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學審美活動的本質(zhì)是一種精神上的修養(yǎng),它的前提是審美主體必須具有淵博的文化知識。欣賞者只有養(yǎng)成純正的文學趣味,才會有高雅的審美享受。情感是審美心理中是最活躍的因素,在整個審美過程中,情感始終起著積極的能動作用,直接影響主體對客體的審美感受。
關(guān)鍵詞:審美主體;審美能力;審美享受;審美超越
在文學審美的情感流程中,欣賞者總是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情感滲透其中,灌注在文學作品的形象和意境之上,進而達到審美者與作者的共鳴。當然,不同的審美者對于文學語言的接受是有差別的,有一定審美能力的讀者,可以通過對作品內(nèi)容的準確把握,結(jié)合自身的情感體驗,進而深入理解文學作品中的形象。從本質(zhì)上來看,這是文學審美主體的審美能力問題,《紅樓夢》中林黛玉對《牡丹亭》的陶醉與偏愛恰恰是對這一文學審美現(xiàn)象的最好詮釋。
林黛玉是大觀園中當仁不讓的“文學博士”,卻“素習不大喜看戲文”,可又為何獨對《牡丹亭》“心痛神馳”?我想原因固然在于《牡丹亭》戲文之精妙絕倫,齡官演唱之婉轉(zhuǎn)動情,可“對于非音樂家的耳朵,最美的音樂也沒有意義”(馬克思語)。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黛玉如果沒有淵博的知識、高雅的情趣和切身的情感體驗,是絕對不會聽得“明明白白,一字不落”的。
一、欣賞者只有具備淵博的文化知識,才會具有高超的審美能力
文學和藝術(shù)審美都要借助于一定的具體可感的藝術(shù)符號來進行。文學審美活動的本身更是一種精神上的修養(yǎng),只有具備一定的文化知識及文化積淀,才能夠更好地欣賞作品。曹雪芹在對大觀園里一干女子的描述中,賦予了她們各具特色的才情——湘云善女紅,惜春好丹青,鶯兒巧結(jié)梅花絡(luò),晴雯病補雀金裘。然而,若論情感之細膩、才情之突出恐無人能在黛玉之上。她用《葬花吟》抒寫人格宣言,用《題帕詩》剖明愛慕之情,用《五美吟》表達美的理想。黛玉的才情更表現(xiàn)在她對《牡丹亭》的情有獨鐘上。至小說中黛玉生活的年代,明清戲曲海鹽腔、余姚腔相繼衰落,只有弋陽腔與昆山腔相對峙。昆山腔的特點則是悠揚婉轉(zhuǎn)、高雅幽靜?!镀坊▽氳b》第三回有形象的描寫,蓉官又對那人道:“大老爺是不愛聽昆腔的,愛聽空腔雜?!?。那人道:“不是我不愛聽,是我實在不懂,高腔倒有滋味。”《紅樓夢》中賈府里的老爺太太們多屬于“實在不懂”陽春白雪的觀眾。賈府為迎接元春歸省從姑蘇買來十二個女戲子,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寫到女戲子演習《牡丹亭》,林黛玉無意中聽曲的種種反應(yīng)。姑蘇不僅是黛玉的故鄉(xiāng),也是昆山腔的盛行區(qū)。林黛玉對于別人“實在不懂”的雅唱,不僅聽得“明明白白,一字不差”,而且能由昆山腔那膾炙人口的《牡丹亭》自然而然勾起無限的思鄉(xiāng)之情。那婉轉(zhuǎn)的歌聲、悠揚的笛韻更能調(diào)動她的形象記憶與情感記憶,去豐富、升華那扣人心弦的艷曲雅唱,將同一母題的詩(水流花謝兩無情)、詞(流水落花春去也)、曲(花落水流紅)緊緊結(jié)合在一起,加深了她對《牡丹亭》艷曲“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理解。這里文化知識就顯示了它的優(yōu)勢,可見讀者的審美能力是得益于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和文化積淀的。除此之外,審美能力的高低,還取決于將語言符號轉(zhuǎn)換成為藝術(shù)符號,進行想象和聯(lián)想,以及對作品中的藝術(shù)形象進行補充和發(fā)展的能力。欣賞者有能力把文學藝術(shù)中那些片斷的、分散的、表面的“空白”集中起來,這樣能夠更有效的從整體上把握藝術(shù)形象,提高審美能力。
二、文學審美者只有養(yǎng)成純正的審美趣味,才會有高雅的審美享受
一個高明的文學審美者首先必須擁有高雅的文學趣味,這樣的文學鑒賞者才能夠并且善于利用文學作品中富有想象力的語言來馳騁于文學想象的美妙空間。文學欣賞是審美者在面對文學作品時的一種審美認識和評價活動,指的就是審美主體以語言為媒介去領(lǐng)會審美對象所包含的思想內(nèi)容,從而獲得對藝術(shù)形象的具體感受和體驗,得到一種審美的享受。要達到這一目標,審美主體的價值取向和文學趣味就顯得尤為重要,否則的話再優(yōu)秀的作品也難以引起審美者的共鳴。
一部《紅樓夢》被“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魯迅語)。黛玉所聽“艷曲”,即使是在花柳繁華、眼界絕高的大觀園,也會被世人視為“移人性情”的“雜書”?!百|(zhì)本潔來還潔去”的林黛玉與杜麗娘一樣“閑愁萬種”“幽閨自憐”,內(nèi)心充滿對真情的追求,對個性解放的呼喚?!赌档ねぁ方柽€魂的愛情故事,演繹人間真情,傳播人性的“至性”,呼喚獨立自由的春天。難怪黛玉哀嘆“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lǐng)略這其中的趣味”。也正是因為有著高尚的審美情操,所以才能將情與性審美化,領(lǐng)略出《牡丹亭》的真諦。
需要注意的是,雖然審美趣味是以個人的主觀感受的形式出現(xiàn)的,可是從根源上來說它仍然是隱藏于人們審美活動之中的審美傾向和鑒賞力的外在表現(xiàn)。受到文學修養(yǎng)和知識構(gòu)成的影響,每個人的審美趣味都不盡相同,然而在面對具體的文學作品時,在審美境界上卻有高下之分,好壞之別,雅俗之鑒。以中國古代詩歌鑒賞為例,如果沒有高尚的審美趣味,我們就很難理解杜甫詩歌那深沉博大的憂患意識,也就難以享受其沉郁頓挫的文學美感。
三、欣賞者只有經(jīng)歷了真實的情感體驗,才會有愉悅的審美超越
情感反應(yīng)是審美心理中是最活躍的因素。在整個審美過程中,情感始終起著積極的能動作用,它直接影響著主體對客體的審美感受,是文學欣賞的核心,也是欣賞者與作品聯(lián)系的紐帶。文學作品中的情感體驗從實際上來說,是一種帶有主觀想象性的審美活動。作者的情感態(tài)度往往隱藏在形象和語言之中,這就需要審美者能夠抓住那些具有暗示性的詞語或形象,深入到情境中去,去代入,去替換,這樣才能展開真實的情感體驗。林黛玉在《牡丹亭》的欣賞過程中,由領(lǐng)略藝術(shù)趣味到細嚼情感滋味,聽著聽著,自己的心神便隨了那婉轉(zhuǎn)的歌聲,飛向更高的境界。而當她聽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便“不覺心動神搖”,待聽到“你在幽閨自憐”,就更如癡如醉,耳目俱寂,既不知笛韻猶鳴,亦不知身在何處,冥冥中只覺得麗娘如我,我如麗娘,互為神傷,自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斑斑熱淚為誰而灑,竟難分辨。當林黛玉從這藝術(shù)境界中醒來時,驚愕不已。
作為審美主體的林黛玉,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寄人籬下的凄涼,不被理解的苦楚融進了凄婉的說唱聲中,聲愈美而情愈濃。黛玉若不是不得自由,幽情難訴,怎會如此這般?黛玉在聽的過程中,不覺聯(lián)想和思考個人命運,從而使她對生命的體味一層層深入。相似的生命體驗,使審美者達到忘情的地步,唯忘情入戲,待清醒出戲時,方能真正領(lǐng)略其中真味。是否文學審美活動必須切身體驗過,才能真正理解?當然廣采博取,間接獲得也是可以的,可是絕對沒有親身體驗那般細膩,那般令人陶醉,那般令人蕩氣回腸。
心理學認為,人對與自己生活體驗相關(guān)的事物尤其感興趣。作為生活個體的林黛玉,開始時并不是一個審美主體。《牡丹亭》的唱詞、唱腔契合了她的生活與生命,再結(jié)合她純正的文學趣味和淵博的文化知識,使得她在聽到了開頭便不覺留下來,并一步步進入到審美的狀態(tài),成為一個詩意的審美者。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作為主體的文學審美者,在審美活動中其審美角度往往與審美者自身的情感體驗、文化素質(zhì)和審美趣味等要素相契合,從而獲得美感和精神愉悅。所以培養(yǎng)審美趣味、豐富知識儲備、強化情感體驗是每一個文學審美者必須做好的前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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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發(fā)軍,安徽省宣城市第二中學教師)
[責編張應(yī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