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鵬 范 晶 劉華山

(1湖北大學教育學院心理學系, 武漢 430062) (2華中師范大學心理學院, 武漢 430079)

1 問題的提出

作為 20世紀最重要的發(fā)明之一, 網(wǎng)絡已經(jīng)成為當代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除了頻繁遇到的網(wǎng)絡詐騙、網(wǎng)絡暴力等負面情景, 我們在網(wǎng)絡中也經(jīng)常會面對一些助人情景。比如, 在某個討論組解答他人的疑問、通過某眾籌平臺進行募捐、在某個網(wǎng)絡社區(qū)中上傳私人的資料或程序, 這些助人行為在網(wǎng)絡中頻繁出現(xiàn)(Sproull, Conley, & Moon, 2005)。另一方面, 我國網(wǎng)民的數(shù)量在急速增長。根據(jù)2016年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 我國的網(wǎng)民已達到7.10億。基于上述兩個現(xiàn)狀, 很有必要研究網(wǎng)絡助人行為。

1.1 助人行為的道德心理學研究視角

研究者將助人行為看作某一種道德行為, 以道德心理學的相關理論進行探討。道德心理學經(jīng)歷了單一因素到雙因素的理論發(fā)展, 目前學者最認可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和道德雙加工模型, 強調(diào)道德情緒和道德推理共同影響道德行為。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認為在激發(fā)的道德情景與產(chǎn)生的道德行為之間, 依次存在道德直覺、道德情緒、道德惡習、道德美德、道德價值觀、道德推理與道德意志的作用。后四個因素可以直接影響道德行為, 前三個因素并不直接影響道德行為而需要經(jīng)過后四個因素的中介。道德雙加工模型認為激發(fā)的道德情景會同時引發(fā)道德推理和道德情緒, 而道德情緒又可以直接影響道德判斷、道德行為(Greene, Morelli, Lowenberg,Nystrom, & Cohen, 2008; Leffel, 2008; Paxton &Greene, 2010)。

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與道德雙加工模型都認為道德推理可以直接影響道德行為, 道德情緒也可以影響道德推理, 它們的分歧主要集中在道德情緒是否可以直接影響道德行為。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認為道德推理完全中介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的關系, 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影響只有一條路徑——通過道德推理的間接影響。道德雙加工模型則認為道德推理部分中介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的關系, 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影響存在兩條路徑——直接影響和通過道德推理的間接影響。針對此分歧,本研究想通過實驗來檢驗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與道德雙加工模型。

1.2 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的關系

道德情緒在道德心理結構中占據(jù)重要地位, 有學者將其定義為與社會或他人的利益或幸福有關聯(lián)的情緒(Tangney, Stuewig, & Mashek, 2007)。最近,Tangney等學者提出了一種新的道德情緒的分類方式：自我意識的道德情緒和關注他人的道德情緒。自我意識的道德情緒是受自我反思和自我評價激發(fā)的, 而關注他人的道德情緒來自于觀察到他人做出了令人稱贊的行為, 這類情緒會推動觀察者做出同樣的行為(Tangney et al., 2007)。據(jù)此分類法, 本研究在自我意識和關注他人的道德情緒中各選一種情緒(內(nèi)疚和同情)開展研究。

內(nèi)疚是指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對他人產(chǎn)生了傷害性的影響, 并認為自己負有個人責任時產(chǎn)生的一種帶有痛苦、自責體驗的情緒(施承孫, 錢銘怡,1999)。內(nèi)疚的產(chǎn)生是因為個體傷害了他人, 并感知到負有個人責任, 與其道德標準矛盾。于是, 個體會有補償他人的想法, 或者采取行動減少已造成的傷害,這都會促使個體去做出道德的行為。很多研究發(fā)現(xiàn)內(nèi)疚可以導致更多的助人行為(De Hooge, Zeelenberg,& Breugelmans, 2007; Ketelaar & Au, 2003; Nelissen,Dijker, & deVries, 2007)。國內(nèi)有學者發(fā)現(xiàn)少年犯的內(nèi)疚情緒與其助人行為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李娟,2008)。此外, 還有研究者采用實驗法進行研究, 發(fā)現(xiàn)內(nèi)疚情緒可以顯著激發(fā)兒童的親社會行為(張曉賢, 桑標, 2012), 初中生的內(nèi)疚情緒體驗對公平行為有積極影響(丁芳, 周鋆, 胡雨, 2014)。

另外一個研究者較為關注的道德情緒是同情,它是對他人痛苦的關注或感到悲傷的情感反應(Eisenberg, 2000), 源自對他人情緒狀態(tài)的理解和憂慮。因此, 研究者認為同情會伴隨憂慮或傷心,也會激發(fā)個體通過親社會行為消除此種情緒(Daniel,Dys, Buchmann, & Malti, 2014)。大量研究采用問卷調(diào)查法探討了青少年同情對親社會行為的預測力,結果表明同情可以顯著地正向預測親社會行為(Carlo,Mestre, Samper, Turn, & Armenta, 2010; Malti et al.,2016)。相比于問卷調(diào)查, 到目前為止只有少數(shù)研究者通過實驗發(fā)現(xiàn)成人的同情可以正向影響其親社會行為(Sze, Gyurak, Goodkind, & Levenson, 2012)。

1.3 道德推理與道德情緒、道德行為的關系

道德推理側重于推理與分析, 關注道德現(xiàn)象背后的理由與解釋(吳鵬, 劉華山, 2014)。研究者考察了道德情緒與道德推理的關系, 如通過問卷法發(fā)現(xiàn)同情、內(nèi)疚與道德推理有顯著關聯(lián)(Daniel et al.,2014; Eisenberg, Hofer, Sulik, & Liew, 2014; Eisenberg,Zhou, & Koller, 2001; Malti et al., 2016)。但情緒與道德推理因果關系的探討還很少, 如國內(nèi)學者通過電影片段誘發(fā)情緒的實驗發(fā)現(xiàn), 悲傷狀態(tài)下的道德判斷能力低于快樂狀態(tài)(王云強, 郭本禹, 吳慧紅,2007), 國外研究者通過實驗發(fā)現(xiàn)同情推動個體進行他人取向的道德推理(Berenguer, 2010)。此外, 一些研究者發(fā)現(xiàn)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之間存在較為穩(wěn)定的關聯(lián)(Eisenberg et al., 2014; Malti et al., 2016;Reynolds & Ceranic, 2007)。

結合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的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之間的相關性, 我們可以合理推測道德情緒、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之間應該兩兩相關。有少量研究已經(jīng)證實了這一相關性, 如Ongley, Nola和Malti (2014)發(fā)現(xiàn)道德推理、道德情緒(同情與內(nèi)疚)與捐贈行為有顯著的正相關, 內(nèi)疚與道德推理有顯著的正相關。相比于少數(shù)直接探究道德情緒、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相關性的研究, 更多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道德推理、道德情緒與其他一些社會行為或道德因素(如兒童問題行為、道德動機、社會公正價值觀等)之間的關系(Daniel et al., 2014; Hardy, 2006; Laible,Murphy, & Augustine, 2014)。大量研究又表明上述社會行為或道德因素與道德行為之間存在一定的相關(Laible et al., 2014; Malti, Gummerum, &Buchmann, 2007), 因此我們可以推測道德情緒、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之間存在關聯(lián)。

對于道德情緒、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間的具體關系, 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認為道德情緒可以影響道德推理, 也可以通過道德推理的中介影響道德行為。分別就本研究涉及的兩種道德情緒來說, 同情情緒源自對他人痛苦狀態(tài)的理解和憂慮。于是同情情緒可以啟動預先存在的他人取向道德推理, 這種道德推理又會使個體更多站在他人角度來思考(Eisenberg et al., 2001), 也就會導致個體更傾向于做出助人行為以減輕他人的痛苦。而內(nèi)疚情緒涉及損害他人的情景, 個體感知到實際行為或預期行為與自身內(nèi)化的道德標準不一致(Ilies, Peng, Savani,& Dimotakis, 2013), 這就會使個體關注自身已經(jīng)內(nèi)化的道德標準。一般來說, 內(nèi)化的道德標準具有很強的親社會性。同時, 內(nèi)疚導致個體更關注帶給他人的悲傷與痛苦。這都使個體更可能以親社會傾向進行道德推理, 從而導致個體更傾向做出助人行為以補償他人。綜合以上論述, 我們假設道德推理中介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之間的關系。這一假設有實證研究的間接支持, 比如研究者發(fā)現(xiàn)了情緒對道德推理的影響以及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之間的關系(Berenguer, 2010; Eisenberg et al., 2014; Malti et al., 2016; 王云強等, 2007)。但少有研究直接探討過這一中介假設, 如研究者通過一個短期的縱向研究發(fā)現(xiàn)兒童的道德推理部分中介了同情與道德行為之間的關系(Carlo et al., 2010)。

1.4 網(wǎng)絡助人行為

已有的助人行為研究探討了提供幫助、志愿服務、自愿捐助等行為(Ahn, Le, & Bailenson, 2013;Eisenberg et al., 2014; Guéguen & Stefan, 2016; 李娟, 2008; Whitaker & Bushman, 2012)。而近幾年來,助人行為研究擴展到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首先, 研究者探討了網(wǎng)絡技術與外在環(huán)境的作用, 如聊天室人數(shù)、群郵件、收信人列表大小和緊急標號(!)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作用(Blair, Thompson, & Wuensch, 2005;Bosancianu, Powell, & Bratovi?, 2013; Lewis,Thompson, Wuensch, Grossnickle, & Cope, 2004)。此外, 研究者也考察了助人者的個體特征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 發(fā)現(xiàn)自我價值感、親社會價值觀、沖動性、利他主義與性別可以顯著預測網(wǎng)絡助人行為(Erreygers, Vandebosch, Vranjes, Baillien, & De Witte,2017; Ho, Ting, Bau, & Wei, 2011; Jadin, Gnambs, &Batinic, 2013; Wang & Wang, 2008)。相比于國外,國內(nèi)對于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研究很少。馬曉輝和雷靂(2011)采用問卷法探討了中學生網(wǎng)絡親社會行為和網(wǎng)絡道德的特點, 同時分析了網(wǎng)絡道德認知與網(wǎng)絡道德情感對網(wǎng)絡親社會行為的作用。劉勤為、徐慶春、劉華山和劉勤學(2016)通過問卷調(diào)查法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社會支持與網(wǎng)絡利他行為有顯著關系, 而自尊則可以中介這一關系。

由于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研究只有十幾年歷史, 只有少量的研究探討了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關系。如研究者通過問卷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積極情緒、消極情緒與網(wǎng)絡親社會行為均有顯著相關(Erreygers et al., 2017; Lee & Wu, 2015; 鄭顯亮, 趙薇, 2015)。還有研究者采用故事啟動范式, 發(fā)現(xiàn)大學生同情情緒可以提升網(wǎng)絡利他行為(岳玉潔, 2015)。

綜合以往相關研究, 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存在以下不足：(1)道德心理學家更關注道德推理的作用, 針對道德情緒的研究還很少。在少量的道德情緒研究中,學者們更多探討某個道德情緒的影響, 沒有探討道德情緒的整體作用。此外, 以往的道德情緒研究中,相關關系的探討居多, 缺少探究因果關系的實驗研究。(2)研究者沒有深入分析道德情緒與道德推理影響道德行為的機制。目前的道德心理學理論及模型認為情緒與推理都可以影響道德行為, 但這一影響的機制還不清楚。(3)以道德心理學視角探討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研究剛剛起步, 相關研究成果還很少。目前僅僅發(fā)現(xiàn)情緒的相關性, 沒有深入探究道德情緒與道德推理的作用。針對上述不足, 本研究首先探討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影響, 然后進一步分析道德情緒和道德推理影響道德行為的機制, 以檢驗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與道德雙加工模型。

2 預實驗 同情、內(nèi)疚小影片的有效性

目前的情緒研究普遍采用視頻啟動的方式, 但沒有一個公認有效的啟動道德情緒的視頻材料, 于是我們先進行一個預實驗, 以驗證正式實驗所用視頻材料的有效性。

2.1 研究對象

招募本科生 120名, 其中男生 46名, 女生 74名, 均自愿參加實驗。刪除無效數(shù)據(jù)后, 有效被試為118名, 其中男生45名, 女生73名。

2.2 實驗材料

在情緒小短片的挑選過程中, 我們請心理學專業(yè)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共同參與。本科生的任務是尋找能激發(fā)自己同情感或內(nèi)疚感的小影片, 研究生根據(jù)激發(fā)的情緒程度對本科生挑選的影片進行篩選,最終挑選出兩個情緒小短片(同情與內(nèi)疚各一個)。然后, 研究者與研究生一起選擇中性情緒短片。對于最后選出的三個小短片, 我們采用視頻編輯材料進行處理, 刪掉片頭和片尾。三份視頻的時長都是4分鐘左右。

啟動同情情緒的小短片講述了一個單親家庭的小女孩為了籌錢給母親治病和生活, 不得不去撿垃圾賣錢, 而高昂的醫(yī)藥費迫使她選擇將自己賣給人販子以換錢供母親治病。啟動內(nèi)疚情緒的小短片講述了一位兒子失去母親后的行為和感受, 母親生前總是渴望能吃到兒子親自做的飯, 兒子卻總說等以后母親老了會天天做飯給她吃, 而在母親逝世后兒子做了一大桌菜, 卻只能自己一個人邊哭泣邊吃飯。中性情緒的小短片是《蘭亭序》的朗讀視頻。

2.3 實驗過程

材料正式評定過程中, 將被試隨機分配到三個小組(同情短片組、內(nèi)疚短片組和中性情緒短片組)中之一, 讓他們觀看小影片, 然后評判該影片產(chǎn)生的情緒體驗、喚醒度和興奮度。對于情緒體驗的判斷, 被試在幸福、厭惡、驚訝、同情、憤怒、困惑、尷尬、內(nèi)疚和緊張等9種情緒體驗的程度上進行選擇(0—8, 一點也沒有——非常強烈)。此外, 采用視頻材料評定通常采用的 Self Assessment Manikins方法對視頻材料的興奮度和愉悅度進行評定(Bradley& Lang, 1994; Grimm & Kroschel, 2005; Jennings,McGinnis, Lovejoy, & Stirling, 2000; 原琳, 彭明,劉丹瑋, 周仁來, 2011)。

2.4 實驗結果

三種視頻在同情、內(nèi)疚情緒、興奮度和愉悅度上的得分見表 1。情緒得分越高, 表示相應的情緒水平越高。興奮度為9級評分, 1表示非常興奮, 9表示非常平靜。愉悅度為9級評分, 1表示很愉悅, 9表示很悲傷。

表 1 三種視頻在同情、內(nèi)疚情緒、興奮度和愉悅度上的得分(M ± SD)

分別以同情得分、內(nèi)疚得分、興奮度和愉悅度為因變量, 視頻類型為自變量的單因素方差分析表明, 視頻類型的主效應都顯著。進一步分析表明,被試觀看同情短片后產(chǎn)生的同情情緒體驗顯著多于內(nèi)疚短片和中性情緒短片, 被試觀看內(nèi)疚短片后產(chǎn)生的內(nèi)疚情緒體驗顯著多于同情短片和中性情緒短片。此外, 被試觀看中性情緒短片后產(chǎn)生的興奮程度顯著弱于同情短片和內(nèi)疚短片, 而同情短片和內(nèi)疚短片之間在興奮度上沒有顯著差異; 被試觀看中性情緒短片后產(chǎn)生的愉悅程度顯著強于同情短片和內(nèi)疚短片, 而同情短片和內(nèi)疚短片之間在愉悅度上沒有顯著差異。以上結果均表明三個視頻材料符合本研究的要求, 能有效的啟動個體的道德情緒, 后續(xù)的研究可以采用這三個短片作為啟動被試相應道德情緒的實驗材料。

3 實驗1 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

通過視頻情緒啟動方式來探討道德情緒(同情、內(nèi)疚)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作用。相比以往助人研究通過助人意愿、助人傾向等間接指標表示助人行為, 本實驗采用填寫問卷的實驗方式(Meier,Moeller, Riemer-Peltz, & Robinson, 2012; 張曉賢,桑標, 2012), 通過被試填寫問卷的具體題目數(shù)量這一直接指標來表示其助人行為。

3.1 研究對象

通過公共心理學課招募本科生 56名, 均自愿參加, 實驗結束得到禮品。其中男生17名(占30.4%),女生34名(占60.7%), 5名被試未填寫性別。

3.2 實驗材料

視頻材料為預實驗中得到有效性確認的三段小短片。推理能力測試為瑞文測驗。目前助人行為的研究中廣泛使用自愿填寫問卷的范式(Meier et al.,2012; 張曉賢, 桑標, 2012)。本研究稍加改進, 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發(fā)送求助郵件, 請求被試自愿填寫一些網(wǎng)絡問卷(共 3份問卷, 每份問卷各 20道題),以幫助某位碩士研究生完成自己的畢業(yè)研究設計。

3.3 實驗過程

整個實驗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進行, 被試來到實驗室后自己選擇在一臺計算機前坐下。主試告知被試整個實驗過程中都要打開自己的常用電子郵箱, 因為他們需要通過此郵箱接收實驗指導和完成實驗任務。因此, 在被試招募過程就收集了被試的常用電子郵箱。

進入實驗室后, 被試打開自己的常用電子郵箱,閱讀主題為“實驗說明與要求”的郵件。實驗說明會告知整個實驗包含兩部分任務(實驗任務 1和實驗任務2), 實驗要求主要強調(diào)整個實驗過程中都要打開自己的常用電子郵箱。然后, 被試會接收到主題為“實驗任務 1”的郵件, 告知被試點擊鏈接觀看視頻, 將被試隨機分配到三個小組(同情情緒組、內(nèi)疚情緒組和中性情緒組)中的一個。接著, 被試會接收到主題為“實驗任務 2”的郵件, 告知被試點擊鏈接進行推理能力測試。完成瑞文測驗后, 電腦會告知被試實驗任務已經(jīng)結束, 最后需要他們再次接收并填寫通過電子郵件發(fā)送的個人信息表, 此時給予被試實驗禮物。同一時刻, 通過另外一個電子郵箱向被試發(fā)送一封求助郵件, 郵件名為“請大家?guī)蛶兔Γ　?。郵件敘述某位外校教育學碩士研究生正在準備自己的畢業(yè)論文, 自己的研究設計已經(jīng)得到了導師的認可和批準, 目前需要大量的大學生來填寫網(wǎng)絡問卷。這些網(wǎng)絡測試只是調(diào)查大學生的基本學習能力, 只需要通過計算機就可以完成。郵件會特別強調(diào)這一測試是自愿的, 不愿參加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整個測試包含三份問卷(每份問卷 20道題),被試可以只做其中的一份或兩份問卷, 也可以只做某份問卷的其中一部分題目。如果被試愿意參加這個測試, 可以點擊各問卷的網(wǎng)址鏈接直接進入該問卷測試。被試離開實驗室前, 主試會解釋實驗目的。

3.4 實驗結果

3.5 小結

實驗1表明, 同情和內(nèi)疚情緒能產(chǎn)生更多的網(wǎng)絡助人行為。這與以往的助人行為研究結果是一致的(Ketelaar & Au, 2003), 這一結論同樣可以推廣到網(wǎng)絡環(huán)境。這一結果證實了道德情緒在道德行為中起重要作用(Eisenberg, 2000; Greene et al., 2008),但就像Greene和Leffel等人指出的, 研究者們還需要深入分析道德情緒如何影響道德行為(Greene et al., 2008; Leffel, 2008)。Leffel的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認為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作用需要通過一系列因素, 也就是說雖然實驗1發(fā)現(xiàn)道德情緒可以影響道德行為, 但這種影響可能是“間接的”, 這種影響是通過其它因素的間接作用而并沒有直接作用。Greene的道德雙加工模型則認為道德推理與道德情緒是道德行為的兩個重要影響因素, 而研究者也發(fā)現(xiàn)情緒可以影響道德推理(Berenguer, 2010;Daniel et al., 2014; Eisenberg et al., 2014, 2001;Malti et al., 2016; 王云強等, 2007), 我們就認為道德推理可能是道德情緒與道德行為(助人行為)關系的中介因素。因此, 在實驗1發(fā)現(xiàn)道德情緒影響道德行為的基礎上, 實驗2想進一步探討這種影響的內(nèi)部機制。

4 實驗2 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中的中介作用

在實驗1的基礎上, 進一步分析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關系中可能的中介作用。

4.1 研究對象

通過公共課招募本科生與研究生233名, 均自愿參加, 實驗結束得到禮物。其中, 男生 77名(占32.5%), 女生156名(占65.8%)。5名被試沒有完成全部實驗, 數(shù)據(jù)分析將刪除他們的數(shù)據(jù), 最后的有效數(shù)據(jù)為228。

4.2 實驗材料

視頻材料、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測量同實驗1。道德推理的測試采用Carlo編制的Prosocial Reasoning Objective Measure (PROM), 已有學者對這一工具進行了中文翻譯和修訂(Carlo, Eisenberg, & Knight,1992; Lai, Siu, Chan, & Shek, 2012)。通過聯(lián)系Carlo和 Siu得到授權許可, 獲得了中文版的 PROM (青少年版)、計分方法及模板。修訂后的中文版PROM通過對5個日常生活事件的判斷來測量被試的道德推理水平。名為“獻血”的故事, 描述了為一名病重的小孩獻血的情景; 名為“欺負”的故事, 描述了目睹一名小孩受到同學欺負的情景; 名為“意外”的故事, 描述了在參加朋友聚會的路上遇到摔傷的小孩的情景; 名為“游泳”的故事, 描述了為了幫助殘障兒童學習游泳而需要犧牲自己寶貴時間的情景; 名為“洪水”的故事, 描述了為了幫助災區(qū)而要貢獻自己食物的情景。每個事件后面跟隨1個行為的選擇,然后被試對6個理由的重要性進行評定。PROM (青少年版)5個生活事件得分和加權總分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在0.588至0.734之間。

4.3 實驗過程

實驗過程基本與實驗1相同, 只有微小改動?？赐晷《唐? 不需要被試完成瑞文測驗, 而是通過電子郵件要求被試完成中文版PROM。最后, 在被試填寫個人信息表的時候, 以實驗1中發(fā)送求助郵件的范式, 求助被試完成三份網(wǎng)絡問卷。

4.4 數(shù)據(jù)分析方法與軟件

本研究想要探討的中介作用中, 自變量(道德情緒)是多分類型變量。于是, 采用Hayes和Preacher推薦的方法來評估中介效應(Hayes & Preacher, 2011,2014)。中介效應的分析使用SPSS 20.0和Mplus 6.12。

4.5 實驗結果

首先計算三種實驗條件(中性情緒(77人)、同情情緒(73人)和內(nèi)疚情緒(78人))下, 道德推理水平和網(wǎng)絡助人行為水平, 結果見表2。

接下來, 采用Hayes和Preacher推薦的方法來分析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首先, 對多分類別自變量道德情緒進行虛擬化, 以中性情緒為參照組,

D

指代同情情緒,

D

指代內(nèi)疚情緒。于是, 當被試屬于同情情緒組時,

D

等于1,

D

等于0; 當被試屬于內(nèi)疚情緒組時,

D

等于0,

D

等于1; 當被試屬于中性情緒組時,

D

等于0,

D

等于0。

表 2 不同情緒類型被試的道德推理和網(wǎng)絡助人行為水平(M ± SD)

中介模型見圖1和圖2。

圖1 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直接效應

圖2 中介效應模型

采用Mplus 6.12軟件來估計圖1和圖2中兩個模型的各個系數(shù), 結果見表3。

表3 中介效應分析結果

結果表明,

a

= 0.026,

p

< 0.001;

a

= 0.016,

p

<0.05;

b

= 82.918,

p

< 0.05;

c'

= 10.382,

p

< 0.01;

c'

=10.751,

p

< 0.01。

c'

和

c'

分別表示, 相對于中性情緒, 同情情緒和內(nèi)疚情緒的相對直接效應。通過整合道德情緒對道德推理影響的參數(shù)估計值(

a

和

a

)和控制道德情緒后道德推理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影響的參數(shù)估計值(

b

), 可以得到相對間接效應。

a

和

a

分別表示相對于中性情緒, 觀看同情情緒和內(nèi)疚情緒后產(chǎn)生的道德推理得分差異。于是,道德情緒的相對間接效應等于

相對總效應等于對應的相對直接效應和相對間接效應之和,

c

=

c'

+

a

b

= 10.382 + 2.156 =12.538,

c

=

c'

+

a

b

=10.751 + 1.327 = 12.078。

至此, 已經(jīng)分析了中介模型中相對總效應、相對直接效應和相對間接效應的大小。按照Hayes和Preacher推薦的方法, 并使用他們提供的 SPSS計算模塊(Hayes & Preacher, 2011, 2014), 針對每個相對間接效應和整體間接效應做omnibus檢驗, 結果見表4。

表4 間接效應的檢驗結果

通過omnibus檢驗, 發(fā)現(xiàn)道德推理能中介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之間的關系, 但到底是完全中介效應還是部分中介效應, 還需要通過多元線性回歸檢驗直接效應。仍然采用omnibus檢驗分析

k?

1個

D

變量加入模型后確定系數(shù)的增加值(Δ

R

), 結果表明Δ

R

= 0.047,

F

(2, 224) = 5.823,

p

< 0.01, 說明存在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直接效應。

綜合上面的分析, 存在道德情緒通過道德推理影響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間接效應, 也存在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直接效應, 表明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之間的關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5 討論

5.1 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

實驗1的結果表明道德情緒(同情、內(nèi)疚)可以促進個人的網(wǎng)絡助人行為, 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是一致的(Ketelaar & Au, 2003)。作為道德情緒中關注他人的情緒, 同情源自對他人痛苦狀態(tài)的理解和憂慮。它伴隨著憂慮或傷心情緒, 從而會激發(fā)個體通過親社會行為消除此種情緒(Daniel et al., 2014)。而同情情緒是可以作為親社會行為的某種“動機”的(Eisenberg, 2010), 體驗同情情緒可以使個體展現(xiàn)更多的觀點采擇行為(Tangney et al., 2007), 也更多地從他人的角度來思考和應對道德困境。此外, 同情情緒還會導致個體重視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困境和需求(Eisenberg et al., 2001; Malti et al., 2016)。在助人情景中, 對于求助者的困境和需求的更多關注,就會啟發(fā)更大的動機去幫助求助者, 于是導致個體更可能做出助人行為。

就內(nèi)疚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來說, 作為自我意識的道德情緒, 內(nèi)疚為個體自身行為的社會和道德可接受性提供了及時、顯著地反饋(Ilies et al.,2013)。當個體違反道德規(guī)范、犯錯或違法時, 伴有厭惡感的內(nèi)疚就會接踵而至。當實施道德的行為時,內(nèi)疚情緒就會消除。同時, 經(jīng)歷內(nèi)疚情緒的個體會特別關注自己的不道德行為或可能的不道德行為給他人帶來的消極后果, 從而更可能實施助人行為(Malti et al., 2016)。另外, 內(nèi)疚情緒還帶給個體緊張和懊悔感, 這會阻礙個體做出不道德行為(Menesini& Camodeca, 2008)。于是內(nèi)疚情緒可以使個體產(chǎn)生強烈的道德感和按社會道德規(guī)范行事的動機, 在助人情景中以高的道德標準來要求自己, 最終會促使個體實施助人行為。

5.2 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和道德行為間關系的中介作用

實驗2的結果表明, 道德推理在道德情緒與網(wǎng)絡助人行為之間的關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這與以往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Eisenberg et al., 2001)。

由于本實驗考察了兩種道德情緒——關注他人的同情情緒和自我意識的內(nèi)疚情緒, 對于中介效應中道德情緒對道德推理的影響的討論就分別針對這兩種情緒展開。就關注他人的道德情緒來說,同情可能使個體進行更多的觀點采擇(Tangney et al., 2007), 更容易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整個道德情景。另外, 同情情緒會激發(fā)個體更多關注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困境和需求(Eisenberg et al., 2001)。Eisenberg認為同情情緒能在特定情境下啟動預先存在的他人取向道德推理, 于是同情能影響特定情境下道德推理的建構(Eisenberg, 2010)。Eisenberg還認為就算個體沒有理解或表現(xiàn)出高水平的道德推理, 邏輯上也可以期待同情能促進高水平的他人取向的關注, 而抑制享樂主義、自我中心的關注(Eisenberg,2010)。就同情情緒與道德推理的關系而言, 有理由相信相比于公正取向的Kohlberg式道德推理, 同情情緒與親社會道德推理的關系應該更密切。因為親社會道德推理都是針對特定的道德兩難困境, 即個體自我的需求與他人需求相沖突的困境, 而在這種困境中禁令、權威和義務的作用是很小的。而同情情緒的產(chǎn)生需要個體對他人痛苦狀態(tài)有所理解和憂慮(Daniel et al., 2014), 體現(xiàn)對他人需求的認知。本實驗中道德推理的測試就是針對親社會情境的,是特有的親社會道德推理工具, 因此被試的同情情緒應該影響其道德推理得分。

就道德推理中介內(nèi)疚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來說, 內(nèi)疚情緒對個體道德行為的影響可以通過兩種途徑——通過針對預期行為(以預期會產(chǎn)生內(nèi)疚的形式)和實際行為(以隨之而產(chǎn)生內(nèi)疚的形式)的反饋發(fā)揮作用(Tangney et al., 2007)。后一種形式,內(nèi)疚情緒可以直接影響道德行為。前一種形式, 內(nèi)疚情緒還可以影響道德行為之前的道德認知。因為內(nèi)疚情緒使個體關注自身已經(jīng)內(nèi)化的道德標準, 意識到某些行為與這一道德標準不一致(Ilies et al.,2013)。因此, 內(nèi)疚伴隨的厭惡感可以影響個體的道德推理。同時, 內(nèi)疚情緒會帶給個體緊張和懊悔感(Menesini & Camodeca, 2008), 使個體產(chǎn)生強烈的道德感和按社會道德規(guī)范行事的動機, 在道德情景中會以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以消除緊張和懊悔感,也就會導致個體的親社會道德推理得分會較高。

就道德推理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來說, 親社會道德推理水平高的個體, 內(nèi)化了高標準的道德要求, 也更能站在他人的角度考慮問題(Eisenberg et al., 2001), 于是在道德情景中更有可能按社會道德規(guī)范做出反應。以往的研究也證明了親社會道德推理與親社會行為間的關系(Eisenberg et al., 2002;Reynolds & Ceranic, 2007)。而從社會認知的角度來說, 道德推理可以看作是個體對道德情景的理解和認知的反映, 也能作為親社會行為的動機。每個社會行為前, 個體都有一個特定的信息加工過程, 將收集到的社會信息與自己的社會經(jīng)驗相結合, 以最終選擇進而實施某種社會行為。因此, 個體是否實施助人行為, 會受到其在道德情景中的社會信息加工的影響(寇彧, 馬艷, 譚晨, 2004), 而道德推理可以看作是個體對道德情景進行信息加工。

本研究發(fā)現(xiàn)道德推理可以部分中介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影響, 也就是說, 道德情緒對道德行為的影響有兩種方式——直接影響和通過道德推理的間接影響。Greene等人的道德雙加工模型與Leffel的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都認為道德情緒可以通過道德推理間接影響道德行為(Greene et al.,2008; Leffel, 2008), 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間接影響。這兩個模型的不同之處在于, 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認為道德情緒不能直接影響道德行為, 必須通過其它因素的完全中介, 而道德雙加工模型認為道德情緒可以直接影響道德行為, 也可以通過其他因素的部分中介。本研究發(fā)現(xiàn)的部分中介模型符合道德雙加工模型對道德情緒、道德推理與道德行為之間關系的論述, 因此, 本研究支持道德雙加工模型、不支持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

5.3 研究不足與未來方向

本研究的不足：(1)本研究所采用的網(wǎng)絡助人行為指標, 并不能完全代表網(wǎng)絡助人行為。網(wǎng)絡世界中, 助人行為可以有延時。但由于本研究是實驗室實驗, 只能測試即時助人行為, 于是沒有包含延時助人行為。(2)本研究使用視頻啟動情緒的方式, 但道德情緒是一種更為復雜的情緒, 情緒啟動的效果可能不夠強烈。此外, 本研究只是針對狀態(tài)情緒,而沒有考慮特質(zhì)情緒。(3)被試性別不太均衡。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快速發(fā)展, 探討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因素具有很大的理論與現(xiàn)實意義, 未來的研究可以：(1)在探討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因素時, 除了考慮情緒、推理外, 還應該探討個體特征、外部因素。(2)探討情緒和推理對不道德行為的作用, 進一步驗證相關的道德心理理論。(3)探討其它道德情緒的作用,如感恩、厭惡等。

6 結論

本研究發(fā)現(xiàn)道德情緒可以顯著影響個體的網(wǎng)絡助人行為, 道德推理可以部分中介道德情緒對網(wǎng)絡助人行為的影響。該結論支持道德雙加工模型、不支持道德動機社會直覺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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