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英 徐園媛
摘要:生命是一個永恒的話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主流儒道佛三大家對生命有著不同維度、不同視角的解讀,在生命本體思想上,儒家推崇以人為本、關(guān)懷自我生命本體,道家推崇萬物平等共生,順應自然生長規(guī)律,佛家推崇生由緣起、福禍相依;在生命價值思想上,儒家推崇重仁貴義、奉獻生命價值,道家推崇自在無為、淡泊功利之心,佛家推崇摒棄虛妄之念,追求真我;在死亡教育思想上,儒家重生輕死,關(guān)注生命歷程,道家推崇無生無死、與道合一,佛家推崇死為生之延續(xù),因緣之果。挖掘儒道佛生命教育思想的共通之處納入生命教育內(nèi)容,利用其本質(zhì)差異構(gòu)建以需求為導向的生命教育內(nèi)容體系,給生命教育注入傳統(tǒng)文化力量,推動生命教育貼近生命成長歷程,適應生理及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解決生命旅途中的困惑。
關(guān)鍵詞:儒道佛;生命教育;比較研究
中圖分類號:B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1-0148-03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儒道佛”三大家為主干,構(gòu)成三維一體的基本框架。吸取儒道佛三大家中的生命教育思想,使得生命教育扎根中國傳統(tǒng)文化,助力人們擺脫生命困境,促進生命教育發(fā)展。儒道佛在生命教育思想上具有眾多的一致性,如對生命本身的重視、對生命價值的追求等,但通過深入研究和多維比較,就可發(fā)現(xiàn)其內(nèi)涵有著實質(zhì)性的差異。
一、儒道佛生命本體思想比較
儒道佛三大家對生命本體有著不同的理解,所謂仁者愛人,以“仁”為核心思想的儒家在生命本體上更側(cè)重于人。儒家雖也提倡人們與自然友善相處,但在人與自然之間,更重視人的地位。所謂“天人合一”“萬物一體”最終都落腳到人的身上,孟子更有語“萬物皆備于我矣”,儒家重視人的主體性,強調(diào)關(guān)注人的生命體本身。其標志性思想“仁”不單指與天下“仁”,也包含與己“仁”的思想。儒家思想中的“生生”思想,正是關(guān)懷生命本體的具體體現(xiàn),所謂“生生”即創(chuàng)生與續(xù)生、共生與養(yǎng)生、貴生與護生,就是指對于生命本體我們要珍惜、養(yǎng)護、珍重它,才能使得生命本體長久延續(xù)?!吨芤住は缔o上》中“往來不窮謂之通”蘊含深刻的關(guān)懷生命本體思想,生命在于變,變即運動的產(chǎn)生,對待自己的生命就要以運動養(yǎng)護生命,促進生命的健康發(fā)展。此外,還應與萬物共榮共生,順萬物生長之態(tài),即所謂“順萬物之情”,同時對待自我生命時,自我情緒流露也無需刻意控制,隨心而為,使喜怒哀樂保持動態(tài)平衡,是謂心理的健康狀態(tài)。荀子曾語“雖為守門,欲不可去,性之具也。雖為天子,欲不可盡”,也就是說,對待自己的欲望不能強行去消除它,正當欲求理應被滿足,過度苛刻會導致生命受到損害。儒家認為生命理應被珍惜愛護,其高揚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念,也是基于健康的生命體之上的。
與儒家不同,道家認為人與物無主客之分,萬物皆為生命,理應共享世界。由此,尊崇自然主義使得道家更追求自然、灑脫、“無為”的生命哲學。人不應該只為名利、物欲奔波勞累,萬物皆為主,更應回歸自然,放飛自我。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老子通過比較名、貨和人本身,告誡人們不可因名利而輕賤自身,名利皆身外物,貴生自重才能獲得生命本體的自由[1]。在這個追求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利益優(yōu)先的時代,生命與其他孰輕孰重?當今有的大學生在逐名逐利的路上過度苛刻要求自我,以致難以直面自我的能力極限,由此產(chǎn)生抑郁、墮落等念頭,從而淪為名和利的工具,面臨失去真我的生命困境。
對比儒道兩家將生命本體的思想落腳到具體的物質(zhì)形態(tài),佛家文化則超越人與物,認為生命本體因緣而起,五蘊和合而生,分散而滅。佛家主張超越生死界限,認為生時作為將決定死時的福禍。中國化的佛家文化認為人生時的痛苦緣于欲望,要想擺脫痛苦就應斷絕欲望,提倡克制欲望,戒貪嗔癡,認為人一旦陷入欲望就會墮入地獄,飽受地獄之苦。佛家認為人死后,分為“天上”“地下”,尊奉佛家,守持佛戒,信因果,為善行者,入天;“善得?!倍皭河兄匮辍?,若生前縱欲行惡,就會入地。在佛家體系中,死后世界系統(tǒng)極為復雜,層次繁多。種善因則得善果,種惡因則得惡果,佛家講的地獄之苦在于提醒世人生時要克制欲望,清靈靜心,不要墮入欲望世界無法自拔。
概言之,儒道佛三大家的生命本體不同,由此引發(fā)的生命教育思想也各有差異。儒家以人為本,強調(diào)對人本身的關(guān)懷,提倡人們珍惜、養(yǎng)護自己的生命。道家則認為萬物共生、地位平等,人不是世界唯一的主體,人與物都是這宇宙中的一環(huán),都要遵循自然界的規(guī)律。佛家超脫生命實體,信奉緣起論,認為生死皆有因果,生命本身就是因緣所起,因緣而散。
二、儒道佛生命價值思想比較
關(guān)于生命價值,儒家認為應追求“德性之知”。儒家思想雖也強調(diào)生命的重要性,但在生命價值的追求中,儒家認為仁義遠重于名利,甚至是生命,素有“殺身求仁”“舍身取義”的主張,何為仁義,為國為民即為取仁取義。儒家認為人的生命價值應更多體現(xiàn)在社會價值上,積極入世,盡一己之力為社會做貢獻,既彰顯了個體價值,又體現(xiàn)了社會價值,這才是生命價值的正確取向。儒家認為人應超越自我對私欲的追求,《論語·雍也》寫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認為口舌身體之享樂不如精神上的享受,人若局限于身體的享樂,生命價值注定會缺失[2]。生命尚且有限,但若將天下之任降于己,必能超越有限生命創(chuàng)造無限生命價值。儒家主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通過對自我的提升最終來為天下盡一己之力,彰顯自我生命價值。
在生命價值上,道家的思考多體現(xiàn)在自我超越上,追求無為而治、淡泊致遠,認為“無用”即大用?!疤熘溃粻幎苿?,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禪然而善謀。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失?!崩献舆@段經(jīng)典的話講正是無為而有為的狀態(tài),他強調(diào)順應自然,遵循規(guī)律,認為自然無為狀態(tài)才能達到最佳效果。與之相對,他反對人違背本性強制性追求任何事物,逆情而為是一種反自然狀態(tài),返璞歸真才是取勝之道,這就是“大用”的體現(xiàn)。在那個時代,道家更關(guān)注生命本身的訴求,因此道家認為名與利皆是可拋卻、淡泊之物,風云尚且有聚有散,人生豈是強為而有效之?世間名與利、寵與辱、悲與歡,自有其運行之道,對于這樣的人生應該持淡泊寧靜的態(tài)度,這樣才能真正完成自我超越。貪生、逐利、為名只會讓自己陷入囹圄,淡泊超越才應為生命價值的最終追求。
儒道兩家在生命價值上對于名利有不同態(tài)度,而佛家的生命價值思想超越了名利,甚至是生死,認為生死皆空,人生應追求常樂我凈。何謂常樂我凈,即持戒破戒,無為苦樂,常住無我,拋卻生死,知悉死不是生命的盡頭,活著的時候應追求自在真我[3]。佛家認為人生本為苦,苦為常態(tài),更因萬物的無常而苦,所以活在世間要理解苦、超越苦。凡人追逐的名利、快活、幸福等皆是虛妄,這一切不過都是虛幻世界帶來的虛幻感受,而只有在生命旅途中去還債還愿,最終成就完整的自我才是生命應有的追求。同時,生的意義不在于追求年歲長遠,而應在有限的生命中,證得自我,證得法身,證得永恒的生命。
在生命價值問題上,儒道兩家關(guān)注點亦不同,儒家更推崇超越自我私欲,正如朱熹所言“存天理,滅人欲”。仁義的思想在儒家中具有非常高的地位,憂百姓之憂,仁義于天下,儒家多認為生命價值應體現(xiàn)在政治道德上。而道家在生命價值思想上,則認為名利為轉(zhuǎn)瞬浮云,順應自然,追求淡泊致遠。道家以自然、無為為生命價值的最終追求,淡泊名利,此無為非不為,是順勢而為,道在指引人們追尋自我的生命價值。佛家在生命價值上是一種唯心主義,認為生來苦為常態(tài),俗世多幻像,不要過多關(guān)注生死,生的意義在于求證真我,超脫生死。
三、儒道佛死亡教育思想比較
儒家文化認為,天有好生之德,育其生命,養(yǎng)其身體,但死亡是個體自然發(fā)展的必然歸宿,是不可避免的,人們不必執(zhí)著于永生。同時,死亡既是不可避免,也就無需逃避,儒家文化試圖以此消除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因此對死亡描述較少。儒家更多是關(guān)注人的死亡對活在人世的他人的影響,它鼓勵世人在生時好學不倦,踐行不息,重視生命意義,而不必在意生命的限度,以生之意義去超越死亡,去永續(xù)在人世的積極影響。也就是說生命的長度無法齊天,若修身立德、憂國奉公,求得另一種永恒,在面對死亡時就能于己于民都能“無愧”,即為死生有命,無愧于心。同時,儒家認為死亡也是生命的停息,活在人世時應積極鼓勵人們進取不止、奮斗不息,而死亡也是對人們一生忙碌的終結(jié),不值得恐懼。
道家同儒家的死亡觀有共通之處,他們也把生死理解為事物的自然變化,理解為春夏秋冬的自然更替,但不同的是,道家超脫生死,是站在自然變化的角度看待生死,認為世界是處在絕對運動之中的,生命循環(huán)不息,變化無常,而唯有道是永恒的?!肚f子·齊物論》講“道通為一”“萬物皆一”正是說生死不過是一種自然規(guī)律,不必苛求生命長度[4]。生是道的開始,死不過是對道的回應,生死循環(huán)沒有盡頭,只有道不生不滅,與道合一就能超越生死。道家這種宏觀的、客觀的自然哲學生死觀,對死亡持以寧靜、坦然的態(tài)度,死無所懼,摒棄對生死的執(zhí)念,與心中大道合二為一,就能凌駕于生死之上,是謂生死兩忘,與道為一。
早期佛家對生命的解釋具有極強的悲觀色彩,認為生命的存在就是苦,佛家的苦包含了生理上和精神上的雙重痛苦。佛家認為,世界是變化無常的,生命沒有快樂,是苦難的集合,那么死亡也不足以畏懼。死亡只是苦難的其中一種形式,人們時刻被死亡的到來所威脅也只是由于人生來就要受苦。佛家講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生、老、病、死四苦是生理現(xiàn)象,是由人的生理變化形成的,沒有人能夠逃避。佛家教人們認識生死的真相,借以消除人們對死亡的恐懼,認為死是生的了結(jié),但同時死又是生的延續(xù),無生無死,方能了生脫死。同時佛家認為人生前所作所為,會形成因果,導致死時進入不同輪回之道。生是對死的造業(yè),只有在生時積善行德、摒棄貪嗔癡妄,才能得到好的因果。警醒世人,生時要嚴于律己,死后才能免去地獄之苦,收獲好因果。
儒道佛三大家在死亡教育思想上也展現(xiàn)了不同的觀點,儒家思想多為社稷、百姓,更多是引導人們在生時創(chuàng)造價值,死后就無愧于此生。儒家重生輕死的理性態(tài)度能激發(fā)人的生命活力,鼓勵人們創(chuàng)造生命價值,但同時忽視了對死亡的關(guān)懷,具有較強的工具性。道家從自然主義出發(fā),淡化了死亡的恐懼與痛苦,認為死和生皆為自然的過程,生死一體,不因生而喜悅,不因死而恐懼。道才是生命輪回不息的唯一追求,生命與道的融合才能逃脫內(nèi)心世界的束縛,真正獲得自在人生。佛家則認為死亡是對苦難的解脫,同時也是來生的延續(xù),不執(zhí)著于生死才能擺脫死亡的恐懼,同時警醒世人心懷慈悲才能通往極樂世界。
四、結(jié)語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生命重于泰山”“樹立安全發(fā)展理念,弘揚生命至上、安全第一的思想”“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不會再來”……這體現(xiàn)了習近平總書記對生命的高度重視。生命教育引導人們關(guān)注生命本體、激發(fā)生命活力、照亮生命旅程、聚焦生命發(fā)展、升華生命價值,其目的是為了讓人們感知生命美好、體味生命真諦、走向幸福人生。通過比較儒道佛的生命教育思想,發(fā)現(xiàn)三者存在明顯差異,同時亦有諸多共通之處。在生命本體方面均有重視生命,善待萬物生命的思想;在生命價值方面都提倡積極入世,忠厚處世;在死亡問題方面,都力圖減輕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幫助人們直面死亡。同時儒家的生命教育思想側(cè)重于道德價值,能教導人們積極入世、治國齊家。道家的生命教育思想則提倡順自然之道,以道觀生死、養(yǎng)生命,對于養(yǎng)護生命具有較大啟發(fā)。佛家主張的緣起論的生死觀,不僅可以消除對死亡的恐懼,同時業(yè)報、還債等說法也引人為善。挖掘儒道佛三大家生命教育思想的共通之處與本質(zhì)差異,應將其與當代生命教育實踐相聯(lián)系,將優(yōu)秀的生命教育思想納入生命教育體系,增強生命教育的可接受性;生命個體存在高度不可復制性,應以需求為導向構(gòu)建生命教育的內(nèi)容體系,實現(xiàn)針對性教育;將儒道佛三大家生命教育思想與生命教育實踐相結(jié)合,應結(jié)合國學熱,增強生命教育的趣味性,使其變成人們喜聞樂見的生命教育[5]。比較研究儒道佛所蘊含生命教育思想,以更系統(tǒng)更精準的生命教育灌溉生命,有助于解決生命教育存在的泛化、模式化、盲目化等問題,反思生命教育現(xiàn)狀、堅持問題導向、尋找解決對策、助力生命教育的良性發(fā)展引導生命個體樹立積極健康的生命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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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美英(1995—),女,漢族,重慶人,單位為重慶交通大學,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徐園媛(1977—),女,漢族,重慶人,博士,重慶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