摘 要: 中國古代司法檢驗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法制文化的智慧結(jié)晶,對于規(guī)范古代司法檢驗活動,確保檢驗結(jié)果的客觀性、程序的公正性、案件審斷的正確性發(fā)揮了積極作用。自唐代司法檢驗責任制度確立后,歷代律典中關于“檢驗不以實”的規(guī)定涵蓋了責任主體、檢驗事項、定罪量刑等方面,并在實踐中不斷完善創(chuàng)新。
關鍵詞: 司法檢驗;檢驗責任;責任主體
中圖分類號:D929 " " " " 文獻標識碼:A "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6.02
中國古代的司法檢驗起源很早?!抖Y記·月令·孟秋之月》:“是月也,有司修法治,繕囹圄,具桎梏……命理瞻傷、視創(chuàng)、察折、審斷,決獄訟,必端平。”[1]即是已知最早的關于古代司法檢驗的記載。秦漢時期已有一套完善的檢驗制度和相應的技術方法。楊醫(yī)亞主編的《中國醫(yī)學史》認為:“公元3世紀,吳普已經(jīng)把醫(yī)學知識運用到審判案件之中。到6世紀徐之才著《明冤實錄》,這是中國最早一部法醫(yī)書籍。”[2]司法檢驗責任的規(guī)定被納入國家律典是在唐代,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發(fā)展,至清代趨于詳密。唐律中司法檢驗責任的條文僅有“詐病死傷檢驗不實”一條,宋元司法檢驗制度不斷完善,明清又采取編纂條例的方式加以補充,至清乾隆年間吳壇編纂《大清律例通考》時,條例已增至19條之多。①檢驗責任在一千余年中不斷完善,具體表現(xiàn)在責任主體、檢驗程式、法律規(guī)定等方面。
一、仵作身份逐漸官方化
仵作源于民間從事喪葬行業(yè)的行會組織,隨著檢驗活動的普遍化,逐漸承擔起具體的檢驗工作。仵作的身份經(jīng)歷了逐漸官方化的過程,至清代正式被列入司法檢驗吏役,并以法律規(guī)定其培養(yǎng)、待遇、獎懲等。
(一)從“行人”到“仵作”—官方地位的逐漸確立
隋唐時期尚未出現(xiàn)“仵作”之名,“仵作”最早見于南宋初年鄭克的《疑獄集》。宋初李昉奉敕編次《太平廣記》,引《玉堂閑話》“然后遍勘在城伍作行人,令各供通近來應與人家安厝墳墓多少去處文狀”[3]??芍踝鞯钠鹪创篌w在五代末期。隋唐時期司法檢驗傷死的人事組織由于史料茫漠,具體情形尚不可知。②
“行人”在隋唐時代是一種行業(yè)組織成員的稱謂,五代時期出現(xiàn)專門為人殮尸殯葬的行業(yè),其成員就叫“仵作行人”。至宋代,仵作逐漸參與到尸傷檢驗中,承擔起了司法檢驗重任。宋代對仵作或直述其名,如宋慈的《洗冤集錄》序:“重以仵作之欺偽,吏胥之奸巧,虛幻變化,茫不可詰”[4]?;蚍Q“行人”,如真宗咸平三年十月詔令:“如闕正官以次官畫時,部領一行人躬親檢驗,委的要害致命去處”[5],即是宋代第一次在官方法律文獻中提到“行人”?!稇c元條法事類》:“諸行人因驗尸受財,依公人法。”[6]但無論作何稱呼,仵作已經(jīng)參與到官方的死傷檢驗活動中。一方面,“仵作行人”承擔司法著檢驗責任;另一方面仍兼營民間喪葬行業(yè)。
明初,《大明律》正文仍稱“仵作行人”。明中后期,仵作正式擺脫了民間行會限制,并取得了一定的官方地位?!秵栃虠l例》萬歷年間定例:“其仵作受財,增減傷痕,符同尸狀,以成冤獄,審出真情,贓到滿貫者,查照誰騙情重事例,枷號問遣。”[7]
清代自雍正年間增修的條例均稱“仵作”。如《大清律例》:“凡州縣額設仵作,大縣三名,中縣二名,小縣一名?!北砻髫踝鲝氐讛[脫了民間身份,成為了官方司法檢驗吏役。此外,清廷還對州縣官侵吞仵作員額行為進行處罰:“若仵作額缺,不行募補,州縣官及各上司均交部分別議處。儻州縣不將仵作補足,因而私侵工食銀兩者,州縣官革職提問,該管上司一并交部議處”[8]。
仵作身份的官方化有兩方面原因。從內(nèi)部動因來講,檢驗工作本身的專業(yè)性要求立法者必須將仵作列為重要的檢驗責任主體加以對待,早在宋代,仵作行人的處罰便是參照吏員“一體科罪”,在檢驗活動中將仵作比照官府吏員進行規(guī)制,也潛移默化地推動了對仵作官方身份的認同;從外部壓力來看,隨著司法案件數(shù)量及疑難程度的增加,偵破案件越來越依賴于司法檢驗活動的開展,將仵作逐漸從“吏民交葛”的混雜狀態(tài)中剝離出來,并提高其專業(yè)性和權威性是檢驗責任不斷完善和發(fā)展的要求,愈發(fā)繁雜的案件壓力成為推動仵作身份官方化的重要動力。
(二)仵作培養(yǎng)與獎懲的法定化
清代統(tǒng)治者認識到了仵作在司法檢驗中的重要性,規(guī)定各級官府內(nèi)定額設置的檢驗差役仵作的培養(yǎng)、待遇及獎懲辦法。雍正六年定例:每名仵作“給發(fā)《洗冤錄》一部。選委明白刑書一人,與仵作逐細講解”。乾隆二十八年定例:“州、縣平日督令仵作細心講讀《洗冤錄》,務期通曉……其考試之法,即令每人講解《洗冤錄》一節(jié),如果講解明白,當堂從優(yōu)給賞。倘講解悖謬,即分明責革,傷令勒限學習及另募充補。仍將提考已竣及獎賞責革各緣由,于冊內(nèi)登明,匯報院司查核,并將召募非人、懈于稽察之州、縣,分別查參。其在京五城司坊額設仵作,即責成該巡城御史每年照此例辦理?!盵9]
清代律例也規(guī)定了仵作的待遇:仵作“每名撥給皂隸工食一份;學習者,兩人共給皂隸工食一分?!痹诰┴踝鳌捌涔な痴疹~設仵作減半賞給,每名月給工食銀五錢,由戶部支領,以資養(yǎng)贍”[8]。仵作的工作既臟又累,如仵作的基本生計得不到保障,則難免索賄之弊,加劇檢驗不實的風險。③
清代制定了比較完善的仵作獎懲制度。雍正六年上諭:“若有曖昧難明之事,果能檢驗得法,洗雪沈冤,該管上司賞給銀十兩。其檢驗故行出入,審有受賄情弊者,照例治罪,不許充役?!鼻≡暝俅螐娬{(diào):“仵作三年無弊,事煩之州縣賞銀十兩,稍簡者賞銀六兩,最簡者賞銀四兩。永著為定例。”而對于仵作“有故行出入,審有受賄情弊”的情況,則應照例治罪?!捌湄踝魇茇斣鰷p傷痕,扶同尸狀,以成冤獄,審實贓至滿數(shù)者,依律從重科斷?!盵10]以法定形式規(guī)定仵作的獎懲,在調(diào)動其積極性、督促仵作提高檢驗水平的同時,也一定程度防止了“檢驗不實”的弊端。
對于仵作的重視使清代產(chǎn)生了大量經(jīng)驗豐富的“名仵”,使得大量冤案得以昭雪。但這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清代司法檢驗中的種種亂象。由于清代在科舉考試中取消了明法科,科舉出身的正印官多半不諳刑名,對司法檢驗更是一竅不通。州縣官初入仕途,或不諳檢驗之法,或躲避臭穢,往往給了差役、仵作可乘之機?!柏踝骰靾螅鰷p傷痕,改易部位,甚或以打為磕,以砍為抹,以致傷仗參差,案情混淆。”[11]光緒年間御史良弼揭露京師司法檢驗過程的混亂:“每遇相驗延隔多日,掩埋無期。至訊無別故自盡等案,往往恐嚇尸親,不準攔驗;驗訖報部,則以候領部票為辭,不準該家屬埋葬。惟視財賄之有無為辦理之遲速?!盵12]
中國古代封建士大夫?qū)τ诼蓪W并不重視,甚至以律學為下等。從事司法檢驗不僅晉升受到影響,也常常受到同僚歧視。從事一線檢驗、每日與尸體打交道的仵作地位則更是低下。仵作長期被視為“賤役”,為人們不齒,其社會形象的改觀也并非朝夕可易。姚德豫《洗冤錄解》就發(fā)出如此感慨:“仵作賤役也,重任也。其役不齒于齊民,其援食不及于監(jiān)犯。役賤而任重,利小而害大,非至愚極陋之人,誰肯當此……寄以民命得乎?”[13]
二、責任主體的不斷細化
唐律《詐偽律》:“諸有詐病及死傷,受使檢驗不實者,各依所欺,減一等。若實病死及傷,不以實驗者,以故入人罪論?!盵14]這是籠統(tǒng)的規(guī)定。實際上,參與檢驗活動的人員身份各不相同,需要對承擔“檢驗之責”的人員做進一步的區(qū)別、劃分。
(一)官、吏責任的分置
在司法檢驗責任的發(fā)展過程中,官、吏責任的分置是重要的發(fā)展趨勢。由于尸傷檢驗的獨特性,加之官員多半出身科場,不諳刑名,在檢驗時“厭棄穢惡,熏香高坐,取辦于仵人之口”,即使有忠懇勤勉的官員,也由于“平時未嘗研究,至臨事辨別不審”,因而遭受欺騙。曾任云南總督的升泰就曾慨嘆“刑仵一項,平日于《洗冤錄》未曾精心體究,以致檢驗傷痕,辨認不清,喝報含混”,認為“案情之不真,讞獄之翻異,實階于此”。[15]這使得吏在檢驗過程中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吏員往往上下其手,藉端索賄?!跋炔钛靡鄞叽钍铮A備相驗什物,種種騷擾。該役既自索差錢,又為仵作刑書串說行賄,官尚未到尸場,而書役賄賂已得,安排已定?!盵11]吉同鈞也指出:“京師分任其事,驗尸者不能問案,而問案者并非原驗之人,其間兩不相見,僅憑仵作一人之結(jié)以定罪之輕重,是以賄囑詭串,弊竇叢生?!盵16]所以,檢驗責任的不斷完善要求對官、吏檢驗責任進行區(qū)分。
唐律中承擔檢驗責任的主體是“受使檢驗不實者”,這里的“使”是支使、差使之意,從官吏至平民等一系列“受使”主體。到了宋代,法律明確區(qū)分各類檢驗主體責任,對官、吏責任進行細致劃分。首先是兩者承擔檢驗責任的處理程序不同,如出現(xiàn)“申繳違時、計程遲滯、勘驗不實,仵作行人、公吏、耆保等輒有情弊及乞受騷擾”的情況,百姓可赴司陳告。如所告得實,則“其官員定當按治,吏人等送獄限勘,依法決配,的不容恕”[6],二者處理程序的差別顯而易見。與此同時,法律規(guī)定“命官檢驗不實或失當,不許用覺舉原免。”因檢驗不實遭受處分的官員在晉升上也會受到影響。
元代對官、吏的責任進行嚴格劃分,追究正官的檢驗責任,如至元五年六月,淄恭路淄陽縣劉聚因爭地毆打劉開身死,刑部在查明真相后認為此案緣由“達魯花赤、縣尹、主簿交互相推,以致檢復遲慢,擬答四十,贖銅;典吏、司吏,事由長官,不合治罪”[17]。又如至元二十八年,江西道按察司查驗“各處稱冤重囚,多為檢尸時司縣官不行親去監(jiān)視,轉(zhuǎn)委巡檢或司吏、弓手人等,逐人到停尸處,亦不親臨,止憑仵作行人喝驗到傷痕致命因依,附口取責檢驗文狀”,規(guī)定“今后檢驗,委本處管民長官,畫時將引典史,并諳練刑獄正名司吏、信實慣熟作作行人,不以遠近,前去停尸所,呼集親鄰、主首,躬親監(jiān)視,一同子細檢驗?!盵17]兩樁案件都對官員推卸責任、將檢驗之責盡委吏人的行為做出了申斥處罰。
元成宗大德年間頒布法令,通過刑罰程度的差異彰顯了這種區(qū)別:“如有違慢,或牒到而不受,致令尸變者,正官決三十七下,首領官吏各決四十七下?!贝送?,兩者程序上也明顯區(qū)別:“其不親臨監(jiān)視,轉(zhuǎn)委公吏檢驗,并增減不實,移易輕重,定執(zhí)致命因依不明,或初、復官吏相見扶同尸狀者,正官取招,量事輕重,斷罪黜降;首領官吏各決五十七下,罷役;仵作行人決七十七下。受財者同枉法論?!盵17]對于不親臨視或扶同尸狀的,正官“量事輕重,斷罪黜降”,首領官吏、仵作行人則直接決杖。
與此同時,元代法律對于收掌檢驗文書的推官的責任也進行了規(guī)定:“本路另置文簿,令推官收掌。如遇司屬申報人命公事,隨即附簿檢舉,但有違犯,依上究問。若因循不行駁問者,罪及推官;無推官者,掌司首領官?!盵17]
明朝建立后,在對待官、吏檢驗不實的處罰上本于元律,又有所加重:“正官杖六十,首領官杖七十,吏典杖八十。仵作行人檢驗不實,符同尸狀者,罪亦如之?!盵18]明律脫胎于元律規(guī)定,吏的處罰較正官為重,大抵是明人所說的“吏卒之人見利易動,不可專托”[19]的緣故。但相較于元代“正官隨事輕重,論罪黜降”,對首領官吏、仵作直接決杖的規(guī)定,明律對于正官與吏卒一體施加刑罰,做到了“官吏仵作,一體科刑”。
(二)檢驗責任主體的定式與變通
至清代,除在律文中繼承明律規(guī)定外,又以增補例文的形式將承擔檢驗責任的主體詳細劃分為正印官、佐弍官、典史、巡檢、仵作等。在法律上確立了以正印官為主導,佐弍官為輔助、雜職檢驗為例外的檢驗模式。
具體來講,在地方州縣地區(qū),正印官應對本轄區(qū)內(nèi)的命案擔負主要責任,并承擔自備夫馬、約束隨行人員的義務:“凡人命呈報到官,該地方印官立即前往相驗。止許隨帶作作一名、刑書一名、皂隸二名,一切夫馬飯食,俱自行備用。并嚴禁書役人等,不許需索分文。”[20]
與此同時,清代在京師五城設立兵馬司,由該城兵馬司指揮承擔正印官之責,并由都察院分派御史巡城,負責審理訴訟、緝捕盜賊等事,并行稽查參奏之責:“京師五城指揮相驗,城內(nèi)不得過兩日,關外不得過三日……儻指揮有心規(guī)避,委驗之員有心推卸者,巡城御史稽查參奏。御史姑容,經(jīng)他人查出參奏者,一并交部議處?!盵8]
此外,官府吏役犯罪的,為防袒庇,審辦時往往采取主官回避的辦法:“京師五城吏役有犯命案,本城官員概令回避,該巡城御史速調(diào)別城指揮帶領本管吏仵,前往相驗辦理。其各省州縣,如本州縣吏役有犯命案,即就近稟請該上司,立委別州縣,代理本管吏仵,前往驗辦?!盵8]
清廷努力樹立正印官在司法檢驗過程中的主導地位,原則上本轄區(qū)內(nèi)的命案檢驗都由正印官辦理,如本地正印官外出,則抽調(diào)鄰近轄區(qū)官員:“地方呈報人命到官,正印官公出,壤地相接不過五、六十里之鄰邑印官,未經(jīng)公出,即移請代往相驗?!盵20]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為了及時檢驗,因時變通,采取了由佐弍官主導檢驗的辦法以為輔助。
其一,是在例文定式之內(nèi)的特殊處理辦法,適用在鄰縣地處遙遠,鄰邑印官來往不便的情況。為了及時檢驗,在鄰州縣印官不便檢驗的情況下才允許本城佐弍主導檢驗:“或地處鸞遠,不能朝發(fā)夕至,又經(jīng)他往,方許委派同知、通判、州同、州判、縣丞等官,毋得濫派雜職?!盵20]佐弍官驗畢后,后續(xù)承審仍由正印官主導,但不必再行復驗。這是對例文對于特殊情況的兜底條款,因此適用較為嚴格,要遵循特定的程序和限制:先鄰封印官,次本城佐弍,不準濫派雜職。
其二,是特殊地域內(nèi)的特別辦法,如地處偏遠,或轄區(qū)過大,在正官公出的情況下鄰邑印官亦不方便來往,因此不必呈報鄰邑印官,直接由佐弍帶領仵作進行檢驗即可:“準令該處分駐州同、州判、縣丞帶領諳練仵作,前往代驗,填格取結(jié),送交該州縣承審,如有勘驗不實,照例議處。”[8]“其東蘭、陵云去州縣不及三百里,全州、西隆州去州不及一百里之命案,仍各照舊例辦理。”[8]可見,佐弍官主導檢驗的適用程序和地域范圍都有嚴格的限制,其主要目的是迅速及時檢驗,防止尸身腐壞。法律對由佐弍官進行主導的檢驗結(jié)果大體上仍采取信任的態(tài)度,與典史、巡檢等雜職驗填后,仍需正印官復驗不同,佐弍官驗畢后將后續(xù)案件發(fā)由正印官承審即可,不必再行復驗。
清代在乾隆朝之前明確規(guī)定檢驗時不得“濫派雜職”,但隨著國家疆域的進一步擴大以及中央對于地方控制力的不斷增強,為了方便操作,乾隆朝以后的例文中規(guī)定了一些特殊情況下的變通做法,允許典史、巡檢等雜職進行初次檢驗,以保證司法檢驗的及時。具體來講,有些地方行政機構建制比較特殊,如同城并無佐弍官,則允許吏目、典史等雜職進行檢驗。“凡各省州縣同城并無佐弍,鄰封鸞遠地方,遇有呈報人命,印官公出,如原系吏目、典史公轄地方,遇有呈報人命,印官公出,如原系吏目、典史分轄地方,即日可以往返者,仍傷吏目、典史驗立傷單,申報印官復驗?!盵8]
此外,西南邊疆由于氣候炎熱,加之地形崎嶇、交通不便,因此在暑季進行尸傷檢驗時如遇印官公出且鄰邑印官不便來往的,也可以直接由雜職官進行檢驗:“黔省州縣命案,如逢盛暑,印官公出,不能即回,鄰封鸞遠,往返數(shù)日者,準代驗之雜職等官,取立傷單,將尸棺殮?!盵8]
可以看出,清代吸取歷代書吏求索之弊,一方面強調(diào)正印官對轄區(qū)內(nèi)的司法檢驗事務負主要責任,另一方面對吏目、典史等雜職嚴加防范,強調(diào)“不得濫派雜職”??v使因情勢所迫,不得不將初驗之權下放,亦通過嚴密的程序設計和嚴格的責任追究對其進行限制:在程序設計方面,雜職進行初次檢驗不僅條件苛刻,在機構設置、地域限制等方面亦有一系列規(guī)制;在責任追究方面,吏目、典史等在驗立傷單后,仍需申報正印官復驗,即使因客觀條件無法復驗(如尸身腐壞無法再驗),州縣官亦須將未行復驗緣由、及原驗雜職官銜姓名于原題內(nèi)一并聲敘,如有傷痕不符、檢驗不實等情況則將原驗官參處。這樣的法律規(guī)定當然有利于更好的規(guī)制雜職官的行為,但仍有區(qū)別對待之嫌。晚清薛允升就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縣丞、州判等,官也,即典史、巡檢等,亦官也,縣丞等許驗,而典史等不許,豈縣丞等決無賄弊,而典史等無不受賄乎?此等例文殊不可解?!盵8]
三、法律規(guī)定的逐漸完善
自唐代初次確立檢驗責任后,歷朝律典都對檢驗法規(guī)加以完善。立法技術愈發(fā)精湛,責任內(nèi)涵不斷豐富擴充,檢驗文書也愈發(fā)正規(guī)化、格式化。
(一)立法技術的不斷提高
司法檢驗責任自唐代正式確立,經(jīng)過一千余年的發(fā)展,立法技術也隨著歷代律典的編纂有了很大提高。主要表現(xiàn)在法律調(diào)整范圍擴大、律條門類改變及對于受贓枉法行為的靈活處罰上。
首先,法律調(diào)整范圍逐漸擴大。唐律規(guī)定司法檢驗者法律責任的條文集中在“詐病死傷檢驗不實”一條中,從調(diào)整范圍上,唐律對檢驗責任的規(guī)定列于《詐偽律》下。詐偽者,“應以詐事在先”,所列罪名的成立是以“詐”為前提的。所謂“檢驗不實”本身亦是一種“詐”,將其列于“詐偽事”中,符合唐律作為成熟法典的概括性要求,也方便了司法實踐中檢法用律的需要;在責任性質(zhì)方面,“詐病死傷檢驗不實”這一法律條文上亦在首句即框定了責任性質(zhì)及從屬關系,即“諸有詐病及死傷”。從條文上講,司法檢驗之責應視為“詐病死傷”類犯罪的補充責任,是一項在處理“詐”事法律責任中產(chǎn)生的,“后置性”的法律責任;在用律順序上,有先后之序,先有詐事之嫌,后有檢驗之責。應當說,“詐病死傷檢驗不實”在唐代屬于附屬性條款,服務于“詐病死傷”的認定。
到了宋代,《宋刑統(tǒng)》對檢驗不實司法責任的表述在內(nèi)容上與《唐律疏議》并無大的區(qū)別,但法條名稱有所變化,從唐律的“詐病死傷檢驗不實”改為“檢驗病死傷不實”?!霸p”字的去除表明司法檢驗責任的調(diào)整范圍大,反映出尸傷檢驗的普遍化。,對檢驗責任的追究逐漸脫離“詐偽事”的限制,而服務于“病死傷”的客觀情況。
其次,檢驗責任所屬的律條門類發(fā)生了改變。唐律“檢驗不實”條在《詐偽律》中,《宋刑統(tǒng)》沿襲唐律,也將此條規(guī)定列于《詐偽律》中,可見此時司法檢驗責任的追究仍側(cè)重于“詐偽”情事。
南宋《慶元條法事類》將“驗尸”納入《刑獄門》,元律因之。明律則延續(xù)了宋元以來的做法,將將司法檢驗責任納入《刑獄門》下。這種變化也為《大清律》所繼承??陀^上說,“檢驗尸傷不以實”由“詐偽”入“斷獄”有其時代原因,無疑更加強調(diào)了作為司法主體的檢驗者的責任。司法檢驗過程中分工化、專業(yè)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加之檢驗技術的進步和尸傷檢驗的普遍化,使得司法官員進行斷案鞫獄的過程中更加注重檢驗工作發(fā)揮的作用。這一改變順應了檢驗活動制度化、規(guī)范化的發(fā)展趨勢,也是服務于司法審判實際的需要。
最后,立法技術的提高也表現(xiàn)在法律對于受贓枉法的靈活處罰上,即根據(jù)犯罪情況靈活選用罪名,坐罪不拘一律。
官吏收受賄賂因而檢驗不實的,歷代處罰各不相同。如唐律對司法檢驗不實以出入人罪罪之,出人罪者“各依所欺,減一等”;入人罪者“以故入人罪論,使人枉入杖者得杖罪,枉入徒者得徒坐”。同時規(guī)定“諸二罪以上俱發(fā),以重者論”。明律則規(guī)定:“若受財故檢驗不以實者,以故出入人罪論。贓重者,計贓以枉法從重論?!薄堵蓷l疏議》進一步解釋:“若受贓重者,計其入己之贓論以枉法。若故出故入之罪輕于贓罪則以贓論,贓罪輕則以出入論,故曰:各從重論?!盵18]也即:如果司法檢驗人員受財枉法,導致他人罪有出入的,則同時構成受贓罪和出入人罪,而后根據(jù)受贓的數(shù)目和犯罪情節(jié)的輕重,擇一重處罰。
“從重論”即擇一重罪論處,薛允升曾考其源流:“二罪以重者論,即漢律所云,一人有數(shù)罪,以重者論之也……周書呂刑其刑上備,有并兩刑。孫氏星衍曰:其刑上備者,具列爰書上之,勿增減其罪狀也。有并兩刑者,鄭注大傳云:二人俱罪,呂侯之說刑也。犯數(shù)罪猶以上罪刑之。言犯二罪以上,只科一罪也?!盵21]可見這一規(guī)定由來已久。而在實踐中,這一規(guī)定的施行也有慎重人命、督促精勤檢驗的考量。張楷解釋道:“官吏仵作,一體科刑,如有增減失出失入論,貴賤之分雖異,所任之事則同也。若或受財而不實,是視人命為尋常,以故論刑從重,坐罪不拘一律也?!盵18]《讀律瑣言》:“因而致罪有增減者,以失出入人罪論。受財而檢驗不實,致罪有增減者,以故出入罪論。罪在受財檢驗不實之人,余人仍以失出入罪論。若受財贓重,而故出入罪輕者,以枉法論?!盵22]這一“坐罪不拘一律”的規(guī)定,頗有后世刑法理論界“想象競合”之精意。促使檢驗官吏、仵作行人等以人命為重、認真檢驗的同時,客觀上也貫徹了明律“官吏仵作,一體科刑”的法制理念。
(二)司法檢驗文書的格式化
秦漢時期建立了比較完備的司法檢驗程式及方法。如睡虎地秦簡《封診式》中記載了檢驗自縊案件的《自經(jīng)爰書》、有關勘驗尸體的《賊死爰書》及檢驗麻風病等傳染性疾病的《癘爰書》等。
隋唐時期尚未出現(xiàn)官方意義上的司法檢驗文書,薛允升曾言:“相驗之法,日益增多,然唐世尚無其法,是以唐律并無明文也。”[21]直到南宋淳熙年間,隨著司法檢驗過程中初復檢制度的確立,才出現(xiàn)了正式的、具有普遍性的官方司法檢驗文書——《檢驗格目》?!端问贰ば谭ㄖ尽罚骸按疚醭酰阄魈嵝锑嵟d裔上《檢驗格目》,詔頒之諸路提刑司。凡檢覆必給三本:一申所屬,一申本司,一給被害之家?!盵23]至南宋嘉定四年,江西提刑徐似道提倡將當時湖南出現(xiàn)的《正背人形圖》與《檢驗格目》在檢驗尸傷中一同使用,并形成了《正背人檢驗格目》?!敖魈嵝绦焖频姥裕骸畽z驗官指輕作重,以有為無,差訛交互,以故吏奸出入人罪。乞以湖南正背人形隨《格目》給下,令于傷損去處,依樣朱紅書畫,唱喝傷痕,眾無異詞,然后署押?!t從之,頒天下?!盵23]。
《檢驗格目》具有規(guī)范化、格式化的特點。初檢文書中需標明參與尸體檢驗的提點刑獄司以及案件字號、參與辦案的官員及人吏、被檢驗尸體的傷痕狀況等;復檢文書則更為詳密,不僅涉及上述內(nèi)容,批復啟動復檢程式的官員、復檢主管機構即提點刑律司的主事官員、直接參與復檢的官員、吏員、仵作等都必須一一簽字畫押。不僅司法檢驗的項目和內(nèi)容更加規(guī)范化,檢驗格目中還向被害者之家明確申明了檢驗者的司法責任,便于被害者家屬對檢驗不實的行為及對檢驗結(jié)果有異議進行喊告:“如點檢得申繳違時、計程遲滯、勘驗不實,仵作行人、公吏、耆保等輒有情弊及乞受騷擾,并仰諸色人除程限三日,赴司陳告,出限更不受理(妄有陳訴亦當勘斷施行)。”[6]
《檢驗格目》是對司法檢驗實踐中經(jīng)驗積累的系統(tǒng)總結(jié),不僅能夠體現(xiàn)當時司法檢驗文書的規(guī)范化,也側(cè)面反映了司法檢驗活動的制度化、科學化。對后世的司法檢驗也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明清時期的“尸格”應當淵源于此。司法檢驗文書的官方化、公開化推動了檢驗程式的逐步完備,起到了嚴格程序責任的作用,有力地保障了初、復檢結(jié)果的客觀性和公正性。
(三)檢驗責任內(nèi)涵的不斷豐富
自唐迄清,司法檢驗責任的內(nèi)涵逐漸豐富。唐律中的檢驗責任是與“檢驗不實”的違法行為相對應的,內(nèi)涵比較貧乏。隨著司法實踐中尸傷檢驗的普遍化,司法檢驗責任的內(nèi)涵也逐漸擴展和深化,更好地規(guī)制和引導檢驗人員的行為。至清代檢驗責任的內(nèi)涵已經(jīng)十分完善,發(fā)展出系統(tǒng)化的責任體系和具有較強針對性的追責方式。清代律學家沈之奇在《大清律輯注》中將《大清律》規(guī)定的司法檢驗責任劃分為五種。
1.不及時檢驗?!胺裁副匾允瑐麨閼{……若委牒已到,多該官司猶不即行檢驗,致令尸變,則有遲緩之過矣?!盵24]
2.不親臨檢驗轉(zhuǎn)委他人?!叭嗣林?,例須正官檢驗,若承牒之后,不親臨監(jiān)視,轉(zhuǎn)委吏卒,傷痕既未親見,難免增減之弊也。”[24]
3.官吏扶同尸狀。這是針對復檢官吏而言的,指“初檢后,復檢官吏不細心詳察,仍復扶同尸狀”的情形,同樣,對于“仵作受財增減傷痕,扶同尸狀,以成冤獄,審實,贓至滿數(shù)”,依律從重科斷。“不先究致死根因明確,概行檢驗者,官吏以違制論?!?/p>
4.不用心檢驗。這是指官員雖親臨監(jiān)視,卻“不用心細看傷痕,致有移易、輕重、增減之事”[24]。
5.致死根因不明?!爸滤辣赜懈颍丛瓶泵靼?,執(zhí)定何傷致命,是否死于受傷,或是勒非縊,雖傷后病,及共毆而下手致命之人不的之類。”[24]
凡有此五項,法律規(guī)定“承牒正官杖六十,同檢首領官杖七十,當該吏典杖八十,仵作行人奉行檢驗、有所不實,如移易輕重、增減等類,扶同官吏捏報尸狀者,亦論如吏典之罪”[24]。
吉同鈞的《大清律講義》對此條也做解釋:“正官以下至吏典遞加罰罪,仵作扶同捏報亦如更典之罪。其因檢驗不實而罪有增減者,以失出入人罪論。若官吏仵作人等受財故作檢驗不實致罪有增減,以故出入人罪論。受財之贓重于故出入人罪者,計贓以枉法各從重論。若一人受財,其余不知情者仍依失出入人罪論。”[25]
四、結(jié)語
自唐以降,經(jīng)過千余年的發(fā)展,歷代律典中關于司法檢驗責任的規(guī)定主要涵蓋了責任主體、檢驗程式、定罪量刑等方面,并在此基礎上不斷完善細化,最終形成了一套成熟完備、針對性強的法規(guī)體系??傮w來說,中國古代的司法檢驗責任體系在長期的司法實踐中體現(xiàn)出以下特點:第一,司法檢驗責任的發(fā)展與檢驗制度的完善相輔相成,相互支持,促成了中國古代法醫(yī)檢驗學的更新和中華傳統(tǒng)法治文明的不斷發(fā)展;第二,司法檢驗責任的內(nèi)涵與外延不斷擴展,并隨著時代發(fā)展被給賦予愈來愈豐富的含義,不僅體現(xiàn)在立法技術的提高,更反映出司法檢驗的常態(tài)化和制度化;第三,司法檢驗責任主體日趨完備,促進了檢驗活動的專業(yè)化和分工化;最后,司法檢驗責任受重視程度不斷提升。
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應“深入研究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法律文化蘊含的豐富法治思想,按照新的時代要求加以轉(zhuǎn)化,汲取營養(yǎng)、擇善而用,使數(shù)千年中華法治文明積淀的寶貴精神遺產(chǎn)煥發(fā)新的活力”[26]。司法檢驗責任制度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法制文化的智慧結(jié)晶,通過梳理傳統(tǒng)法律制度中對于司法檢驗主體法律責任的規(guī)定以及司法檢驗程式的規(guī)定,可以更好地推動統(tǒng)一的司法檢驗管理體制的建設,提升司法檢驗的公信力,為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法治體系注入更多“傳統(tǒng)智慧”。
注釋:
①例文后增至二十一條。
②參見徐忠明:《“仵作”源流考證》,《政法學刊》1996年第2期。對于仵作的起源學界有不同觀點。楊奉琨的《“仵作”小考》、賈靜濤所著《中國古代法醫(yī)學史》中都有所考證,本文采取徐忠明觀點。
③茆巍認為,清代仵作官方的待遇主要是工食銀,這個收入很微薄,從實際情況來看,仵作主要收入更在于陋規(guī)等。參見茆?。骸毒o要與卑賤:清代衙門仵作考》,《證據(jù)科學》201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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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深入研究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法律文化蘊含的法治思想[N].人民日報,2024-02-19(09).
*基金項目:本文系陜西省“三秦學者”支持計劃“西北政法大學基層社會法律治理研究創(chuàng)新團隊”項目(2018D18)的階段性 "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24-06-09
作者簡介:閆曉君,西北政法大學法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法律史學會常務理事,中國法律史學會文獻研究會副會長,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研究方向:法律史;溫家林,西北政法大學法治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