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
摘 要:精神分析是話語的實踐,無意識是像語言一樣結(jié)構(gòu)的,這些拉康經(jīng)典的名言我們都已耳熟能詳,甚至有些陳詞濫調(diào)了,而修辭學作為語言學的一個分支,一個重要的研究點就在于修辭手法的研究。本文將從拉康的視角,在討論拉康在不同時期對精神分析和修辭學的關(guān)系的洞見。
關(guān)鍵詞:修辭學 精神分析 修辭手法
拉康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了隱喻和換喻的修辭手法來解釋了弗洛伊德在夢的工作中所使用的凝縮和移置過程,拉康在?crits中進行了深入的討論這一部分,而雅克·阿蘭·米勒這一拉康的繼承人更是將隱喻、換喻和妙語置于《無意識的修辭學》[1]這一標題之下。
拉康把這些修辭手法看作是“分析者實際在說的修辭法,”[2]但是這些修辭手法就沒有獲得多少關(guān)注。
這些修辭手法要么是分析者借以掩飾的工具,要么是分析者不經(jīng)意間所披露的無意識的產(chǎn)物。從一開始我們就應(yīng)注意到,這些修辭手法,它們本身并不是無意識,只有當它們在言語中被用到時,我們才會注意到它們,我們把它們看作無意識冒出的一個記號。有時分析者試圖通過一些修辭手法來歪曲這些無意識的內(nèi)容,有時分析者并不知道自己所說的另一層含義,也不知道他所說的話語中帶有什么樣的暗示。即使分析者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但拉康仍然堅信,我們?nèi)钥赏ㄟ^對分析者使用的修辭手法,來窺測到某些無意識念頭、欲望和幻想的浮現(xiàn)。
當然在我們?nèi)粘S谜Z中,這些內(nèi)容通常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這讓我想起了拉康的兩個重要論斷,一個是“無意識像語言一樣構(gòu)成”,而另一個是“無意識僅遵循能指的法則”,精神分析家需要認真傾聽分析者自身話語中的雙重含義、歧義性以及話語中可能帶有的暗示。我們在這些地方都能夠發(fā)現(xiàn)無意識在運作,分析家要注意這些地方。要知道,分析家不應(yīng)對分析者的話語內(nèi)容和含義存有多大興趣,而應(yīng)對分析者所說的實際內(nèi)容更加關(guān)注。分析者的詞句是精神分析中唯一的貨幣。
正如布魯斯·芬克所說,“這些修辭手法與弗洛伊德所說的防御機制有緊密的聯(lián)系?!狈治稣卟蛔杂X的使用修辭手法來逃避某些事情,從而避免自己的某些念頭浮出水面?!盵3]需要注意的是,這些修辭手法與弗洛伊德式的口誤不能簡單的劃等號,這些修辭手法通常隱藏地更深,出現(xiàn)得更頻繁,分析者往往意識不到他話語中這些奇怪的“語法結(jié)構(gòu)”,但是這些修辭手法卻可以說明問題。
在?crits中,拉康在兩個關(guān)鍵段落中提及了修辭手法。
首先,在《精神分析的語言和言語的功能和領(lǐng)域》一文,也就是著名的羅馬報告中,拉康討論了弗洛伊德在《釋夢》中的重要格言:夢就像一個字謎。精神分析家不應(yīng)該將注意力集中在夢境的表面意義上,而是應(yīng)該聚焦于詢問夢者對夢的自由聯(lián)想,聚焦于他的言語,從而將這些圖像的顯義轉(zhuǎn)換成夢者在無意識中產(chǎn)生的潛在能指。在這里,拉康把它稱作是夢的“文本”,夢的“修辭學”,這是很有價值的:
“弗洛伊德告訴我們,重要的工作是要考慮夢的講述,也就是說夢的修辭。省略和冗言、倒裝和一語雙敘、壓抑、重復(fù)和并置,這些是句法的移置作用,隱喻,謬詞,換稱,寓言,換喻,提喻,這些都是語義的凝縮。通過這些,弗洛伊德教會我們看出主體用以改塑他夢幻言談的那些炫耀的或指示的,掩飾的或說明的,反駁的或誘惑的等等的意圖。[4]”
拉康在?crits的第二段引用,來自《無意識中字母的動因》這篇文章:
“這就是為什么那些防御機制的窮盡……是表現(xiàn)在無意識的反面的,迂回手法、倒裝、省略、懸念、預(yù)期,收回前言,否認,離題和諷刺,這些都是修辭手法,就像謬詞,曲意,換稱、和生動敘述都是比喻一樣。在稱呼這些機制時,這些名詞還是最恰當?shù)?,這使人不得不使用它們。當在被分析者實際講出的話語的修辭是這些修辭手法的時候,我們能不能將它們看作是一種說話的方式呢?[5]”
下面我們要進一步討論這些具體的修辭手法。
謬詞(catachresis)
從字面的意義上來看,catachresis指的是詞語的誤用,芬克舉了一個很有趣的例子,英語中有一個俚語“stop beating around the bush”,意思是別繞圈子,但是注意到這里面有一個詞,就是這個“beating”,這個詞讓分析者聯(lián)想起施受虐中“性”的意味,所以他用“circling”這個詞替換掉了“beating”,這樣就有了“stop circling around the bush”[6]這個搭配了。這是一個弄混的隱喻,在這個隱喻中,“beating”這個詞讓分析者不舒服,因此要想極力的回避,我們換個角度來思考,如果是“bush”這個詞引起分析者不舒服的感覺,那么也可能會用“issue”來替換掉“bush”這個詞。這是另外一種隱喻的混合,當分析者由于某個念頭或者表象讓他有不舒服的感覺時,就會發(fā)生這種詞語的誤用現(xiàn)象,從本質(zhì)上來說,這種現(xiàn)象是一個妥協(xié)形成。
曲意(Litotes)
曲意,就是一種謹慎委婉的陳述,是一種利用否定的形式來表達肯定的意思。說話人使用曲意是為了避免直接確認某個事實,而這個事實是分析者想方設(shè)法要擺脫的,于是分析者就會在他要確認的某個事實的反面來使用曲意的策略。例如,比如分析者想要表達孩子打架是危險的,但是他可能會用“不健康”這個詞來替換掉“危險”這個詞。布魯斯·芬克舉了分析者一個有趣的例子,“I dont find her unattractive?!狈治稣呤褂昧宋Φ囊粋€反義詞“unattractive”,偽裝了潛在的情欲的吸引力[7]。
冗言(Pleonasm)
冗言的一個主要特征就是使用多余的詞,來豐富句子的意義。冗言要么在隱藏什么,要么在揭示什么。布魯斯·芬克舉了一個有趣的例子:“Last night I met a female person。”分析者用了一個“female person”的詞。這個詞引起了芬克的注意,因為在“female”后面的這個“person”顯得很多余[8]。這個詞語的結(jié)構(gòu)可能會引發(fā)這樣的聯(lián)想:分析者是不是認為這是一個娘娘腔的人呢?可能這個人并不是一個女人。還有一個類似的例子,當分析者談及爺爺時,他使用了“父親的父親”這個詞,那么問題就出來了,為什么分析者不使用“爺爺”這個詞呢?這是不是不意味著,正如分析家所看到的,父親和父親之間存在著某種關(guān)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