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夏
根據近20年的全國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統計公報顯示,1998年,中國本科院校數量還只有590所,到了2018年,本科院校數量就飆升到了1245所。但這種高速的建校步伐,卻依然無法緩解江蘇、浙江、江西、湖南、河南、山東等大省的高考焦慮和毛坦廠中學上漲的復讀人數。
2018年,我國高中階段毛入學率就已經達到88.8%,但同年的本科毛入學率,只有48.1%。這意味著,有一半人的大學夢,從這一步開始,就要被攔腰砍斷了。
中國高校建校時長,其實普遍較短
1998年的大學錄取率還是34%,但僅僅在一年后,我國的大學錄取率就瞬間飆到了56%,比那幾年的GDP漲勢飆得還要刺激。
這20年間,我國本科院校數量翻了2.11倍,招收人數也翻了7倍有余。換句話說,我國有655所大學是在近20年間成立的,相當于每年要新建32.75所本科院校,擴招34.13萬人。
直到最近10年,新建大學的步伐才有所放緩,10年僅新增166所。
毫不夸張地說,1999年以后的本科生中,超過一半的人,都是大學擴招政策的受益者。這也是我國高等教育建校時長普遍在10年上下的原因。
翻開各個大學招生簡章里的建校史,都無一例外地在忙著“做舊”自己。
上到武大、浙大這種Top10層級的一流高校,下到數校合并剛滿10周年的三流本科,但凡能東拼西湊、左攀右扯湊足20年歷史的學校,甚至都敢在招生廣告里吹自己是百年樹人,源遠流長。足可見我國大學發(fā)展歷史之新。
但這種運動式擴建,也遺留了不少弊病。
去年,曾有北大專碩學生吐槽“為了留在北大,我可能要花二十萬”,就是因為學校無法保障每個學生的住宿,學生需要在校園之外租房讀書,引起一片大學生共鳴。
然而,這并不是北大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早在1999年,傘國大學擴招的第一年北大就發(fā)生了宿舍吃緊的問題。2002年,北京市教委針對50所高校發(fā)起的一項調查顯示,有86%的學校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硬件不足和經費短缺問題,65%的學校因為缺乏師資而無力擴招。
如果說,從1999年開始的前十年中,新建大學的風潮,是為了單純響應大學擴招政策而趕鴨子上架的下意識舉動,那么近十年中新建或擬籌建的大學,則開始有了一點關于如何辦學、辦何種學的思考。
比如,還沒正式出道就立下flag,要辦成“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學”的南方科技大學。中國科學院院士下凡當校長,清北教授鎮(zhèn)場、政府部門親自背書,對標斯坦福大學設置院系,更有香港科技大學核心團隊協助籌備,發(fā)誓要成為真正的“國家高等教育綜合改革試驗田”。
再比如,由馬云、王健林傾情注資、清華大學原副校長施一公牽頭建設、對外號稱“博士生”起招的史上最牛特色民辦大學,西湖大學。
除了這些有大佬背書的新建特色辦學,這幾年崛起的野雞大學也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聽起來,首都財經貿易大學、北京經濟貿易大學、北京對外貿易學院這三個名字,讓人有些傻傻分不清楚,當你覺得其中肯定有一個是正牌大學時,其實這三個都是故意模仿名牌大學、混肴視聽的山寨學校。
不斷新建大學,保量卻保不了質,這樣的學校真的能承擔起提升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的職能嗎?
新建高校,有沒有緩解高考焦慮?
近20年里,新建的高校那么多,但每年被主流大眾追捧的還是那幾個。
在最新公布的QS世界大學排名中,我國TOP10高校里最早建校的是武漢大學(1893年),而最晚建校的“小鮮肉”中國科學技術大學(1958年)也有超過一個甲子的歷史了。
無論在哪一份權威榜單中,都鮮少見到新建大學的身影。
哪怕是曾經站在巨人的風口之上,建校于2012年的南方科技大學。由于當年出道的聲勢過大,導致“南方科技大學現狀如何了”幾乎成為知乎上的每年例行一問。
但喧囂過后的現實里,也曾出現“雙非院校、名氣不顯,行政混亂、朝令夕改,走出廣東省就要被問是什么層級學校”的困擾。
再如,作為紐約大學和華東師范大學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中外合作辦學典范,上海紐約大學和南方科技大學奉行的研究型高校不同,這里倡導的是博雅教育,鼓勵學生們進行自由的無用探索,可以說是國內唯一一所將散養(yǎng)型院校真正做到極致的特色高校。
全校僅有一棟15層樓的建筑,坐落在上海金融中心陸家嘴,沒有操場沒有校園,沒有班主任也沒有輔導員,完全開放式的自由探索教學。但這種絕對的自由,也意味著絕對的小眾,畢竟單憑本科年均學費15萬,加上復交分數線這兩道門檻,就足以將95%的考生拒之門外。
不管是博雅教育也好,貴族辦學也好,它都無法承擔起緩解這場“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壓力,注定小眾。
這樣看起來,這些年大學確實是建了不少,但在這一隊伍中,很多高校不是硬件不足,就是軟件欠佳。有人好不容易搞起了實驗性特色教學,可仍然無法避免在招生普適性和教學探索性之間的難以兼顧。不管是教學方向還是教學方式,它們都不太適合我國廣大人口基數之下,力求普適化的高等教育模式。
新建大學固然容易,但大學建立之后,大學教學的去向和標準又該從何談起?
如果只是一味地對現有大學,做完全一樣的復制粘貼,改校名而不改風氣,改地點而不改標準;或者,過多地玩起了少數人才能夠得上的創(chuàng)新教育游戲。那么這些新大學的存在,能讓中國學生上到真正的好大學嗎?
中國的大學生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國內的大學教育一直被詬病“普遍較為寬松”,學風、教學、師資各方面都參差不齊,這些是屬于無法單憑加快新建大學的建設就能解決的時代焦慮。
一向以“嚴進嚴出”之風立學的華中科技大學,在去年真的把因學分不達標的18名學生由本科轉為??频臅r候,震驚一片社交網絡。
官方數據記載,在1928年到1937年間,清華大學每年的淘汰率為27.1%,最高的理學院淘汰率甚至達到69.8%但僅清華大學物理系在這10年間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中,就出現了21位中國科學院院士和2位美國科學院院士。
事實證明,高淘汰率并不會折斷科學的羽翼,過于寬松的準出率才會成為滋生懶憊的溫床,讓學生在大學畢業(yè)多年以后,遭到“回爐重造”的反噬。
從另一方面來看,盡管數據顯示我國的本科生招考人數和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每年都持續(xù)保持高速增長,但與此相對的一個數據,則是高校教職工人數的增長遲緩。
1998年,我國普高教職隊伍大軍尚且擁有102.96萬人,生師比11.6:1;而20年后,在校本科生已逼近3000萬關口時,這個數字僅增長到248.75萬人,生師比為17.42:1。盡管這個數字,仍低于我國規(guī)定的普通高等學校生師比限制條件22:1,但距離整體合格仍有一段距離。
在更多的一般性大學中,老師常常面臨的是1對40+的課堂,而學生接受的也是動輒數百的泛類教育。新建高校的數量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本科生在整體人口的學歷結構中占有的份額,但對于平均素質能力的提升,卻毫無進益。
所謂的高考焦慮,實際上就是一種透支未來的提前焦慮。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上個好大學,是為了搭上一趟在未來最大限度規(guī)避社會障礙的順風車。大學越好,豁免權限則越高。
但擴大學位的供給,并不意味著提升教學質量,也并不等于擁有了高水平教學,無法真正消除這個時代對“上個好大學”的執(zhí)著焦慮。面對硬件缺失、軟件不足的大學教育現狀,就算當下成功入學、順利畢業(yè),進入社會以后該焦慮的還是得焦慮。
因為真正于學生有用的大學教育,交付給學生的,遠不止一紙文憑。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