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

〔關(guān)鍵詞〕語文教學(xué)；親子關(guān)系；啟示

《“精彩極了”和“糟糕透了”》是人教版小學(xué)語文五年級上冊的一篇課文，主要講述了作者童年時寫的第一首詩，受到了母親和父親截然不同的評價，這兩種評價對他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并讓他感悟到了父母的愛。課文的意圖是讓學(xué)生感受母親慈祥的愛和父親嚴厲的愛。

主人公巴迪當時只有七八歲，興奮地寫下了人生的第一首詩，母親看后眼睛亮亮的，摟住兒子，贊揚聲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真是你寫的嗎？多美的詩?。【蕵O了！”

于是巴迪滿懷期待地等待著父親的肯定，父親是給影片公司寫劇本的，在寫作領(lǐng)域代表著權(quán)威。他焦慮地等了整整一個下午，可是等來的卻是父親嚴酷的批評：“對不起，我自己會判斷。我看這首詩糟糕透了。我不明白，難道這世界上糟糕的詩還不夠多么？”巴迪把頭埋得低低的，父親看完把詩扔回原處。之后，巴迪的父母因為對這首詩的不同評價起了很大的爭執(zhí)，而巴迪則躲進房間痛哭。

看到這里，我腦海里不斷地呈現(xiàn)著三個畫面：

小巴迪在等待父親時用最漂亮的花體字把詩認真謄寫了一遍，還用彩色筆在周圍描上了花邊，悄悄放在餐桌父親的位置上，然后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多可愛的孩子。

可后來，父親卻因為這首詩和母親發(fā)生爭執(zhí)，即使母親不斷澄清為何要多肯定巴迪，父親仍毫不退讓，硝煙味充滿飯廳。

最后巴迪實在受不了了，跑進房間，撲到床上失聲痛哭；飯廳里父母還在爭吵著。

我有些心酸，思量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該怎么度過那個晚上啊？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并沒有按照教參的思路，讓學(xué)生去體會當時母親鼓勵的愛和父親嚴厲的愛，而是讓學(xué)生想一想，如果你就是當時的巴迪，那晚可能會怎么度過。

學(xué)生們各抒己見：“我會蒙著被子偷偷哭，第二天眼睛都是腫的?！?/p>

“我可能再也不寫詩了，媽媽騙我，爸爸批評我?！?/p>

……

我相信班級里學(xué)生的反應(yīng)是真實的，是作為孩子的正常反應(yīng)，他們已經(jīng)十一二歲了，而當時小巴迪只有七八歲，我相信他當時應(yīng)該也會有和我們班學(xué)生類似的想法和心情，甚至情緒更強烈些。我也認為那一次巴迪是真的受傷了。文中還寫道，后來，巴迪在母親的鼓勵下仍堅持寫作，但幾年后他才鼓起勇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父親看他的新作，得到的回應(yīng)仍是“寫得不怎么樣”。這位父親非常理性，所以對巴迪詩的評價非常強調(diào)現(xiàn)實，忽略了情感，也沒有考慮孩子的承受力。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要怎么去整合這兩種來自最重要的親人的極端斷言呢？這個過程他花了好多年。

說實話，從課文記敘的這件事中父親的所做所言上，我并沒有感受到他對巴迪的愛，甚至覺得他的反應(yīng)對孩子的成長具有破壞性。即使孩子的詩確實沒有母親所說的那么精彩，父親如果想讓他認清現(xiàn)實，也可以采取溫和些的方式加以引導(dǎo)，讓孩子不要太過自我陶醉而驕傲自滿、迷失自我，而不是如文中那樣斷然否定、嚴酷批評，還當著孩子的面和孩子母親不停地爭執(zhí)。

也許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文末寫道：多年后，巴迪成為了一位有名的作家，他回憶往事，覺得正是因為母親的支持和父親的嚴厲才讓他在表揚與鞭策中不斷前行。

巴迪從當時受傷躲起來哭泣到后來將這一切定義為愛，發(fā)生這樣的變化是什么緣由呢？我試圖去尋找。著名心理學(xué)家溫尼科特曾說：“一個人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碑斎煌ㄟ^課文中的一件事并不能完全反映出這是怎樣的一位父親，我們也無法知道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人。在課文的結(jié)尾處，巴迪寫道：“我從心底知道，這兩種極端的斷言有一個共同的出發(fā)點——那就是愛。”巴迪并沒有被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所摧毀，他成了作家，我相信背后一定有愛支持著他一路前行。這份愛可能來源于父親在這件事之外做了很多修復(fù)巴迪受傷的內(nèi)心的事，讓巴迪感受到了父親的用心良苦。當然，還有這樣的可能，父親真的沒有能力去愛巴迪，而母親一直用愛在滋養(yǎng)著巴迪，讓他有足夠的力量去抵擋和化解父親帶來的傷害。

根據(jù)教材安排，這篇課文后面還附了一個“小練筆”的任務(wù)——在本文作者看來，愛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你在生活中有過類似的感受嗎？

學(xué)生上交的作業(yè)千篇一律：父母對自己的成績或表現(xiàn)有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作為孩子，需要認識到這都是愛的表現(xiàn)。這似乎很符合該作業(yè)的設(shè)計要求。但這背后是否也藏了很多和巴迪那晚一般的委屈呢？

于是我做了一些引導(dǎo)：“我相信你們的父母都很愛你們，可是有時也許他們的做法并不是最好的，會讓你覺得不太理解。這個時候，我們只能像當時的巴迪一樣一個人躲進房間痛哭嗎？也許我們還可以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多和他們?nèi)贤ǎ瑢嵲诓恍幸部梢院屠蠋熣f說你的困惑，我們一起幫助他們成為更有能力愛你們的人?！?/p>

學(xué)生若有所思。于是，我趁熱打鐵，周末給學(xué)生布置了一個作業(yè)——給爸爸媽媽寫一封信，說說心里話，可以寫寫他們做的讓你不理解的事。學(xué)生對于這項作業(yè)還是很興奮的，看來真的是有話要說。

學(xué)生上交的“信”相對于當初的“小練筆”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更有底氣去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寫出了對父母舉動的不理解之處，而不再是為了滿足“小練筆”的要求只能選擇去理解父母。這樣的改變讓我很是欣慰，當然，孩子們也不能過于任性，一味去埋怨父母的所作所為與自己的意愿不一致，這需要教師的適當引導(dǎo)。

其中有幾封信給我印象較為深刻，我是這樣處理信中反映出的親子問題的。

璐璐是個平時特別有主見的女孩，喜歡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而忽視一些規(guī)則或教師的要求，她在信中寫道：“媽媽你總是很在意我的學(xué)習(xí)，每次考試你比我還著急，說是為我好，可是你一這樣，我就非常擔(dān)心自己考不好。唉，你希望我樣樣都是最棒的，這怎么可能呢？”

我對璐璐的感受表示理解，因為她媽媽總是給她報各種補習(xí)班，書法、繪畫、舞蹈、奧數(shù)、英語……課后和周末全被排得滿滿當當，她希望孩子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璐璐按照要求參加了補習(xí)班，可是總有些情緒。她媽媽還曾在一次女兒考試失利后給我打過電話，表示很焦慮，甚至都急哭了，問我該怎么辦。而璐璐對待考試的態(tài)度則截然相反，很淡定，考試時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發(fā)呆，常常鈴聲響起她都沒有完成。

我在想，這是否也是一種抵抗媽媽的方式呢？我嘗試與璐璐的母親交流，告訴她，璐璐是個懂事的孩子，我相信璐璐可以對自己的學(xué)習(xí)負起責(zé)任來，而她的過度擔(dān)心只會給女兒帶來更多負面的影響，而在補習(xí)班的選擇上，她可以跟孩子多溝通，多遵循孩子內(nèi)心的想法。我還建議這位媽媽多做些其他的事，別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這樣反而會適得其反。璐璐的媽媽表示愿意接納我的建議，嘗試做些改變。

另一封信來自浩浩，他是個叛逆的男孩，在學(xué)校愛惹些小麻煩，有時他犯了錯，作為班主任的我就請他父母來學(xué)校一起商量孩子的教育問題。不難發(fā)現(xiàn)，每次請父母來學(xué)校時都是他們工作最忙而忽視孩子的時間段，我猜想可能浩浩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引起父母的注意吧。

他在信中寫道：“爸爸媽媽，你們總是忙于工作，說要掙錢養(yǎng)家，可是我更希望你們能多陪陪我?！备改缚吹胶坪频男藕?，說確實是為了孩子能擁有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才拼命工作的，而浩浩則認為父母的陪伴比錢更重要，父母表示今后會多陪陪兒子，而不是一心撲在工作上。

學(xué)生們的一封封信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想對父母訴說的，我建議他們讓父母看看信，或找機會讀給他們聽。在征得孩子同意的前提下，我還和個別家長就信的內(nèi)容做了交流，期待和家長一同幫孩子解決他們信中的困惑。因為我相信，父母都是愛孩子的，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更好，但有時他們與孩子互動時在某些方面會欠妥，作為教師，作為孩子，我們可以加以提醒，來幫助他們認識到不足，并采取行動做出改變，來一起營造更和諧的親子關(guān)系。

這次寫信活動在父母和孩子間引起了不小的反響，這樣的方式讓學(xué)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讓父母傾聽了孩子的心聲。通過這次心與心的交流，期待父母們可以做些改變，成為更有能力愛孩子的人。

（作者單位：浙江省長興縣實驗小學(xué)，湖州，313100）

編輯/杜文姬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