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補白,即相對留白而言。經(jīng)典的作品,無不具有含蓄雋永、余味無窮的特點,因為作者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在閱讀經(jīng)典作品的過程中,自覺地補白并形之于文,不失為一種巧妙經(jīng)濟的寫作方式。一些作家對這種方式的成功運用,是值得我們借鑒的。
關(guān)鍵詞:補白 閱讀 寫作方式
補白,即相對留白而言。經(jīng)典的作品,無不具有含蓄雋永、余味無窮的特點,因為作者留下了大量的空白,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在閱讀經(jīng)典作品的過程中,自覺地補白并形之于文,不失為一種巧妙經(jīng)濟的寫作方式。一些作家對這種方式的成功運用,是值得我們借鑒的。
一、故事情節(jié)的補白
這是最常見的一種補白方式。現(xiàn)以選入中學課本的唐朝詩人崔護的《題都城南莊》為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p>
短短四句二十八字,卻留下了太多懸想?!叭嗣娌恢翁幦?桃花依舊笑春風”?!叭嗣妗钡降壮隽耸裁词?去了哪里呢?“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美麗場景,真的只能成為甜美的回憶、慰藉傷感的現(xiàn)實嗎?中國最早的流行歌曲作家、著名詞作家陳蝶衣先生補充了《題都城南莊》這一空白,寫出了膾炙人口的《人面桃花》:“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是對人常帶三分笑,桃花也含笑盈盈舞春風。烽火忽然連天起,無端驚破鴛鴦夢。一霎時流亡載道廬舍空,不見了賣酒人家舊芳容。一處一處問行蹤,指望著劫后重相逢。誰知道人面飄泊何處去,只有那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是側(cè)重于情節(jié)方面的補白,它將原詩中留下的謎團作了合乎情理的解釋,深化了原詩中的惆悵之情,增加了哀惋的氣氛,讀之令人經(jīng)久難忘?!度嗣嫣一ā方?jīng)“永遠的歌后”鄧麗君演唱后,更是紅遍大江南北,至今傳唱不衰。
值得一提的是,情節(jié)方面的補白還有另一種形式。如果說上述陳蝶衣先生的補白更多是在對作品過程的補白的話,那么相應(yīng)的還存在對作品結(jié)局的補白,滿足讀者意猶未盡的期待視野。如香港著名作家李碧華的小說《潘金蓮之前世今生》,即是為《水滸傳》和《金瓶梅》中的潘金蓮延續(xù)故事,探析了她靈魂深處復雜的情與愛。
二、人物形象的補白
這是與情節(jié)補白相應(yīng)相生的一種補白方式,因為情節(jié)往往是人物之間的情節(jié)?!杜私鹕徶笆澜裆芳丛谇楣?jié)補白的同時,將潘金蓮、武松豐滿、復雜的個性充分刻畫出來。由于小說篇幅太長引用不便,現(xiàn)仍以崔護的《題都城南莊》為例說明之。那與桃花相映紅的女孩是怎樣一位女孩啊?觀“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男子又是怎樣的一位男子?他們可曾交談過什么?以后的歲月里他們又怎樣看待這一邂逅?天才作家張愛玲于是寫下了《愛》: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沒有說什么,他也沒有再說什么,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后來這女人被親眷拐子賣到他鄉(xiāng)外縣去作妻,又幾次三番地被轉(zhuǎn)賣,經(jīng)過無數(shù)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愛》中也是補白了情節(jié)的,如“后來這女人被親眷拐子賣到他鄉(xiāng)外縣去作妻,又幾次三番地被轉(zhuǎn)賣,經(jīng)過無數(shù)的驚險的風波”,這本是可以濃墨重彩之處,卻被張愛玲輕輕幾筆帶過。她將一個女人離奇坎坷的一生濃縮在一句話中,可見她的重心不在情節(jié),而在“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只因那是她離奇坎坷的一生中唯一的亮點,那一回事中有崔護詩中未道出的女孩的家境、女孩的相貌、女孩的衣著、女孩的心思、男孩的言行,形成了比較具體的人物形象。人物形象的美好與飄零,使《愛》凄美又荒涼,是典型的張愛玲特色,但《愛》的經(jīng)典,無論如何也抹不去《題都城南莊》的功勞。
三、心理活動的補白
每一部作品都蘊涵著豐厚的思想感情和細膩的心理活動,只是有的作者善于以言行、景物等暗示人物心理罷了,這就為人物心理活動的補白留出了廣闊的余地。臺灣著名作家張曉風《不朽的失眠》,是對唐朝詩人張繼《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的補白之作。
她敏銳地抓住“愁眠“二字,將張繼在失眠痛苦之夜的所思所為充分展開:
這樣的夜晚,殘酷地坐著,親自聽自己的心正被什么東西嚙食而一分一分消失的聲音。并且眼睜睜地看自己的生命如勁風中的殘燈,所有的力氣都花在抗拒上,油快盡了,微火每一剎那都可能熄滅。然而,可恨的是,終其一生,它都不曾華美燦爛過啊!
江水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惟有他,張繼,醒著,夜愈深,愈清醒,清醒如敗葉落余的枯樹,似梁燕飛去的空巢。
起先,是睡眠排拒了他。(也罷,這半生,不是處處都遭排拒嗎?)而后,是他在賭氣,好,無眠就無眠,長夜獨醒,就干脆徹底來為自己驗傷,有何不可?
江上漁火二三,他們在干什么?在捕魚吧?或者,蝦?他們也會有撒空網(wǎng)的時候嗎?世路艱辛啊!即使瀟灑的捕魚的,也不免投身在風波里吧?然而,能辛苦工作。只有我張繼,是天不管地不收的一個,是既沒有權(quán)利去工作,也沒福氣去睡眠的一個。
鐘聲響了,這奇怪的深夜的寒山寺鐘聲。一般寺廟,都是暮鼓晨鐘,寒山寺廟敲“夜半鐘”,用以驚世。鐘聲貼著水面?zhèn)鱽?在別人,那聲音只是睡夢中模糊的襯底音樂。在他,卻一記一記都撞擊在心坎上,正中要害。鐘聲那么美麗,但鐘聲自已到底是痛還是不痛呢?既然失眠,他推枕而起,摸黑寫下“楓橋夜泊”四字。
張曉風的成功不僅在于她深入挖掘原詩的內(nèi)涵,深切體味作者張繼的心理,還將自己強烈的感情和思緒打并進去:
感謝上蒼,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詩的歷史上便少了一首好詩,我們的某一種心情,就沒有人來為我們一語道破。一千二百年過去了,那張長長的榜單上(就是張繼擠不進去的那紙金榜)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狀元是誰?哈!誰管他是誰?真正被記得的名字是“落第者張繼”。有人會記得那一屆狀元披紅游街的盛景嗎?不!我們只記得秋夜的客船上那個失意的人,以及他那場——不朽的失眠。
原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和現(xiàn)在作者的心理水乳交融,使心理補白在這里顯得更厚重、更具有穿越歷史的深邃感?!恫恍嗟氖摺芬埠汀稐鳂蛞共础芬粯颖贿x入中小學課本,不完全是沾了《楓橋夜泊》的光澤,還因其本就是無可挑剔的美文。
除上述三種補白方式外,還有景物補白、數(shù)量補白、情境補白等方式,這里不再一一贅述。每一種補白方式其實都與其它補白方式緊密融合在一起,只是在側(cè)重點上有所不同罷了。
作家在閱讀經(jīng)典作品過程中寫作的方式(其中很多作品就是已被選入中學課本中的作品),無疑給我們學生朋友極大的鼓舞和啟示。
學生朋友們在寫作中常常感到無話可說,寫出的也往往乏善可陳。面對這一現(xiàn)狀,很多學生甚至很多教師都認為學生的生活經(jīng)歷單純、社會經(jīng)驗希薄是一大原因,但筆者以為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否則,張愛玲17歲寫出《霸王別姬》,曹禺23歲寫出《雷雨》及古往今來數(shù)不勝數(shù)的神話、科幻作品該怎么解釋?
實際生活只是寫作來源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間接的書本知識,而在直接經(jīng)驗與間接經(jīng)驗之外,我們還可以展開想象的翅膀去創(chuàng)作、去虛構(gòu)。學生正處在想象力空前旺盛,情感也最敏感脆嫩的時期。而寫作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虛構(gòu)的,想象是虛構(gòu)的翅膀,情感是虛構(gòu)的靈魂。學生在寫作上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教師若能引導學生像上述作家那樣細讀課本上的經(jīng)典作品,發(fā)揮他們自己的獨特優(yōu)勢,培養(yǎng)起他們讀者即作者的意識,不僅能突破學生寫作的瓶頸,而且能保存、發(fā)展而不是扼殺學生童真的生命體驗,令他們受益終生。
(熊文斌 湖北襄樊學院 441053)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0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