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肇興

摘 要：根據(jù)以朱光潛為代表的主客觀統(tǒng)一論美學觀點，美是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有賴于心理距離的產生。藝術作品之美在主體與客體的共同作用下得以實現(xiàn)。綜合材料繪畫作為傳統(tǒng)平面繪畫的殊相，其美的實現(xiàn)方式既服從于傳統(tǒng)平面繪畫之美實現(xiàn)方式的本質，又在模型結構上表現(xiàn)出特殊性。通過對綜合材料繪畫與傳統(tǒng)平面繪畫中觀者形成心理距離的方式與過程進行解構，分析綜合材料繪畫之美實現(xiàn)方式在模型結構上的特殊性。

關鍵詞：綜合材料繪畫;心理距離;審美

關于“藝術作品之美如何產生，如何成為可能”的問題已得到了眾多藝術學學者、美學學者的充分論證，這類論證中的“繪畫”普遍被預設為具有平面屬性的傳統(tǒng)平面繪畫。當綜合材料繪畫作為一個平面繪畫種類被闡釋時，定義本身便表現(xiàn)出一定的矛盾性。

綜合材料繪畫本身并非嚴格意義上的繪畫門類的一種，而是繪畫理念的一種，這一繪畫理念經物質材料媒介最終呈現(xiàn)為具有平面繪畫屬性的藝術作品，即綜合材料繪畫。因此全國美術作品展將它作為一個獨立的繪畫門類。基于此，筆者在明確其差異性的前提下，將其與各獨立平面繪畫門類視為平級的概念。即綜合材料繪畫被闡釋為一個繪畫門類時，具有平面繪畫藝術的共同特征，相比于國畫、油畫等傳統(tǒng)平面繪畫門類又有一定的特殊性。其美得以實現(xiàn)的方式是否在蘊含普遍性的同時也有其特殊性，以獨特的方式實現(xiàn)呢？

一、美如何成為可能

本文所討論的問題之本質是“美如何成為可能”，這便涉及一個至今仍困擾眾多美學家且不斷被探索的問題——美的本質問題，即美是什么。古今中外許多學者針對這一議題進行了多維度多層次的分析討論，但各學說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缺陷而使得美的本質難以被準確捕捉和定義，如康德的判斷力批判和黑格爾的藝術哲學等，有卓越理論高度的同時也面臨著許多困境。這一命題本身甚至也曾被20世紀分析哲學作為消解和質疑的對象，被視為本質主義的偽命題。在中國第二次美學大討論中，這一命題本身也因其預設的認識論背景而受到了質疑。本文姑且以由朱光潛為代表的主客觀統(tǒng)一論美學為依據(jù)，認為美不僅在物，亦不僅在心，它在心與物的關系上面。審美的發(fā)生構建了心與物的關系，這意味著美的實現(xiàn)不僅要求被審美主體感知的客體具有審美屬性，還要求審美主體以審美態(tài)度能動地感知客體。

二、心理距離對綜合材料繪畫之美的實現(xiàn)本質的揭示

心理距離理論的提出建立在“審美非功利”的美學觀點之上。即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表明的審美非功利而具有愉悅感，鑒賞是通過不帶任何利害的愉悅或不悅而對一個對象或一個表現(xiàn)方式作評判的能力。一個這樣的愉悅的對象就叫作美，并且他認為審美無利害，審美快感是脫離功利性的。審美主體能否從功利性的實用態(tài)度轉化為非功利性的審美態(tài)度是審美心理的關鍵，審美主體只有同審美對象的實用性保持距離才有可能產生美感。

英國美學家、心理學家愛德華·布洛在上述已有的審美非功利理論基礎上，對審美非功利這一審美態(tài)度的實現(xiàn)進行了更進一步的理論探索，應用心理學領域知識驗證美學領域問題，提出了“心理距離”學說：在審美活動中，只有當主體和對象之間保持著一種恰如其分的心理距離時，對象對于主體來講才可能是美的。布洛就此提出了著名的“海霧”事例以說明心理距離的形成：當海面上升起一片朦朧的海霧時，觀看者是否以非功利性的審美態(tài)度觀看海霧，決定了觀看者眼中海霧的美能否被實現(xiàn)。在處于海霧之中且受困的觀看者眼中，海霧是航行的障礙，海霧對觀看者有現(xiàn)實功利性的影響，因此對這類觀看者來說海霧無審美性可言。在立于岸上的觀看者眼中，海霧不會對其產生現(xiàn)實性影響，觀看者可以擺脫功利性的眼光觀看海霧，因而客觀存在與感知主體之間的距離產生了。這種距離既不是空間上的，也不是時間上的，而純粹是精神上的。海霧對這類觀看者而言就成為非功利性的存在，因此海霧之美具有被實現(xiàn)的可能性。

“海霧”事例明確了距離是審美的重要前提和條件，但是客觀存在與感知主體之間并非有距離存在就有美感產生。距離太大會導致觀者無法理解，感到迷茫;距離太小會導致觀者將其與現(xiàn)實混同，感到漠然。二者都無法令美感產生，完成審美活動。只有當距離恰如其分，審美對象對于觀看者而言既非毫不相干，又無直接利害時，美感才會產生，審美活動才得以完成，美才得以實現(xiàn)。

因此，審美的實現(xiàn)、美的實現(xiàn)有賴于適當心理距離的存在。這一實現(xiàn)方式針對的物質存在涵蓋了社會生活與自然界中的自然物和藝術家創(chuàng)造的藝術品。綜合材料繪畫藝術作為平面繪畫的門類之一，從屬于藝術品的范疇，屬于可被感知的物質存在。因此，綜合材料繪畫之美實現(xiàn)的實質，從客體的角度看，需要綜合材料繪畫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具備可審美的屬性，要求綜合材料繪畫作品的形式與內容統(tǒng)一;從主體的角度看，是觀者經由觀看作品產生適當心理距離，感受到藝術作品之美的過程。

三、實用物審美化促成的心理距離異構

結合心理距離理論，從藝術創(chuàng)造及藝術接受的角度看，藝術家通過某種物質材料訴諸藝術語言，塑造藝術形象，經由藝術家主觀處理的藝術形象為觀者所接受。這種藝術形象被接受后，觀眾作為感知主體針對平面繪畫——平面繪畫作為格式塔質，其中的藝術形象不作為孤立的被感知客體被感知——產生理想的心理距離，于是美感產生，審美得以實現(xiàn)，藝術活動與審美活動宣告完成。藝術創(chuàng)造與藝術欣賞所追求的理想“距離”，便是朱光潛所說的“不即不離”。

若預設上述“繪畫”一詞囊括的內容包括傳統(tǒng)平面繪畫與綜合材料繪畫，將傳統(tǒng)平面繪畫與綜合材料繪畫二者視為共相時，對“繪畫”的闡釋的內在矛盾便產生了。綜合材料繪畫相比于國畫、油畫等傳統(tǒng)平面繪畫，在令觀者生成心理距離的模型結構上存在差異。導致差異的原因在于綜合材料繪畫與傳統(tǒng)平面繪畫所使用物質材料使不同，這也是本文序言中提及的綜合材料繪畫無法作為嚴格意義上的平面繪畫種類被闡釋的根本原因。

繪畫的主要物質材料之于國畫是墨、朱砂等，之于油畫是油、顏料等。若依該邏輯追問構成綜合材料繪畫的物質材料是什么，那便因物質材料本身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難以概括出與“墨、朱砂、顏料、油”同級的答案。通常我們所說綜合材料繪畫是指當代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與傳統(tǒng)繪畫材料多種材料并用的繪畫。概念中所提及的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涵蓋的范疇極大，基弗作品中的麥穗、衣物、鐮刀、斧頭等，塔皮埃斯作品中的水泥、沙礫、木制桌椅等，畢加索作品中的報紙、樂譜等均可歸為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從以上材料中，我們得以窺見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的共性。傳統(tǒng)平面繪畫中的物質材料是以創(chuàng)作藝術作品、創(chuàng)造藝術美為主要目的而被制造的。綜合材料繪畫中的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不以藝術創(chuàng)造為主要目的的物質存在，且許多材料對于人們具有功利性、實用性。非傳統(tǒng)繪畫材料也許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追求美的目的與審美性，但其主要目的是非藝術審美的，如基弗作品中的金屬器，因氧化而產生了斑駁的肌理效果，具有一定的審美性，但是創(chuàng)造金屬器的原始目的是使用?？梢砸晫C合材料繪畫物質材料的應用為藝術家對實用物的審美化，是對原本具有一定功利性的物質材料的去功利化。

綜合材料繪畫和傳統(tǒng)平面繪畫雖然在物質材料屬性上存在差異，但是它們美的實現(xiàn)都有賴于心理距離的存在，欣賞者在欣賞藝術作品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選取自身生活經驗中與藝術作品最為貼近的部分，用自身生活經驗與藝術作品加以驗證。而二者材料屬性上的不同決定了二者令觀者生成心理距離的模型結構的不同。在傳統(tǒng)平面繪畫中，觀者進行選擇并與其生活經驗進行對應的對象是藝術家描繪出的具體藝術形象，如凡·高經過藝術處理，利用油畫顏料繪出富有生命力表現(xiàn)力的田野中的麥田，觀者在欣賞的過程中將作品最終呈現(xiàn)出的經過藝術處理的麥田形象，與自己的生活經驗對應。綜合材料繪畫中，觀者選取并進行對應的是作為綜合材料繪畫物質材料的、被審美化了的實用物。例如同樣是表現(xiàn)麥田，基弗則直接將麥穗粘貼在作品上，再加以藝術處理，表現(xiàn)出蒼茫的景象，觀者在觀賞這類作品的過程中，經驗所對應的對象便轉為了物質材料。因此，綜合材料繪畫之美實現(xiàn)的方式相比傳統(tǒng)平面繪畫之美實現(xiàn)的方式是同質異構的，即綜合材料繪畫之美的實現(xiàn)緣于同質異構心理距離。

四、結語

觀眾心理距離的產生使得審美得以完成，綜合材料繪畫之美與傳統(tǒng)平面繪畫之美成為可能，即心理距離實現(xiàn)了綜合材料繪畫之美與傳統(tǒng)平面繪畫之美。觀者觀看綜合材料繪畫時產生心理距離過程的模型結構，因物質材料的不同導致產生心理距離的環(huán)節(jié)不同，進一步導致其相左于觀者觀看傳統(tǒng)平面繪畫時產生心理距離過程的模型結構。雖然觀者觀看綜合材料繪畫時產生心理距離的過程與觀者觀看傳統(tǒng)平面繪畫時產生心理距離的過程在模型結構上具有差異性，但二者實質是統(tǒng)一的。且因二者所導向的結果相同，也不能將綜合材料繪畫之美的實現(xiàn)視為傳統(tǒng)平面繪畫之美的實現(xiàn)的殊相，因此同質異構心理距離使綜合材料繪畫之美得以實現(xiàn)。

參考文獻：

[1]朱光潛.無言之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2]朱光潛.朱光潛美學文集：第1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

[3]李斯托威爾.近代美學史評述[M].蔣孔陽，譯.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

[4]康德.判斷力批判[M].鄧曉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5]范富才.綜合材料繪畫中“物性”的精神表達[D].南昌：南昌大學，2019.

[6]康忠娜.朱光潛“心理距離說”理論研究[D].恩施：湖北民族學院，2018.

[7]劉潤紅.綜合材料繪畫的材料美感與繪畫表現(xiàn)探析[J].美與時代（中），2020（5）：32-33.

作者單位：

廈門大學藝術學院美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