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怡雯　高益民

摘? ?要：由于美國公立學校教育質量一直飽受爭議，近年來美國聯(lián)邦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提高公立學校效能。美國華盛頓特區(qū)東部高中在學校文化、課程設置、支持系統(tǒng)等方面采取積極措施，實現(xiàn)了薄弱公立高中的成功改進。文章探究東部高中的改進經(jīng)驗，以期為中國公立學校教育質量改進提供參考。

關鍵詞：美國;公立高中;質量改進;學校文化;課程;支持系統(tǒng)

美國公立學校飽受爭議，社會各界一直致力于提高其效能。東部高中（Eastern High School）建校于1890年，是華盛頓特區(qū)的一所公立綜合高中。該?，F(xiàn)有1000余名學生，所有學生都來自低收入家庭，享有免費午餐計劃資格，95%以上的學生都是少數(shù)族裔[1]。該校2010年以前在華盛頓特區(qū)標準化測試中的表現(xiàn)居于末流，從2010年開始，其標準化測試成績和畢業(yè)率突飛猛進。該校2015-2016學年的學生畢業(yè)率為79%，高于哥倫比亞學區(qū)69%的平均畢業(yè)率。在大學及職業(yè)準備程度測評聯(lián)盟（Partnership for Assessment of Readiness for College and Careers，PARCC）數(shù)學測試中，該校有84%的學生獲得等級2（Level 2，相當于中國評價等級中的B）及以上的成績，而哥倫比亞學區(qū)平均只有54%的學生達到這一成績。根據(jù)2016年的統(tǒng)計結果，東部高中的PARCC平均成績已經(jīng)排在了哥倫比亞學區(qū)第二位。該校于2013年獲得開設IB課程的資格，成為哥倫比亞學區(qū)僅有的兩所可以開設IB課程的學校之一。東部高中2016年IB測試通過率為42%，在公立學校中表現(xiàn)矚目;2015年，該校超過85%的畢業(yè)生考入大學。下文將具體探索東部高中的質量改進舉措。

一、 學校文化的積極轉變

（一）“英雄式校長”的引領作用

在東部高中逾百年的歷史中，曾經(jīng)有過輝煌時期。但21世紀以來，東部高中所在的華盛頓特區(qū)市中心面臨日益嚴峻的交通擁堵、犯罪增長、環(huán)境污染等問題，中產(chǎn)階層和富人紛紛選擇搬向郊區(qū)居住，大量的低收入家庭聚集在城市中心。東部高中作為市中心的公立學校，低收入家庭學生是其主要生源。東部高中的學生普遍存在缺乏學習動力，學業(yè)表現(xiàn)不佳，輟學率高等問題，使得該校的發(fā)展陷入了長久的停滯狀態(tài)。

組織文化理論中，將“英雄人物”定義為把組織價值觀人格化，且本身是為組織成員提供具體楷模的領袖。學校作為重要的文化機構，“英雄人物”對于組織文化的轉變和引領顯得尤為重要。東部高中前任校長雷切爾·斯基雷特（Rachel Skerett）就是該校改進中的“英雄人物”。

雷切爾于2009年開始擔任東部高中的校長，這座以非洲裔學生為主的高中對這位黑人女校長有著天然的親切感。雷切爾的個人經(jīng)歷對于這些學生而言就是一個典范。雷切爾出生在低收入黑人家庭，接受了高質量的公立教育，憑借自身努力從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yè)。由于自身的教育經(jīng)歷和背景，她從大學起就立志投身于提高城市公立基礎教育水平的工作。她的教育理念是：所有的學生都應該接受具有挑戰(zhàn)性的課程，在高期待的校園文化和高水平支持的環(huán)境下學習。[2]

就任東部高中校長之后，雷切爾首先與全校教職員工重新確立了學校使命：為本校所有學生提供一段積極自主參與、為大學做好準備的經(jīng)歷。同時，確立了學校的短期目標：在2020年之前成為哥倫比亞學區(qū)成績最好的綜合高中。

在這群低收入家庭學生的學業(yè)能力飽受懷疑的背景下，雷切爾校長力排眾議將學校的工作重點放在了促進學生的學業(yè)發(fā)展上。得益于學區(qū)撥款和校友資助，東部高中2010年籌得7700萬美元資金，主要用于學?；A設施重建。在校園重建停課期間，學校組織教師開展了專業(yè)發(fā)展培訓，并聘用了一批新任優(yōu)秀教師。辦學條件和師資力量提升以后，在雷切爾校長的積極爭取下，東部高中于2013年獲得了開設國際課程（IB）的資格，成為哥倫比亞學區(qū)僅有的兩所具有開辦該課程資格的綜合高中之一。雷切爾校長還創(chuàng)設了東部高中加速群體項目（Accelerated Cohort Eastern，ACE），大幅提高了學生的學習自主性和自信心，改變了學校的文化氛圍。雷切爾憑借對東部高中的改進，在2009年和2010年連續(xù)兩年入選美國“白宮學者”（White House Fellows）計劃。

（二）校園重建：學校文化轉變的重要象征

東部高中大部分校園設施年久失修，2010年學校實施了長達一年的校園設施改造項目，期間停止所有教學活動，至2011年才恢復招生。修建項目完成后，校園環(huán)境煥然一新、怡人優(yōu)美，硬件設施也更加先進。1966年發(fā)布的《科爾曼報告》表明，可測量的教育投入與學生的學業(yè)成就并沒有很強的相關性[3]，校園環(huán)境的改變并不會直接影響學生的學業(yè)成績。但對于一所歷史悠久，發(fā)展陷入停滯的學校，校園重建是學校改進的一個重要文化象征。東部高中在學校網(wǎng)站和宣傳手冊中都寫明學?；ㄙM7700萬美元重建校園，并且督促所有學生積極進取，為上大學做好準備，不能浪費納稅人的錢和社會各界的捐贈。校園斥巨資重建也是對東部高中每一位成員的激勵，有利于塑造一種高期待的校園文化。學校關停整修的一年時間為校長招募新教師和開展教師培訓爭取了充足時間，也為學校的文化轉變提供了一段思考期。在學校關停整修一段時間之后，師生也更容易接受新的學校文化。

學校環(huán)境的改善也有利于留住優(yōu)秀師資?！盀槊绹獭保═each for America） 項目四年內的教師流失率在60%左右，那些放棄教師職業(yè)道路的人表示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低收入地區(qū)的公立學校工作環(huán)境太差[4]。校園環(huán)境的整體改善，以及由此帶來的學校文化和氛圍的改變，能更好地吸引優(yōu)秀教師來東部高中教學并留住這些優(yōu)秀師資。

良好的校園環(huán)境也有利于東部高中建立對外聯(lián)系。東部高中是一所綜合高中，學校會開設一些職業(yè)教育的課程，經(jīng)常會邀請企業(yè)在職人員或者社區(qū)志愿者來學校進行講座，優(yōu)美的校園環(huán)境能對這些校外人士產(chǎn)生吸引力，進而促進學校的發(fā)展。

二、富有挑戰(zhàn)性的課程

以及保證其實施的相關項目

學校改進，不僅是環(huán)境的改善，更重要的是學生的改進。要促進學生的改進，課程質量至關重要。美國公立綜合高中飽受爭議的一個方面就是課程學術質量不高，沒有挑戰(zhàn)性，學生在“自助餐式”選課模式下大多選木工、舞蹈、表演這一類學術性不強的課程來湊學分。由全美州長協(xié)會、首席州立學校官員委員會進行的共同研究顯示，在教育方面表現(xiàn)高效的國家會限制學生的學習內容，并在一定范圍內組織集中的、嚴格的、連貫的課程[5]。學校改進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為學生提供富有挑戰(zhàn)性且具有連貫性的課程。校長雷切爾決定引進一些高質量的學術課程，IB課程是其首選。而要開設IB課程，學校以及授課教師必須經(jīng)過認證。雷切爾組織了部分教師參加培訓，以滿足IB課程的要求，同時也招聘一部分優(yōu)秀的新教師來教授IB課程。東部高中經(jīng)過3年的申請，于2013年正式取得了IB課程的開設資格。

（一）提供富有挑戰(zhàn)性的課程：IB 課程

IB課程富有挑戰(zhàn)性，而且在申請大學時享有很高的認可度，部分IB課程甚至可以換取大學里相同科目的學分。IB課程分為標準難度（Standard Level）和高難度（Higher Level）。獲得IB課程文憑，要求學生至少選擇6門課程和1門知識理論，其中至少3門課程屬于高難度。除了課程要求，IB課程文憑還要求學生在兩年內完成150個小時的社會實踐活動。IB課程測試幾乎沒有選擇題，試題都是需要運用分析能力和批判性思維回答的主觀題，一門課的考試時間通常要持續(xù)5個小時。IB課程不僅注重各學科的知識積累，而且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寫作能力、時間管理能力、項目管理能力和研究能力，以便學生更好地適應大學生活和職業(yè)生涯。

IB課程對于東部高中的學生來說難度偏大，過去學校開設有難度的大學預修課程（AP）①幾乎都沒有人選。學校在開設IB課程之初，一直鼓勵學生積極參加，任課教師和咨詢教師都努力營造出一種高期待的氛圍，而不是讓學生認同外界的刻板印象，覺得自己是平庸且難以獲得學術進步的。東部高中提供的IB課程包括語言和文學、歷史、數(shù)學、西班牙語、視覺藝術、生物以及知識理論，并沒有物理、化學、高等數(shù)學等更有難度的課程。因為對于東部高中的學生來說，目前開設的IB課程已經(jīng)比以往開設課程的難度提高了很多。學校計劃先開設一些難度較低的IB課程，鼓勵想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修讀這些課程，在IB課程的合格率上升、學生的自信心建立之后，再逐步開設一些更有難度的IB課程。

（二）識別高動機學生并提供支持：ACE項目

在美國公立學校開設有難度的IB課程或者AP課程的一個普遍問題是，上述課程對學生的閱讀、寫作和批判思考能力要求很高，而學生在這些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不能及時完成閱讀和寫作任務，使課程進展緩慢，考試通過率也很低。為此，東部高中在學生上IB課程前，開設了ACE項目，幫助學生發(fā)展閱讀、寫作和批判性思考能力。

ACE項目是為九年級和十年級高學習動機學生提供的一個幫助其達到更高學術標準的支持項目。該項目要求參與學生選修對寫作和概念學習要求較高的課程。學生在ACE項目中提高閱讀和寫作能力，有助于為高年級的IB課程做準備。ACE項目中的教師一般也是IB課程或者AP課程的教師。參加ACE項目的學生在升入十一年級之前要參加暑假集訓營，為接下來的IB課程學習做準備。

不同于一般學校改進項目針對學習困難的學生提供幫助的做法，東部高中更注重識別學習動機強的學生。ACE項目并沒有篩選考試，而是要求申請的學生做出如下承諾：一是每個學期的平均績點維持在3.0以上;二是暑假至少要完成一門學科的課外作業(yè)和閱讀訓練;三是每年至少參加一項課外活動或者運動;四是完成總計150小時的社區(qū)服務;五是至少申請一項大學的學術夏令營[6]。未參加ACE項目的學生也可以基于興趣或者教師推薦注冊學習IB課程，但是一般會自主選擇或者被教師推薦學習IB課程的都是成績較好或者學習動機高的學生，與參加ACE項目的學生群體高度重合。

薄弱學校的一大困境在于如何充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以迎接挑戰(zhàn)。為了提高學生成績，要么是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要么是重點關注表現(xiàn)落后的學生，但往往收效甚微。東部高中注重識別出學習動機強的學生，這是許多改進項目所忽略的。識別方法主要是通過學生的承諾而不是選拔性考試。能遵守這些學習承諾的學生一般都是學習動機強的學生，他們的學業(yè)成績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學習態(tài)度普遍積極。如果學校把這些學生識別出來，并為他們提供富有挑戰(zhàn)性的課程，他們的學業(yè)進步會非常明顯。這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huán)，增強這類學生的自信心從而使其更加努力地學習，最終實現(xiàn)接受高等教育的夢想。此外，學習動機強的學生通過ACE項目以及之后的IB課程，學業(yè)成績獲得了巨大提升，對于周圍的學生也是一種激勵，因為他們的家庭背景相似，學習基礎相差不大。目睹學習動機強的學生在學業(yè)上取得進步，其他學生會消除對自身處境的懷疑，也會更加努力地學習，從而有利于整個學校形成良好的學習氛圍。

三、其他支持系統(tǒng)

（一）課后輔導計劃

美國學校改進通常都會面臨學生在校時間不足的問題。東部高中為此開設了“學業(yè)充電時間”（Academic Power Hour），學生放學后1小時可以繼續(xù)留在學校學習，會有教師留在教室進行輔導。學習形式包括自主學習、小組討論和合作學習[7]。IB課程有諸多難度高的作業(yè)需要小組協(xié)作，在教師的輔導下，學生們集中完成，顯著地提高了學習成效。

課后學習對所有學生都開放，但是參加的學生要承諾通過“學業(yè)充電時間”努力提高自己的學業(yè)。所有參加“學業(yè)充電時間”的師生會在放學后到學校餐廳一起吃點心，教師會激勵學生，之后學生可以自主學習，或者找小組成員和教師討論問題。

“學業(yè)充電時間”與我國的自習課類似，但一個重要區(qū)別在于，我國的自習課通常強制所有學生參加，自習形式為學生獨立完成作業(yè)，紀律管理是一個難題。而東部高中的“學業(yè)充電時間”自愿參加，強調承諾，學習形式多樣，包括自主學習、小組討論和教師輔導，學生的學習自主性更高，學習更有成效?！皩W業(yè)充電時間”之前的集合交流也有利于增進師生情感，形成良好的師生氛圍。

（二）方便的社會捐贈渠道提供充足資金

一門IB課程的注冊及考試費用為800余美元，這對于低收入家庭占多數(shù)的東部高中學生而言無疑是很大的負擔。所幸東部高中的IB課程對于學生完全免費，而這主要得益于學校所獲得的社會捐贈，為此學校設立了方便暢通的捐贈渠道。

東部高中的學校網(wǎng)站上設有捐贈欄目，數(shù)額不限，可以選擇公開捐贈或者匿名捐贈。在網(wǎng)站上捐贈的多是本校校友或者當?shù)氐纳鐓^(qū)成員，每一筆捐贈的數(shù)額都不是很大，但匯集的總金額還是十分可觀的。學校網(wǎng)站也會公開捐贈資金的最終用途，如用于學生IB課程的注冊和考試費用以及改善學生的營養(yǎng)水平。

（三）學區(qū)的支持

學校改進離不開外部力量的支持，東部高中所處的哥倫比亞學區(qū)為其改進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和支持。哥倫比亞學區(qū)一直致力于提高學區(qū)內薄弱公立學校的效能。2010年，時任哥倫比亞學區(qū)委員會主席卡亞·漢德森（Kaya Henderson）表示：“我們要爭取讓哥倫比亞學區(qū)成為第一個打破人們偏見的學區(qū)，讓人們看看公立學校可以為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做些什么。”

東部高中學校重建的大部分資金都來自學區(qū)，這主要得益于哥倫比亞學區(qū)推出的“學校現(xiàn)代化”（School Modernizations）項目。同時，學區(qū)還成立了一個學校改進小組（School Improvement Team，SIT），該小組對學區(qū)內的學校改進項目的財政預算進行審核，并提供?？钪С帧＿@使得哥倫比亞學區(qū)內的公立學校在美國整體教育財政預算緊縮的情況下，不會因為資金問題而放棄學校改進計劃。大部分公立學校的改進計劃難以維系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學區(qū)縮減了學校的預算，但對學校的學業(yè)要求卻越來越嚴格，在“效率”和“卓越”之間，學校很難找到平衡。

四、啟示

東部高中作為一所公立綜合高中，不像“特許學?！保–harter School）對學生有選擇權，其學生大都來自于低收入家庭，而且絕大部分學生都是少數(shù)族裔。在這一條件下，東部高中的改進經(jīng)驗對美國和中國的學校都有著重要啟示，它首先證明了一點，不推行市場化和在生源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學校也是可以改進的。

學校改進首先需要一個有情懷、有能力，懂得從外部爭取資源的校長。校長的影響表現(xiàn)在3個方面：一是重新確立學校的辦學目標，指明改進方向;二是通過影響教師的思想觀念，間接影響整個學校的文化氛圍;三是爭取外部資源與支持。

此外，提升學業(yè)成績要為學生提供高質量、有挑戰(zhàn)性的課程，東部高中讓學生愿意接受挑戰(zhàn)的關鍵在于識別學習動機強的學生。我國很多高中也推行“尖子班”，利用最優(yōu)秀的師資提供高難度的課程，但學生通常是通過選拔考試參加這類課程。如果能換一種選拔方式，通過承諾來識別高學習動機學生，可能對學生學習成績有更顯著的提升，也能對其他同學產(chǎn)生積極影響。

注釋：

① AP課程：AP是Advanced Placement的縮寫，美國大學預修課程，指由美國大學理事會（The College Board）提供的在高中開設的大學課程。

參考文獻：

[1]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EB/OL].https：//nces.ed.gov/ccd/schoolsearch/school_ detail.asp？Search=1&SchoolID=110003000078&ID=110003000078，2017-08-28.

[2]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EB/OL].https：//www2.ed.gov/programs/principalfellowship/20013fellows/skerritt.html，2017-08-28.

[3]瞿葆奎，馬驥雄.教育學文集：美國教育改革[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456.

[4]理查德·杜富爾.學習引領者：學區(qū)、學校和教師如何提升學生成績[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127.

[5]Phillips V， Wong C. Tying Together the Common Core of Standards， Instruction， and Assessments[J]. Phi Delta Kappan，2010，91（5）：37-42.

[6][7]Eastern Senior High School[EB/OL].http：//easternhighschooldc.org/intro/accelerated-cohort-eastern-ace，2017-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