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胡庚申教授提出的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為翻譯學的研究和實踐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本文以生態(tài)翻譯學為理論根基,以多維轉換理論為框架,從語言、文化和交際三個方面,把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與選擇和宋詞翻譯結合。根據(jù)“整合適應選擇度”這一標準對蘇軾《西江月》兩個英譯本進行對比學習,并發(fā)展新的翻譯批評視角。
【關鍵詞】生態(tài)翻譯學;三維轉換;《西江月》英譯本
【作者簡介】張曉慧,鄭州輕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
一、引言
翻譯過程本身就是一個適應與選擇的過程。生態(tài)翻譯學強調(diào)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即原文、原語和譯語所展現(xiàn)的環(huán)境)的適應與選擇。生態(tài)翻譯學還打破了傳統(tǒng)的翻譯局限,認為翻譯方法更偏向于對語言、文化和交際三個重點層面的適應性轉換選擇,為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維度。在翻譯實踐中,“三維適應性轉換”要求譯者在關注語言形式轉換的同時,還要兼顧傳遞原語生態(tài)系統(tǒng)下的交際意圖和文化內(nèi)涵。
蘇軾是宋詞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西江月·黃州中秋》篇幅雖短,卻由秋思及人生,道盡人生沉浮的無奈和壯志難酬的憤懣,令人讀之蕩氣回腸。筆者選取了許淵沖和趙彥春兩人的譯本,從生態(tài)翻譯學的“三維轉換”視角對這兩個英譯本進行比較和學習。
二、原詞賞析與英譯本
《西江月·黃州中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兩個英譯本如下:
Tune: The Moon over the West River
Su Shi
Like dreams pass world affairs untold,
How many autumns in our life are cold!
My corridor is loud with wind-blown leaves at night.
See my brows frown and hair turn white!
Of my poor wine few guests are proud;
The bright moon is oft veiled in cloud.
Who would enjoy with me the mid-autumn moon lonely?
Winecup in hand, northward I look only.
(許淵沖 譯)
The River Moon
Su Shi
The world is but a dream,
Thru life, how many soughs?
The night blows leaves to the beam,
And to my hair and brows.
I've few guests, low my wine.
The moon's oft dimmed, no rays.
Mid-autumn! Who'll share her shine?
Cup in hand, north I gaze.
(趙彥春 譯)
三、從“三維轉換”角度比較《西江月》英譯本
譯文的“整合適應選擇度”是譯文綜合質量的體現(xiàn)。在翻譯活動中,譯者重點需要在雙語語言、文化和交際三方面轉換視角。譯文在這三個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水平越高,整合適應選擇度越高,譯文質量就越佳(胡庚申,2013)。
1. 語言維層面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需要根據(jù)原語和譯語語言形式的具體變化作出適應性選擇轉換,即語言適應性選擇轉換(胡庚申,2011)。語際翻譯是兩種語言之間的信息交流活動,語言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關注語言文本的表達。作為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者,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先考慮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整體性,在此基礎上對原文的語言形式進行適應性轉換。不同于一般的文本語言,中國古典詩詞在語言方面,最鮮明的特點之一是言短意長,語言含蓄凝練,韻律優(yōu)美,具有獨特的朦朧美。在漢語詩詞英譯過程中,譯者不僅要平衡兩種語言的差異,還要兼顧到漢語詩詞獨有的語言特點。筆者從漢語詩詞英譯的音韻和詞匯兩方面淺析語言維層面的適應性轉換。
(1)音韻層面。西江月,唐教坊曲名,后用為詞牌?!对~徵》中將“西江月”詞調(diào)并入“中呂宮”。宋朝時,“西江月”詞調(diào)的格律、音韻、句式等得以發(fā)展與統(tǒng)一:五十字,上下闋各兩平韻,結句各闋一仄韻。蘇軾在《西江月·黃州中秋》中用的平韻字分別為:涼、廊、妨、光;仄韻字是上、望。
從許譯和趙譯可以看出,他們不僅在句數(shù)上與原文保持一致,很好地再現(xiàn)了宋詞長短句交織錯落的句式特點,而且都運用了尾韻。許譯上下闋分別采用了AABB 的隔行押韻,趙譯也采用了ABAB 的韻式。英譯中使用尾韻,一方面是從形式上盡量靠近原漢語詩詞的語言形式,另一方面也傳遞了漢語詩詞和諧莊重的音韻美,使譯文語言更富詩意。因此,從語言維的詩詞音韻層面看,許譯和趙譯的適應性選擇度都很高。
(2)詞匯選擇?!段鹘隆烽_門一嘆“世事一場大夢”。根據(jù)寫作背景,“世事”一方面是指蘇軾因 “烏臺詩案”被貶黃州這一仕途起伏,另一方面是詞人蘇軾對自己無常命運的感嘆。許譯將“世事”直譯為“world affairs”,此處略顯局限和僵化;趙譯用“the world”來模糊處理“世事”,更為匠心獨運?!袄取倍嘀傅钕峦馕莼蛘呤怯许?shù)倪^道,許譯將其直譯為“corridor”;趙譯“beam(廊這種建筑的梁、柱)”則采用隱喻的修辭,用部分代表整體,同時又保持與后一句的 dream押韻,一石二鳥。
下闋的起句“酒賤常愁客少”中的“酒賤”一詞是詞人在嘲諷自己因遭受貶謫而受人冷遇的“位卑人賤”現(xiàn)狀,所以此處的酒是因人而“賤”(胡勇忠,2016)。許譯“Of my poor wine few guests are proud”用“poor”和“proud”形成鮮明對比,巧妙地給讀者傳達詞人感悟的“世態(tài)炎涼”。趙譯“I've few guests, low my wine”用英語中表示否定意義的“few”來處理“少”,用一個“l(fā)ow”,把“賤”的內(nèi)涵表露無遺,此句譯文既有對世態(tài)炎涼的感嘆,又有對被貶黃州的自我嘲諷。“中秋誰與共孤光”中的“孤”是下闋的關鍵詞,不僅是指獨自懸掛在天上的月亮,更凸顯了詞人被貶他鄉(xiāng)嘗盡世態(tài)炎涼的孤苦之感。趙譯并沒有直接將 “孤”宣之于口,而是意譯為問句“Who'll share her shine ?”這在表達原詩情感方面較為牽強,且是用了具體的人稱代詞“her”,局限性較大。許譯將“孤”譯為“l(fā)onely”,既指中秋月之“孤”,又表詞人獨自對月之“孤”,同時還迎合了韻式。從語言維層面的適應性選擇轉換來看,許譯更勝一籌,用簡潔的語言傳達了原文的含義,讓目的語讀者既能體會到中國古典詩歌的韻律與節(jié)奏,又能感受到原文語言的形式之美。
2. 文化維層面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從文化生態(tài)層面看,原語和譯語在性質和內(nèi)容上大多存在差異。譯者在語言形式方面進行選擇轉換的同時,兼顧語言的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還要在翻譯活動中成功傳達原語語言的文化內(nèi)涵(胡庚申,2004)。筆者接下來將從詞牌名翻譯和文化負載詞翻譯兩方面淺析兩個譯本的文化維轉換。
(1)詞牌名的翻譯。關于原文的詞牌名“西江月”,許譯“Tune: The Moon over the West River”和趙譯“The River Moon”的重點都落在了“西江月”的字面意思上。然而,在中國詩詞文化中,詞牌名只是用來區(qū)分詞作之間不同的句式、韻律和整體結構,以方便整理詩詞。由此可見,詞牌名并無具體含義。譯者不能簡單地將“西江月”理解為“西江上的月亮”或者“西邊的江月”。從文化維上來講,許譯和趙譯并不能幫助譯語讀者正確理解詞牌名的作用,甚至會使讀者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fā)曲解詞牌名的含義。因此,兩個譯文在詞牌名翻譯上,并未做到很好地轉換文化維度。筆者參考林語堂先生對“水調(diào)歌頭”的英譯“To the tune of Shuidiaogetou”,再集眾人之長,將“西江月”譯為“To the tune of Xi Jiang Yue”。 用“Tune”引出后面的詞牌名音譯,既可點名其范疇,又能原汁原味地保留“西江月”這一詞牌名稱,符合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2)意象詞的翻譯。王國維曾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中國古詩詞含蓄雋永,語言凝練,擁有獨特的朦朧美,其關鍵在于漢語詩詞中意象語言的多樣性和模糊性。由此可見,意象文化的正確翻譯在詩詞英譯中至關重要。僅僅做到語言層面的選擇轉換無法滿足詩詞英譯的需求,很多譯文出現(xiàn)的誤譯和錯譯現(xiàn)象,大多是因為兩種語言的語境文化差異造成的(董愛華,高越,2011)。作為譯者,只有熟悉原語和譯語兩種語言文化生態(tài),才能有效傳遞雙語的文化內(nèi)涵,從而更好地完成語言維和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尤其是在詩詞意象方面,“鬢”通常指“鬢發(fā)”,而非“鬢角部位”。“眉頭鬢上”會使?jié)h語讀者聯(lián)想到“愁上眉頭”“霜染兩鬢”,這是中華文化特有的文化積淀。許譯和趙譯都用了“bows”和“hair”。從文化維層面來看,許譯的文化選擇性適應度更高,因為其對“bows”和“hair”做了文化補譯“See my bows brown and hair turn white”?!癰rown”和“white”是此句譯文的點睛之筆,由此結合上下文,可以讓英文讀者在他們熟知的“眉”“鬢”和“涼”“孤”之間搭建橋梁,更加生動地向讀者展示出詞人行至暮年壯志難酬的無奈與愁苦,既通俗易懂,又很好地展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精妙之處。再者,許譯忠實于原文,給讀者留下了想象余地和共鳴空間,足見許淵沖老先生深厚的中英文化功底和傳播中國典籍文化的使命感。從文化維層面的適應性選擇轉換來看,許譯一舉多得。
3. 交際維度。除卻語言轉換和文化傳遞,譯者還要重點關注翻譯的交際意圖。交際意圖的適應性選擇轉換,目的是為了更好地維護和保持原文及譯文的交際生態(tài)(胡庚申,2013)。從交際層面看,漢語詩詞的交際意圖不僅在于傳遞原語的語言形式和文化內(nèi)涵,更要關注原語系統(tǒng)中詞人的整體交際目的,即全詞的主旨思想。當譯語讀者能通過譯文與原文作者產(chǎn)生思想或情感方面的共鳴時,譯者也就做到了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漢語詩詞尤為注重意境的傳達。原文上闋次句“人生幾度秋涼”的“秋涼”一語雙關。詞人不僅是在喟嘆人生短暫,更是悲嘆自己經(jīng)歷“烏臺詩案”后的人生起伏,悲從中來,內(nèi)心凄涼。此句的“涼”可謂是上闋的“詞眼”,許譯將其直譯為“How many autumns in our life are cold!”既忠實于原文,又同原文一樣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趙譯則是另辟蹊徑“Thru life, how many soughs?” “sough”表“颯颯聲”,作“秋涼”的換喻,既可以給讀者傳達秋的蕭瑟,又可以形容人生的凄涼境遇,更能讓譯語讀者與詞人產(chǎn)生情感共鳴。此外,許譯與趙譯的一個顯著區(qū)別在于,許譯頻繁使用代詞“our, my, me, I”其中“my”在短短八句詩里出現(xiàn)了三次,其目的在于喚起讀者的代入感,在引起譯語讀者和作者情感共鳴的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加強譯者與讀者之間的情感交流。從傳達交際意圖這個方面來看,許淵沖先生的譯文選擇適應度更高。
四、結語
綜合立足于“三維轉換”角度的對比分析,“整合適應選擇度”相對較高的譯文是許淵沖先生的譯文。以上評析僅代表筆者在“三維轉換”角度下對兩個譯本的解讀和學習。然而,漢語詩詞要在全球化背景下保持生命力,必須不斷發(fā)展完善翻譯方式,保持譯文的針對性和多樣性(周紅民,2014)。生態(tài)翻譯學的“三維轉換”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創(chuàng)新性和普適性,為漢語詩詞英譯的研究學習建立了新的理論框架,也為譯本評析提供了新的理論參照,這對中華文化“走出去”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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