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圓媛
摘? ? 要: 從中國古代到晚清明初,從民國時期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譯論經(jīng)歷了相當長時間的發(fā)展。從支謙的“不加文飾”到傅雷錢鐘書,美學觀點經(jīng)歷了很長的發(fā)展過程。實際上,翻譯理論與美學有著密切的關系。本文從翻譯美學視角,對郁達夫的散文名篇《故都的秋》英譯進行賞析,從音韻、句型、意境、語言風格角度賞析張培基的英譯版本,以期理解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審美判斷與選擇。
關鍵詞: 翻譯美學? ? 郁達夫? ? 《故都的秋》
一、引言
一提到郁達夫,人們就很容易想起他的那篇散文《故都的秋》。由于《故都的秋》描繪的畫面優(yōu)美、文字中飽含作者對北平秋天的深厚情感,因此該文多次被收錄到中學教材之中,其研究價值可見一斑。經(jīng)歷了幼年喪父、青年時期海外留學、兩度婚姻、國家動蕩的種種之后,郁達夫的心思變得敏感,作品中透露著一絲“憂郁”。在祖國身處復雜情況之時,郁達夫遷至杭州小住。但家中的變故及國家的狀況使他內(nèi)心十分苦澀,不禁想起讓他壯志難酬、幾度歡喜幾度憂的第二故鄉(xiāng)北平。作者在《故都的秋》中屢次表達對北平的秋天的喜愛之情,但郁達夫對于北平秋天那種蕭索、落寞特點的描述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體現(xiàn)出了其對于人間百態(tài)的感嘆。在《故都的秋》英譯本中,張培基的版本十分出彩,本文選用張培基的英譯本,從翻譯美學的視角對這篇優(yōu)美散文進行賞析。
二、譯學的美學淵源
“美學”二字最早出現(xiàn)在十八世紀德國哲學家、美學家鮑姆加登的同名著作中,他認為藝術應當在哲學中有一定的地位,因此,他建立了名為“Aesthetics”的學科以研究美的價值、本質特征和感性認識。實際上,一種抽象的美學價值概念最初出現(xiàn)在藝術界,但一種對美學價值的追求不僅僅來源于藝術界。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對于美感有著相當?shù)淖非?。毛榮貴(2005:21)在《翻譯美學》中提到“美感即對語言的審美價值的感覺”,美學在中國的發(fā)展起源于二十世紀初,由西方經(jīng)過日本這一中介傳入中國。
方夢之(2004:296)將翻譯美學定義為:“揭示譯學的美學淵源,探討美學對譯學的特殊意義,用美學的觀點來認識翻譯的科學性和藝術性,并運用美學的基本原理,提出翻譯不同文本的審美標準,分析、闡述和解決語際轉換中的美學問題?!庇纱丝梢?,譯學與美學之間的聯(lián)系十分緊密。
老子曾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币馑际钦鎸嵉脑挷幻烂顒勇?,美妙動聽的話往往不真實。這句話將“美”與“信”的關系形象地體現(xiàn)出來了。事實上,如果從另一個方面解讀,人們就會發(fā)現(xiàn)語言和美感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嬰幼兒常常以聽的行為及模仿的方式進行語言習得,在學習語言的初級階段,語法的概念被放到一邊。幼兒可以與他人進行簡單的言語溝通,但可能美感不夠。在小學生系統(tǒng)進行語言學習的過程中,老師會要求學生背誦課文,背誦的過程固然讓人感覺不那么愉快,但朗讀背誦是培養(yǎng)語感這一抽象概念的有效手段。一般說來,如果一名譯者對于語言有較強的敏銳力,那么他對美的感受會更加深刻,翻譯時會更加如魚得水。
三、翻譯美學視角下《故都的秋》英譯本研究
朱恒(2015)稱翻譯是因語言而起以語言作結的活動,語言層面始終都應該是翻譯研究不可忽視的方面。的確如此,語言是溝通的工具,是文化的載體,研究一篇作品的語言使用是十分有必要的。本文從音韻、句型、意境、語言風格等層面分析《故都的秋》張培基譯本。
1.音韻之美
漢語屬于象形文字,發(fā)音與字形之間的沒有絕對的聯(lián)系,而英語則屬于拼音文字,熟悉英語的人在遇到生詞時往往能根據(jù)字母組合猜測出單詞的發(fā)音。無論是象形文字還是拼音文字,在日常生活中它們都用于交流溝通。因此,發(fā)音和韻律成了人們研究語言的重點。
原文里作者在列舉了在南方過秋天時看到的蘆花、柳影、夜月等意象之后,談到了北國之秋。那些心系秋天的南方人需要出門尋覓秋天的痕跡,而在北平,人們即使不出門,光是坐在院子里也能從槐樹葉里感知到秋天的存在。例1中,郁達夫利用槐樹葉間“一絲一絲的日光”突出北方的秋意濃厚,其中“一絲一絲”屬于量詞,說明日光的狀態(tài)。譯者在翻譯該表達時選擇了押頭韻的譯法“streaks of sunlight”,這種押“s”的譯法從某種意義上與“一絲一絲”這一表達形成了呼應,凸顯了日光的絲狀形態(tài)。
北方的秋雨同秋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天色可以忽然暗下來,雨后卻又很快放晴。例二和例三在原文中實際上是同一句話里面的內(nèi)容,但由于兩個部分的側重有些許不同,筆者將其分作兩例。在例2中,譯者將原句中修飾天色的疊詞“灰沉沉”以押頭韻的方式譯為“slaty sky”,使得原句中的韻律保留了下來,隨之秋天灰暗的天色一并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在例3中,形容下雨狀態(tài)的“息列索落”屬于擬聲詞,四個字把雨滴落下的狀態(tài)勾勒出來,譯者選擇把它譯成押頭韻的擬聲詞“pitter-pattering”。由此可見,譯者在處理翻譯時,盡可能地選擇將源語的用詞特點保留了下來。在例4中,為了凸顯北方秋天的深刻,作者用八個字描述了南國之秋,其中原文里修飾“色彩”及“回味”兩詞的形容詞“濃”和“永”二字形成了押韻,譯者在處理此處翻譯時,延續(xù)了押韻格的使用,但在此過程中將押韻的內(nèi)容轉移到原文中的被修飾詞中,這種細微之處的轉換十分微妙。
2.句型之美
朱恒(2015)說:“文學語言并不是語言的構成要素,文學語言的文學性體現(xiàn)在語言的運用上。”英漢語言之美,可以是用詞之美,也可以是句型之美。對于語言的嫻熟使用往往能使文章更加煥發(fā)光彩,一些擅長寫作的人往往會在作品中使用各類句型以引起讀者的關注。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會盡量保留源語文本的句型。如例5:
此句采用了多個“××之與××”的句型,利用酒、主食、大菜及動物幾類意象之間的對比,更加突出北國之秋的壯觀、獨特性、不可或缺的特點。張培基先生用“A is to B what C to D”這一經(jīng)典英語句型翻譯出了原文“××比起××,正像是××之與××”句型的含義。
在例6中,作者在描繪南方秋天的時候以“××的××”(景點+經(jīng)典意象)結構提到了四個地方的特色,突出了南國之秋的特點,但隨后作結稱南方的秋天色彩和回味的勁兒與北方相比略顯普通。張培基先生在翻譯時用“經(jīng)典意象+介詞+景點”的形式使幾個分句的結構一致,以凸顯南方秋天的獨特之處。
除此之外,作者通過講述對掃街者掃地后在灰土里留下絲紋的感受,表達秋天帶給人的細膩、清閑之感,并且灰土絲紋也帶有些許落寞之感。原文中使用了“潛意識”一詞,譯者在翻譯時用somehow這一副詞對其進行翻譯,恰當?shù)乇磉_出秋天給人帶來的特別感受。在譯句中,譯者使用了“creep up on sb.”這一詞組,體現(xiàn)出秋天給人帶來的落寞感是悄然而至、不易被人察覺到,進一步將這種落寞的潛意識表達出來。
3.意境之美
劉宓慶(2005:283)稱藝術語言的翻譯不僅要達意上準確無誤,約定俗成,而且要求傳情上恰如其分,表現(xiàn)法上符合原語審美傳感的最佳效果。優(yōu)秀的散文作品中往往包含特定的意境,作者能用簡單幾字描繪出一個又一個畫面,他在文章開頭便點明了北國之秋的特點,“清”“靜”“荒涼”奠定了全文的基調(diào)。多幅秋景圖隨之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秋天清晨的日光、繁茂生長的牽?;ㄅc槐樹;四處回響著的衰弱蟬聲;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秋雨與秋風;從茁壯生長到凋零的秋樹。盡管這幾幅圖景中帶有些許蕭瑟感,但作者就是偏愛這種意境。
例7:有情趣的人類,對于秋,總是一樣的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的。All that goes to show that all live creatures and sensitive humans alike are prone to the feeling of depth, remoteness, severity and bleakness.
譯者采用了直譯的方式翻譯了四種感觸,其中remoteness和bleakness都以ness的名詞結尾,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了秋天幽遠、蕭索的抽象特點。在作者看來,對秋天懷有幽遠、蕭索這類感觸的人往往都是對生活懷有情趣之人。
4.語言風格之美
十八世紀法國作家布封曾在一次演說中提到風格即人的觀點,嚴肅的人往往說話比較嚴謹、中規(guī)中矩,而幽默的人往往會在與人溝通或行文時帶上一些喜感因素。郁達夫在行文時,用平和生活化的語言訴說對于北國之秋的熱愛。其中感嘆詞的使用,使這篇散文十分接地氣,對話的加入,使這個故事更加貼近人們的生活。
(1)感嘆詞的使用
感嘆詞往往出現(xiàn)在口語化的表達中,其使用能拉近作者與讀者之間的距離。
例8: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In North China, however, it is particularly limpid, serene and melancholy.
例9:還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樣。As for autumn rains in the North, they also seem to differ from those in the South.
有的時候作者在寫作中會加少量感嘆詞表示感慨或引起讀者的注意,但這類感嘆詞往往沒有實際意義,因此,在翻譯時譯者很難將它們一一翻譯出來。例如前面一句中的“啊”便是感嘆詞,譯者在翻譯時略過了該詞的翻譯。但注意到“可是啊”這個副詞表示轉折的含義,因此譯者選擇以一種插入語的形式將其翻譯成了“however”。在后一句中,秋雨一詞出現(xiàn)了兩遍,第一次出現(xiàn)的“秋雨哩”的表達略顯口語化,由于該詞出現(xiàn)了兩次,譯者后來選擇用代詞they對autumn rains進行指代,使譯文的語言更加簡潔。除此之外,作者還加入了生活化的對話使《故都的秋》這一作品更加生活化,拉近了與讀者間的距離。
(2)生活化的對話
作者在行文時加入了對人們在秋日碰到熟人時可能會有的對話的想象,使得文章更顯真實。
如例10:“唉,天可真涼了——”“Oh, real nice and cool.”
“可不是么?一層秋雨一層涼了!”“Sure! Getting cooler with each autumn shower! ”
張培基先生在處理該對話的翻譯時,將天氣之“涼”翻譯成了“nice and cool”,簡單幾詞更加凸顯了作者對于涼秋的喜愛之情,答句中譯者將問號變?yōu)楦袊@號,更深層次地體現(xiàn)出文中熟人對于前句中說話者所說內(nèi)容的認同。通過對話,讀者可以想象出北方秋雨那種涼爽之感。
四、結語
散文往往用詞優(yōu)美,飽含意境。作為經(jīng)典散文名篇的《故都的秋》自有研究價值。本文從翻譯美學視角對張培基英譯版本進行了品讀。經(jīng)過對經(jīng)典語句的原文譯文比對,可以得出,在翻譯時,張培基往往會在理解的基礎上,盡量保留原作的音韻特點,選用恰當?shù)木湫秃驼Z言風格傳達原文所包含的意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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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恒.語言的維度與翻譯的限度及標準[J].中國翻譯,2015(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