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榮

摘要：過去二十年來超語研究在應用語言學領域勢頭強勁。超語衍生于后結構主義語言學，強調語言是持續(xù)進行的過程而非靜態(tài)的系統(tǒng);不同語言之間的邊界開始模糊，使用者掌握的所有語言資源均指向一個語言知識庫，供其無差別調動以實現特定的交際目的。從超語視角出發(fā)，說話者交替使用不同語言不再表現為某種語言能力的缺陷，而是作為豐富的語言資源以促進交際。超語的迅猛發(fā)展標志著應用語言學下外語教學范式的轉變，它顛覆了語言的傳統(tǒng)定義，并革新了外語教學中母語的價值和地位。

關鍵詞：超語 二語習得 外語教學

中圖分類號：H3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7-0224-02

全球化的推進加速了國際合作與貿易和人口流動，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互聯網讓人們隨心所欲地進行跨語言交流。語言作為人類交流的媒介，不同語言的地位也開始變化。作為全世界最重要的貿易和科學語言，越來越多的人將英語作為第二語言或者外語來學習，英語逐漸成為了世界通用語。在這個過程中，不同語言之間的交替、融合就變成了很自然的語言現象。

世界范圍內，單語主義作為一種外語教學規(guī)范被廣為接納。而在上述背景下，傳統(tǒng)的單語角度已無法解釋當今復雜多變的多語交際現實，這使得應用語言學研究開始出現“多語轉向”。而超語（translanguaging）作為一個新興概念，憑借其動態(tài)性、整體性和變革性特征，可全面捕捉類似雙語或多語此類語言現象。超語作為一個概括性術語，簡單來說，指“雙語使用者利用其復雜的語言符號資源庫來參與、了解世界和表達自我的方式”（García&Li，2014：137）。超語的具體表現形式是不同語言之間的切換和混合。

一、超語的理論機制

1.超語的起源與概念

超語由威爾士教育學家威廉姆斯于1994年提出，最初以trawsieithu一詞命名，起源于一項威爾士語振興方案。由于長期受到殖民地文化影響，威爾士的本土孩童多以英語作為第一語言。威廉姆斯發(fā)現學生在威爾士語課堂中大量使用英語，便提出了一種語言教學策略，即教師有目的地引導學習者以英語輸入語言信息，再使用威爾士語來輸出學習成果。超語最初指一種在威爾士語課堂中系統(tǒng)地交替使用英語和威爾士語，以促進學生語言學習效率的教學策略（Lewis et al.，2012）。威廉姆斯不但沒有消極看待學生學習威爾士語時大量使用英語，甚至提出課堂上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能夠幫助培養(yǎng)教師和學生的雙語學習能力。Baker隨后將trawsieithu翻譯為translanguaging，認為超語是“使用兩種語言建構意義、組織經驗、獲得知識和理解世界的過程”（2011）。他從認知的角度出發(fā)，將超語看作一個心理過程，雙語使用者憑借它來實現意義構建和有效交際。

盡管超語起源于語言教學，但并不局限于此。García將超語的概念延伸到社會語言學領域，被譽為超語的理論奠基人之一。她將超語定義為“雙語使用者用以了解世界的多重話語實踐”（2011），她將超語的抽象概念外顯為一種語言現象，即語言實踐，使用者可以利用其來理解周圍世界的一切。她和Lin（2016）還進一步指出“超語既是一種復雜流動的語言實踐，也是呈現這些語言實踐的教學方法”。傳統(tǒng)雙語指的是雙語使用者具備兩個獨立的語言體系，雙語能力只涉及兩種語言能力單獨的掌握，而這種觀念并不能解釋復雜的多語現象，開始被超語的動態(tài)觀和整體觀所否定。García強調超語的流動性和整體性特征：一是語言不是靜止的，而是永遠處于持續(xù)進行的過程中，語言之間不斷流動融合。二是使用者雖具備多種語言能力，但這些語言體系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一個整體，他可以在語言知識庫里隨意調動任何語言資源去實現交際目的。

Otheguy等人對超語的定義解構了語言本身的定義。他們認為不同語言之間的邊界是流動的，不是固定不變的，推翻了結構主義語言學下傳統(tǒng)的語言定義。他們將超語定義為一種技能，即“不考慮不同國家之間語言的界限或者說差異，充分無差別調用自己各種語言去構建意義的能力”（Otheguy et al.2015：281）。此處并不是說語言使用者意識不到不同語言之間的界限，而是他們盡管知道，還是能夠調用所有語言資源去實現交際目的。因此，超語的“超”體現在它關乎學習者一個整體語言知識庫的建構，而不是每一種語言單獨完全的掌握，那么研究超語現象就是研究社會語言學下的“個人方言”。

超語理論仍在不斷發(fā)展，2017年李嵬將其定義為一種“實踐式的語言理論”，其理論構建和擴展將無限延伸。但無論如何，其核心主旨聚焦于以下兩點：一是使用者具備多種語言能力，但均指向同一個語言知識庫。二是不同語言之間的邊界被模糊，相互融合無差別被使用以實現交際目的。

2.超語與語碼轉換

語碼轉換與超語之間的關系一直是超語理論的研究焦點。語碼轉換指同一交際場景下多種語言之間的使用，被譽為是一種極具技巧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雙語模式”活動或策略。表面看來，語碼轉換與超語均包含相似的語言轉換的實例化。但超語并不是簡單的語碼轉換，它們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一是認識論上的差異：語碼轉換將兩種語言視為獨立的語言系統(tǒng)，從結構主義語言學衍生;超語強調語言之間的流動性和語言體系的整體性，基于后結構主義。二是不同的研究角度：語碼轉換聚焦于辨別語言符號和語碼現象本身。而超語關注的是語言形式背后的心理認知過程（袁妮婭、周恩，2015），即語言交替現象的語用功能，它是如何推動意義構建和有效交際的，其研究重心從語言本身轉向語言使用者本人。語碼轉換只是超語的其中一種語言表現形式，超語是語碼轉換這種語言現象的理論延伸，翻譯、語碼混合和語碼嚙合都屬于超語的語言表現形式。

二、超語的研究進展

Lewis等人（2012：650）將超語研究劃分為：課堂超語、普遍超語和神經語言學超語。近十年來國際上關于超語的實證研究主要聚焦于前兩類，從不同的教育層次、不同年齡和地域的學生群體和社會文化語境出發(fā)，國際上關于超語的研究已進入爆發(fā)期。

課堂超語起源于CenWilliams提出的原始定義，側重微觀的課堂策略使用和課程規(guī)劃，主要探索超語作為一種教學工具在外語課堂中的功能和潛勢，可以劃分為以教師為主導的超語和以學生為主導的超語。前者關注教師如何最大限度利用其語言資源來促進學生的語言或內容學習，主要聚焦于預設的課堂話語的選擇;后者更傾向于關注學生如何充分利用其掌握的語言知識去實現交際目的。大量研究已經證明，教師在外語課堂中靈活利用兩種語言，比如說母語和英語，可以促進學生目標語能力的發(fā)展，尤其是讀寫能力和拓寬雙語詞匯等，有利于學生的身份構建和促進學生的課堂參與度和合作學習等。

作為對課堂超語的延伸，普遍超語研究范圍更廣，主要包括對主流語言意識形態(tài)的批判、對母語的保護、語言政策與語言規(guī)劃和語言態(tài)度等。通過分析受試的話語實踐，社會語言學學者旨在闡明超語作為一種普遍的多重話語實踐，為什么應該，以及如何被主流外語教學中倡導純目標語教學的教育實踐者所認可。南非國家學者聚焦于對語言純潔主義的批判，挑戰(zhàn)了英語霸權主義，呼吁在語言學習和日常社會環(huán)境中，每個人應該擁有使用任何語言的平等權利，超語理論的發(fā)展有利于對少數民族語言或瀕危語言的保護。神經語言學超語主要研究雙語使用者大腦語言活動的調節(jié)，目前仍未有較大的研究進展。

超語的相關研究使得語言教學的研究范式出現了轉向，人們開始重新審視母語在外語課堂教學中的地位和價值。而由于受到傳統(tǒng)的語言學習方法、20世紀的二語習得理論和語言純潔主義的影響，全球范圍下外語課堂一直倡導的是浸入式目標語教學理念，因此，母語和外語在語言教學中一直呈現著對立的局面，可以說“母語禁忌”已經成為了外語教學的理想黃金法則。而事實上，學生是否接納這種教學理念還未得到求證。同時，教師實際的教學實踐和他理想中的目標語教學預期也存在一定的差距。另外，并非所有學生都認為自己使用的兩種語言是孤立存在的。

三、思考與啟示

近幾年已經開始有學者探究母語在外語課堂中的應用，起初大量相關研究從技能型課堂出發(fā)，即聽說讀寫譯等課程。從2014年起，開始有學者嘗試從超語角度出發(fā)，探索母語在內容與語言融合課堂中的使用，國際上相關研究屈指可數，是一個很好的研究缺口。

就研究意義而言，從微觀角度來說，超語旨在呼吁中國的外語教育工作者可以跳脫傳統(tǒng)單語教學理念的桎梏，擯棄所謂的語言缺陷觀和內疚心理，構建一種超語態(tài)度，有策略地利用超語在外語課堂中使用雙語幫助學生學習。從宏觀的語言政策出發(fā)，學校教育應該更多關注學生的語言知識庫的構建和認知的發(fā)展，而非母語和外語的對立。

參考文獻：

[1]Baker C.Foundations of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bilingualism[M].5th Ed..Multilingual matters，2011.

[2]García O.Bilingual education in the 21st century：A global perspective[M].John Wiley&Sons，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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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García O，Lin A M Y.Translanguaging in bilingual education[J].In Ofelia García，Lin，Angel M.Y.Lin，Stephen May（eds），Bilingual and multilingual education，201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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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袁妮婭，周恩.超語言技能：概念，理論機制與研究進展[J].外語界，2015（2）：7-15.

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