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蘇東劇變以來， 資本主義經過不斷演化呈現出全新發(fā)展態(tài)勢， 審視并把握資本主義的新變化成為本世紀芬蘭共產黨的戰(zhàn)略重點。芬蘭共產黨堅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及方法， 持續(xù)開展批判和反對資本主義的具體實踐。芬蘭共產黨意識到資本主義引發(fā)的全球危機不斷上演并加重， 新帝國主義形態(tài)的塑造展現出資本主義國家愈加鮮明的霸權手段， 資本主義與全球危機的現實張力注定其無法逆轉的歷史宿命。芬蘭共產黨提倡通過推動真實民主的實現和新型福利社會的構建， 同時倡導左翼政黨聯合運動在全球范圍的擴展， 以邁向一個充滿福祉的現代社會主義社會。芬蘭共產黨在與當代資本主義的斗爭中取得了一些成效， 但其理論建構與實踐操作上存在著片面化與理想化傾向， 對社會主義的探索之路依然面臨著多重現實考驗。

關鍵詞： 芬蘭共產黨; 資本主義批判; 社會主義

中圖分類號： D353.1； D756.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5-0026-08

芬蘭共產黨 （以下簡稱 “芬共” ） 作為共產國際的發(fā)起成員之一， 雖然是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小黨， 但多年來芬共不斷與資本主義及右翼勢力作斗爭， 持續(xù)向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輸入實踐動能。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 芬共堅持和平與合作的根本宗旨， 積極聯合國內外左翼力量為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懈奮斗， 致力于實現世界無產階級的最終解放。正如芬共前任主席尤哈-佩卡·瓦伊薩寧所言： “芬蘭共產黨的同志們把馬克思主義作為喚醒推動公眾覺醒的工具， 把喚醒人民的階級意識作為使命， 我們的目標并不僅僅局限于芬蘭， 而是國際性的?！?/p>

進入21世紀， 隨著資本主義產生的一系列新變化、 新趨勢， 面對勢頭日漸兇猛的資本主義， 芬共及時調整自身策略， 對當代資本主義進行了全面審視， 在對資本主義的深刻批判中謀劃前進方向。芬共在2023年的議會選舉宣言中宣稱， 當今世界正面臨公共服務資金危機、 能源危機、 戰(zhàn)爭危機、 環(huán)境危機和民主赤字等一系列嚴重的危機， 這些危機的生成及蔓延與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邏輯密不可分， 解決危機的關鍵就在于變革資本主義制度， 制定符合世界各國共同利益的政策措施。

批判精神與斗爭意識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所在， 芬共對當代資本主義的審視與批判對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形勢下深刻洞悉資本主義的演進態(tài)勢， 精確掌握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fā)展動向具有重要啟示。

一、 資本主義與全球危機： 芬蘭共產黨對當代資本主義核心弊病的深刻揭露

自資本主義開啟全球化以來， 資本主義不僅成為全球化的代言人， 而且致使資本的身影與觸手遍及世界各個角落。隨著全球化的深入推進， 全球日益暴露的危機給資本主義打上了 “危機制造者” 的時代烙印， 世界各國尤其是眾多左翼政黨正愈發(fā)意識到資本主義對人類社會的威脅性與危害性。進入21世紀， 芬共結合國內外局勢， 通過對資本主義發(fā)展現狀及演進趨向的深刻剖析， 意識到資本主義全球化引發(fā)的多重危機已成為世界發(fā)展的嚴重阻礙， 資本主義國家塑造的新帝國主義形態(tài)展現出其為實現資本擴張而對弱勢國家采取的強勢手段， 而資本主義與全球危機的現實張力注定其終將被人類淘汰的歷史宿命。

（一） 資本主義全球化引發(fā)的多重危機成為世界發(fā)展的嚴重阻礙

全球化是21世紀世界發(fā)展的顯著特征， 資本主義主導下的全球化給全球帶來了經濟增長、 科技進步和文化繁榮等諸多福利， 但資本的無限擴張亦使世界陷入經濟危機、 生態(tài)危機和民主危機等多重危機疊加的困境之中。芬共指出， 當今國際范圍內的反戰(zhàn)運動、 工會運動的斗爭、 學生示威、 社會論壇， 甚至世界各地組織的氣候游行都表明， 資本主義全球化產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

1. 世界經濟危機的反復上演。

在全球化的歷史進程中， 資本主義主導下世界經濟的一個顯著特點是生產的日益擴大化與人們的購買力和需求之間的不匹配。資本家通過越來越便宜、 越來越快、 越來越多的生產來增加利潤， 造成的結果便是資本過度積累、 經濟危機和失業(yè)浪潮。生產社會性的強化與生產資料私有制集中于少數人手中的矛盾日益突出， 工人和窮人成為金融危機的買單者。經濟危機本質上是金融主導的資本積累危機， 投機資本已經膨脹到天文數字， 并且越來越脫離實體經濟， 持續(xù)剝削和侵蝕著社會的其他領域， 破壞了工業(yè)、 公共服務和整個地區(qū)的發(fā)展可能性。資產階級政府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應對經濟危機， 但仍然是以維系資產階級的根本利益為首要出發(fā)點。以芬蘭為例， 經濟復蘇主要旨在支持銀行和大企業(yè)， 以及有利于高收入者的稅收減免， 這些措施并沒有改善就業(yè)。相反， 芬蘭工業(yè)聯合會和資產階級政府的路線只會減少就業(yè)機會并削弱中低收入者的購買力， 只會導致社會經濟情況處于更加惡劣的境地。而那些導致經濟和社會陷入嚴重全球危機的領導人仍然表現得若無其事， 歐盟領導人不顧人民意愿強行通過的《里斯本條約》加劇了經濟危機的程度， 在此條約推動下， 社會發(fā)展完全服從服務于自由化的資本。芬共指出， 國際銀行和歐盟不斷利用經濟危機和貸款作為控制國家預算、 削弱工作條件和社會保障， 以及擴大資本私有化的重要手段。

2. 全球生態(tài)危機的持續(xù)蔓延。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 全球自然資源消耗大幅度增長， 但自然資源消耗的分布極不均勻。發(fā)展中國家以及世界許多地區(qū)被賦予了自然資源生產者的角色， 以此滿足資本主義的逐利本性和富裕階層的貪婪欲望。目前， 人類正面臨著氣候變化、 環(huán)境污染、 自然資源消耗過度的不良局面， 生態(tài)危機影響著人類的福祉和地球的壽命。芬共認為， 資本主義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地球可再生和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源， 造成全球環(huán)境污染日趨加重， 氣候變得越來越不利于人類生存。

從資本邏輯的視閾看， 全球生態(tài)危機產生的本源要歸因于資本主義的生產與消費邏輯， 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大化需要與之對應的消費， 不斷增加的消費需要越來越多的商品和服務， 正是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大化導致環(huán)境污染的日益嚴重， 這便是生態(tài)危機持續(xù)蔓延的關鍵所在。

3. 人類民主危機的日漸呈現。

資產階級政府的決策是在一個小圈子內秘密做出的， 這與廣泛的政治腐敗有關， 資本主義利益集團用大筆資金收買為其服務的決策者。資產階級政府給了資本家更大的自由來指導經濟和整個社會的發(fā)展。在資產階級的代議制民主中， 基于普遍平等選舉權的政治決策與基于所有權的經濟權力是分離的， 政府通過向現任執(zhí)政黨提供越來越多的公共稅收資金支持來提高他們的地位， 所有這些導致了不平等和階級沖突的加深。少數享有特權的人以犧牲工人階級和其他處于從屬地位的人的利益為代價來充實自己， 大公司和大投資者的權力正在增強， 代議制民主正在快速萎縮。芬共認為， 由此帶來的是獨裁、 軍國主義和種族主義傾向的持續(xù)加深， 這是一場威脅全人類未來的民主危機。

（二） 新帝國主義統(tǒng)治形態(tài)的塑造展現資產階級國家的霸權手段

蘇聯解體后， 資本主義對社會主義取得的壓制性勝利并沒有滿足自身的貪婪欲望， 反而更加助長了其成為世界霸主的野心。在芬共看來， “帝國主義的目標就開始轉為擴張和增強其在全世界范圍內的霸主地位。他們用不同的手段來達成自己的目標， 如掌控資本流動、 技術依賴、 交往霸權、 侵蝕關鍵部門及憑借軍事優(yōu)勢， 如果這些手段都不奏效的話， 他們就準備付諸武力， 以保護大公司及少數富翁們的特權?！?/p>

從21世紀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走向看， 傳統(tǒng)的帝國主義并沒有消亡， 只是隨著時代發(fā)展變換了外在形態(tài)， 資本主義通過經濟擴張、 制造戰(zhàn)爭、 渲染意識形態(tài)等方式在精心塑造一種新帝國主義形態(tài)， 以此為資本主義謀取世界霸權服務。

1. 資本主義的經濟擴張對世界經濟的超級盤剝。

跨國公司、 歐盟和其他帝國主義中心的力量在很多方面扭曲了國際勞動分工， 這對于貧窮國家尤為不利。資本家利用資本的自由流動來踐踏工人的權利， 讓不同國家的工人相互競爭， 看誰能以最便宜的價格完成工作。資本和市場的自由性破壞了就業(yè)機會， 削弱了公共服務， 剝奪了大多數人對美好未來的希望。在資本主義主導的世界經濟范式下， 一切都服從于商品， 映射出資本主義無止境的貪婪本性。歐盟的經濟和貨幣聯盟 （EMU） 以降低勞動力成本和減少公共財政貢獻為原則。歐盟不是工人階級的天堂， 而是資本主義體系的心臟地帶， 是國際帝國主義體系的堅固堡壘。芬共指出， 發(fā)展中國家和工業(yè)化國家之間的不平等已經加深并繼續(xù)擴大， 資本主義讓發(fā)展中國家負債累累， 并毫不掩飾地剝削它們的自然資源和勞動力。

2. 資本主義戰(zhàn)爭對國際安全的持續(xù)威脅。

冷戰(zhàn)以來， 帝國主義的好戰(zhàn)性凸顯無疑， 美國對阿富汗、 伊朗、 敘利亞、 古巴和委內瑞拉等國的侵略就是鮮明案例。美國政府為鞏固其霸權地位， 打著反恐戰(zhàn)爭的旗號以確保其對能源來源和能源市場的控制。美國不但不承認對阿富汗和伊拉克發(fā)動戰(zhàn)爭造成的災難性后果， 反而試圖擴大下一步針對伊朗的軍事行動。與此同時， 美國、 歐盟和日本正在與中國、 印度、 俄羅斯和巴西等亞洲和拉丁美洲的經濟大國競爭。在美國和北約的戰(zhàn)略中， 戰(zhàn)爭和先發(fā)制人的攻擊已成為其穩(wěn)固政治霸權的核心工具。例如占領伊拉克、 踐踏巴勒斯坦人民權利、 對古巴實施禁運、 對走上玻利瓦爾革命道路的委內瑞拉進行打壓等， 這些都是公然違反《聯合國憲章》和國際法規(guī)定的強盜行為。在芬共看來， 所有這些都凸顯出推動聯合國民主化并使其擺脫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列強束縛的必要性。

芬共指出， 2022年6月在馬德里舉行的北約峰會通過的北約新戰(zhàn)略原則的文件顯示，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已將自身定義為有權干預世界各國和其他行為體在全球的活動的組織。

3. 資本主義利益觀對社會發(fā)展的嚴重侵染。

在教育領域， 資產階級的利潤思維在教育機構中越來越盛行， 例如芬蘭學校推行的改革就是增加資本主義企業(yè)在教育中的影響力和強化右翼政客的思想的一種重要手段?？梢哉f， 學生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直接為公司服務， 這導致學生壓力的積累、 學?？冃虻姆諊徒虒W文化方面的弱化。軍國主義、 父權制觀念深深植根于文化和經濟中， 其主要目的是保留資本主義特有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軍國主義、 父權制的價值觀和理想在資產階級娛樂、 大眾文化、 文學藝術和教育中得到培育。芬共指出， 在市場經濟的競爭社會中， 男孩和女孩不知不覺地在符合父權制理想的角色中長大， 并為資本主義的目標和愿望服務。

在藝術領域， 國家已經系統(tǒng)性地撤回對藝術的補貼， 將其交給市場的無形之手， 資本主義還使藝術和表演逐漸商品化， 只有那些保證有大量觀眾和良好回報的作品才會得到推廣。

（三） 資本主義與全球危機的現實張力注定其無法逆轉的歷史宿命

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邏輯及現實狀況證明其無力解決全球性難題， 例如失業(yè)、 環(huán)境危機、 不平等和戰(zhàn)爭威脅等影響世界發(fā)展的現實問題。芬共認為， “當前的危機讓右翼政黨在大選中屢屢得手并利用民粹主義大行不義之事， 導致種族主義和法西斯主義在歐洲社會泛濫， 社會被人為割裂， 不明真相的民眾自相殘殺， 成為資本主義貪婪政治、 戰(zhàn)爭和氣候變化的替罪羊?！?/p>

鄒國煜： 《第17屆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述評》， 《當代世界》2016年第1期， 第74-75頁。雖然在資本主義條件下， 改善人們的生活條件也是可能的， 但這是資本主義長期視而不見的問題， “資本至上” 是其始終不變的發(fā)展取向。只要大公司、 銀行和大投資者在經濟中擁有決定性力量， 人們就仍然缺乏發(fā)揮自身影響力的機會。在資本逐利和帝國主義制度的條件下， 威脅全人類的社會和生態(tài)問題是不可能解決的。加之勞動與資本之間的根本性矛盾， 資本家反復迫使工人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供其剝削的現實狀況仍未得到解決。芬共強調， 在資本主義制度的統(tǒng)攝下， 人們的自由尤其是對于最貧窮和最受壓迫的人來說依然是空洞的幻想。

為了保障人民的生存條件和有尊嚴的生活、 拯救整個地球， 必須廢除資本主義制度， 從而轉向現代社會主義的發(fā)展模式。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轉變意味著所有制和權力關系的變化， 使經濟和社會發(fā)展能夠在公平和生態(tài)可持續(xù)的基礎上得到引導。這意味著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的改變， 重要的并非是不斷增加商品數量和消費數量， 而是究其本質為何生產以及為誰生產。社會主義是生產力高度發(fā)達的社會， 科學技術服務于人民的共同利益。它意味著需要一種與資本主義具有本質不同的發(fā)展模式， 這種發(fā)展模式基于循環(huán)經濟、 可再生能源和人民的合作， 而不是增加對自然資源的持續(xù)消耗。芬共指出， 社會主義還為消除性別不平等、 擺脫資本主義對少數民族的壓迫創(chuàng)造了條件， 向社會主義的過渡是人民自己和集體從剝削和征服中解放的過程， 社會主義是保證有尊嚴的生活的必要條件， 實現全球正義、 和平與國際團結也需要社會主義。

共產主義者的社會使命是通過將資本回歸到不同形式的人類勞動中來廢除資本。按照馬克思的理解， 資本是一種一定的社會關系， 它可以通過人們的行為而改變。當資本的真正起源， 即對活勞動的剝削被揭示出來時， 就有可能建立一個勞動不受剝削、 其產生的社會價值直接惠及所有人的現代社會主義社會。

二、 社會主義與人類福祉： 芬蘭共產黨反對和擺脫資本主義的主要舉措

鑒于資本主義給世界造成的危機性與災難性， 芬共始終以擺脫資本主義宰制、 實現人類解放為根本目標， 致力于反對資本主義的理論建構與實踐探索， 倡導推行符合21世紀全球發(fā)展趨勢的真實民主， 提出構建為全體人民謀求福祉的新型福利社會， 推動以多國左翼政黨為主要實踐力量的聯合運動。

（一） 倡導推行符合21世紀全球發(fā)展趨勢的真實民主

在資本主義的民主模式下， 資產階級政府將政治從屬于市場， 或將其簡化為議會的權力游戲， 都無法解決芬蘭乃至世界發(fā)展的嚴重問題。世界需要的是這樣一種政治： 在這種政治模式中， 人不是權力的臣服者， 而是政治的 “劇作者” 和 “劇中人”。在芬共看來， 民主必須擴大到社會的各個領域， 必須拓展并創(chuàng)新民主形勢， 例如直接公投、 工作場所民主、 參與式預算和鄰里民主。

這不僅能夠增加人民改善自身生活的機會， 而且能夠增加社會的穩(wěn)定性。人類社會不應當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發(fā)展取向， 而應當以最大程度地釋放人民的民主權利為首要價值旨歸。建設現代社會有賴于充分發(fā)揮人民的技能和主動性， 無論是作為工人還是作為公民。禁錮民主的主要障礙是大企業(yè)的權力過于集中， 民主的實現需要打破擁有生產資料的少數人的權力， 通過積極參與和施加影響， 要求并確保人民的言論自由、 公眾參與決策、 罷工權、 全民投票權和其他民主權利得到尊重。芬共認為， 充分的公民權必須延伸到工作生活中， 使工人有權了解和參與公司、 機構和機關的決策， 賦予工人權力需要工會、 非政府組織和政黨的政治組織以及民主決策， 不得以出身、 語言、 性別、 性取向、 信仰、 觀點、 殘疾、 年齡或任何其他理由歧視任何人。

為推動民主化的充分實現， 芬共提出了發(fā)展社會主義新型民主的具體措施。其一， 經濟發(fā)展民主化。經濟領域的民主化意味著要采取一系列措施， 從公共經濟決策和發(fā)展經濟的角度來促進民主。比如實現從合作社到銀行和保險公司的國有化， 以及工業(yè)和能源關鍵部門的民主化。其二， 政治參與民主化。增強勞動者尤其是貧困勞動者在國家、 地區(qū)和政府管理中的影響力。在國家決策方面， 必須從政府和部長權力轉向發(fā)展作為民主運作機構的議會。必須通過充足的國家資金、 發(fā)展地方民主和參與式預算來保障地方和地區(qū)自治。除市政府外， 地區(qū)政府也必須有權征稅和擴大其活動。其三， 社會生活民主化。信息、 信息管理和信息傳播的重要性與日俱增， 凸顯了大眾信息、 教育、 研究和文化民主化的必要性。必須加強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的作用， 廢除大企業(yè)對商業(yè)媒體和國際信息技術公司的控制。芬共指出， 必須發(fā)展公共廣播機構的公共服務， 以促進民主、 言論自由和信息多樣性， 必須為文化和輿論雜志以及公民運動創(chuàng)造更多提供信息的機會。

（二） 提出構建為全體人民謀求福祉的新型福利社會

今天的芬蘭需要一個新的福薩計劃， 它將再次將左翼推向一場重大社會改革運動。芬共認為， 新型福利社會建立在經濟為民、 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基礎之上。在這個社會中， 經濟必須是為人民服務， 而不是相反。

同時， 社會發(fā)展必須考慮到整體的危機狀態(tài)。如果不考慮社會、 生態(tài)和民主危機， 經濟危機就無法以可持續(xù)的方式得到解決。因此， 僅僅改變所有權和權力關系是不夠的。芬共指出， 社會必須發(fā)展一種基于可再生能源貫穿于服務、 文化和休閑領域的非物質增長的經濟發(fā)展模式， 而不是持續(xù)的數量意義上的經濟增長。

面對資本主義社會現存的普遍問題， 芬共秉持 “破” 與 “立” 的引領思路， 規(guī)劃了新型福利社會的現實圖景。其一， 實行全面覆蓋的社會基本保護制度。改革養(yǎng)老金、 失業(yè)和醫(yī)療保險制度， 讓官僚主義之風無處盛行， 這是確保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根本前提。實行全面覆蓋的社會基本保護制度， 保證失業(yè)者、 學生、 殘疾人、 養(yǎng)老金領取者等社會弱勢群體獲得足夠收入， 為消除貧困提供經濟和社會條件支撐。其二， 完善公共服務， 確保人民有尊嚴地生活。發(fā)展以人為本的服務文化和管理方式， 提升工作人員的專業(yè)水平并確保其擁有良好的福利， 保障每個人平等地享有健康、 教育、 文化、 網絡等基本權利， 使全體人民過上有尊嚴的幸福生活。其三， 縮短工作時間， 促進收入更加公平。在不降低工資水平的前提下， 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 將基本工作時間減少到6小時或每周30小時， 并更加公平地分配勞動成果。在減少工作時間的同時， 不斷創(chuàng)造社會就業(yè)機會， 要減少中低收入群體的稅收， 取而代之的是對大公司和高收入人群征稅。對于勞動力市場存在的性別歧視問題， 芬共提出通過 “同工同酬” 的方式來促進就業(yè)平等。此外， 芬共強調， 應增加國家的廉租房數量， 這是降低住房成本、 消除無家可歸現象的重要途徑。

（三） 推動以國際左翼政黨為主要實踐力量的聯合運動

當今的全球化更加直接廣泛地影響著每個人、 每個國家和社會各行各業(yè)。世界發(fā)展需要的不是民族主義的視角， 而是一個建設和平與合作世界的科學方案， 從而為實現更加民主化、 人性化的人類文明開辟道路。只要有被剝削和被壓迫的地方， 就有對更公平的社會和更美好的世界的夢想和渴望。如果人類要解決資本主義引發(fā)的尖銳問題并持續(xù)生存下去， 全球的合作與團結必不可少。而變革資本主義制度需要共同努力并建立戰(zhàn)線。打破壟斷資本的力量， 需要國際工人運動和公民運動的聯合力量， 為共同擺脫資本主義危機和建設新型社會主義鋪平道路。芬共立足于全球共同發(fā)展的時代高度， 認為世界左翼政黨開展的聯合運動將勞動人民的共同利益置于狹隘的個體利益之上， 并將國際工人階級的團結與捍衛(wèi)國家利益、 階級斗爭以及對人類和地球未來的責任有效結合起來， 從而能夠在當前人類面臨的危機中找到改變世界的機會。

國際左翼政黨之間應在以下幾方面進行聯合運動。其一， 共同抵制全球范圍內的戰(zhàn)爭和暴力風險。2023年10月21日， 芬共秘書長蒂娜·桑德伯格在土耳其伊茲密爾召開的第23屆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上強調， 和平是全人類的共同任務， 也是解決威脅人類生存的其他緊迫問題 （例如氣候變化和生物多樣性喪失） 的絕對先決條件。

與此同時， 和平是也擺脫當前戰(zhàn)爭危機的唯一出路， 不僅是烏克蘭的和平， 還有也門、 庫爾德斯坦、 巴勒斯坦、 剛果以及所有危機地區(qū)的和平， 必須將戰(zhàn)爭和暴力風險排除在國際關系之外。

盡管基于相互競爭的經濟利益和強權政治的作用在當今世界不斷凸顯， 盡管資本主義的武器工業(yè)十分強大， 而核武器造成的人類集體毀滅威脅， 以及環(huán)境危機迫使世界各國之間日益相互依存， 這些都為遏制戰(zhàn)爭力量創(chuàng)造了條件。因此， 加強國際安全需要合作和裁軍， 需要在世界上消除核武器和其他大規(guī)模毀滅性武器。其二， 攜手建立公平的國際經濟秩序。這意味著要廣泛取消新興國家的債務， 并與美國的強權徹底決裂。經濟關系和發(fā)展合作必須促進發(fā)展中國家自身經濟的發(fā)展， 促進其教育、 科學和技術資源的開發(fā)， 促進善治和多元化發(fā)展， 以滿足人民的生活需求。其三， 齊力推動科學和文化的世界共享?？茖W和文化必須是人類的共同財產， 所有人都應平等享有。芬共指出， 科學和文化發(fā)展的關鍵問題是解決全球問題， 必須將資源從軍事研究轉向環(huán)境保護、 消除貧困、 和平教育和其他全球發(fā)展挑戰(zhàn)。

三、 反思與展望： 芬蘭共產黨對當代資本主義批判的價值性與局限性

芬共立足于21世紀世界發(fā)展的整體形勢， 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思想武器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的當代面貌， 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形勢下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深入推進增添了實踐動能， 但目前的芬共尚未深刻認識到人民群眾的歷史作用， 在對變革資本主義制度、 建構現代社會主義的路徑探索中存在著理論與現實脫節(jié)的狀況， 加之其政黨日漸衰落的整體趨向， 導致其很多理論主張難以轉化成切實有效的社會實踐。

（一） 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思想武器深刻揭示出資本主義的時代特征

作為資本主義國家政治舞臺的一支活躍政黨， 芬共雖然面臨被國內右翼勢力打壓、 日趨邊緣化的風險， 但芬共全黨始終以馬克思主義作為分析和批判資本主義的銳利武器， 努力推動馬克思主義的芬蘭化和歐洲化。芬共認為， 理解和改造一個復雜、 矛盾和不斷變化的世界需要由馬克思、 恩格斯、 列寧及其后繼者創(chuàng)立并發(fā)展的馬克思主義理論， 這一理論能夠為質疑和反對資產階級霸權提供理論指引， 并能夠在當前世界發(fā)展的尖銳矛盾中找到徹底改變它的現實力量。

2018年5月5日， 在由芬共組織的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的活動中， 時任芬共主席的瓦伊薩寧指出， 馬克思跨越了各黨派之間的界限。資本主義造成的貧富差距等眾多問題， 讓馬克思從墳墓里 “復活” 了過來， 這也是馬克思主義獲得時代新生的重要契機。瓦伊薩寧強調， 作為共產主義者這個群體的任務是深入研究馬克思， 并加強從階級和民主的視角開展群眾運動的實踐斗爭。

由此可見， 在芬共看來， 馬克思主義是解讀當代資本主義本質特征及其演進態(tài)勢的首要理論遵循。

芬共以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為基礎， 在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實踐中既彰顯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與價值性， 也全面化、 立體化地呈現了當代資本主義的整體特征， 揭露了資本主義對當今世界的現實危害。當今世界要想擺脫資本主義造成的全球危機， 首先就是要開展對資本主義的全面分析與批判， 這也是人類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的基本前提。比如芬共對當代資本主義核心弊病的深刻剖析， 有助于為世界各國尤其是第三世界國家全方位認識資本主義、 更好應對資本主義引發(fā)的全球危機提供思路參考。正如芬共所言， 如果不分析資本主義的矛盾和尋找變革的機會， 它就不可能發(fā)生， 共產主義理論不是基于這個或那個大師發(fā)明的思想， 也不是基于書架上積滿灰塵的書籍， 這意味著必須擴大馬克思主義研究， 將研究與斗爭經驗聯系起來。

（二） 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形勢下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復興增添現實動能

芬共結合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歷史經驗和本國斗爭的具體實踐， 向世界昭示了21世紀社會主義的光明前景。十月革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為建設沒有剝削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偉大嘗試， 歷史上的蘇聯和當今其他正在建設社會主義的國家一直是保障和實現人民基本權利的先驅者， 這些國家證明了經濟與社會發(fā)展并不需要遵循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邏輯， 更不需要受資本霸權的宰制。芬共指出， 蘇聯的解體并不意味著受共產主義理想啟發(fā)的共產主義運動的消亡， 它并沒有使不同國家的共產黨人和其他左翼分子在極端艱難的狀況下所取得的斗爭成果付之東流， 當今世界仍然存在很多以建設社會主義為目標的國家， 這表明反對資本主義、 爭取社會主義的運動將在全球再次興起。

雖然社會主義運動遭遇了很多挑戰(zhàn)和挫折， 但社會主義思想依然存在并持續(xù)煥發(fā)光芒， 因為很難想象一個沒有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會擁有幸福的未來。在芬共看來， 很多社會主義國家在為工人和其他被壓迫人民爭取權利、 平等和自由的運動中， 不斷彰顯著社會主義思想的旺盛生命力。

這些運動與斗爭使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 擴大人民自身的決策權、 克服失業(yè)和貧困問題、 解決環(huán)境危機以及確保和平， 都需要超越資本主義框架、 邁向社會主義。

芬共對當代資本主義的分析與批判表明， 持續(xù)開展與資本主義的全方位斗爭， 充分發(fā)揮馬克思主義的實踐鋒芒是當今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首當其沖的時代使命。正如列寧所言： “沒有革命的理論， 就不會有革命的運動。”

《列寧選集》第1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12年， 第153頁。在世界百年大變局加速演進的整體形勢下， 在帝國主義霸權手段日趨多樣化的現實狀況下， 世界諸多國家的左翼政黨都在與資本主義的持續(xù)斗爭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理論。比如日本共產黨提出的 “日本式社會主義”、 法國共產黨提出的 “新共產主義”、 巴西共產黨提出的 “走向社會主義的巴西式道路” 等理論。芬共與資本主義的斗爭作為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重要構成， 其針對資本主義現實弊病提出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 有助于為世界其他國家左翼政黨更好地開展與資本主義的實踐斗爭提供相應參考。特別是芬共始終堅持馬克思的階級斗爭理論， 主張要從根本上否定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范式， 最終實現對資本主義制度的徹底變革， 這與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fā)展具有一致的價值目標與理想愿景， 為推動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時代復興增添了一股強勁的實踐力量。環(huán)視遍布資本身影的當今世界， 資本主義制度的內部矛盾與其引發(fā)的外部危機頻頻暴露于人類視野， 可以預見的是， 未來全球范圍內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國家與政黨加入批判和反對資本主義的行列， 世界將再次刮起社會主義運動的強力旋風。

（三） 對當代資本主義的認知與批判存在片面化與理想化傾向

長期以來， 芬共在與資本主義的不懈斗爭中取得了一定成效， 值得肯定的是， 其采取的一些策略具有明顯的時代進步意義， 但其對資本主義的認知與批判存在片面化與理想化傾向， 需要對其進行認真分析和客觀對待。

1. 芬共尚未深刻認識到文化在資本主義霸權擴張中的重要作用。

芬共指明了當代資本主義對經濟、 安全、 意識形態(tài)層面的霸權手段， 但對資本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層面的分析與批判較為蒼白。文化作為世界全球化及現代化進程中的重要精神力量， 在當今信息化時代的重要性與價值性日益凸顯， 互聯網已經成為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重要陣地。資本主義文化作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核心載體， 推行文化霸權始終是資本主義國家不可變易的重要戰(zhàn)略目標。芬共只看到了資本主義文化對本國教育和藝術的影響， 并未認識到在目前所處的這個信息時代， 資本主義文化通過與信息技術和新媒體的共謀， 進而對無產階級斗爭意識和社會主義運動所產生的阻礙作用。此外， 芬共也未提出應對資本主義文化侵蝕的具體措施。

2. 芬共對人民群眾在反對資本主義過程中的主導作用缺乏普遍共識。

芬共的理論構建與實踐探索雖然都是圍繞為人民謀取更多福利作為根本出發(fā)點， 但芬蘭共產黨的目光過于聚焦于左翼政黨聯合這一國際范疇， 忽視了人民這一瓦解資本主義主導的非正義發(fā)展范式的偉大力量。芬共在國內的理論宣傳、 活動組織等方面未有效深入芬蘭民眾， 黨的核心理論與主要動態(tài)大多通過黨內網站發(fā)布， 接觸民眾的方式與范圍較為單一。芬共官方于2011年開通的推特賬號至今粉絲數量僅為0.1萬人， 發(fā)布的推文數量僅有0.25萬條。因此， 芬共提出的很多主張在國內的關注度較低， 這也是其支持度持續(xù)走低的一個重要原因。

3. 芬共在反對資本主義的具體實踐中存在理論與現實相脫節(jié)的現象。

芬共雖提出了一系列異質于資本主義的理論主張， 但有些理論主張比如實現真實民主、 構建新型福利社會等核心理念， 對于目前的芬蘭而言顯然不具備實施的客觀條件。馬克思曾指出： “工人總有一天必須奪取政權， 以便建立一個新的勞動組織……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斷言， 為了達到這一目的， 到處都應該采取同樣的手段。我們知道， 必須考慮到各國的制度、 風俗和傳統(tǒng)?！?/p>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64年， 第179頁。芬共呼吁組建一個激進的左翼和紅綠聯盟， 以制定抵抗和替代資本主義方案的行動計劃， 但是多年來一直沒有取得成功。對于當前力量尚且薄弱的芬共而言， 要實現其提出的一系列理論主張， 依然面臨著如何多渠道壯大黨員隊伍、 如何進一步團結芬蘭民眾、 如何更好應對國內右翼勢力打壓等眾多現實考驗。

結語

21世紀以來， 芬共注視到資本主義全球化雖然以其高效的生產力和世界化的市場網絡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質財富， 但全球化在資本主義體系的長期主導下， 資本主義的逐利本性與擴張欲望愈發(fā)凸顯， 持續(xù)引發(fā)并加重著以經濟危機、生態(tài)危機、民主危機為鮮明表現的全球危機?；谑澜绨l(fā)展的整體性境遇， 芬共對當代資本主義進行了全方位的反思與批判， 并試圖探索出一條通往更加公正、 可持續(xù)的現代社會發(fā)展之路。多年來， 芬共致力于建構一個更加關注人性需求、 注重社會福利、 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社會形態(tài)， 芬蘭提出的一系列反對資本主義、 建設社會主義的理論主張， 為我們辨明當代資本主義的時代面相提供了寶貴的思想資源， 有助于推動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與時俱進與創(chuàng)新發(fā)展。同時， 芬共把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引其實踐路向的思想武器， 主張世界左翼政黨在全球化縱深演進的時代背景下加強聯合， 倡導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 以共同應對資本主義帶來的危機和挑戰(zhàn)， 從而推動全球化向更加有利于人類共同發(fā)展的方向前進。

但不容忽略的是， 芬共對當代資本主義的分析與批判存在著理論與實踐脫節(jié)、實踐效果不佳的狀況， 芬共難以根據時代的變化和新的社會現實提出具有吸引力的政治主張和理論觀點， 亦缺乏有效的策略和手段來推動其理論構想和政治目標的實現， 這不僅影響了其在選民中的信任度， 也削弱了其在芬蘭政治舞臺上的影響力。芬共的選民基礎較為薄弱， 導致其在近年來的選舉中的支持率偏低， 且呈現出下滑的趨勢， 這些局限性對芬共的發(fā)展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未來， 芬共需要根據國內外形勢的變化和芬蘭社會的實際需求， 進一步明確自身的政治主張， 提出具有可行性的政治綱領和行動計劃， 通過加強宣傳、 組織活動、 社會公益等方式擴大選民基礎， 不斷提高選民對其政黨的認可度和信任度， 有效提升政黨的社會影響力和話語權。

Toward Modern Socialism： the Logic and Practical Direc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s Critique of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bstract： Since the dramatic changes in the Soviet Union， capitalism has evolved in a new way， and examining and grasping the new changes in capitalism has become the strategic focu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 in this century. The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 has continued to develop a concrete practice of criticizing and opposing capitalism by adhering to the basic positions and methods of Marxism. The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 believes that the global crises caused by capitalism have continued to unfold and intensify， and that the shaping of the new imperialist form has revealed the ever more distinctive hegemonic tactics of the capitalist countries， and that the tensions between the realities of capitalism and the global crises are destined to an irreversible historical destiny. By promoting the realization of real democrac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welfare society， while advocating the global expansion of the left-wing party coalition movement towards a modern socialist society full of well-being. The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 has achieved some success in its struggle against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but its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practical operation are one-sided and idealized， and its search for socialism is still faced with multiple practical tests.

Key words： Communist Party of Finland; critique of capitalism; soci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