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衛(wèi)國 魯葆春
2014年11月,歐洲肝病學會(EASL)發(fā)表聲明,建議將原發(fā)性膽汁性肝硬化更名為原發(fā)性膽汁性膽管炎(PBC),通常情況下,大多數(shù)患者的病情并沒有發(fā)展到肝硬化這一晚期階段,這便使得原發(fā)性膽汁性肝硬化這一命名不能恰當?shù)胤磻摷膊〉牟±砩磉^程。同樣地,美國肝臟疾病研究協(xié)會(AASLD)、美國胃腸病學會(AGA)分別在2015年4月和7月先后通過此項提案[1]。
PBC是一種自身免疫介導的慢性膽汁淤積性肝病,作用于肝內(nèi)小葉間膽管而致非化膿性膽管炎,可逐漸進展為肝纖維化、肝硬化甚至是肝衰竭[2]。PBC的年發(fā)病率、患病率分別為 2~24/10 萬人、19~240/10 萬人[2],且有研究顯示其發(fā)病率及患病率正逐年上升[3]。一直以來,PBC被視為以女性患者為主的膽道疾病,但近期相關數(shù)據(jù)表明該性別比例明顯低于先前的報道,且男性患者總病死率出乎意料地高[4]。熊去氧膽酸(UDCA)曾是美國FDA唯一批準用于治療該疾病的臨床藥物[5]。臨床研究表明,UDCA可減少匯管區(qū)炎癥壞死并促進膽管再生,早期應用對延緩組織學進展卓有療效,并利于提高無移植生存率[6-7]。但遺憾的是,仍有約40%的PBC患者對UDCA應答欠佳或無法耐受,這使得新藥物的研制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8]。近期,一種名為奧貝膽酸(OCA)的法尼醇X受體(FXR)激動劑在多項關于PBC臨床治療的研究中顯示出良好的效果[9-11],可明顯降低患者的堿性磷酸酯酶(ALP)、TBil及ALT等各項肝生化指標水平,而這些研究成果進一步支持FDA批準OCA用于PBC患者的治療[12]。但另一方面,不良反應瘙癢癥會隨著OCA劑量的增加而加重,在一定程度上對OCA在治療過程中的安全性和耐藥性產(chǎn)生了消極的影響[9-10]。近年來,OCA作為二線治療藥物備受國內(nèi)外學者關注,同時一系列相關研究相繼得以開展,現(xiàn)就其在PBC治療中的療效和不良反應綜述如下。
OCA,又名6-乙基鵝去氧膽酸(6-ECDCA)或INT-747,是一種強效選擇性FXR激動劑,其激活FXR的活性為鵝去氧膽酸的100倍左右[13]。作為一種核受體[14],F(xiàn)XR主要分布于肝臟和小腸,在減少膽汁酸(BAs)合成與調(diào)節(jié)肝腸循環(huán)(EHC)方面起關鍵性作用。一方面,F(xiàn)XR激動劑可增強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19(FGF-19)的表達,而該因子在BAs合成過程中起抑制作用。此外,F(xiàn)XR激動劑也可促進小分子異源二聚體伴侶(SHP)的生成。FGF-19和SHP兩者均可下調(diào)BAs合成限速酶即膽固醇7-α-羥化酶(CYP7A1)的合成。毫無疑問,OCA可通過促進FGF-19和SHP的表達,有效抑制BAs的合成。另一方面,在FXR激動劑刺激經(jīng)腸道膽固醇排泄途徑(TICE)后,已合成的BAs由此通路被分泌至回腸[15]。同時,F(xiàn)XR的激活也進一步增加毛細膽管膜上膽鹽輸出泵(BSEP)的數(shù)量,使BAs的分泌增加[16]。此外,在回腸細胞中,回腸BAs結(jié)合蛋白(IBABP)、組織相容性轉(zhuǎn)運體α-β二聚體(OSTα-OSTβ)及SHP均由FXR激動劑促進生成。而BAs通過頂膜鈉鹽相關性BAs轉(zhuǎn)運體(ASBT)得以重吸收,接著與IBABP相結(jié)合,再由OSTα-OSTβ泵入門靜脈循環(huán),最后依賴鈉-?;悄懰嵬蜣D(zhuǎn)運多肽(NTCP)重新攝入肝細胞,整個過程被稱為肝腸循環(huán),可使近95%的BAs得以重吸收和利用[14]。在重吸收足量BAs的前提下,負反饋機制由此產(chǎn)生從而減少新BAs的合成與分泌。因此,OCA通過激活FXR在BAs代謝調(diào)節(jié)、維持BAs內(nèi)穩(wěn)態(tài)的過程中起到關鍵性作用,這也賦予了OCA抗膽汁淤積的功能。在相關研究方面,已有動物模型試驗證明OCA具有利膽和抗肝纖維化的作用[17-18]。
值得注意的是,在改善葡萄糖耐受不良、增強胰島素敏感性、糾正血脂異常及抑制肝臟脂肪變性等方面,OCA均可發(fā)揮重要作用。Vignozzi等[19]利用高脂飲食兔驗證OCA在上調(diào)一氧化氮(NO)傳輸和抑制RhoA/ROCK通路的基礎上改善葡萄糖敏感性[19]。而在另一項研究中,OCA因下調(diào)參與脂肪合成和糖異生的肝臟基因表達而逆轉(zhuǎn)胰島素抵抗和肝臟脂肪變性[20]。
在一項隨機對照Ⅱ期臨床研究中,165例PBC患者被隨機分為10mg OCA組、25mg OCA組、50mg OCA組和安慰劑組。治療85d后,各實驗組的ALP水平值(主要實驗終點)分別下降24%、25%和21%,而安慰劑組僅僅降低3%。在實驗結(jié)束時,實驗組中實現(xiàn)10%、20%ALP減少量的患者數(shù)比值分別為87%和69%,而相應的百分比在安慰劑組卻只有14%和8%[9]。此外,該研究的次要實驗終點包括ALT、AST及谷氨酰轉(zhuǎn)肽酶(GGT),3者在各OCA實驗組都有較為明顯的降低。繼雙盲對照實驗之后,ALP水平在為期12個月的開放式臨床實驗結(jié)束時從(285±15)U/L 降至(202±11)U/L。最后,在權衡肝生化指標改善情況和不良反應最小化的前提下,10mg/d劑量的OCA被證實可取得最佳的治療效果。
Nevens等[10]進行了一項為期12個月的雙盲安慰劑對照Ⅲ期臨床試驗,將217例對UDCA應答欠佳或無法耐受的PBC患者以1∶1∶1的比率隨機分配到10mg OCA組、5~10mgOCA組及安慰劑組。以下3點條件被定義為主要實驗終點:血清ALP值低于1.67倍正常值上限,并至少減少15%,而TBil要回歸正常水平。歷時12個月,相對于安慰劑組10%的患者實現(xiàn)上述目標,5~10mg OCA組和10mg OCA組分別有46%和47%的患者達到主要實驗終點。由此可見,更小劑量的OCA同樣可以達到相似的臨床療效,而因瘙癢而導致的治療中斷反而相對更少。隨后的開放性臨床實驗驗證,實驗組的ALP和TBil水平并沒有進一步降低,而安慰劑組在接受OCA(初始劑量為5mg,根據(jù)療效調(diào)整)治療后取得了相似的治療效果。從數(shù)據(jù)上看,安慰劑組的ALP水平在實驗末下降了近100U/L,接近1.67倍正常值上限,TBil降至0.6~0.7mg/dl。
上述Ⅱ期和Ⅲ期臨床試驗的目的在于比較OCA與安慰劑之間的療效差異,而由Samur等[11]進行的臨床研究則是為證實OCA和UDCA的協(xié)同作用。經(jīng)數(shù)據(jù)分析,OCA聯(lián)合UDCA治療組相較于UDCA單藥治療組,肝病相關病死(5.7%vs 16.2%)、肝硬化失代償(4.5%vs 12.2%)、肝癌(4.0%vs 9.1%)及肝移植(1.2%vs 4.5%)的發(fā)生率下降的更為明顯,而15年無移植生存率卻從61.1%升高至72.9%。對比Ⅱ期和Ⅲ期臨床試驗,此項研究最明顯的優(yōu)勢在于對OCA的長期臨床療效做出評估。
瘙癢是PBC患者最常見的臨床癥狀,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zhì)量,可擾亂睡眠,壓抑情緒,甚至導致自殺[21]。一項關于PBC患者瘙癢發(fā)生率的研究表明,165例患者中約69%的患者有瘙癢的困擾,而75%的患者在確診為PBC前就已出現(xiàn)瘙癢癥狀[22]。
值得注意的是,接受OCA治療的患者其瘙癢癥狀會隨著OCA劑量的增加而加重[9-10]。比如,在Ⅱ期臨床試驗中發(fā)現(xiàn),10mg OCA組、25mg OCA組、50mg OCA組和安慰劑組患者的瘙癢發(fā)生率依次為47%、87%、80%和50%。此外,研究者依據(jù)嚴重程度將瘙癢分為輕、中、重度。雙盲實驗期間,各實驗組中出現(xiàn)重度瘙癢癥狀的患者比例分別為16%、24%、37%,但該比例在隨后的開放式實驗中呈下降趨勢。相似的,在Ⅲ期臨床試驗中,5~10mg OCA組(56%)和10mg OCA組(68%)的瘙癢發(fā)生率明顯高于安慰劑組(38%)。因為無法耐受瘙癢,10%的10mg OCA組患者退出試驗,而5~10mg OCA組為1%,安慰劑組則無人退出。在開放式實驗中同樣可以觀察到下降的瘙癢發(fā)生率,雖然所有實驗組的總瘙癢發(fā)生率升高至72%。
目前,出現(xiàn)瘙癢的機制尚未明確,但自分泌運動因子-溶血磷脂酸軸(ATX-LPA axis)和BAsG蛋白偶聯(lián)受體(TGR5)兩者的激活被認定為潛在原因[23-24]。但現(xiàn)階段尚未有相關研究報道OCA與ATX-LPA axis的關聯(lián)性。另一方面,OCA具有較弱的TGR5激活功能,但事實上OCA又會降低內(nèi)源性人類TGR5激活劑即DCA的水平[9]。此外,研究發(fā)現(xiàn)OCA的半合成硫酸酯衍生物INT-767是一種強效選擇性TGR5激動劑[25]。假設人體可轉(zhuǎn)化OCA為INT-767,這意味著OCA與劑量相關的瘙癢癥狀密切關聯(lián),但有待有關研究進一步證實。
為了緩解甚至消除瘙癢癥狀,常見的藥物治療如BAs結(jié)合樹脂、利福平、阿片受體拮抗劑等可用于改善PBC患者的生活質(zhì)量[26]。至于對以上常規(guī)治療無效的患者則建議使用處于試驗階段的藥物干預,包括光療、血漿分離置換法、白蛋白透析,回腸BAs轉(zhuǎn)運蛋白抑制劑等等[26]。但由于局限性和不良反應,以上藥物治療應以循序漸進的方式聯(lián)合使用,以實現(xiàn)效益最大化。
除加重瘙癢癥狀外,OCA對血脂變化也會產(chǎn)生影響,表現(xiàn)為HDL-C水平的降低。在Ⅱ期和Ⅲ期臨床試驗中均可觀察到總膽固醇水平的顯著降低,而其變化與HDL-C的下降密切相關,但試驗后期HDL-C水平呈平穩(wěn)趨勢,并未進一步降低[9-10]。Zhang等[27]研究發(fā)現(xiàn)FXR激動劑可上調(diào)肝清道夫受體B1的表達從而增加HDL-C的腸道排泄。但目前尚未有報道稱OCA所引起的HDLC水平的減少會增加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
對于UDCA應答不佳或無法耐受的患者,OCA作為二線藥物為其治療帶來新的選擇,Ⅱ期和Ⅲ期臨床試驗也進一步證實OCA對改善患者血清生化指標起重要作用。但根據(jù)相關文獻報道,隨之加重的不良反應卻限制了OCA的臨床應用。同時,作為一種新的治療藥物,其確切的藥理機制仍有待闡明,且對于不同PBC臨床階段的患者尚無準確的劑量指南。其次,雖然ALP和TBil水平可評估PBC患者的預后,有研究也評估了15年無移植生存率,但這僅是基于數(shù)學模型預測,仍無法確切證實長期應用OCA可以緩解或逆轉(zhuǎn)疾病的病理進展和改善預后。此外,OCA劑量與瘙癢程度之間的關聯(lián)也尚未闡明。因此,未來仍需要相關臨床試驗進一步驗證OCA對疾病長期預后的改善效果,而且應注重具體的機制研究,才能為OCA的臨床應用提供強有力的理論和實踐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