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弗朗茨·舒伯特（Franz Schubert，1797—1828）是早期浪漫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他晚年創(chuàng)作了大量作品，備受演奏者的喜愛。他的代表作《音樂瞬間》（The Moments Musicaux，D.780，Op.94）創(chuàng)作于1828年，這些曲目短小精煉，風格各異。鑒于第三首和第四首均已入選英皇考級（ABRSM）2023—2024六級和八級曲目庫，具備一定研究價值，本文擬從表演分析的視角下進行比較性分析，探究其作品的創(chuàng)作手法，進一步構(gòu)思演奏策略，提供演奏概要，從而提高對于舒伯特作品的詮釋能力。

［關(guān)鍵詞］ 舒伯特；演奏分析；風格特點；創(chuàng)作手法

［中圖分類號］ J614"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7-2233（２０２5）03-0113-03

近年來，舒伯特音樂在和聲理論的最新發(fā)展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目前也是重新評估舒伯特學術(shù)的有利時機，特別是在探究晚期主題（The theme of lateness）的隱喻性理念方面。正如著名的舒伯特學者洛林·伯恩·鮑德利和朱利安·霍頓（Lorraine Byrne Bodley amp; Julian Horton）提及，“隨著理論和分析的蓬勃發(fā)展，舒伯特在文本學術(shù)、接受和文化史領(lǐng)域作出了重要貢獻，這使舒伯特成為主流音樂理論的中心”［1］。此外，其他學者如卡爾·達爾豪斯（Carl Dahlhaus，1928—1989）的舒伯特“抒情史詩”概念以及由西奧多·阿多諾（Theodor Adorno，1903—1969）等人整理的隱喻性分析框架皆證明了舒伯特音樂學術(shù)現(xiàn)狀的價值。借此，筆者將在前人探究的基礎(chǔ)，從表演分析的視角出發(fā)進一步解讀舒伯特《音樂瞬間》的“美學理念”。

《音樂瞬間》（The Moments Musicaux，D.780，Op.94）是由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創(chuàng)立的一種鋼琴音樂小品體裁的作品。這部作品共包含六首風格各異、難度適中的小曲，分別創(chuàng)作于1823至1828年之間。作品分別是Moderato（中板，C大調(diào)）、Andantino（行板，降A(chǔ)大調(diào)）、Allegro moderato（中庸的快板，F(xiàn)小調(diào)）、Moderato（中板，升C小調(diào)）、Allegro vivace（活潑的快板，F(xiàn)小調(diào)）、Allegretto（稍快板，降A(chǔ)大調(diào)）。由于第三首和第四首均入選了英皇考級（ABRSM）考綱，具備一定的探討意義和研究價值，所以接下來，筆者將論述其創(chuàng)作風格和技法，將《音樂瞬間》第三首和第四首作為案例，以表演分析的視角進行進一步的探究，并為應考者提供相應的演奏參考。

一、《音樂瞬間》創(chuàng)作風格

舒伯特的音樂跨越了多種體裁，包括鋼琴曲、歌曲、弦樂四重奏、交響曲等等。對于《音樂瞬間》而言，它是舒伯特創(chuàng)造的一種與即興曲類似的鋼琴小品體裁作品，其既具有即興曲的短小精煉與精雕細琢，又有輕快活潑、隨意灑脫的特點，是十九世紀初浪漫主義時期興起的名目繁多的鋼琴特性曲之一。這些作品被稱為性格式小品，每曲都表現(xiàn)出一種特定的、語言無法形容的、微妙的情緒和感受，展示出一個奇妙的音樂世界。

除此之外，就作品的性格特征而言，舒伯特的《音樂瞬間》充滿了深情和內(nèi)省的性格特征，簡短的篇幅更容易呈現(xiàn)細膩多變的情感。例如在特定的段落小節(jié)中，柔美旋律或許會突然呈現(xiàn)，仿佛是在述說著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或許憂郁的氛圍會接踵而至，讓人不禁沉浸其中，引發(fā)深思。誠然，《音樂瞬間》的主題具有鮮明的性格，其“歌唱性和舞蹈性的特點”值得進一步探討［2］，然而在筆者看來，如歌的（Cantabile）特點需要演奏者更為細膩地揣摩。值得關(guān)注的是，舒伯特創(chuàng)作這首作品是在1823年到1828年之間，這是他生命的最后幾年。盡管他健康狀況不佳，生活也充滿艱辛，但在這段時間里，他創(chuàng)作了許多重要的作品?！兑魳匪查g》最初發(fā)表于1828年，這也是舒伯特去世的那一年。

二、舒伯特《音樂瞬間》第三首（D.780，No.3）

首先，筆者將以第三首曲目作為案例分析，通過選擇特定段落、小節(jié)，提出相應的演奏分析理解。顯然，這首曲目旋律優(yōu)美流暢，和聲運用較為簡單且富有抒情性。從發(fā)音法的角度來看，表演者應該特別注重對于前倚音的把握。力度的處理也應該與歌唱性有機統(tǒng)一。有趣的是，中國香港動畫《麥兜故事》采用了這首作品，將其重新做了填詞處理，也進一步證明了這首樂曲的純真特性和傳播價值。就情感角度而言，《音樂瞬間》第三首帶有一種深沉的、憂郁的情感，尤其是在A段的旋律中。這種情感表達常常被認為是舒伯特內(nèi)心世界的反映，他在創(chuàng)作這首作品時正處于人生的低谷期。

（一）曲式特征

該曲目為單三部曲式（A—B—A’），織體布局相對精簡。其中主旋律集中在右手，以單音和雙音為主；伴奏部分由左手掌控，以分解和弦的形式呈現(xiàn)和聲的進行。此外，曲目律動感主要得益于跳音（Staccato）的標注。A—B部分均呈現(xiàn)出不同特點，A部分在其開場小節(jié)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主音/主導關(guān)系，但很快過渡到更加彌漫的音調(diào)感。在B部分，我們可以觀察到更強的力度對比，作曲家借此機會通過增加半音階來構(gòu)建更為密集和復雜的和聲模式。

（二）演奏提要

如譜例1所示，在樂曲的第1—10小節(jié)，表演者應該遵循作曲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特別是對于速度的把控。顯然，正如Allegro moderato的術(shù)語提示，表演者應該以中等速度的快板進行演奏，同時保持輕松愉悅的感情。就發(fā)音法（Articulation）的角度而言，表演者可能需要微妙地對前倚音進行處理。眾所周知，前倚音（Appoggiatura）可以是不同時值的音符，倚音時值總和常為主要音之一半。倚音（或一組倚音的最后一個音）常以跳進進入，并比主要音高一個全音或半音，演奏時也會適當強調(diào)，其后解決到主要音，即和聲上預期出現(xiàn)的音。所以，為了刻畫出前倚音的精巧、純真之感，從技法來說，表演者應該把握好彈奏的提前量，并演奏出它輕盈的特性，并注意修辭性的影響。

譜例1：舒伯特《F小調(diào)音樂瞬間》（D.780，No.3）第1—13小節(jié)

從演奏技術(shù)來說，前倚音的演奏技法或許會對部分演奏者造成一些困難。例如在第4小節(jié)（見譜例1），右手的兩個前倚音bA—bB似乎應該提前奏出，但是不能影響左手伴奏分解和弦的正常行進。換句話說，主三和弦應該保持同時發(fā)聲，而不應該受到前倚音的影響。所以，表演者似乎可以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指尖上，更側(cè)重指尖的輕盈感。在第9小節(jié)，此處右手的旋律構(gòu)造以雙音為主，但是表演者似乎可以更加注重高音部分的旋律線條。具體來說，以音高（C—bB—bA—bB—C—bD—C—E）作為主旋律。為了更好地表達這個旋律片段，表演者可以側(cè)重對于4—5指的訓練，并刻畫出相應的旋律線條。之后，在第19小節(jié)的f 標記似乎暗示了力度的鮮明對比。因此，表演者似乎應該特別強調(diào)位于C音上的屬七和弦，借此給予更強的活力。經(jīng)過兩次完全終止和弦的行進，形成不同的音樂效果，表明其是一種強有力的抗衡競爭。但是，從23小節(jié)開始，舒伯特運用了p標記，表演者在專注表達右手旋律線條的走向時，左手上行的半音走向也同樣值得關(guān)注。通過力度的對比，此段落要求演奏者在不同動態(tài)范圍內(nèi)保持音色的統(tǒng)一，特別是在弱奏和強奏之間快速轉(zhuǎn)換時。

結(jié)尾處的F小三和弦似乎給予了回歸主題的暗示。延音記號（Fermata）的標記給予了表演者更多自行表達的空間。但更精確地說，盡管延音符號的確是將某一音符或休止符延長，其程度由演奏者決定，但延長一倍為常見做法。所以，筆者認為這個音符或許可以延伸至4—6拍較為適合。就和聲的角度而言，它似乎暗示著主題的回歸。

總之，這首曲目在強弱對比上展現(xiàn)出明顯的特點，其力度標記范圍為p—pp—ppp—f。換言之，這似乎暗示了曲目小巧靈動的風格特點，也要求演奏者對于弱奏應具有極強的控制力。就強奏而言，舒伯特罕見地標注了f的力度記號，這或許能進一步激發(fā)表演者對于和聲色彩和力度記號的思辨能力，特別是可以加深對于終止式的解讀?？傊硌菡邞撿`活把握強弱對比，特別是對于柔和、細膩的弱音。這種強弱對比的運用有助于表現(xiàn)出曲目中的情感起伏和音樂動態(tài)，使得演奏更加豐富和生動。

三、舒伯特《音樂瞬間》第四首（D.780，No.4）

第四首作品同樣采用A—B—A’形式，尾聲很短。值得一提的是，F(xiàn)isk提倡的“循環(huán)”理念似乎也深刻融入到該曲中。［3］A部分采用雙重形式，其主要主題以輕微變化重復，并以那不勒斯節(jié)奏結(jié)束。它是一個適度的“永久移動”排序，這一定影響了門德爾松和舒曼。B部分以柱式和弦為主，接下來的演奏分析中同樣將選擇一些特定小節(jié)進行分析，特別強調(diào)對于旋律、和聲、對位和結(jié)構(gòu)元素的理解。從情感角度來說，這首作品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緊張和急迫感，表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不安和緊張的情緒。主旋律的快速琶音和急促的節(jié)奏給人一種追趕和緊張的感覺，仿佛在表達一種迫切的情感或焦慮。

（一）曲式特征

與第三首作品相比，本首曲目篇幅更長，達到179小節(jié)。此外，織體也相對豐富。A部分顯然繼承了第三首的基本創(chuàng)作布局。Staccato 和legato的標記清晰可見。然而，B部分似乎給予了歌唱性表達的空間，寬廣的柱式和弦似乎暗示著一種溫暖的性格色彩。盡管二度的旋律級進給予不和諧的色彩，但表演者仍然可以利用和聲色彩的轉(zhuǎn)變進行更為微妙的詮釋，給予聽眾更多的想象空間。A’部分與A部分類似，但似乎可以營造更好的律動感。Coda結(jié)尾部分回歸了原調(diào)，并給予聽眾無限遐想的空間。

（二）演奏提要

基于樂譜可知，Moderato似乎為全曲的演奏風格定下了穩(wěn)定的基調(diào)。例如，樂曲第1—8小節(jié)中，該樂句似乎呈現(xiàn)出樂曲的動機，調(diào)性建立在升C 小調(diào)。就織體角度而言，左手伴奏音型的發(fā)音是一個斷奏（Staccato），以單音為主。右手為連奏（Legato），旋律線條簡潔。但是與第三首相比，樂曲線似乎更加冗長。另外，表演者似乎得更重視對于圓滑線（Slur）的演繹，升G音似乎可以蘊含更多的神秘特性。表演者應該借用不同的節(jié)奏和力度對比來增加音樂的層次感。

具體而言，在第22—23小節(jié)中，表演者可以側(cè)重對于對位法的解讀?；蛟S可以借用交流式的表演姿態(tài)，從而進一步提高樂曲的流動感和呼應感。例如第22小節(jié)的E大三和弦以分解和弦的形式放置于第一拍，相應的呼應樂句被放在了該小節(jié)的第二拍。對位法技巧在舒伯特的作品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舒伯特也標記了pp，從而進一步提示演奏者對于該小節(jié)演奏力度的解讀，對于交流式的姿態(tài)應該特別注重對調(diào)性變化和踏板的靈活運用。

在B部分第62—71小節(jié)，該段落的個性色彩更加豐富，顯得寧靜安逸。表演者似乎應該恰如其分地運用重音記號，從而體現(xiàn)歌唱性的風格特征。例如在第62小節(jié)，右手的兩個旋律動機（F—bA—bB）和（F—bA—C）可以做個遞進處理。這種微妙的音高變化似乎給予表演者更多Bel Canto 表達空間。緊接著第64—65小節(jié)進一步給予了旋律動機的回應。左手伴奏的音型以八度和雙音為主，低音線條的構(gòu)造宛如大提琴的音色深厚有力，這也為右手的歌唱性旋律提供了表達空間。

在第175—179小節(jié)，作品行進至Coda段落。盡管該段落包含著兩個調(diào)性，舒伯特此標記的ppp力度術(shù)語似乎暗示著表演者應該試圖表達出一種晚期風格，且?guī)в绪鋈坏纳?。為了更好地表達藝術(shù)效果，表演者應該更側(cè)重對于情感方面的理解。例如從第178小節(jié)開始，伴隨著ritard的標記，表演者可以在最后兩小節(jié)適當減緩速度，并伴隨著適當?shù)臐u強和漸弱，借此回歸到升C小調(diào)的主三和弦。表演者似乎可以構(gòu)造出一種急促和緊張的情感，仿佛是對整個情感旅程的總結(jié)和釋放。結(jié)尾的這種情感釋放，使聽眾感受到一種情感的高潮和結(jié)束，同時也給聽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筆者認為舒伯特學者洛林·伯恩·鮑德利和朱利安·霍頓曾經(jīng)提及的舒伯特晚期主題（The theme of lateness）的理念頗有深度，作為一位英年早逝的作曲家來說，人們是否可以認為他的作品具有晚期風格？換句話說，其中“晚期”被視為最后階段，但“晚期”是否總是作為生命晚期的標志，抑或是可以通過認識到生命即將結(jié)束而出現(xiàn)？或許表演者可以運用對第178小節(jié)中的ritard術(shù)語的詮釋，通過不斷減慢及減弱的方式詮釋舒伯特樂曲中隱藏的晚期風格的特性。

結(jié)" "論

綜上所述，盡管《音樂瞬間》第三首和第四首均由舒伯特創(chuàng)作，但是創(chuàng)作手法和風格詮釋略有差異，難度也不盡相同。結(jié)果表明，盡管舒伯特的《音樂瞬間》作品篇幅短小精悍，但均充滿了深厚的抒情性。通過對第三首和第四首的案例分析，筆者認為第四首的難度大于第三首。原因有如下兩點：（1）第四首篇幅較長（第四首為179小節(jié)，第三首只有54小節(jié)）；（2）就表達技法而言，第四首給予表演者更多和聲色彩和力度對比的空間，特別是中段考驗演奏者的歌唱性表達。然而，第三首只是對演奏技巧（雙音和前倚音）提出技術(shù)考驗，更側(cè)重于表演者對于作品情感和形象的把握。

通過對這兩首曲目的表演分析，筆者期望能夠更為深入地理解舒伯特的《音樂瞬間》的創(chuàng)作手法，并給予表演者更多的演奏靈感，同時也為ABRSM應考者提供相應的演奏指南。筆者認為，表演者似乎可以更加側(cè)重于情感的解讀，特別是進一步探究對晚期主題的理解。因為理解舒伯特創(chuàng)作這些作品的歷史背景和他的情感狀態(tài)，或許可以幫助演奏者更好地把握作品的內(nèi)涵。盡管《音樂瞬間》并不像某些炫技作品那樣對演奏者提出極高的技術(shù)要求，但它們在技術(shù)、情感表達和風格理解上都有很高的要求。所以，演奏這些作品不僅需要扎實的鋼琴技巧，還需要有對舒伯特音樂的深刻理解和細膩的情感表達能力。

參考文獻：

［1］ Bodley L B，Horton J.Rethinking Schubert［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

［2］ 楚守濤.舒伯特《即興曲》《音樂瞬間》的音樂主題特征探析［J］.藝術(shù)教育，2010（10）：93.

［3］ Fisk C.Returning Cycles［M］.Oakland：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1.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