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

摘 要 《項羽之死》選自《史記·項羽本紀》，作品巧于敘述，長于描寫，具有鮮明的故事情節(jié)，彰顯了中國古代史傳散文高超的敘事藝術(shù)。執(zhí)教者深挖文本內(nèi)涵，引領(lǐng)學(xué)生對一直存在爭議的歷史問題，從語文的角度嘗試解答，在多重對話中，力求體現(xiàn)閱讀的深度。

關(guān)鍵詞 教學(xué)課例 對話 情感體驗 語義理解

《項羽之死》的文字較淺顯，學(xué)生完全可以借助課文的注釋弄清楚文章的內(nèi)容大意。文章的疑難之處在于“項羽該不該過江東”和“項羽之死有沒有價值”等一直以來人們爭論不休的問題。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學(xué)生與文本深度對話，這就需要引導(dǎo)學(xué)生進行情感體驗和分析。因此，本節(jié)課主要落實兩個目標：品讀課文，梳理作品相關(guān)情節(jié)內(nèi)容；讀史知人，體悟司馬遷的英雄史觀。

一、課前導(dǎo)入，設(shè)置師生共讀的教學(xué)情境

師：同學(xué)們好！老師平生第一次來到呼和浩特，一下飛機，我就有切身的感受。只有來到了呼和浩特，方才知道什么叫做“青色之城”。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馬鞍山市第二中學(xué)?！榜R鞍山” 同學(xué)們可能比較陌生。今天我們的課就從“馬鞍山”這個地名講起。

（板書：在黑板上畫一個圈，旁邊寫上“馬鞍山”，再畫一條南北走向的長江）

師：“馬鞍山”這個地名源自一個傳說。相傳，公元前202年，項羽兵敗烏江后，他的烏騅馬思念主人，滾入江中，其背上馬鞍落地化為一山，馬鞍山由此而得名。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但是與馬鞍山隔江相對的“烏江”成了一個歷史符號。因為，歷經(jīng)四年的楚漢戰(zhàn)爭在這里畫上了句號，一個英雄也畫上了他的人生句號。今天，我們把目光聚焦于此，回到司馬遷的《史記》里，回到項羽人生的最后時刻，看一看這樣一位英雄為我們演繹了怎樣的一曲末路悲歌。

二、通讀課文，梳理項羽人生末路的軌跡

師：請同學(xué)們快速梳理一下全文，看一下文本分別描寫了項羽臨終前的哪幾個片斷。

生：老師，是概括段落大意嗎？

師：你們可以這樣看待這個問題。梳理文章的時候，記得抓住課文里出現(xiàn)的幾個關(guān)鍵的地名，幾個重要的人物，并且說說在這幾個地方項羽的處境和他的言行。

生：首先是在垓下，寫項羽被重重包圍。

師：對，我們有一個成語形容這樣的境地。

生：四面楚歌。

師：很好，這個詞語讓我們了解了項羽的處境。那此刻，項羽發(fā)出了怎樣的呼聲？

（學(xué)生齊讀《垓下歌》）

師：同學(xué)們，項王深陷絕境，是不是就此一蹶不振了呢？

生：沒有，項羽一路突圍，來到了東城。

師：在東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生：項羽遭受重兵追擊，但最終突破了重重圍困。

師：你概括得很有條理。既概括了事情的開端，又顧及了結(jié)尾，可謂頭尾都有兼顧。

生：還有最后一個片段，項羽來到了烏江，經(jīng)歷了亭長的勸說、屬下的出賣，最后自刎于烏江。

師：對，就是老師在黑板上標出的地方。幾位同學(xué)概括的都很精準。

（教師在黑板上畫出項羽潰敗路線簡圖）

板書：垓下：四面楚歌——慷慨悲歌

東城：重兵追擊——潰圍快戰(zhàn)

烏江：亭長相勸、故人出賣——自刎烏江

三、品味語言，分析項羽走向死亡的原因

1.霸王與虞姬的垓下訣別

師：請同學(xué)們回想一下，當初在鴻門宴，項羽手握四十萬重兵，后來進軍咸陽，分封天下，自命西楚霸王，其功業(yè)是何等的輝煌！僅僅四年之后，一路潰敗，陷于如此的絕境，直至兵敗自刎，令后人唏噓不已。人們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真”，那么，我們再來看看，面對自己的失敗，項羽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和自己的失敗？請同學(xué)們緊扣項羽的話來作評析。

（PPT展示“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兩句話）

師：首先我們請同學(xué)來讀一讀。

（學(xué)生有感情地朗讀。）

師：“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句話我們應(yīng)該怎么讀？

生：要讀出悲壯感。

師：那要怎么才能讀出來呢？

生：關(guān)鍵要抓住語氣詞。

師：你的回答也抓住了關(guān)鍵，那你還能說說抓住哪些語氣詞呢？

生：首先要把“兮”字讀準。

生：四個句子每個句子里都出現(xiàn)了“兮”，但韻味有區(qū)別。

師：請你試著讀一讀，大家看看是不是讀出了悲愴感？

（學(xué)生朗讀。）

師：哪位同學(xué)來點評一下這位同學(xué)的誦讀？

生：我覺得他還是讀得很投入的，開句的“兮”音調(diào)上揚，讀出了一種豪情。第二句語氣明顯有所壓抑，聲調(diào)下沉。

師：點評精準，請繼續(xù)。

生：最后三個“兮”在語氣上應(yīng)當讀出一種連續(xù)遞減的感覺，好像項王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擺布，難以置信，徒呼奈何。

師：幾位同學(xué)分別從語調(diào)，情感，節(jié)奏快慢分析了如何讀對、讀好這幾個句子。這是一曲英雄末路的悲嘆，讓我們再次誦讀這幾個句子，看看效果如何。

（全體學(xué)生再次誦讀）

師：我看同學(xué)們讀得都很投入，誦讀時隱隱有悲愴感，效果確實不錯。老師還想請同學(xué)們談一談，你們在誦讀的過程中腦海里映射出怎樣的畫面？

生：這是一幅英雄末路的畫面。

師：只有英雄？

生：美人配英雄，這是典型的英雄與美人訣別的場面，具有悲劇的美感。

師：很不錯的點評，已經(jīng)上升到審美意識了。

生：其實中外許多作品都經(jīng)常去描繪英雄面對紅顏知己卻無法保護的悲哀。

生：在命運的洪流中，即使是英雄豪杰也難逃一劫。

師：那項羽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命運的？

生：他認為是上天、是命運決定的。

師：何以見得？請仔細讀原文。

生：他說到“時不利兮”，說明他把目前的處境歸咎于“時不利”，也就是時運不濟。

（PPT展示：一腔怨憤，萬種低徊，地厚天高，托身無所，寫英雄失路之悲，至此極矣??？——《史記評林》吳賢齊）

師：虞姬是項羽的紅粉知己，在項羽走向滅亡時還一直陪伴。我們在項羽和虞姬的唱和中可見英雄豪杰的情意和柔腸。那么，“垓下訣別”我們讀出了項王的柔腸，等到他一路南下，來到東城，對他的隨從又說了什么？

2.項王與麾下在東城

師：請同學(xué)們齊讀這一段文字。

（PPT展示：（1）“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保?）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保?/p>

師：同學(xué)們，項羽此刻真的陷入絕境了嗎？

生：其實還是有逃生的機會。

師：從哪里看出的？

生：項羽在東城快戰(zhàn)中一路“潰圍、斬將、刈旗”，可見其人的驍勇和自負，這也和前文“力拔山兮氣蓋世”相照應(yīng)。

生：同時也說明他完全有可能、有能力突圍出去。

師：作為一名將領(lǐng)，在深陷包圍的時候，應(yīng)該怎么做？

生：努力突圍，帶領(lǐng)剩余隊伍逃出險境。

師：那項羽是這樣做的嗎？

生：項羽雖然在“東城快戰(zhàn)”中展示了個人的驍勇善戰(zhàn)，但其根本不是從大局出發(fā)考慮。

生：此刻他絲毫不存幸勝突圍之心，只圖打一個痛快，給他的殘部看。

師：對，因為此處寫到的“勇”只是逞匹夫之勇罷了。

生：不但如此，面對如此境地，項羽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反而以“非戰(zhàn)之罪”來推卸自己個人的責任。

師：所以？

生：所以足以見之其不自省。

師：錢鐘書在讀到這一段文字時，他就說“認輸而不服氣，故言之不足，再三言之?！闭f項羽“不服氣”，其實就表明項羽身上的自負、自尊而不自省、自責。所以才會有了我們項王的最終結(jié)局—— 烏江自刎。

3.項王東渡烏江時

（PPT展示：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常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項王也?！表椡跄嗽唬骸拔崧劃h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乃自刎而死。）

師：其實老天還是眷顧英雄的，在他深陷絕境時，還是沒有放棄他，依舊給他打開了另一扇逃生之門—— 烏江，可是項羽又是如何抉擇的呢？

生：他選擇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給江東父老一個交代。

師：好，我們就找兩位同學(xué)分角色朗讀，分別扮演“項王”“馬童”，在讀的過程中，去揣摩項羽的內(nèi)心活動。

（兩位同學(xué)有感情地分角色朗讀）

師：《史記》中鮮有對人物的情態(tài)描寫，但這里卻分明寫到“項王笑曰”，項王究竟在“笑”什么？是在強自矜持嗎？

生：不是強自矜持，也不是凄然苦笑，而是蔑視死亡、鎮(zhèn)定安詳?shù)男Α?/p>

師：看來你很崇拜項羽，評價很高嘛。

生：我覺得是項羽面對生死間有大從容，既然死志已定，又何懼生死？

生：項羽對呂馬童贈頭顱，可見其對呂馬童的蔑視，面對死亡的從容，英雄豪氣展露無疑。

師：同學(xué)們的發(fā)言字字珠璣啊！在他與亭長的一番對話后，想到昔日隨他出征的八千江東子弟如今無一人生還，自己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也不愿投降偷生。此處一方面體現(xiàn)了他勇于承擔歷史責任的壯舉；另一方面也突出了一個不可欺凌的英雄形象。

生：老師，我還想補充一點。項羽他拒絕渡江，說明他已抱定必死的決心，因念舊情而不忍殺愛馬，并將其托付給長者，表現(xiàn)了他內(nèi)心向善的一面。

師：你的回答有深度，對文本的解讀也很有見地。但老師每每在讀到這里的時候，其實是有很大困惑的，那就是項羽明明能擺脫追兵，為何選擇自刎而死？哪位同學(xué)能幫老師解決這個困惑已久的問題呢？

生：他對自己的認識不夠，自認為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但骨子里還是滿滿的自負，于是才有東城快戰(zhàn)的逞勇顯能，才有了烏江自刎。

生：我覺得項羽沒有充分認識、直面自己的失敗，他始終認為是“時不利，天亡我”，始終推卸自己的責任，把自己的末路歸咎于天時不利的宿命，于是才有不肯過江東的矯情。

生：……

師：就像毛主席所說“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其實，同學(xué)是否注意到，文中有“紿”這個字？它是什么意思？

生：是欺騙的意思。

師：對，在項羽兩次潰圍后，所遇的兩個小人物都是素未相識，“田父”騙其身陷險境，亭長不顧安危救其脫險。項羽烏江自刎，“田父”和亭長連名姓都無從得知，人物言行及其情態(tài)表現(xiàn)為司馬遷“筆補造化，代為傳神”的可能性很大。兩個小人物的描寫，一方面將人物言行故事化，以實現(xiàn)敘事的理想；另一方面將自己對項羽的褒貶評價與愛憎感情暗寓其中。

（學(xué)生沉默思考）

師：我想，司馬遷也正是通過此處，運用對話把英雄舍生取義寫的一波三折、曲盡人情。好，讓我們再次誦讀，感受人物的內(nèi)心的世界。

（全體學(xué)生大聲誦讀）

師：讀到這里，我們心情是復(fù)雜的，項羽至死也未能真正認清自我，也就不可能正確認識到他失敗的原因。但不少后人還是把他視為一個“英雄”，比如李清照就曾說過“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又是為什么呢？我們先來看看司馬遷是如何評價他的。

四、讀史知人，體悟司馬遷的英雄史觀

師：剛才是我們和同學(xué)們對項羽的分析和認識，現(xiàn)在來看看這位史學(xué)家又是如何看待他心中這位英雄的？

（投影ppt：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寐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p>

師：大家說說司馬遷師如何看待項羽的？

生：我覺得司馬遷的觀點與我們剛才討論的一致，他說項羽“自矜功伐”，就是指出了項羽身上的致命弱點—— 自負。

生：不僅如此，司馬遷還批評他“不師古”。

師：何謂“不師古”？

生：就是不效仿古人。

師：這里的“古人”是誰？

生：應(yīng)該是古代的圣賢之人。

師：對，比如說堯舜等。

生：司馬遷尤其點出項羽雖欲成就其霸王之業(yè)，但“不覺寐而不自責”，其結(jié)果就只能是“謬哉”！

師：項羽有帝王之相，但無帝王之命，太史公為我們一語道破，這就是一位歷史學(xué)家的見識。項羽命運悲劇的意義，對我們后人都一種警示，這也許是司馬遷為什么要為項羽立傳，而且把項羽列入“本紀”之中的原因所在了。同學(xué)們，西方一位史學(xué)家曾說過：“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蔽乙蚕胨屯瑢W(xué)們一句話：“一切歷史人物，都可以成為我們今人的一面鏡子?！弊x史以知人，以此與同學(xué)們共勉。這節(jié)課就上到這，謝謝同學(xué)們。

[本文系2021年安徽省教育科學(xué)立項課題“大觀念視域下高中語文單元教學(xué)逆向設(shè)計評估的實證研究”（課題編號：JK2111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通聯(lián)：安徽馬鞍山市教育科學(xué)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