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依據(jù)副文本理論,對英若誠《茶館》英譯本中的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進行分析,探究《茶館》英譯本所體現(xiàn)出的譯者的翻譯風格及英若誠譯本廣為閱讀的原因,以期客觀全面地解讀英若誠《茶館》英譯本的價值。
關(guān)鍵詞:副文本 《茶館》英譯本 英若誠 價值
《茶館》是一部典型的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杰作。一共分三幕,是以老北京一家叫裕泰的大茶館的興衰變遷作為背景的,向讀者展示了從清末到北洋軍閥時期再到抗戰(zhàn)勝利后的近50年期間,老北京的社會風貌和各個階層中的不同人物的生活變遷。劇本中的每一幕描寫了一個時代,分別展示了戊戌變法、軍閥混戰(zhàn)和新中國成立前夕三個時代中北京社會的劇烈變化?!恫桊^》通過茶館老板王利發(fā)對祖?zhèn)鞯摹霸L┎桊^”的慘淡經(jīng)營,描寫他雖然精明圓滑、嘔心瀝血,但是仍然擋不住衰敗的結(jié)局,從側(cè)面反映了中國社會的走向。劇作在國內(nèi)外多次演出,贏得了較高的評價,是中國當代戲劇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作品,展示出了一幅幅氣勢龐大的歷史畫卷。
英若誠的《茶館》英譯本是目前流傳比較廣的譯本,本文試圖從副文本的角度來解讀英譯本,以期有助于客觀全面地發(fā)現(xiàn)英若誠《茶館》英譯本的價值,有助于副文本視角下翻譯研究的發(fā)展。
一、翻譯研究中的副文本視角
1979年法國理論家杰拉德·熱內(nèi)特提出“副文本”(Paratext)這一概念,指的是“在正文本和讀者之間起協(xié)調(diào)作用的、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語和非言語的材料”。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視角,拓展了翻譯研究的范圍,推動了副文本視角下翻譯研究的熱潮。越來越多的翻譯研究者將翻譯看作是復(fù)雜多樣的文化現(xiàn)象,從文化、心理、社會等多個視角對翻譯活動進行描述性分析。在這種學術(shù)背景下,副文本理論也開始進入翻譯學界,副文本的文化、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商業(yè)功能都得到學界關(guān)注。[1]
1987年,他在《閥限》中專門論述副文本問題,詳細闡述副文本的定義、分類、功能、效果、研究途徑和方法等問題。他指出文學作品“很少以不加任何裝飾的狀態(tài)呈現(xiàn),某種數(shù)量的語言或非語言生產(chǎn)形式,如作者的姓名、標題、前言和插圖總會強化和伴隨著文本。盡管我們并不總清楚這些生產(chǎn)形式是否可以被視為文本的一部分,但無論如何,它們圍繞在文本周圍,使它得以延伸,正是為了讓作品得以‘呈現(xiàn),從這個動詞一般的意義也是最突出的意義而言,是為了使作品現(xiàn)身,確保它以圖書的形式在世界中在場,被接受和消費。這種不同形式、范圍和風格的伴隨形式就構(gòu)成了我所說的一個文學作品的副文本?!盵2]
熱奈特歸納并區(qū)分了不下數(shù)十種副文本的類型,如內(nèi)文本、外文本、文本副文本、圖像副文本、作者副文本、私人副文本等等。[1]根據(jù)空間位置,可以分為內(nèi)副文本和外副文本兩大類。其中外副文本是關(guān)于整本書成品的、由譯者與出版者為讀者提供的該書的相關(guān)信息、如訪談、評論等;內(nèi)副文本是文本內(nèi)部呈現(xiàn)的信息,包括封面、標題、序言、注釋、后記、出版信啟、插圖、題詞等。[2]本文基于熱內(nèi)特對于副文本類型和內(nèi)容的劃分,同時分析英若誠的經(jīng)歷、寫作實踐等外副文本,以及分析序言等內(nèi)副文本,來探討英若誠譯本中的副文本與正文本的關(guān)系與影響。用一句話來總結(jié):副文本指的是在作品周圍,強化作品,并確保它以某種形式得以呈現(xiàn)、被接受和消費的各種語言和非語言的伴隨形式。無論對于西方譯學界,還是中國譯學界,副文本資料都是研究翻譯理論的最寶貴資源。[3]
二、英若誠《茶館》英譯本中典型的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
(一)譯本中外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
英若誠譯本外副文本有其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是英若誠譯本研究中十分重要的的一部分。
1.英若誠的生平經(jīng)歷
英若誠出生于1929年北京的書香世家。12歲便到英國劍橋大學留學。他從小就受父親的熏陶,對西方的語言和文化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英若誠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他在大學時期就開始積極投身于舞臺藝術(shù)。1950年,英若誠考入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后成為北京人藝演劇學派的重要組成人員。他的幾十年的舞臺生涯,不僅塑造出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藝術(shù)形象,也豐富了他的知識面,展示出了他對戲劇的天分和才華。文革中因被污入獄。出獄后不久離開北京人藝進入《中國建設(shè)》編輯部任英文編輯。文革結(jié)束后又重新返回舞臺。因為英若誠的英文水平十分出色,隨著改革開放,英若誠先生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擔任一個重要的角色。
2.英若誠的多重身份
作為一名戲劇譯者,除了精湛的語言外,還要對戲劇本身有一定的了解度。而這些特性,在英若誠身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幼年在教會學校讀書的經(jīng)歷為他打下了堅實的英語基礎(chǔ),而在北京人藝舞臺上多年的磨練與思考又使他對戲劇有著非同一般的理解。因而,與一般戲劇譯者相比,英若誠具有特殊的多重身份,他既是一名優(yōu)秀的翻譯,又是一位舞臺經(jīng)驗豐富的表演藝術(shù)家,有時還親自擔任導(dǎo)演。這些獨特的經(jīng)歷造就了英若誠獨一無二的精彩戲劇譯本。他翻譯的所有作品,都以舞臺演出為目的,不論是在北京人藝的舞臺,還是在國外的舞臺,均廣受觀眾的歡迎。
3.英若誠的翻譯活動
英若誠的英語水平十分出色,他將《推銷員之死》譯成中文,并與其作者阿瑟·米勒合作,在北京人藝演出《推銷員之死》。除此之外,他的翻譯作品還有《奧賽羅馬導(dǎo)演計劃》《咖啡店的政客》《甘蔗田》等。他翻譯的三部經(jīng)典名劇《狗兒爺涅槃》《茶館》《家》的獨特模式,值得所有戲劇翻譯工作者借鑒,具有其獨特的翻譯風格。
(二)譯本中內(nèi)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
通過對英若誠《茶館》譯本的反復(fù)閱讀,發(fā)現(xiàn)《茶館》譯本的封面、標題、序言、注釋、后記、出版信啟、插圖、題詞都對進一步解讀英若誠譯本起了十分重要的引導(dǎo)作用。本文重點就序言和封面,對《茶館》譯本內(nèi)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進行分析。
1.序言作為譯本的內(nèi)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
譯作的序言跋語對翻譯研究具有重要價值。它們是客觀地評價譯者和譯作、重構(gòu)特定歷史時期的翻譯規(guī)范的重要資料源泉。[4]譯者可以在譯序跋中直接表達個人的翻譯觀,這些文字或是針對作者、原著進行介紹;或是考慮到讀者的接受語境和接受能力,對社會文化背景、語言、文化等給予分析;或是對于翻譯障礙、理解難點進行討論。[5]英若誠《茶館》英譯本的譯序是英若誠先生本人所寫,屬于典型的原創(chuàng)序言。主要包括了以下內(nèi)容:重新翻譯已有的現(xiàn)成戲劇譯本的原因,戲劇翻譯應(yīng)該首要考慮口語化和簡練,戲劇翻譯中容易被忽略的問題,以及應(yīng)結(jié)合時代來背景分析《茶館》的語言特點。通過對序言的解讀,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英若誠先生的翻譯動機、翻譯風格以及他個人的意識形態(tài)。等等。研究序言是我們對譯者進行研究的重要依據(jù)。
2.封面作為譯本的內(nèi)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
在《茶館》譯本的后封面上,寫到了英若誠先生的經(jīng)驗之談,他呼吁群眾通過戲劇學習外語,認為通過戲劇來學外語是一個極好的途徑,他本人也因此受益匪淺。排練外文戲劇,鍛煉學生的外語會話能力,這樣做的好處甚多。被選中的劇本通常是名家之作,語言又是有針對性的,有對象的,并且“規(guī)定情景”明確,語調(diào)模式清晰可循。還有一個重要條件:為了戲劇的演出對劇本進行背誦,通過戲劇學外語是一舉多得的好方法。[6]通過對后封面這一內(nèi)副文本進行分析,更有助于我們理解英若誠先生的翻譯觀和《茶館》譯本廣為閱讀的原因。
三、從副文本表現(xiàn)形式解讀英若誠《茶館》英譯本
副文本是翻譯文本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可以提供許多正文本中沒有的信息,進而幫助我們分析解讀譯本。上文中所提到的英若誠譯本中的副文本信息有助于我們正確的解讀《茶館》英譯本中所體現(xiàn)出的作者的翻譯風格和譯本推介的影響因素,也能幫助我們更加客觀全面的評價英若誠《茶館》英譯本的價值。
(一)英若誠《茶館》譯本體現(xiàn)的翻譯風格
通過對《茶館》英若誠譯本的認真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英若誠先生的翻譯風格在譯文的正文本里有所體現(xiàn)。
1.人物語言的口語化和個性化
從英若誠先生的翻譯實踐、和序言中,不難發(fā)現(xiàn)譯者追求口語化的翻譯風格,并且他在《茶館》序言中也多次提到口語化這個問題。他認為話劇中以人物對白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通過人物之間的對話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舞臺表演會限制人物語言,劇本中的語言應(yīng)該力求讓各種文化水平的觀眾都能聽懂,所以要貼近生活。英若誠在《茶館》英譯本的序言中提到“一句臺詞稍縱即逝,不可能停下戲來加以注解、講解”。[6]在翻譯時,大量地運用英語俚語、短句、語氣詞等通俗生動的口語詞匯,使得人物的性格被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構(gòu)造出豐富多彩的舞臺形象。例如:
小二德子:快走!街上的人不夠用啦!快走!
小吳祥子:你小子管干嘛的?
小二德子:我沒閑著,看,臉都腫啦?。ā恫桊^》第三幕)
Erdez Jr:Come quick!There aint enough of us in the streets.Hurry up!
Wu Xiang Jr:You little bastard,what are you patd for?
Erdez Jr:I fuckin did my best.Take a look at my face!Its all swollen.
小二德子與小吳祥子和他們父親一樣,性格粗俗而且飛揚跋扈,到處抓打?qū)W生和教員。中文對話雖然沒有明顯的粗俗語,但他們的粗鄙和囂張跋扈從字里行間透露出來。英若誠先生在譯文中巧妙地用了英語口語中的縮寫形式“aint”,以及“bastard”“fucking"等西方口語化的粗俗語,使他們的流氓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在西方觀眾面前。體現(xiàn)出了序言中英若誠先生追求口語化的翻譯風格。
2.特定語境中語言的動作化
英若誠先生認為,語言的動作性是一個應(yīng)該引起注意的問題,但又是經(jīng)常被忽視的問題。在其序言中寫到:“‘表演不再是做做樣子,裝扮一番,而是要‘a(chǎn)ct,也就是說要行動,要動作”。并強調(diào)翻譯劇本,一定要注意“語言的動作性”。劇本中的臺詞并非只是發(fā)議論,抒發(fā)情感,而是往往掩蓋著動作的要求或沖動,如挑釁、恐嚇、安慰、警告等等。[6]所以譯者在翻譯劇本的時候,要盡力捕捉隱藏在人物臺詞后的動作性。在戲劇舞臺,人物的個性化除了主要通過臺詞加以表現(xiàn)之外,還借助于人物動作、舞臺設(shè)計、人物服裝等多層藝術(shù)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英若誠副文本中提到的翻譯觀,都在其譯本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例如:
王淑芬:呦,你不順心?怎么?
李三:你還不明白?前面茶館,后面公寓,全仗著掌柜的跟我兩個人,無論怎么說,也忙不過來呀!(《茶館》第二幕)
Wang Shufen:Why,what are you sore about?
Li San:Dont you know? A tea house here,a boarding-house there.Only the manager and I!Well never be able to cope!
原文中的“前面茶館,后面公寓”并沒有按字面意思逐字譯成“A tea house in the front,a boarding-house in the back”,這樣翻譯雖然可以吧把方位信息明確的指出,卻難免啰嗦書面化,不適合舞臺演出。在英譯中,單用“here”和“there”兩個詞和加上演員前后的手勢與表情就可以明顯體現(xiàn)出方位以及茶館伙計李三不滿的抱怨情緒,這樣的語義既簡潔,又符合特定語境內(nèi)的銜接,使語言具有動作性。
3.文化負載詞處理的簡潔化
英若誠先生在《茶館》譯本的序言中寫到“戲劇語言要求鏗鏘有力,切忌拖泥帶水”,要有“語言的直接效果”。[6]在翻譯戲劇作品時,譯者如果要對臺詞中的文化負載詞進行文本外的解釋,劇本會過分啰嗦??紤]到觀眾的期待,翻譯戲劇文本時,更應(yīng)注意語言的簡潔和對仗工整。所以當劇本有些非主導(dǎo)性文化因素時,為了舞臺演出的需要,同時為了避免增加觀眾理解的負擔,英若誠在翻譯時,有時會適當?shù)蚴∽g這些文化因素。例如:
小唐鐵嘴:看這個怎樣——花花聯(lián)合公司?姑娘是什么?鮮花嘛!要姑娘就得多花錢,花呀花呀,所以花花!“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又有典故,出自《武家坡》!好不好?(《茶館》第三幕)
Tang the Oracle Jr: What about this:”Two blossom incorporated”? What do pretty girls make you think of? Blossom!If people want these girls,theyll spend lots of money and your business will—what? Blossom!The two Blossom!And in traditional opera there are many references to two blossoms.So what do you think?
譯文中的“blossom”翻譯得十分巧妙,貼切地譯出了中文的雙關(guān),但是該詞具體出自何處、有何典故沒有必要直譯,省譯并不影響觀眾對內(nèi)容的理解。英若誠先生將“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這句典故進行了淡化省譯處理,用“traditional opera”對《武家坡》一筆帶過。翻譯中考慮到西方觀眾的文化背景,英若誠將部分詞語淡化處理,用簡單的英文口語直接譯出說話人的含義,體現(xiàn)出了副文本一直強調(diào)的簡潔性。
(二)英若誠《茶館》英譯本推介的影響因素
從1947年英若誠在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就讀時,就積極參加業(yè)余“駱駝劇團”,演出過《保爾·莫萊爾》《春風化雨》等劇。英若誠先生是“全世界最杰出的十名中國藝術(shù)家之一”。英若誠的英語水平極高,受大眾認可,對戲劇翻譯有其獨到的見解,這些外副文本為《茶館》譯本的接受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環(huán)境,因為譯者的名聲也是最終影響譯本接受的重要因素。
并且出版社的推介也是譯本被大眾接受的重要原因,為其譯本在西方世界的傳播起到了積極的宣傳作用。在英若誠譯本的護封內(nèi)側(cè)和底封上,印有英若誠先生的經(jīng)驗之談:“通過戲劇學外語是一個極好的途徑,為了演出的需要,參加者必須把臺詞背誦下來。我本人應(yīng)該承認,我一生由此受益匪淺?!盵6]英若誠先生和出版商都對其譯本高度肯定,也從側(cè)面體現(xiàn)出了其譯本的價值,對讀者接受其譯本有積極的作用,有利于擴展讀者市場。
四、結(jié)語
本文在副文本理論的視角下分析了英若誠《茶館》英譯本典型的副文本形式和英若誠先生的翻譯風格以及譯本被廣為閱讀的原因。英若誠和他的漢英戲劇翻譯實踐為中外戲劇文化交流作出了巨大貢獻,他堅厚的語言與戲劇功底,他作為譯者與原作的動態(tài)關(guān)系以及他獨特的戲劇翻譯風格,使其譯作成為戲劇翻譯中難得的佳品,為今后我國戲劇作品的英譯與跨文化交流提供了借鑒性的啟發(fā)。
注釋:
[1]Valerie,Pellatt:Text,Extratext,Metatext and Paratext in Translation,Cambridge: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2013.
[2]Genette,G:Paratext: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3]石永浩:《試論副文本對翻譯和翻譯研究的意義》,上海翻譯,2012年,第8期。
[4]孫昌坤:《簡論譯作序言跋語對于翻譯研究的意義》,上海翻譯,2001年,第5期,第126-128頁。
[5]肖麗:《副文本之于翻譯研究的意義》,上海翻譯,2011年,第4期,第17-21頁。
[6]英若誠譯:《茶館》,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9年版。
(祝瑾如 湖南湘潭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411201)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2017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