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董彥

張宏喜回憶，“國父（尼雷爾先生）的客廳內(nèi)除簡單的幾件沙發(fā)、木椅、茶幾之外，別無陳設。兩張當?shù)厝顺Ｗ哪欠N用牛皮坐墊和靠背的很破舊的木搖椅，牛皮已磨光，明晃晃的，好像我國老農(nóng)民家里的家具……”

張宏喜是一位很受歡迎的大使。1999年，坦桑尼亞的國父尼雷爾先生生前最后一個生日，即77歲生日宴會只邀請了一位外國大使，就是當時中國駐坦桑尼亞的特命全權(quán)大使張宏喜。

初識坦桑

1997年7月，張宏喜作為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籌備委員會委員，參加完香港回歸活動之后，便開始急匆匆準備，他將從外交部領(lǐng)事司司長的職務上，調(diào)任中國駐坦桑尼亞聯(lián)合共和國的第九任特命全權(quán)大使。任命在年初就已定下，但張宏喜必須完成籌備委員的使命才能赴任。

8月25日，張宏喜和夫人弓占榮自北京動身上任，經(jīng)香港，過毛里求斯，?？夏醽?，一行七日才抵達坦桑尼亞首都達累斯薩拉姆。一路上片刻不離身，被張宏喜視若生命的是江澤民主席致姆卡帕總統(tǒng)的國書?！叭绱酥h，猶若天涯”。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頗有感慨。

飛機落地，張宏喜到達達累斯薩拉姆已是夜晚?！笆锥嫉慕值揽雌饋淼牡谝桓杏X確實比較落后，城市硬件相當于中國解放前的狀態(tài)。夜晚路上幾乎看不見燈。到了使館區(qū)，才有了街燈。”這是坦桑尼亞給他的直觀印象。

但在隨后的拜會中，坦桑官員的熱情和親近感，則讓張宏喜大感吃驚。“跟非洲的官員不用說什么外交語言，雙方的關(guān)系一見面就自然地親近”。坦桑的官員見到他，就直接稱呼“拉菲克”（斯瓦希里語，意為朋友），還有人直接用中文招呼“你好”。

這讓此后曾任中國駐紐約大使銜總領(lǐng)事的張宏喜感觸頗深?！皩σ恍┪鞣絿遥瑸榱俗屗麄兏玫亓私庵袊?，我們苦口婆心地做了很多工作，但他們的成見還是很深。但與非洲民眾交流不用太多的話，就能夠很好地溝通?！?/p>

愛種地的國父

張宏喜初到坦桑就注意到，但凡掛有姆卡帕總統(tǒng)肖像的地方，也必掛有尼雷爾的肖像，下面用斯瓦西里語寫著“國父”。這使人感到尼雷爾的影響無處不在。

朱利葉斯·坎巴拉吉·尼雷爾1922年4月生于一個普通的村落。他早年就投身于民族解放運動。1962年坦噶尼喀宣布獨立成立共和國時，他就任開國總統(tǒng)，是我國在毛澤東、周恩來時代結(jié)下的老朋友。尼雷爾于1985年主動辭去總統(tǒng)職務，被坦桑人稱為“國父”和“導師”。

1997年10月，張宏喜同夫人及使館隨行人員去拜會尼雷爾?！八〉牡胤酱箝T很簡陋，從門外往院子里看可一目了然。有士兵持槍站崗，但車可以一路無阻地開到院內(nèi)的樓前?！眹傅臉闼?，讓張宏喜印象深刻，“客廳內(nèi)除簡單的幾件沙發(fā)、木椅、茶幾之外，別無陳設。兩張當?shù)厝顺Ｗ哪欠N用牛皮坐墊和靠背的很破舊的木搖椅，牛皮已磨光，明晃晃的，好像我國老農(nóng)民家里的家具。”

尼雷爾愛身著淺灰色短袖衫和西裝褲，赤腳穿拖鞋?！昂髞矶啻我娝?，包括同使團一起會見，他大多是這身打扮?！睆埡晗不貞浀?。尼雷爾非常關(guān)心中坦兩國的關(guān)系，當談及與我國第一代領(lǐng)導人的交往和友誼時，他總會興致勃勃，神采飛揚。

尼雷爾自己都記不起已經(jīng)多少次訪華了，張宏喜根據(jù)資料幫他計算了一下，他共13次訪問了中國?！八f自己還想去中國，特別是想到經(jīng)濟特區(qū)看一看?！睆埡晗矊δ崂谞柕谋響B(tài)記得很清楚。

1998年，張宏喜再次拜訪尼雷爾。午餐后尼雷爾準備下田干活，張宏喜一聽說道，“我也是農(nóng)民的兒子，對土地不陌生，是否可以隨你一起去田里看看？”尼雷爾聽了樂不可支。

“他很快就換上了農(nóng)裝，頭戴太陽帽，足蹬防水靴，穿起夾克，拿起手套，扛起農(nóng)具，儼然老農(nóng)民一個?！钡搅颂锢?，尼雷爾向隨行人員講解起莊稼，并討論起了區(qū)分莊稼和草的辦法。張宏喜從小就下田干活兒，對此自是不陌生，立刻從田里拔起了一棵草，尼雷爾高興地拍著他的肩膀大加贊揚。

“我親眼目睹這位世界著名政治家，退休總統(tǒng)的的確確是在耕種土地。所以他了解自己國家的主體——占80%以上的農(nóng)民，了解自己國家的所有公民，他始終生活在自己的人民中?！睆埡晗策@樣總結(jié)自己對尼雷爾的印象。

坦贊鐵路

坦贊鐵路是中國對外援助史上的一個標桿，它讓中國與非洲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尼雷爾與張宏喜具體談到過坦贊鐵路修建的背景和由來。

在坦桑尼亞獲得民族獨立之初，全國只有三名大學生，沒有一所大學，非常落后。建國后，坦桑的人民非?？释ㄔO自己的國家，但殖民者在非洲只是掠奪資源，沒有基礎(chǔ)設施建設。坦桑尼亞和贊比亞計劃修建坦贊鐵路，但無論是西方國家、世界銀行還是蘇聯(lián)，都拒絕出資和參與建設。

尼雷爾將目光投向中國。但他也有顧慮，中國雖然是個大國，但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人民生活并不富裕。周恩來當即有針對性地向尼雷爾交底說，坦贊鐵路西方不修，中國一定修。劉少奇則直接表態(tài)“帝國主義不干的事，我們干，我們幫助你們修”。

與中國援建的坦贊公路同時興建的，還有一條美國人援助的坦贊公路。當年的一位西德記者曾比較過互相較勁的中國人和美國人，并寫了一篇通訊——《毛澤東的人做得更快些》，文章是這么說的：

“中國人與美國人正在東非洲進行一場艱苦的決斗……然而，今天已經(jīng)可以確定一點：中國人已經(jīng)毫無疑問地占了上風。他們建的鐵路工程較原定計劃提前了一年半；相反地，美國人落于他們自己計劃數(shù)個月之后……

“在中國人的住處找不到一個非洲人在那里當廚師或傭人。不像那些在非洲的白人家里有黑色傭人在侍候著。中國人也不去找女孩子，他們在晚上也不去鄰近的村莊尋花問柳。他們或是下中國象棋，或是打乒乓球與籃球；偶爾也放映中國電影。在來自歐洲的援外人員，美國水手或者非洲政治家們?yōu)榱苏遗诉^夜而經(jīng)常出沒的有名的咖啡館、旅館的酒吧間里是看不到中國人的……

尼雷爾在田間向張宏喜一行人講解當?shù)厍f稼生長。

坦桑的官員跟張宏喜談起中國援助修坦贊鐵路非常感慨，“中國來了5萬多名技、工人員，鐵路修好之后，中國完全將鐵路交給了我們，沒有留下一兵一卒。如果是西方國家，肯定就此控制了我們的命脈?！?/p>

不可忘卻的朋友

中國的對非援助是不附加任何條件的，真心實意地去幫助非洲兄弟，所以贏得了很多友誼?！暗诟母镩_放1992年之后，中國一定程度上忽略了非洲這片土地。對歐美高看一眼，對非洲看輕了些。非洲朋友心里都很清楚。”張宏喜在坦桑尼亞擔任大使兩年的時間，只有10位部長級的官員前來訪問。后來他到紐約做總領(lǐng)事，發(fā)現(xiàn)3天內(nèi)就有7位部長級官員陸續(xù)來訪。

當時張宏喜給國內(nèi)打報告稱，“目前這種情況實際上是在吃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中非關(guān)系的老本兒，再這樣吃下去，用不了幾年，老本兒就會吃光了”。

后來從2000年起，中非合作論壇等機制、平臺陸續(xù)建立，中國對非工作及時作了調(diào)整，對非援助的手段和措施也日益增多起來，這讓張宏喜非常興奮。

他在任駐紐約總領(lǐng)事期間，每年都要針對美國在聯(lián)合國人權(quán)會議上對中國的無理指責做大量的工作。張宏喜深有感觸，每次都是第三世界國家?guī)椭袊?。在對非洲國家做工作過程中，幾乎是有“求”必應，投票時總是向著中國?！瓣P(guān)鍵時刻和根本問題上，非洲兄弟還總是站在我們一邊”。

張宏喜說，“美國也好，其他大國也好，不能不重視中國，除了我們自己的力量和塊頭外，就是因為在我們身后站著一大批非洲國家朋友。沒有他們的支持，我們在國際上的地位到不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1971年在聯(lián)合國恢復中國席位的表決中，76國贊成票中有26個是非洲國家，所以毛主席說我們中國是被這些兄弟朋友抬進聯(lián)合國的，說得非常對、非常好?，F(xiàn)在我們的力量比過去強大了，今后會更強大，但無論多么強大，都不可忘掉非洲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