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彬 楊玉晨 陳龍

摘要：語言是觀念的載體，語言的背后是文化。語言作為一種歷史最悠久、運用最廣泛、卻也最難被人們察覺到的工具，在人們的政治生活中發(fā)揮著越來越多樣化的作用，其中，語言用于社會建構和思想意識傳播的重要性逐漸凸顯。本研究以梵·迪克的新聞話語分析理論為基礎，通過考察《經(jīng)濟學人》中關于中國香港和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qū)獨立勢力的報道，分析比較其報道過程中厚此薄彼的雙重標準，揭示可能隱藏在西方媒體背后的態(tài)度、權力和意識形態(tài)，為解讀新聞文體和制定國家語言策略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話語分析；共時比較；話語權

中圖分類號：I10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7164（2021）05-0050-03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9年吉林外國語大學科研立項校級重點資助項目（項目編號：JW2018XK025）。

“話語分析”作為一個術語，由哈里斯（Harris）于1952年在《語言》雜志上提出[1]，其發(fā)展歷程自興起到現(xiàn)在已有近70年的歷史。目前，綜合學術界對話語分析的解釋，可以將其定義為對超句結構的靜態(tài)描寫和對交際過程中傳達意義的動態(tài)分析[2]。話語分析其實是以第三者的視角潛入話語中，對話語本身建構的世界進行解構，并依據(jù)現(xiàn)實做出判斷，而不是對現(xiàn)實本身進行研究。

話語分析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關注話語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社會權力現(xiàn)象以及它們與社會結構、等級之間的關系，20世紀70年代，批評話語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應運而生[3]。1989年，批評話語分析作為一個專業(yè)術語由費爾克勞（Fairclough）在《語言與權力》（Language and Power）中首次提出，正式闡釋了語言、意識形態(tài)和權力之間的辯證關系[4]。發(fā)展至今，其研究對象越來越多地指向政治領域和新聞媒體語篇。梵·迪克（Van Dijk）認為：“媒體從本質(zhì)上說就不是一種中立的、懂常識的或者理性的社會事件協(xié)調(diào)者，而是幫助重構預先制定的意識形態(tài)[5]”。對新聞媒體而言，國家利益優(yōu)先于權利和自由已十分普遍[6]。近些年，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在此層面上，話語分析和話語權的建構對國家的作用便顯得尤為重要。

本研究選取《經(jīng)濟學人》2019年6月到12月中國專欄關于中國香港獨立勢力的新聞報道，以及2019年10月19日歐洲專欄中關于西班牙加泰羅尼亞獨立勢力的新聞報道，運用梵·迪克的新聞話語分析理論，從批評話語分析角度比較相同事件發(fā)生在不同國家時西方媒體的反應及態(tài)度，分析新聞中潛在的結構、制作手法、認知模式和建構框架，挖掘西方媒體背后隱藏的態(tài)度和話語，揭示西方新聞媒體雙重標準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和話語權力。

一、理論基礎

新聞是一種司空見慣的信息形態(tài)，它的積累與流程無形之中鞏固和改變著人們的觀念，影響著公眾的情緒，也反映著社會的脈搏[7]。梵·迪克從認知的角度出發(fā)，對新聞報道的結構、制作和理解進行了深刻剖析，發(fā)掘話語中的權力與意識形態(tài)的角色和社會中的社會政治信仰[8]。就新聞結構而言，梵·迪克將新聞結構劃分為兩個層面：新聞語法層面和新聞語義層面，語法層面涉及新聞的圖式結構和超結構；語義層面又可劃分為新聞語義宏觀結構和新聞語義微觀結構。

就新聞的語法結構而言，梵·迪克提出了新聞的圖式結構，即“知識的特定組織形式，表現(xiàn)為綱要或圖解；在心理學中，它又意指人們積累經(jīng)驗的思維組織即人們的知識結構”[8]。同時，梵·迪克用超結構來描述話語圖式，即超結構通過語義宏觀結構（主題）和其他話語的結構建立必要的聯(lián)系，以便將新聞文本和新聞的總體意義聯(lián)系起來，從而為文本提供一個總體形式。

新聞的微觀語義結構涉及局部語義學的一些基本概念，梵·迪克認為，命題由一個謂語和幾個中間項組成，多個命題組成的命題群組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表達出不同的內(nèi)涵，自然文本中的句子有時可以表示多個結構復雜的命題。在新聞文本中，命題或命題群組之間存在著局部一致性。由于說話人和受話人的知識或信仰可能不一致，而在新聞話語分析中，新聞語篇中產(chǎn)生的社會、政治知識和信仰都是新聞媒體依據(jù)事實事先假定的，導致局部一致性往往具有策略性的個人主觀色彩。說話人在幫助受話人搭建局部一致性的過程中，可將自己的理解和視角傳遞給對方。

二、材料分析與討論

（一）《經(jīng)濟學人》關于香港獨立勢力的報道

通過研究《經(jīng)濟學人》2019年7月6日中國專欄里關于中國香港獨立勢力的新聞報道，本文得出以下結論：首先在宏觀語義結構上，根據(jù)新聞主題結構的倒金字塔原則，新聞話語中最重要的信息須放在整個文本中最顯著的位置。該篇新聞的中心主題可通過宏觀結構中的宏觀命題從第一段中提煉出來，即示威者在香港回歸日這一天沖擊香港立法會大樓。在微觀語義上，為避免過于直觀地表達，新聞多處運用了隱含意義，其中較隱晦的一處從第五段最后開始：“The successes in Hong Kong protests have been almost exclusively defensive...”這里作者用所謂的“成功”和“防御性的”來修飾抗議活動。同時該新聞試圖把示威者塑造成弱勢一方，在接下來的第六段開頭寫道“A sense of powerlessness may have informed protesters this time”。新聞通過描述示威者的“無力感”，為之后第七段的被迫暴力沖擊立法會大樓的行為開脫，此處新聞的局部語義一致性連跨三段，側(cè)重站在示威者的角度來描寫。

其次，該篇新聞的圖式結構健全，其中的一個顯著分布特點為情景范疇和評價范疇的循環(huán)搭配使用，使之在結構和語義上相互補接，相輔相成，這種模式的優(yōu)勢在于說話人可以積極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態(tài)度，及時表明自己的立場，為事件的起源做解釋，并為事件的發(fā)展做預測。該篇新聞報道的主要圖式范疇如表1所示：

該篇新聞故事部分的情景包括了評價、口頭反應、主要事件和前事件。主要事件涉及本篇新聞的主要內(nèi)容，即示威者沖擊香港立法會大樓的過程以及中央政府和香港特區(qū)政府的應對措施。前事件被安排在了新聞部分主要事件之后，用于告訴讀者，香港最近幾次抗議活動的原因。評價是對新聞事件的價值或意義作出評價，而預測則可以用于闡述事件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和未來的走向，新聞最后預測“That would provide more tinder for protests”，希望用暴力示威者的喊話，將政府無視所謂的“香港人和世界的關切”的視角施加給讀者。

（二）《經(jīng)濟學人》關于加泰羅尼亞獨立勢力的報道

《經(jīng)濟學人》2019年10月19日歐洲專欄里關于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qū)獨立勢力的新聞報道的中心主題可通過宏觀命題概括為：長期監(jiān)禁的判決引發(fā)加泰羅尼亞分裂分子的暴力抗議。中心主題和次要主題組成了該篇新聞的宏觀結構，而宏觀結構所表現(xiàn)出來的等級性特征由隱含的宏觀規(guī)則規(guī)范界定。

在微觀語義結構上，新聞通過局部語義一致性將隱含意義嵌入文本中，在第一段末尾處，新聞通過使用選擇疑問句，策略性地為加泰羅尼亞地區(qū)獨立勢力領導者的所作所為提供兩種評判視角，即這種分裂國家的做法是“政治表演的白日夢”還是“一個分裂國家的陰謀”。緊接著在新聞第二段開頭，新聞以西班牙最高法院為主語，含蓄表明法院對待獨立分子行為的態(tài)度：“The court concluded that it was somewhere in between”，相比起直接陳述，這種處理方式使語氣對抗性更小。

該篇新聞的圖式范疇相對更簡潔，其中主要事件和前事件大多分布在新聞的前半部分，評價和對事態(tài)的預測多分布在新聞的后半部分，這樣的分布便于新聞對事件來龍去脈的集中敘述，從而使讀者對新聞事件有一個完整的印象和概念，而新聞也可以通過文本后半段對事件的評價和預測表達媒體或某一團體自己的態(tài)度和想法。該篇新聞報道的主要圖式范疇如表2所示：

新聞通過主要事件和前事件的范疇，介紹西班牙最高法院對加泰羅尼亞數(shù)名領導人的最終判決，敘述由此引發(fā)的加泰羅尼亞地區(qū)極端分子的暴力抗議示威，在敘述事件的過程中，新聞對本次抗議示威的定義十分明確：“a radicalisation and fragmentation of the independence movement”。同時，新聞在描述暴力示威的情節(jié)時，特別添加了警察為維持秩序而受傷的描寫：“Among more than 150 people injured were 72 police...”，由此來突出暴力示威的殘酷性。在口頭反應的范疇中，新聞大多數(shù)直接或間接地引用來自西班牙政府官方和最高法院的話，很少引用來自激進分子的話，而官方或法庭的話傳遞出的是一種譴責暴力的視角，這種視角最終也會傳遞給讀者。

（三）兩國獨立勢力報道的比較批評分析

以上兩篇新聞報道具有很強的可比較性，香港和加泰羅尼亞各自隸屬于中國和西班牙領土的一部分，兩地區(qū)都屬于經(jīng)濟相對繁榮的地區(qū)，但同時，香港和加泰羅尼亞都存在獨立勢力，然而媒體對這些獨立事件報道的視角卻不太一樣。

首先，新聞報道中對同一身份的建構手段有很大差異。雖然兩篇新聞都描寫了兩地區(qū)分裂勢力暴力抗議、極端分裂的一面，但在關于香港的報道中，新聞對分裂分子的用詞是“protester”，同時，文中除了引用中國中央政府的話外，并沒有直接指責這些分裂勢力；而在加泰羅尼亞地區(qū)分裂勢力的報道中，新聞對該地區(qū)的分裂分子的大多數(shù)用詞為“sepa ratist”，將分裂分子在法庭審判后舉行的示威活動定義為獨立運動“independence movement”，并多次引用不同主體的話語，如法庭、政府官員等對暴力示威進行的譴責，突顯出雙重標準。同時，在關于加泰羅尼亞的報道中，新聞以西班牙法庭代表整體西班牙國家的形象，通過法庭的依法判決將其塑造為維護國家統(tǒng)一的正面形象。

其次，就新聞結構而言，相較于在加泰羅尼亞報道中運用的評價范疇數(shù)量，新聞在對中國香港的報道中運用了更多新聞媒體自己的評價，而過多的評價不僅削弱了新聞的客觀性，還導入了大量西方政治中的對抗思維，使新聞出現(xiàn)較大的傾向性。在關于中國香港的報道中，新聞運用的隱含意義大多試圖污蔑我國中央政府態(tài)度強硬、忽視民主自由，以及抗議示威追求民主自由；而在加泰羅尼亞的報道中，新聞的隱含意義大多想表明西班牙最高法院的公正守法和維護國家統(tǒng)一，以及當?shù)胤至逊肿拥募みM分裂的反動傾向。在同類型的事件中，新聞一方面欣賞暴力，另一方又譴責暴力；一方面無視法制，另一方面又崇尚法制，其矛盾態(tài)度不攻自破。

三、結語

特定的思維模式營造了特殊的文化環(huán)境和人群[10]，反之亦然。本研究主要運用社會認知分析法中的語法結構和語義結構，以及構建視角下的形象建構理論，通過研究《經(jīng)濟學人》中關于中國香港和加泰羅尼亞地區(qū)分裂勢力的新聞報道并將其進行比較，揭示隱藏在以《經(jīng)濟學人》為代表的西方媒體新聞文本之下的思維模式和隱性文化，包括文化特權和文化偏見。因而，在多元文明中制定一個適合中國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語言戰(zhàn)略是當前的重要任務之一，而我國對語言戰(zhàn)略問題的討論和研究已提上日程[1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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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鄒宇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