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認知參照點理論指在某一特定領(lǐng)域中，借助某一突顯、固定的事體或概念為參照物，通達其他事體或概念；心理距離指對社會交流強度的一種度量，是人對某事物接近或遠離參照點時所產(chǎn)生的一種主觀經(jīng)驗。心理距離體現(xiàn)的是人類認知參照點的認知能力，以“自我”為認知參照點由心智路徑通達各種距離維度。文章將認知參照點與心理距離結(jié)合，探討了語言認知中的時間、空間、社會距離以及假設(shè)性的認知本質(zhì)，并對對外漢語教學提出了相關(guān)建議。

關(guān)鍵詞：認知語言學 認知參照點 心理距離 對外漢語教學

在日常生活中，語言使用者總是以某一事物作為參照，來理解或指代另一事物，比如：中央制冷教室內(nèi)空調(diào)的“進風口”與“出風口”問題。中央空調(diào)安裝有室外機和室內(nèi)機，就冷氣而言，自然空氣通過進風口進入室外機，經(jīng)過機器以及管道里的制冷劑制冷之后通過室內(nèi)機的出風口放出冷氣進入室內(nèi)，從而達到制冷的效果。在這個過程中，人作為交際過程中的認知主體，是如何對“進風口”和“出風口”定義的？以什么為參照對“進”“出”進行劃分？很多現(xiàn)實語言交流中的諸多誤解都是由交際參與者的交際參照點不同而引發(fā)的，受此啟發(fā)，文章試圖采用個案研究法、定性分析法以及跨學科分析法，借助認知參照點理論對上述語言現(xiàn)象進行分析，并結(jié)合心理距離理論進行探討，從而提出教學建議。

一、認知參照點

所謂認知參照點，即Langacker（1993）在物理參照點的基礎(chǔ)上概念化出的認知參照點模型（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 Model，簡稱CRPM），作為理想化認知模型（ICM）的一種（如圖1所示），在認知語言學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圖1中，C代表認知主體（conceptualizer），R代表認知參照點（reference point），T代表認知目標（target），D代表所有潛在目標的集合域（dominion），虛線代表認知路徑（mental path），用來表示參照點的圓圈被加粗，意為參照點具有突顯性。認知語言學講求“現(xiàn)實—認知—語言”的基本原則，強調(diào)語言是人們在客觀世界的基礎(chǔ)上通過自身互動體驗形成的產(chǎn)物，而Langacker（1993）這一理論正符合認知語言學的原則。

認知參照點能力是人類認知的基本能力之一，可解釋眾多的語言現(xiàn)象，國內(nèi)不少學者對此作了深入的探討：王寅（2005）、魏在江（2008）、王劼（2016）分別分析了認知參照點與語篇連貫、語用預(yù)設(shè)、模糊回指的關(guān)系；張楠（2006）、楊慶云（2013）以及曾如剛、彭志斌（2013）基于認知參照點理論研究了歇后語、修辭中的反諷以及仿擬修辭等。在理論本身方面，趙永峰（2013）指出，在認知參照點的基礎(chǔ)上分析概念整合理論大有必要；張煥煥（2014）比較了認知參照點與焦點—背景理論的異同。不過，已有的研究多限于認知參照點理論對各種語言現(xiàn)象的解釋與應(yīng)用、以及與其他認知理論的結(jié)合方面，很少有研究從認知心理學角度進行探討。

二、心理距離

心理距離（psychological distance）是指對社會交流強度的一種度量，主張從心理學角度出發(fā)（愛德華·布洛，1912）。這種觀點也符合認知語言學“現(xiàn)實—認知—語言”的基本原則，從而奠定了二者結(jié)合分析的基礎(chǔ)。

一般而言，心理距離有時間、空間、社會、假設(shè)性四個不同的維度（Trope等，2007）：在時間距離中，Nussbaum等（2003）發(fā)現(xiàn)，被試在描述和預(yù)測時間距離行為時，傾向于使用行為特質(zhì)或價值等一般性、抽象性特征概念，隨著時間距離的增加，事物的核心、主要特征對人們決策制定的引導(dǎo)作用增強，而外圍、次要特征的引導(dǎo)作用則逐漸減弱（Sagristano等，2002）；在空間距離中，Henderson等（2006）通過實驗表明，當被試相信主試所說的事件處于遠距離時，他們就會自動使用較抽象、數(shù)量較少的內(nèi)容來描述，相反，在被試相信該事件處于離自己較近的距離時，他們就會采用較具體、數(shù)量較多的內(nèi)容來描述；在社會距離中，Werkman等（1999）證實人們在對群體外成員進行描述時總是使用抽象性語言；在假設(shè)性中，據(jù)Wakslak和Trope（2008）證明，假設(shè)性影響人對時間、空間、社會距離的感知，人們對于不可能事件的心理表征更抽象，感覺距離自己更遠，而對于那些可能的事件，人們的心理表征則相對具體，感覺距離自己較近（祝幗豪，2012；華生旭等，2012）。

由上可見，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距離對其他理論或現(xiàn)象的影響方面，如吳春相、金基石（2008）分析了心理距離與書面語、口語的關(guān)系；李雁晨（2009）、祝幗豪（2012）從解釋水平理論和心理距離理論結(jié)合的角度進行了研究；華生旭、呂厚超（2012）考察了心理距離與建構(gòu)水平的雙向作用關(guān)系等。而鮮少研究與認知語言學結(jié)合，因此，文章將借助認知參照點理論，對語言使用中心理距離的四個維度進行闡釋。

三、認知參照點對心理距離的解釋

心理學家和人類學家早就發(fā)現(xiàn)，人有一種“自我中心主義”（Egocentricity）傾向，即人們常從“自我”角度來審視世界、考慮問題、表達思想等（王寅，2011），其參照點即此時此地自己的直接經(jīng)驗，并沿不同維度向外擴展，形成通常所說的四個維度（Trope et al，2007）。為了證實人類確實有這種“自我主義傾向”，筆者隨機選擇四名中國籍漢語母語者作為被試，邀請他們分別對這四個維度的遠近兩種事件進行描述。實驗開始之前不告知這些事件的關(guān)系，只是讓他們自行領(lǐng)悟，從而得出最自然語料，然后對語料進行分析。

（一）認知參照點視閾下的時間距離

講話人常常以“自己”為參照點來概念化時間段，對發(fā)生時間離自己較遠的事件使用較抽象、不確定的語言進行描述，反之則使用具體、確定的語言來描述。實驗中我們邀請四名被試對“孟母三遷”和“章瑩穎事件”這兩種事件進行描述，結(jié)果如下（表1）。

由表1描述可知，被試對于時間比較久遠的事情往往會使用“古時候”“久遠”等詞，而對于近期發(fā)生的事情則傾向于使用“前段時間”“當下”“近期”“熟悉”等詞，其中，被試3還對“章瑩穎事件”進行了具體的描述。這表明被試會以“自我（此時）”為出發(fā)點，對周圍事件進行認知加工。

（二）認知參照點視閾下的空間距離

當空間距離較遠時，人們會使用較抽象、客觀的語言來描述，反之則傾向于使用較具體的語言。為了考查這種現(xiàn)象的真實性，我們使用“泰國榴蓮很好吃”和“五道口有家‘零度空間”這兩種事件邀請被試來進行描述，結(jié)果如下（如表2）。

相比于離被試只有八分鐘路程的“零度空間”，泰國距離遙遠，所以對“泰國榴蓮”的描述多集中于“沒吃過”“聽說”“應(yīng)該”“可能”這類字眼，還會出現(xiàn)“屬于什么氣候，適合什么生長”之類的客觀內(nèi)容；而對于距離較近的“零度空間”的描述則傾向于“去過”“適合”“好吃”等，即使沒有去過，也很容易說出“改天去試試”的話語，而且對它的描述很具體，如口味如何、適合什么樣的人吃等。

（三）認知參照點視閾下的社會距離

社會距離是對他人與自我關(guān)系遠近的知覺，以“自己”為參照點。當對離自己較疏離的事件或人物進行描述時，人們會采用較抽象、客觀的語言，反之則使用具體、主觀的語言。實驗中我們邀請這四名被試對“明星整容”和“弟弟喜歡游泳”這兩種事件進行描述，結(jié)果如下（如表3）。

因為我們離“明星”較遠，自然而然采用“新聞報道”“與我沒關(guān)系”等較為客觀、抽象的語言來進行評價；而對于“我自己的弟弟喜歡游泳”這件事情來說，距離很近，被試會使用主觀、具體的語言來進行描述，如“每周”“教我游泳”“特別喜歡”“一呆就是一整天”“要注意安全”“和他一起游泳”等。

（四）認知參照點視閾下的假設(shè)性

假設(shè)性指事件發(fā)生的可能性大小或與現(xiàn)實的距離遠近，以“現(xiàn)實”為參照點（Trope et al.，2010）。實驗中我們邀請這四名被試對“火星撞地球”和“今天食堂里有土豆”這兩種事件進行描述，結(jié)果如下（如表4）。

“火星撞地球”不太可能發(fā)生，被試能感覺到的心理距離就遠，從而使用“遙遠”“應(yīng)該”“傳說”“誰也不知道”“不現(xiàn)實”等話語來表現(xiàn)，而“今天食堂里有土豆”發(fā)生的可能性很大，被試感覺到的心理距離就近，傾向于使用“每天”“肯定”等字眼，還會對口味進行詳細描述。

綜上所述，被試對時間、空間、社會距離及假設(shè)性的判斷都是以“自我”為認知主體（C）及參照點（R），二者重合，通過心智路徑通達目標（T）：遠、近距離兩個結(jié)果。那么由此及彼，由小及大，語言使用者對其判斷都遵循這樣一種原則：距離近，認知容易通達，對目標較熟悉；距離遠，心智路徑也會較遠，認知不容易通達，對目標的識解也就存在一定的難度（如圖2所示）。

T代表近距離目標，T代表遠距離目標。人們在對其他心智實體或概念進行識解時，

再次回到“進風口”與“出風口”的問題。易推知：我們以自身為認知主體（C），以室外機為參照點（R）識別目標（T）“進風口”，此時，C與R重合，“進”即從自身角度進（如圖3），這是第一個過程；第二個過程即以室內(nèi)機為參照點（R）識別目標（T）“出風口”，此時C與R重合，“出”即從自身角度出（如圖4）。

四、對對外漢語教學的啟示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語言使用者對時間、空間、社會距離以及假設(shè)性的認知過程具有一定的共性，由此對對外漢語教學有一定的啟發(fā)作用：

1.教外國學生讀描寫性課文的時候，可以先畫出一個突顯的中心點，再隨著篇章的推進，將事物全部畫在黑板上，有助于學生理解課文。

2.利用人類的“自我中心主義”傾向，在教授外國人漢語的時候，可以先教他們熟悉的知識點，比如：先教“我”，再教“你”“他”“您”；教授某一范疇的詞匯時，先教這一系列的典型成員，再由此延伸至邊緣成員。

3.這種“自我中心主義”傾向普遍存在于人類的心智中，所以，也可以運用這種共性幫助學生習得漢語，比如：漢語中有“這兒、那兒”，相應(yīng)地，英語中就有“here/there”，漢語中有“來、去”，英語中就有“come/go”，對于這類語言點可以配對學習。

五、結(jié)語

文章將認知語言學中的認知參照點理論與心理學美學中的“心理距離說”結(jié)合起來，以“自我”為參照，說明人們在認識世界時的心理傾向，并以真實材料為依據(jù)，證實了這種觀點，揭示人類概念系統(tǒng)的組織結(jié)構(gòu)模式，從認知角度解釋了人類學習語言的心理機制，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可以發(fā)揮學習者的智力作用，通過有意識地學習語言知識，理解、發(fā)現(xiàn)、掌握語言規(guī)則，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語言。但在被試數(shù)量和被試樣本結(jié)構(gòu)上有一定的限制，希望在以后的研究中可以作進一步的探討。

（基金項目：本文系北京語言大學2017年度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17YCX13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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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琪 北京語言大學語言科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