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樹上掛凌霄,歲晏花凋樹不凋。
凡物各自有根本,種禾終不生豆苗。
列位看官,這世上事物,皆有根本之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此理世人皆曉。然繁塵浮世中,又有幾人曉得,種真得真,種損得損,種欲望者得欲念橫生。此回要講的,正是一種者得者故事。至于因由哪般,結(jié)局如何,還請看官聽我細(xì)說端詳。
第一回
恨釜底不能抽薪
走姐妹柳暗花明
話說浙江紹興某地,有個商人姓滕名達(dá),身材魁梧雄壯,頭腦精明靈活。娶妻葉氏,亦非等閑之輩,其察言觀色之處,分毫不讓丈夫。二人只得一子,單名一個興字。滕興自小耿直,未泯良善,不喜左右逢源。滕葉二人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他卻依然故我,本色真摯。
光陰迅速。轉(zhuǎn)眼滕興成人,自某學(xué)府歸來。滕老板有子承父業(yè)之想,遂苦口婆心,將他安在自家企業(yè)。滕興不敢拂父親意,每日里早出晚歸,刻苦學(xué)習(xí)。
一日,滕老板自外歸來,無端端嘆了一口長氣。葉氏見了,關(guān)切問道:“這是作甚,這般長吁短嘆?”滕老板道:“自政辦王秘高升后,那新來何秘,對我甚冷淡。眼看城西地皮不日招標(biāo),憑我怎生籠絡(luò),他硬不透露半點消息給我。今日晨會,下屬問我,招標(biāo)書如何寫?我想了一日,也想不出親近他的法子?!痹瓉硭鶢I生意,乃地產(chǎn)行業(yè)。這行業(yè)最有個關(guān)系之處,便是拿地。原先王秘在時,滕老板明里暗里送了這人不知多少好處,也從這人處得了不少情況。誰想好景不長,如今來了個密不透風(fēng)的何秘,滕老板縱把身段低盡,腦汁絞完,也沒得出個釜底抽薪之果。
見丈夫焦慮如此,葉氏再不多話,只端茶倒水服侍。因曉得何秘確系關(guān)鍵所在,便將他放在心里。無事時苦思冥想,不相信此人當(dāng)真金剛護(hù)體,便是鈔兒票兒潑不進(jìn)去,其他事兒物兒未必潑不進(jìn)去。
也是湊巧。一日,葉氏無事,去個好姐妹家玩耍。二人多時不見,言談歡愉。不經(jīng)意間,葉氏與姐妹談及何秘。姐妹竟告知葉氏,何秘未進(jìn)政辦之前,本住她家隔壁。葉氏興趣頓起。姐妹又告知她,那何秘為人謹(jǐn)慎,城府極深,便是他同床共枕數(shù)載之妻,亦常不知他所想。不過,他也有個既寵溺又恐懼之人,便是他家千金。這千金性格天真古怪,又會甜言蜜語,又會使腔拿調(diào),常讓個何秘又愛又憎,且怒且喜,除言聽計從,竟拿她沒得半點辦法。
葉氏聽了,向姐妹道:“聽你說話,這何千金想必年齡不小,不知有無婚嫁?”姐妹道:“至今未有婚嫁對象?!比~氏眼內(nèi)一亮,忽然心生一計。便別了姐妹,回得家中。待丈夫回來,與他如此這般一番耳語。聽得個滕老板,點頭拍手不止。
第二回
真小子三遇俏女子
親父母忽喜又忽悲
話說滕葉二人,當(dāng)晚一番合計,直把個前因后果,草蛇灰線,推敲至不見毫厘疏漏,方才睡下。到得次日,便依那計策,次第著手安排。
一日,滕興照例在自家企業(yè)學(xué)習(xí)本事。習(xí)至午間,突見父親走至跟前,將一物什遞與他道:“有人送我這個,我用不著,索性與了你?!彪d接過,是張聲樂劇院門票。他原素愛聲樂,便謝了父親,當(dāng)晚,樂滋滋朝劇院而去。
到得劇院,見他座位旁,坐著個年輕女子。此女長得端正俏麗,小尖尖瓜子臉兒,烏黑黑柳葉眉兒,一張小嘴賽櫻桃,一對鳳眼比秋水。滕興忍不住,不時偷看女子。稍頃,女子察覺,羞答答側(cè)過身去。散場時,滕興欲找個借口接近女子。女子卻飛快起身,速速去了。剩下滕興原地惆悵不已。
過幾日,滕興與人有事至杭州。事情辦畢,同伴提議,去西湖邊找家茶樓,喝壺茶休歇一番再走。滕興欣然同意。不多時,二人至了西湖,尋家茶樓,要了壺茶,且飲且歇。歇至多時,正欲起身,卻聽樓梯口傳來一陣窸窣步聲。滕興無意看去,不由魂飛魄散。那步聲者,正是在劇院遇著女子。女子瞧見滕興,也是一驚,繼而坐下,問小二哥要了壺上好龍井。滕興欲去搭訕,又怕她不睬,在同伴前折了面子。偏這時同伴一再催他離開,他便不甘不愿,垂頭喪氣,出了茶樓。
又過幾日,滕興奉父之命在家西餐廳接待客戶。不料左等右等,客戶始終不來。滕興正無聊把玩掌中手機(jī),卻聽附近有輕細(xì)話聲喁喁傳來,且那話聲恍若聞過。滕興抬頭,那發(fā)聲者,竟又是劇院逢著的女子。自那日打茶樓別過,滕興無事時常念想該女子,便一鼓作氣,朝著女子而去,對她道:“恕我冒昧打攪!我瞧姑娘面熟,極似我一朋友。我與那朋友,不巧有過兩面之緣?!迸計尚咝Φ溃骸罢娌磺?!我也有個朋友,號稱‘情圣’,與你也似幾分,我也見過他兩次?!彪d見她并不氣惱,言下反有揶揄之意,遂掏出名片,遞將過去。女子接了。滕興又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不知姑娘姓甚名誰,還望明示。”女子哧地笑了,返來一張名片。滕興接過,原來她姓黃名小仙,乃一衣飾設(shè)計師。
自這日始,滕興頻繁聯(lián)系小仙。小仙并不怠慢,時或主動致電。一來二往,二人聯(lián)系愈密,漸至無話不說,形影不離。
這日,滕興出門前對父母道:“今晚我會帶位女客回來,你們作些準(zhǔn)備方好。”單這一句,便將滕葉二人喜得,半天合不攏來嘴巴。待得晚上,葉氏早作好滿桌飯菜,滕老板特意提前回來。不多時,滕興帶一位俏生生女客進(jìn)了門。滕葉二人定睛看時,來客哪是何家千金,分明是一陌生人。當(dāng)下一邊叫苦,一邊強(qiáng)顏招待。
第三回
高帥富舌綻蓮花
滕公子拳打淫賊
列位看官,你道滕葉二人機(jī)關(guān)算盡,為何弄巧成拙,偷雞不成反蝕米?原來,那滕興前后三次被父母安排遇著何家千金,倒確是屢屢遇了,只是何千金有個常廝混一處的女伴,這女伴正是小仙。常言說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滕興眼里只見小仙,哪容得下何千金?因此鬧了這陰差陽錯的一出來。
話說滕葉二人明白原委,已是幾日后。派人了解小仙底細(xì),方知此人出身清貧,職業(yè)平常,不曉得比何千金差了多少倍。眼看招標(biāo)日期愈近,二人著急非常,又曉兒子本性,不敢把事挑明。還是葉氏冷靜,在心內(nèi)道:“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速讓興兒與小仙斷了來往,我們方好再作安排?!彼鞆?fù)生一計,道與丈夫聽。滕老板知這計陰損,然事關(guān)重大,仍照計行事。按下不表。
表這一日,小仙經(jīng)人介紹,去了家咖啡廳,見一個邀她設(shè)計衣飾的霍先生?;粝壬降迷?,正在那閑坐。小仙抱歉一番,方細(xì)看霍先生。但見他,年齡約摸二十五,濃眉朗目,高鼻厚唇,輪廓分明,剛?cè)岵?jì),端正是一個俊美倜儻好男兒。霍先生并不計較,開言談?wù)隆U抡劗?,方道:“小仙小姐,可否賞光吃頓飯?”小仙未多想,答應(yīng)了。
吃畢飯,霍先生提議車送小仙回去。小仙又應(yīng)了?;粝壬擒嚕禽v華麗麗奧迪Q7,價值總不在百萬下。車至小仙樓下,小仙并不邀他上去,言十分感激云云?;粝壬娇羁顒e過,絕塵而去。
下來幾日,小仙宅在住處,埋頭設(shè)計。霍先生卻不斷電話過來,一味天空海闊。如此反復(fù),小仙已知他用意。應(yīng)對淡然,并不琴瑟相和。霍先生遂攻勢愈強(qiáng),前后假借工作之名,不知將小仙約見了多少回,其間更不知說了多少蜜語甜言。小仙一如之前,只彬彬待他。
再說霍先生,原是滕葉二人花錢雇來的。葉氏設(shè)計此策,本意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料小仙見了高帥富霍先生,恐難不動春心,屆時得了她與霍先生的證據(jù),不怕她與兒子干系不斷。葉氏計算周全,偏有兩處漏算:一處,這小仙生性最是個專情之人,既一片芳心已屬滕興,縱霍先生再高帥富,亦不動搖分毫;一處,那霍先生卻是個急功近利之人,見使出渾身本領(lǐng),小仙都不買賬,便焦火攻心,陰謀了一個無恥下作的招數(shù)來。
說這一日,霍先生使個借口,哄小仙至了個會面之處。又勸她服下杯預(yù)投了藥的飲物,便打疊起千萬般溫存惑她就范??蓱z那小仙,只覺得臉紅耳赤,渾身燥熱?;粝壬幮Оl(fā)作,便取了臺攝影機(jī),直待大功告成,將視頻寄與葉氏。他哪曾曉得,那小仙著實是個意堅之人。見自己遭了暗算,處境艱難,竟一邊強(qiáng)力支撐,一邊暗中操作,將隨身電話撥至了滕興手中。
滕興聞得其聲,迅速趕去,破門而入?;粝壬萎吢叮讲骄o逼。小仙則且行且退,眼看退無可退之處。滕興便一聲大喊,拳頭霍霍朝霍先生砸去,砸得他哭爹喊娘。又報了警,警察趕來,拿了霍先生。霍先生將事辦至如此地步,無臉供出滕葉二人,只說自己屢追小仙不著,方出此招數(shù)。警察將他收監(jiān),等待來日量刑。
第四回
突變故富貴成煙云
無旁騖皆大得歡喜
話說滕葉二人,自得知所托非人,竟惶惶操心好幾日。使人設(shè)法打聽,方知霍先生自甘自受,并未累及他們。葉氏遂放了心,眼見招標(biāo)日期近在眉睫,更東想西想,再想了一計。
一日,滕興正在學(xué)習(xí),突見父親過來,把他叫至個僻靜處,長長嘆口氣道:“我的兒!公司近來雖表象繁榮,實則虧損巨大。昨日我同財務(wù)算賬,負(fù)債已達(dá)千萬上。過段日子,我想將公司人員遣散,財物變賣,然后再作打算。”話畢,又再三交代:“此乃機(jī)密,我只說與你聽,你別對外人道,免得亂人心?!彪d畢竟年輕,又未參與公司營運,一時竟不知如何好,只憂心忡忡,低聲安慰父親。滕老板見他情形,不由心頭暗喜。
果然,這日下班,滕興與小仙照常會面。見滕興眉宇不開,小仙關(guān)切詢問。滕興不把她當(dāng)外人,將父親之話講了一遍。常言道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葉氏也是操之過急,才想了這草率之計:她以為小仙貪圖他家富貴,不如使個幌子,使小仙誤會他家富貴已成煙云,便當(dāng)自行離去。她就不曾想到,小仙既對高帥富毫無雜念,又豈將他家富貴放在心上?因此,知滕家“大勢已去”,小仙并不氣餒,反溫言婉語好生一番開解,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蓄銳養(yǎng)精,以圖東山”云云。直把個滕興講得撥云見日,眉宇暢通,心內(nèi)對她喜愛之情,更是遠(yuǎn)甚往常。
下來幾日,小仙怕滕興煩惱,不時打個電話,發(fā)條短信,或者主動去見。頓時,二人來往更頻,感情更見濃烈。一日,滕興乘勝追擊,竟捧枚戒指向小仙求婚。小仙接了戒指。滕興喜不自勝。
次日,滕興將求婚之事告知父母。滕葉二人方知計劃不僅未遂,反推了波助了瀾。眼見大局已定,葉氏還想方設(shè)法,卻再想不出計策來。過幾日,滕老板將兒子仍叫至僻靜處,言公司接了大單已過難關(guān)云云。滕興心情大好,索性與小仙定了婚期。告知滕葉二人,二人無可奈何。按下不表。
表這一日,便是城西地皮招標(biāo)前一日,滕老板竟知了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那何秘表面波浪不興,實是個索人錢財高手,憑著城西地皮,他拿了個地產(chǎn)老板幾百萬賄賂,就這賄賂,讓他當(dāng)日被政辦“雙規(guī)”,那地產(chǎn)老板也被拿去調(diào)查,兇多吉少。聞此消息,滕葉二人大吸一口涼氣,不由都生死里逃生之感,不是兒子小仙心無旁騖,不定拿去的便是他們。
次日,城西地皮正式招標(biāo)。因了何秘“雙規(guī)”,標(biāo)中不見絲毫暗箱之跡。滕老板竟以個理想價位,標(biāo)下城西地皮。當(dāng)晚,滕葉二人大擺筵席,遍喚親朋好友,宣布兒子兒媳婚期。滕興小仙喜極而擁,賓客掌聲不絕。
欣哉!悅哉!一對恩愛男女,因著自身真摯,又因不畏考驗,締結(jié)了一段美好姻緣。這可正是: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從來有舍方有得,莫如機(jī)心化樸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