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麗燕,莊惠明
(1.福建商學院 工商管理學院,福建 福州350012;2.華僑大學 經濟與金融學院,福建 泉州360021;3.福建商學院 國際經貿學院,福建 福州350012)
隨著“走出去”相關政策的不斷完善,我國對外直接投資(OFDI)發(fā)展迅速,尤其是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取得突破性進展。2018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額為1 430.4億美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和存量均穩(wěn)居全球第三,投資覆蓋188個國家和地區(qū),設立境外企業(yè)4.3萬家,其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有1萬家。①從區(qū)域分布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區(qū)域分布較為集中,存量前20位的國家(地區(qū))占總額的91.7%。隨著對外直接投資的不斷增加,我國面臨的投資環(huán)境越來越復雜,尤其是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國家間的政治與經濟發(fā)展水平差異較大,且制度多元化以及復雜性特點突出,增加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不確定性風險,阻礙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有效合作和共同發(fā)展。那么,制度距離影響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內在機制和實際效果如何?長期來看,中國如何更好地進行投資選擇?尤其在我國全面開放新格局不斷推進的時代背景下,如何更好地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投資?實現(xiàn)與沿線國家經濟的深度融合和共同發(fā)展已成為推動“一帶一路”倡議向更高層次邁進的主要動力來源之一,因此應明確制度距離的投資效應,這不僅有助于企業(yè)規(guī)避制度投資風險,而且有助于進一步優(yōu)化我國“一帶一路”投資布局。
制度及制度距離是影響一國OFDI區(qū)位分布的重要因素,從已有文獻來看,學者們就制度與OFDI的區(qū)位選擇及區(qū)位分布進行了大量的規(guī)范研究與實證研究,梳理發(fā)現(xiàn)這些研究大致可分為三類。其中,第一類研究探討了東道國制度水平對母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Gani(2007)[1]和Asiedu(2006)[2]基于發(fā)達國家企業(yè)OFDI的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東道國正式制度水平越高,母國企業(yè)的對外直接投資水平也越高。Javorcik(2004)[3]以東歐、前蘇聯(lián)等轉型國家的跨國投資為樣本,研究發(fā)現(xiàn)產權保護阻礙了技術密集型行業(yè)的外國投資者投資。關于我國OFDI與東道國制度水平關系的研究,結果差異較大,如Buckley等(2007)[4]的研究認為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更偏好于制度環(huán)境差的國家,而蔣冠宏和蔣殿春(2012)[5]、劉敏等(2016)[6]的研究則認為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同樣偏好于制度水平較高的東道國。不難發(fā)現(xiàn),第一類研究是從東道國的單邊制度角度進行的研究,而第二類研究則是從雙邊制度因素出發(fā)進行的研究。在理論研究上,Habib和Zurawick(2002)[7]的制度接近論認為,母國與東道國的制度距離越近,越有利于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在實證研究上,Buchanan等(2012)[8]、Jude和Levieuge(2017)[9]的研究發(fā)現(xiàn),發(fā)達國家的OFDI更傾向于那些制度質量高且與自身制度距離小的國家或地區(qū),而新興經濟體或發(fā)展中國家的OFDI由于受東道國與母國制度距離的影響,所以不盡相同?;谖覈鳲FDI事實,潘鎮(zhèn)等(2008)[10]、閻大穎(2011)[11]和鄧明(2012)[12]的研究發(fā)現(xiàn),制度距離阻礙了母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該研究結果支持制度接近論。劉曉鳳等(2017)[13]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樣本的研究亦表明,制度距離會顯著阻礙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蔣冠宏和蔣殿春(2012)[5]以中國對發(fā)展中國家的投資為研究對象,得到了相反結果,認為中國與東道國制度間的絕對差異越大,中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越大。不難發(fā)現(xiàn),關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與東道國制度水平及我國與東道國制度距離關系的研究結果存在爭議。第三類研究則考慮了制度相似的“第三國”對母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Blonigen等(2007)[14]的研究指出:當母國在東道國建廠成本較低但母國與東道國貿易成本很高時,為爭奪市場,母國所進行的OFDI不存在第三國效應;當母國的OFDI是為了服務本國市場時,即母國能夠獲取東道國較低的要素成本,并將在東道國生產的產品出口回母國,在母國市場規(guī)模和消費水平相對穩(wěn)定的前提下,第三國要素成本一旦比東道國低或者相差無幾,那么,母國在第三國的OFDI與母國在東道國的OFDI就會存在替代效應,即存在第三國效應。Nwaogu和Ryan(2014)[15]的研究指出,若母國在東道國進行OFDI的目的是為了將產品出口到第三國,則此時母國的OFDI存在第三國效應。Davies和Guillin(2015)[16]運用空間計量模型實證檢驗了美國OFDI的第三國效應,結果發(fā)現(xiàn)第三國市場對東道國OFDI具有互補效應。鄧明(2012)[12]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對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直接投資的成功經驗會“溢出”到制度相似的鄰近國家,從而影響中國對該國的直接投資,但在“溢出”路徑上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存在差異。薛求知和帥佳旖(2019)[17]基于中國制造業(yè)上市企業(yè)數(shù)據(jù),研究了來自“第三國”的間接經驗對企業(yè)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結果顯示,企業(yè)可通過向其他在東道國的中國企業(yè)學習來提高區(qū)位吸引力,但在該過程中學習效應和競爭效應并存。
綜上,現(xiàn)有從制度角度研究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的文獻考量了制度水平、制度距離及制度相似“第三國”的影響,這些研究對我國企業(yè)“走出去”的路徑選擇及戰(zhàn)略規(guī)劃具有重要指導作用?,F(xiàn)有相關文獻存在的不足有:一是討論制度相似“第三國”效應的研究偏少,尤其是在“一帶一路”樣本框架下進行討論的更少;二是少有研究關注到當母國進入東道國后直接經驗積累對母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為更好地進行投資區(qū)位選擇,本文以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為樣本,從理論和實證上分析制度距離、直接經驗以及制度相似“第三國”的間接經驗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文章的邊際貢獻在于:其一,從理論上厘清了制度距離、“經驗效應”影響我國OFDI的內在機制;其二,以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為例,運用面板空間計量模型,設計制度距離空間權重,實證檢驗了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過程中制度距離和“經驗效應”的影響。本研究既豐富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理論研究,也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策略選擇提供了經驗證據(jù)。
制度距離和經驗效應對母國投資的影響屬于不同的理論范圍:前者屬于經濟理論,認為制度距離是母國對東道國投資的成本構成之一,或是影響投資成本的重要因素;后者屬于組織理論,認為投資經驗的積累和學習對母國的海外投資作用重大。兩者在不同路徑上對母國OFDI的區(qū)位分布產生影響。
1.制度是人類互動的規(guī)則(North,1990)[18],界定了社會主體行為的合法性,約束、規(guī)范和調控著社會的經濟活動,決定了商業(yè)活動的交易成本(潘鎮(zhèn)等,2008;劉娟,2019)[10,19]。良好的制度環(huán)境可以減少一國的資源錯配和市場扭曲,促進生產活動,提高生產效率。從投資角度看,母國與東道國的制度距離一方面是一種隱性成本,距離越遠,母國為熟悉東道國的市場環(huán)境、搜索當?shù)氐氖袌龊腿穗H行為信息、洽談、簽署合同等所需花費的額外成本越大,而這些額外成本會增大母國的投資成本,降低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的預期收益率,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礙母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閻大穎,2011)[11]。另一方面,制度距離會增加母國對東道國投資的風險。實際上,母公司與跨國子公司間為一種委托-代理關系,雖然母公司與子公司有著內部管理的一致性,但為了在東道國更有效地開展生產經營活動,跨國子公司必須依照東道國的制度規(guī)則運營生產,因而制度差距較大的母子公司間在管理上容易出現(xiàn)委托-代理問題(DiMaggio and Powell,1983;Nohria and Ghoshal,1994)[20,21],從而增加母國投資的風險??紤]到投資成本和風險,母國更傾向于在制度距離較小的東道國開展投資活動?;谏鲜龇治?,以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為研究對象,本文認為制度距離會負向影響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對此,借鑒馬述忠和劉夢恒(2016)[22]的研究,建立如下基準模型進行實證分析:
其中,OFDIit為衡量母國對東道國i直接投資的指標,t為年份;IDit為東道國與母國的制度距離;xit為其他影響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的因素;εit為隨機誤差項。
2.組織理論認為,行為主體試圖保持與過去實踐的一致性,會開展基于慣例、依賴歷史、以目標為導向的組織學習,從而提高行為成功的概率(Cyert and March,1963)[23]。因此,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的“經驗效應”可認為是一種組織理論行為,這種經驗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直接經驗,二是間接經驗(薛求知和帥佳旖,2019)[17]。其中,直接經驗體現(xiàn)在母國對某一東道國投資的垂直關聯(lián)上,間接經驗則體現(xiàn)在母國與東道國直接投資的水平相關(空間相關)上。
直接經驗上,相較于進入一個新的東道國投資,在已有東道國投資可以減少投資的額外成本及投資風險。一方面,母國對東道國前期的成功投資使母國對東道國市場環(huán)境已較為熟知,投資經驗的導向性和方向性較強(Davidson,1980)[24],能減少母國投資的偏誤或試錯成本;另一方面,母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經驗能降低制度距離造成的項目推進困難、營銷困難等消極投資經營的影響。具體來看,首先,隨著母國在東道國擁有的企業(yè)及其他分支機構的增多,母國對東道國的商業(yè)體系、市場制度及管理實踐等知識的學習會逐步深入(Levitt and March,1988)[25],通過“干中學”,母國可在東道國建立符合東道國制度規(guī)則的經營模式,與東道國利益相關者一同構建營銷網絡,在應對經營過程中遇到的障礙的同時(Kogut and Zander,1993;Lu et al.,2014)[26,27]減小交易成本,降低因不確定性造成的投資風險,從而減少“外來者”劣勢(Boisot and Meyer,2008)[28]。其次,隨著母國與東道國投資經驗的增加,母國內部與東道國內部子系統(tǒng)間資源、信息的傳遞更為快速,各系統(tǒng)間配合的默契程度也隨之增加,時間成本降低,從而提高投資經營效率(薛求知和帥佳旖,2019)[17]。據(jù)此,本文認為中國對沿線國家投資的直接經驗有利于中國對沿線國家的進一步投資,其中直接經驗往往是母國對在東道國已有投資經歷的總結。為驗證該理論,可在模型(1)中加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項,即:
間接經驗表現(xiàn)為,在母國對某一東道國的投資中,借鑒在其他東道國的投資經驗來減少投資障礙,是對第三國直接投資經驗的學習和模仿。與此相類似的是,自Anderson等(2003)[29]在國際貿易的相關研究中提出鄰近效應概念后,許多學者開始關注對外直接投資的鄰近效應和第三國效應。謝杰和劉任余(2011)[30]探究了我國OFDI的空間效應,結果表明我國OFDI存在明顯的第三國效應。馬述忠和劉夢恒(2016)[22]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存在顯著的第三國效應,且表現(xiàn)為擠出效應。但不同的是,這種第三國效應并不是一種間接經驗效應,而是來自周邊國家的市場效應,間接經驗效應更多體現(xiàn)為母國在對東道國的投資中模仿和借鑒制度環(huán)境相類似東道國的成功投資方式或投資模式。成功的投資經驗就像一種“技術”,母國可以將這種“技術”復制到制度環(huán)境相類似的東道國,一是可以降低制度風險,二是可以減少投資的額外成本,弱化“外來者”劣勢(鄧明,2012)[12],三是可以學習在其他東道國的成功投資經驗、管理實踐和組織結構(Chan and Makino,2007)[31],有助于減少母國在東道國投資經營中的不當行為,提高經營效率(Kim and Miner,2007;Baum et al.,2000)[32,33]。而且,隨著母國對各東道國直接投資的增多,東道國市場中母國企業(yè)的數(shù)量也會增多,母國積累的投資經驗也會愈加豐富,從而縮短模仿和學習的時間,增強學習效應,促進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Li et al.,2015)[34]。因此,理論上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間接經驗有利于中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從模型設計角度來看,間接經驗可總結為來自于制度特征相似的第三國的經驗,可在模型(2)的基礎上引入制度特征相似第三國影響的變量W*OFDIit,其中W為用制度距離衡量的空間權重矩陣。兩國的制度距離越小,間接經驗的效應越大,因此對于空間權重矩陣W借鑒鄧明(2012)[12]的構建方式:Wij=(1/IDij)/(Σi1/IDij),其中IDij為第i個國家與第j個國家間的制度距離。據(jù)此,模型(2)可進一步拓展為:
生物類實驗室包括生物學、生理學、分子生物學、微生物學、病理學、毒理學、藥理學、臨床藥學、中藥藥理、藥物植物學、生物技術、細胞房、動物房、同位素等實驗室,其中生化試劑、有毒有害物質、病原微生物、動物傳染病、遺傳傷害物質等是安全環(huán)保防控點。
1.樣本選擇與數(shù)據(jù)說明。本文主要考量制度距離、“經驗效應”對中國OFDI區(qū)位分布的影響,因此中國為母國,在“一帶一路”樣本框下,考慮數(shù)據(jù)的可得性和數(shù)據(jù)缺失情況,選取2005—2017年38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研究樣本。②本研究各變量的數(shù)據(jù)來源為: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數(shù)據(jù)來源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統(tǒng)計年鑒》《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制度水平數(shù)據(jù)來源于The Heritage Foundation,其余各指標均來源于世界銀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庫。
2.被解釋變量。母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借鑒已有研究(潘鎮(zhèn),2006;Chou et al.,2011)[35,36],選擇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流量為具體衡量指標。
3.核心解釋變量。東道國與母國的制度距離是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對制度的量化往往比較主觀且難以測量,因此本文借鑒魏浩等(2010)[37]的研究,以The Heritage Foundation公布的經濟自由指數(shù)IEF(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來衡量各國的制度水平,該指數(shù)包含商業(yè)自由(Business Freedom)、貿易 自 由(Trade Freedom)、財 政 自 由(Fiscal Freedom)、政府規(guī)模(Government Size)、貨幣自由(Monetary Freedom)、投 資 自 由(Investment Freedom)、金融自由(Financial Freedom)、產權保障(Property Rights)、廉 潔 程 度(Freedom from Corruption)和勞工自由(Labor Freedom)十個變量。對于制度距離,采用通過Kogut和Singh(1988)[38]的方法計算得到的制度指數(shù)來衡量,計算公式為:
其中,Iij表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j在第i個制度維度上的得分,Iic表示中國在第i個制度維度上的得分,vari為第i個制度維度指標的方差。
4.控制變量。本文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濟規(guī)模、資源稟賦、基礎設施建設情況以及中國與沿線國家的雙邊貿易情況為控制變量,具體指標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實際GDP③的對數(shù)(lnGDP),礦石、金屬及燃料出口占比(RES),每百人固定電話訂閱數(shù)的對數(shù)(lnFETEL),中國與沿線國家進出口貿易總額的對數(shù)(lnTR)。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
“制度空間”內的自相關檢驗是對模型設定合理性的檢驗,若不存在“制度空間”內的相關性,則模型不需要加入空間項W*OFDIit。表2為測算出的2005—2017年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全局Moran’s I。不難看出,2005—2017年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在“制度空間”內的相關性整體呈減小趨勢,總體顯著性也在波動中下降,尤其是在2015年之后,這種相關性的顯著性明顯降低,這說明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實踐,我國在對沿線國家的投資中逐步突破了制度距離的障礙,開始全面推進對沿線國家的投資。盡管如此,仍然不難發(fā)現(xiàn),在多數(shù)年份中,10%顯著水平下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在“制度空間”內存在相關性,因此模型的設定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可進行進一步研究。
表2 相關性檢驗結果
2013 0.027 0.099 2014 0.031 0.097 2015 0.015 0.147 2016 0.020 0.174 2017 0.026 0.159
為分析制度距離和“經驗效應”對我國OFDI區(qū)位分布的影響,對模型(3)進行估計。在估計前需對變量的多重共線性進行檢驗,結果顯示:首先,從相關性來看,各解釋變量的皮爾遜相關系數(shù)均處于0.75的臨界水平之下;其次,各解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小于10,平均值為2.2,說明模型估計中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模型估計結果
模型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首先,分析制度距離的影響,發(fā)現(xiàn)變量ID的參數(shù)估計值均在1%或5%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制度距離會顯著抑制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這主要是因為,我國與沿線國家間的制度距離會增加中國投資的風險,另外,制度距離越遠,我國了解沿線國家市場及市場環(huán)境的額外投資成本越高,因此從投資成本和投資風險來看,制度距離會增加我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難度,從而抑制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
再次,分析間接經驗的影響,發(fā)現(xiàn)W*OFDI的參數(shù)估計值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我國對與沿線國家制度距離相似“第三國”的直接投資能夠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此外,對比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的估計參數(shù)可發(fā)現(xiàn),直接經驗比間接經驗在促進對外直接投資中的影響更大。這說明,與間接經驗相比,進入特定沿線國家的直接經驗的專有性、針對性更強,更有利于我國了解沿線國家的市場及與當?shù)卣臏贤ǖ取?/p>
最后,分析控制變量的影響。結果顯示:礦石、金屬及燃料出口占比(RES)可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表明我國在選擇沿線國家進行投資時,沿線國家的資源稟賦是投資所注重的重要領域,也體現(xiàn)了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仍然表現(xiàn)為較多的資源尋求型投資;每百人固定電話訂閱數(shù)的對數(shù)(LnFETEL)可顯著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雙邊貿易(LnTR)亦可顯著促進中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說明雙邊貿易往往是對外直接投資的先導,也反映了中國企業(yè)的國際化戰(zhàn)略遵循從貿易到對外直接投資的發(fā)展規(guī)律(鄧明,2012)[12];沿線國家的經濟發(fā)展規(guī)模(LnGDP)的系數(shù)顯著為正,表明“一帶一路”東道國的經濟發(fā)展規(guī)模越大,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越強烈,原因是經濟規(guī)模較大的“一帶一路”東道國具有較大的外商投資需求和相對較好的市場環(huán)境。
為檢驗模型估計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借鑒相關研究(許培源和王倩,2019)[39],利用母國對東道國直接投資項目數(shù)(OFDIP)代替OFDI投資流量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對外直接投資項目數(shù)的數(shù)據(jù)根據(jù)歷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整理計算得到。在估計中,由于中國對拉脫維亞直接投資項目數(shù)據(jù)嚴重缺失,故予以剔除,樣本數(shù)變更為37個國家,最終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梢钥闯觯苯咏涷?、間接經驗以及制度距離變量的參數(shù)估計值除在大小上發(fā)生了變動外,其統(tǒng)計意義和統(tǒng)計顯著性均未發(fā)生顯著變化,可認為本文模型的估計結果是穩(wěn)健的。
表4 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
不同收入水平的國家因經濟發(fā)展程度、基礎設施建設完善程度等不同,制度、制度距離和經驗效應的影響也可能存在差異。因此,本文根據(jù)世界銀行對各國經濟水平的劃分將沿線國家劃分為高收入組和低收入組,④進一步對模型(3)進行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異質性檢驗結果
表5結果顯示,其一,制度距離在高收入組和低收入組均表現(xiàn)出了顯著的負向作用,表明制度距離會抑制中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從系數(shù)大小來看,高收入國家制度距離的影響遠大于低收入國家,這可能是因為高收入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水平較高,更加注重發(fā)展本國企業(yè),而低收入國家更傾向借助外來力量來快速提升本國經濟發(fā)展水平。其二,不論在高收入組還是低收入組,直接經驗均表現(xiàn)出了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該因素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異質性。其三,間接效應在高收入國家表現(xiàn)出了顯著的正向作用,而在低收入國家并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低收入國家往往具有更加復雜的制度環(huán)境,且區(qū)域差異較大,難以形成借鑒。
對外直接投資是我國不斷推進發(fā)展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的重要內容,是當前我國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關切的重中之重,因此關于如何更好地對沿線國家進行投資也是政府、企業(yè)及學者們熱議的話題。本文在相關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制度理論和組織理論,以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為樣本,分析了制度距離、“經驗效應”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并進一步對實證結果進行了穩(wěn)健性檢驗,主要得到了六個方面的研究結論。其一,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在制度空間內存在一定的相關性,但整體來看,隨著各國經濟的發(fā)展及區(qū)域間經濟關聯(lián)的增多,這種相關性在逐漸變弱。其二,制度距離會增加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額外成本和投資風險,在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中表現(xiàn)為明顯的抑制作用。其三,在東道國投資的直接經驗能夠有效降低我國對其直接投資的額外成本和風險,在投資中的導向性和方向性較強,有利于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的進一步投資。其四,對制度相似“第三國”直接投資的間接經驗更像一種技術,可直接“復制”利用,可減少對東道國的額外投資成本、降低投資風險、減少投資經營的不正當行為,從而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從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的影響程度來看,直接經驗的專有性和針對性更強,在促進我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中發(fā)揮的作用更大。其五,制度距離和間接經驗效應對中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作用在不同收入水平國家間存在顯著的異質性:在高收入國家,制度距離的作用更大,間接經驗效應顯著;在低收入國家,因自身制度環(huán)境復雜,且國家間差異較大,導致很難在投資過程中對其他國家形成借鑒,間接經驗效應不顯著。其六,“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濟發(fā)展規(guī)模、基礎設施建設情況、資源稟賦及兩國的雙邊貿易情況都會顯著影響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貿易是我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先導。
依據(jù)前文的分析及結論,本文得到了四點啟示。首先,制度距離是影響企業(yè)“走出去”和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因素,因而我國在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中可從制度距離較小的國家著手,采取“由近及遠”的原則,加強從“陌生”到“熟悉”的直接經驗積累,增強對東道國直接投資的深度和廣度。其次,與更多國家開展有深度、有廣度的合作是全面開放新格局的新要求。但就制度距離而言,同時與多國開展合作存在較大困難,因此應總結對其他國家的投資經驗,積極吸取和復制制度相似“第三國”的投資經驗,減少合作的額外成本和合作風險,提高投資成功率和投資效率,“以點帶面”,逐步形成合作網絡,這是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路徑選擇。再次,必要時可建立“走出去”企業(yè)間互通信息的渠道和交流平臺,幫助企業(yè)獲取投資經驗。最后,制度距離本身是一種成本和風險,不利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企業(yè)的“走出去”,從該層面來看,適當?shù)恼邘头鲇兄诮档推髽I(yè)“走出去”的成本和風險。此外,研究表明,資源尋求型投資仍是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主要形式,這一方面是由沿線國家自身技術水平落后所致,另一方面與我國企業(yè)長期投資的戰(zhàn)略選擇有關。盡管如此,“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也不乏存在技術水平先進的國家,如以色列、新加坡等,因此后期投資可逐漸向技術尋求型過渡。
注釋:
①數(shù)據(jù)來源于商務部等部門聯(lián)合發(fā)布的《2018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http://www.gov.cn/xinwen/2019-09/13/conten t_5429649.htm。
②38個國家分別為:阿爾巴尼亞、阿曼、阿塞拜疆、巴基斯坦、巴林、白俄羅斯、保加利亞、波蘭、波黑、俄羅斯、菲律賓、哈薩克斯坦、黑山、吉爾吉斯、捷克、卡塔爾、科威特、克羅地亞、拉脫維亞、黎巴嫩、立陶宛、羅馬尼亞、馬爾代夫、摩爾多瓦、塞浦路斯、沙特阿拉伯、斯里蘭卡、斯洛伐克、泰國、烏克蘭、新加坡、匈牙利、亞美尼亞、以色列、印度、印度尼西亞、約旦、越南。
③以2010年為基期。
④2008年世界銀行按人均國民總收入對世界各國的最新劃分標準為:人均國民收入低于975美元為低收入國家,在976~3 85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下收入國家,在3 856~11 90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上收入國家,高于11 906美元為高收入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