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
(三亞學院 外國語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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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師生的認同焦慮與身份重構
——基于媒介環(huán)境學的視角
劉勇
(三亞學院 外國語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摘要:新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引起了高校師生之間一種普遍的身份焦慮。新信息技術“娛樂”化教育,與后現(xiàn)代碎片化、平面化的內容合謀,模糊了傳統(tǒng)師生之間的界限,對傳統(tǒng)教師和學生身份予以了祛魅。在對傳統(tǒng)師生身份祛魅的同時,也為新的師生關系重構提供了契機。重建媒介意識,把教與學放到一個去等級化的新語境中進行互動,不失為一條重構新型“老師—學生”共同體的道路。
關鍵詞:高等教育;身份認同;媒介環(huán)境學
以尼爾·波茲曼為代表的第二代媒介環(huán)境學認為,新技術正由“被人們控制”轉變?yōu)椤翱刂迫藗儭?。過去基于“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師生身份,正受到新技術所帶來的“愉悅”的沖擊,引起了高校師生之間一種普遍的身份焦慮。針對高等教育的這種危機,從政府到學界,或者從政策層面、或者從高等教育發(fā)展規(guī)律層面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但是從傳播學和文化研究來探討高校師生身份危機的卻為數(shù)不多。當代媒介環(huán)境的急劇變化,深刻影響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高校師生亦然。透過媒介環(huán)境學,可以審視彌漫在高校師生中的身份焦慮,對當下高校“師生共同體”所面臨的困境進行合理的診斷,并為新型共同體的構建提供理論選擇。
1新信息技術時代高校師生的認同焦慮
波茲曼不無悲觀地預言,“從長遠的觀點來看問題,電視可能會逐漸終結教師的職業(yè)生涯,因為學校是印刷機的發(fā)明,它的興衰有賴于印刷詞語享有的地位。四百年來,教師一直是印刷術創(chuàng)造的知識壟斷的組成部分,他們正在目擊這種知識壟斷的解體”[1]。正是有別于印刷術的新科學技術和傳播手段在當代高等教育中的應用和發(fā)展,波茲曼的這一觀點正在得到印證。因而,對于作為印刷機發(fā)明的學校以及基于印刷術創(chuàng)造知識壟斷的教師而言,這無疑是巨大的沖擊。
在其媒介三部曲之一的《娛樂至死》中,波茲曼勾勒了西方所經歷的三次教育危機,第一次是公元前5世紀雅典人從口頭文化到字母書寫文化的變更;第二次是16世紀印刷機的出現(xiàn)給歐洲帶來的巨變;第三次則是正發(fā)生在20世紀末以來的美國電子革命,特別是電視機的發(fā)明。波茲曼所說的西方第三次教育危機,正在迅速波及全球,而在文化全球化的語境中,中國的教育同樣面臨著此種危機。
走進當下的高校課堂,會發(fā)現(xiàn)一些令人沮喪的現(xiàn)象。學生不愿意走進教室聽課,尤其不愿意聽那些偏理論性以及思政教育類的課程,而是選擇復制老師的教學課件;學生不喜歡上課嚴肅、考勤嚴格的老師,而是對上課隨性、放松考勤和考核的老師給予較高的評教反饋。新技術的出現(xiàn),一度被視為課堂講授的救命稻草,能夠用來喚醒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學生。然而,新技術與教育的“聯(lián)姻”,使得技術的“愉悅”功能得以加強,教育則在有形的聲光影中被削弱?,F(xiàn)代信息技術增強了愉悅性,卻推動了無深度,因而課堂充斥了花哨的課件和影像資料,技術也成了迎合學生口味的手段。雖然這種基于新的電子信息技術的課堂模式充滿了愉悅,卻也使得知識變成了不假思索的影像灌輸。波茲曼敏銳地指出,“人們不再認為教育應該建立在緩慢發(fā)展的鉛字上,一種建立在快速變化的電子圖像之上的新型教育已經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種新型教育有三個典型特征,不能有前提條件,不能令人困惑,應該像躲避瘟神一樣避開闡述,“如果要給這樣一種沒有前提條件,沒有難題,沒有闡述的教育取一個合適的名字那么這個名字只能是‘娛樂’”[2]。
讓人身心愉悅的“娛樂”教育,何來“焦慮”一說?事實上,娛樂化的教育改變了人們對傳統(tǒng)教育的認知,尤其是高等學校在這股技術潮流中身先士卒,致使師生對自身身份的認同產生了懷疑,引起了焦慮。傳統(tǒng)講授的課堂教學模式,隨著新技術的發(fā)展,陡然變成了“娛樂場”。老師講授的內容,學生們發(fā)現(xiàn)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互聯(lián)網上獲取。由于缺乏理論的學習和反思訓練,學生的思考能力進一步弱化,學習無意義論在學生之間蔓延。有深度需要闡釋的知識,既不受學生歡迎,也不討老師喜歡,因為新技術拒絕精細繁瑣的長篇論證和闡釋。同時,社會對于高校學生的期望與現(xiàn)實情況的落差,導致社會對于高校畢業(yè)生的認可度逐年下降。高校師生自我身份認同焦慮與社會認可度下降的互動,更加劇了教師自身的身份焦慮。
2新信息技術時代高校師生身份的祛魅
后現(xiàn)代文化呈現(xiàn)出這樣一種悖論:一方面,文化突破了原有特定的范圍,其疆界迅速擴張,幾乎無所不包;另一方面,它失去了神圣性,完全被大眾化,變成了人人可以享受的日常消費。這種后現(xiàn)代文化變成了一種無深度、平面化的文化,取消了一切等級,而等級的取消則是對過去高等教育神圣面孔的祛魅。第二代媒介環(huán)境學認為,新信息技術帶給人們一個“信仰危機”,電子媒體肆無忌憚地揭示文化秘密,從而對成人的權威和兒童好奇構成了嚴重的挑戰(zhàn)。而曾經因為專業(yè)性而具有神秘性和縱深感的高等教育及其教師,其權威性正逐步瓦解。一方面,傳統(tǒng)的教師身份隨著印刷術的衰落遭到了挑戰(zhàn);另一方面,新信息技術的主導權卻沒有掌握在教師手中。盡管教師并沒有放棄對新信息技術的利用,然而,在“技術壟斷文化”的背景下,整個教育界試圖依賴新信息技術來解決自身所面臨的危機,似乎在緣木求魚。
從文化研究的角度看,科技高度發(fā)展的信息社會,人類知識領域空前擴張,深刻影響乃至規(guī)范著人類的心理傾向和行為模式??萍嫉某删褪挂磺惺挛飭适Я松袷バ?。波茲曼在其《童年的消逝》一書中,從考察電報的發(fā)明開始,一直考察到新信息技術,詳盡論證了“兒童”身份被解構的過程。新信息技術使得知識的來源多樣化以及知識獲取的零難度,最終導致了以“權威”為內核的“兒童—成人”共同體的解體,而“學生—老師”共同體的命運也是殊途同歸。
波茲曼認為“任何一個群體都是針對不在這個群體里的人的‘陰謀’,因為‘局外人’由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無法獲得‘局內人’所擁有的信息”[3]。依言之,教育者即是學習者的“陰謀”,作為經過嚴格系統(tǒng)學術訓練的高級知識分子,把自己所專的領域,通過具體的教學活動傳授給學生,這是教育者存在的充分理由。然而波茲曼警告道,在這樣一個公開的信息世界里,成人已不能再扮演年輕人的導師的角色了。新信息技術極大地擴大了知識的傳播以及傳授和學習的手段,信息的公開使得大量知識的獲取變得唾手可得,在互聯(lián)網上,人們可以輕易地聆聽講座和觀看講解,甚至可以進入同步學習與討論的“慕課”中,這大大削弱了傳統(tǒng)課堂教學的作用,蒙在教育者身上神秘的專業(yè)面紗被揭開。
除了知識獲取途徑的轉變,信息時代在提供知識的同時,還提供了“娛樂”?!坝捎∷⑿g的發(fā)明而興起的以文字為主宰的‘文字說明時代’(Age of Exposition),雖然賦予成人與眾不同的頭腦,但是這個時代已接近尾聲,取而代之的是‘敘事時代’(Age of Narration),如果要表達的更準確,更形象化,應該說是‘娛樂時代’(Age of show Business)”[3]。這與后現(xiàn)代文化不謀而合,知識無需闡釋,只需要在平面化的背景下“秀”出來即可,知識后面復雜的運算、推理、論證都不是重點。而這一切,都是以電視的發(fā)明為開始,作為視覺形象的電視,摒棄了語言來表達內容,闡述被敘述所代替,從而使得電視產生了用之不竭的娛樂能力。曾經,學生獲得知識需要付出艱辛的努力,需要坐進枯燥乏味的課堂,耐心聽取老師的闡釋;可是現(xiàn)在,學生只要通過電視等方便快捷地獲取知識,無須坐在教室備受煎熬,何樂而不為?盡管波茲曼討論的是電視,而作為電視后續(xù)發(fā)展的互聯(lián)網及移動互聯(lián)網,其傳播的便捷性更是比電視有過之而無不及。
波茲曼不無嘆氣地預言,伴隨著信息的廣泛傳播和獲取渠道的多樣化,以及信息整理方式的變更,作為知識源泉的學校已經失去了存在的主要意義。波茲曼在20世紀90年代作出了預言,而目前,這種預言正在逐漸變成事實。同時,這種影響并不是單向度針對教育者,對于學生來說,也正面臨著身份的尷尬和焦慮。既然知識的獲得如此容易,獲得的過程如此娛樂化,那進入高等教育機構的意義又何在?于是,師生身份在同一個過程中一同被祛魅。波茲曼認為,“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將可能危及文化的發(fā)展。而這種教育已經以一種產業(yè)的方式迅速發(fā)展,學校里的行政人員和教師不再是這個產業(yè)的管理者,電視網絡公司的董事會和節(jié)目制作人搖身變成了主角。
依照波茲曼的觀點,我們目前正處于技術壟斷文化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我們對于技術不是依賴,而是屈從于技術帶給我們的“愉悅”。在上個世紀末,波茲曼就已觀察到如下現(xiàn)象:“在技術壟斷條件下,我們改進青年教育的方式是改進所謂的‘學習技術’。目前,人們認為有必要把電腦引進課堂,正如當年人們認為有必要把閉路電視和電影引進課堂一樣。”[1]之所以引進電腦,是因為這樣會使得教學更加富有效率和有趣。事實上,現(xiàn)在完全印證了這樣的觀察,從老師到學生,在教與學的互動中,被動地屈從于計算機技術帶給大家的輕松感覺。比如我們需要用最簡單直觀的課件講解知識甚至進行邏輯分析,用動畫吸引學生的關注,學生也不再習慣進行課堂筆記,轉而依賴于教學課件,這種現(xiàn)象到了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愈加明顯。
如果新信息技術客觀上對師生身份進行了祛魅的話,那么主動擁抱并屈從于新信息技術,則最終瓦解了師生身份。在新信息技術時代,教師似乎已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因為教師在課堂上引述的知識,學生可以毫無門檻地從互聯(lián)網上獲取;而學生事實上已從“天之驕子”變成了“知識民工”,原因同樣在于,任何人都能通過電子技術獲取知識。于是我們比較悲觀地認為:新信息技術只給師生指明了獲取知識的手段,同時利用其帶給師生的愉悅使得師生們忘記了教學的最終目的,而師生們正是因為沉浸在這種愉悅之中瓦解了自身的身份。
3媒介環(huán)境學視域下高校師生的身份重構
波茲曼對這一文化現(xiàn)象表示了極大的悲觀,認為解決這個問題簡直無法逾越,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認為需要什么解決辦法,同時也許也根本不存在解決的辦法。然而,即使希望渺茫甚或沒有希望,我們依然要努力去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解鈴還須系鈴人,亦如波茲曼所說,希望渺茫的方法是“我們的學校”——從理論上來說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大眾傳媒。筆者以為,重建師生的媒介意識,消除對于媒介的神秘感,改造師生關系的存在基礎,才能最終找到一條走出這一困境的道路。事實上,波茲曼在《娛樂至死》書末提到,教育家們已注意到這個問題,并已產生某種媒介意識,但是這種媒介意識往往集中在怎樣用計算機控制教育,而不是用教育控制計算機。我們發(fā)現(xiàn),這種媒介意識的關注點出現(xiàn)了偏差,所以重建媒介意識,轉變對計算機與教育之間關系的認識,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波茲曼指出,抵抗技術壟斷,教育依然是最主要的途徑。在筆者看來,由于教育目前同樣被技術壟斷,因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教育的自救。重建媒介意識的第一步應該明白,現(xiàn)代世俗教育的問題在于我們忘記了學校最重要的貢獻是給學生的學習提供連貫的意識,培養(yǎng)特定的宗旨、意義和相互關聯(lián)的意識。然而一種“沒有獻身精神,沒有觀點”的在市場上出售技能的技術專家理想,卻成了技術時代的教育目標,本應該作為我們教育手段之一的新信息技術,卻成為當下的教育目標。
所以,我們最終要站在將教育視為一種“出世性教育”的角度來運用新信息技術,“這樣的教育強調歷史知識、科學的思維方式、訓練有素的語言技能、廣博的人文和宗教知識,強調人類事業(yè)的一以貫之。對于技術壟斷那種反歷史的、信息飽和的、熱愛技術性質的教育而言,這種教育無疑是極好的矯治劑?!盵1]這個過程對于師生來說,也許更加痛苦,因為我們是在后現(xiàn)代這種碎片化、平面化、斷裂性的語境中試圖重拾也許是最高級別的教育宗旨,但是我們只能毅然前行。
4結語
綜上所述,解決的出路依然在于學校本身,而最關鍵的因素無疑是師生。當下,高等學校的師生需要全面更新媒介意識,認識到傳播媒介在解構師生身份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在此基礎上,自覺調適師生關系的定位,重構師生關系。事實上,基于以上論述,筆者試圖提出如下觀點:在后現(xiàn)代文化的語境中,新信息技術的廣泛傳播和運用,對教師和學生身份的祛魅,造成了彼此身份的焦慮和解構;然而在這種祛魅和解構中,也為師生關系的重構提供了契機。因為祛魅往往帶來威權的解散,使得教與學放到一個去等級化的新語境中進行互動:對于教師來說,打破了傳統(tǒng)的關于教師的刻板印象,無須用一種負罪感來維持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化形象,從而能夠以一種普通職業(yè)心態(tài)來進行傳道授業(yè)解惑;對于學生來說,也脫下了“天之驕子”的外衣,無須用一種無法捉摸的使命感將自己塑造成一種英雄,從而能夠以平和的心態(tài)來發(fā)展自己的能力,選擇以后的道路,使得教育脫離技術的羈絆,回歸人本身。
參考文獻:
[1] 尼爾·波斯曼.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M].何道寬,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2] 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章艷,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3] 尼爾·波茲曼.童年的消逝[M].吳燕莛,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責任校對王小飛)
中圖分類號:G64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5884(2016)02-0165-04
作者簡介:劉勇(1986 - ),男,湖南湘潭人,助教,碩士,主要從事文化研究和漢語國際教育。
收稿日期:20150906
doi:10.13582/j.cnki.1674-5884.2016.02.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