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彥霞++王宗華++何英

摘 要：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研究基于語用視角，涉及到語言的功能研究，兩者存在著一定的辯證依存關系。話語標記的歸類及性質確定由言語行為決定，言語行為的成功實施由話語標記來促進，話語標記沒有語義真值，它促進言語行為的情態(tài)表達。由于話語標記的性質取決于言語行為中言者聽者的社會關系及地位，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之間并不是一一對應關系。

關鍵詞：話語標記 言語行為 語力

自20世紀80年代漢語語法研究引入功能主義學說至今，從語言交際功能的角度研究漢語逐漸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功能主義側重研究語言的動態(tài)分析，對語言的研究脫離了句法的框架，結合語用和人類的認知經驗研究語言，更加適用于漢語的分析研究。如關于話語標記的研究，關于言語行為的研究，為我們提供了新的研究課題。

話語標記這一術語譯自英語的discourse markers，對話語標記的研究伴隨著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話語分析和語用學的發(fā)展而發(fā)展。其中美國學者Deborah Schiffrin1987年出版的專著《Discourse Markers》被認為是話語標記研究的開山之作，她對話語標記從理論上進行探討，并對具體的話語標記進行了分析，discourse markers這一術語即來自本書。此后話語標記研究逐漸成為語言學研究的熱點。言語行為理論由英國哲學家奧斯汀于20世紀50年代提出，美國哲學家賽爾對此理論進行了修訂和補充。其主要內容言語即行為，說話即實施一種行為，是一種從行為的角度研究言語交際的一種理論。

國內關于話語標記研究與言語行為研究的成果隨著對漢語研究的深入不斷增多，但是將兩者結合的成果比較少，不過也有所涉及，如閆建設（2014）霍永壽（2005）從話語標記對言語行為施事語力的強化、弱化角度進行分析，認為話語標記能夠從這兩方面對話語進行調節(jié)，從而實現話語交際目標。

本文在語料調查的基礎上分析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的關系。語料來源來自于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

一、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關系研究的基礎

話語標記理論與言語行為理論雖然提出的時間不同，發(fā)起研究的人物不同，理論研究的主要內容不同，但是兩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它們都屬于對語言運用的研究，是脫離了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對語言外部使用功能的研究。語言外部的研究涉及到語言的使用者、使用者的心理狀態(tài)、使用者的社會地位、使用者的社會地位及文化背景等因素。這些因素影響著言者的話語策略與言語行為，言語行為的歸類受此影響，作為言語行為話語鏈條上的一環(huán)，話語標記的使用也受此因素的影響，因此，兩者有共同的影響因素。

話語是表達言者交際意圖的手段，任何人在言語中都有自我的印記，即話語的主觀性。主觀性與客觀性相對，在話語理解中占據重要作用，影響語言的深層理解。一般認為，話語標記所包含的是說話人與聽話者之間對話語的語境和說話者之間的關系的一種主觀判斷，表達的是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所以大多數話語標記具有很強的主觀性。話語標記通常狀況下可以認為是主觀情感態(tài)度的一種體現。言語行為的實施不是一個簡單的直白的過程，它需要交際雙方對話語權的配合與流轉采取合作態(tài)度，合作的交際關系是言語行為持續(xù)進行的保障，合作是一種主觀意圖，主觀性在言語行為持續(xù)中發(fā)揮重要的能動作用。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的主觀性決定著兩者可能會存在主觀意圖上的一致性。因此，主觀性是研究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關系的相通點。

二、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之間的關系

（一）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具有共生依存關系

在言語交際中，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共同構成語段，來保證復雜交際行為的持續(xù)進行。單個的言語行為在交際中無法傳達具有深刻內涵的語義，因此，言語行為與話語標記處于一種共生依存的境況。

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的關系共生依存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話語標記的性質與歸類取決于其所在言語行為的性質與分類。如胡文婷（2011）的結論性話語標記，姚穎（2012）估測性話語標記，李智（2013）例證性話語標記的分類往往與特定的言語行為聯系在一起。從話語標記的性質我們看到，話語標記不具有真值意義，它的存在與否不影響話語的意義表達。結論性話語標記不會包括結論這樣的詞語，估測性話語標記也不會包括估計這樣的詞語，例證性話語標記也不會包括例如這樣的詞語。那么如何把沒有真值語義的話語標記進行歸類呢，只能根據它經常出現的話語鏈中言語行為的性質及話語標記在言語行為中所起的作用來決定。如：

（1）寶寶那天在桌子上跳來跳去，夠上面的一根繩子玩，好不容易夠到了拽下來，啪嗒一聲響，原來繩子上面拴的是新買的數碼相機。寶寶驚得四處跳著腳到處亂逃。爸爸一面追著安慰它，一面罵媽媽：“你看你！東西到處亂放！砸著咪咪！”當代＼文學＼大陸作家＼六六 溫柔啊溫柔.txt

寶寶自己淘氣在桌子上跳來跳去到處亂拽，本來應該告誡寶寶注意日常行為的安全性問題，以免發(fā)生意外。然而愛寶寶心切的爸爸竟然把責任轉向了媽媽?！澳憧茨恪眴为毘霈F的時候并不能確定它在話語中的意義和作用，放在具體語境中并結合說話人的語氣和態(tài)度，很容易判定它的性質，例（1）中，通過“罵”字顯示了極強的語力，“你看你”在此具有責怪抱怨的意思。這種意義的總結是基于整個言語行為過程及代表的事件特征。

有時候，這種抱怨語力較輕，需要細細體會前后語段的內容。如：

（2）“麗鵑?。∧阋喑渣c?。∧憧茨?，本來就瘦，一懷孕都沒人形了！”亞平媽做了一桌的菜，麗鵑往桌邊一靠，聞著味道就開始往廁所奔，嘗都不嘗?！澳悴怀?，孩子營養(yǎng)怎么跟得上呢？”亞平媽端著一碗豬肝跟著后頭追。＼當代＼文學＼大陸作家＼六六 雙面膠.txt

“你看你”在例（2）中的抱怨義是通過最后一句話“孩子營養(yǎng)怎么跟得上呢”來暗示的。反問句本身具有反詰責問的語氣，在這里，通過反問句表達了亞平媽的不滿。表明麗鵑懷孕瘦的沒人形并不是亞平媽抱怨的真實意圖，例（2）中，整個語段沒有顯性的表達不滿、抱怨的情緒詞語，你看你所承載的不滿、埋怨義均通過對語境的理解與語段中反問句的作用來實現。

兩者之間的依存關系還表現在話語標記往往是某種言語行為的標志，已經定性的話語標記的出現，可以使我們對它所屬的話語鏈的性質、所表達的言語行為類型有清晰的認識。即話語標記的性質確定離不開其所在話語鏈所屬的言語行為，由于話語標記沒有真值語義，它的性質及分類是其所在話語鏈語義整合的結果，它同時也代表了特定話語鏈所屬的言語行為性質。如，“不瞞你說，實話告訴你，說句不好聽的話”是坦言性話語標記的代表，它所在的言語行為為坦言性言語行為，“壞了、完了”是不如意話語標記的代表。它所在的言語行為一般為表達不如意的言語行為?！安皇俏艺f你，不怕你煩我”屬于辯言類話語標記，它所在的話語鏈表達的一般為解釋及分辨類言語行為。典型的話語標記與典型的言語行為是密不可分的。

（二）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的關系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

話語標記的性質是由其所在言語行為的性質決定的，言語行為至少涉及到言者與聽者，人類社會的存在必然會導致因為經濟權勢方面的差異形成不同的階級階層，這種階級階層的差別總會在言語上有所表現。由于交際雙方的地位不同，在言語交際中在語言表現的語力也不同。不同的語力可能會導致話語標記的性質產生變化。這種變化導致話語標記所在言語小類的性質發(fā)生變化，從而影響話語標記所屬分類的變化。因此，相同的話語標記在不同語境出現時，可能分屬不同的類型。

在使用話語標記“我看”“我覺得”時，通常是在實施斷言類言語行為下的建議類言語行為；表達了說話者的自主判斷行為，當說話雙方有社會地位、階層的差距時，較弱的一方通過這一話語標記提出建議，為自己爭取利益；在言語行為功能層面，實現了話輪引發(fā)、話輪開啟等不同功能。如果較為強勢的一方使用這一話語標記，則需注意是否完成了間接言語行為，即表達諷刺或不屑的態(tài)度。表達個人主觀性的話語標記更容易傾向因為言語雙方社會地位、社會關系的不同而分屬不同類型。以“我告訴你”為例：

（3）戴笠假裝糊涂，“嗯——是不是你們最近在孫夫人那里干什么了？”孔祥熙先開了口?！安皇悄敲凑f的?！彼巫游闹涝掃€得自己說：“我告訴你，找你來不光是我們兩人的意見。蔣夫人有電話來，要我們關照你，如果發(fā)現你的人在那里有不合適的行動，她是決不善罷干休的。”宋子文沉下臉來。＼當代＼史傳＼宋氏家族全傳.txt

（4）康偉業(yè)說：“林珠！你不要這樣，我的壓力已經夠大的了！”林珠也不控制自己了：“你有沒有搞錯？你以為我關心這件事情就等于在乎自己的名分？我告訴你，我還是我。我沒有著急，我不是在催促你離婚，我是認為你的思維方式整個是一個大錯誤！” ＼當代＼報刊＼作家文摘＼1997＼1997D.TXT

（5）雙方正要成交，突然一個矮個子老太婆插進來，口氣梆硬地說：“阿弟，29元一版，賣給我?！卑咸珦尩蒙?，便把曹偉奇領出花園，走到一僻靜處，神秘地說：“阿弟，我看你人蠻好，一定是碰到難堪事情等錢用，才急于放票的。我告訴你，壓一壓，3天之內有大老板來收，價鈿要跳幾跳哩。＼當代＼報刊＼讀者＼讀者（合訂本）.txt

例（3）中，面對戴笠的假裝糊涂，宋子文以位居高位的蔣夫人作勢，從社會地位上壓制戴笠。在言語層面，“我告訴你”帶有嚴重警告性質，語力很強，在借勢的情況下，宋子文處于強勢的地位，“我告訴你”屬于典型的警告類話語標記。

例（4）中，林珠與康偉業(yè)發(fā)生了爭吵，雙方彼此都有誤解?！拔腋嬖V你”從林珠的嘴里說出來，一是申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與立場。二是強調，表明自己沒有變化。在言語行為中，雙方的地位是平等的，無強弱之分。出現了情緒詞語“著急”，點明了雙方的情緒處于努力控制一觸即發(fā)狀態(tài)，此處“我告訴你”是申辯性話語標記。

例（5）中，老太婆與曹偉奇屬于陌生人之間的關系，雙方無強弱勢之分，語力緩和，“我告訴你”屬于坦言性話語標記。

由此可見，同一形式的話語標記由于所處的言語行為的類型不同，言語交際雙方的社會關系不同，語力的和緩程度不同，可以分屬于不同類型的話語標記，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一一對應關系，體現了話語標記研究的復雜性

（三）話語標記增強、突顯言語行為的情態(tài)表達

話語標記是在言語交際中交際雙方為了達到個人意圖所使用的一種語用策略，與意圖相關聯的策略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它具有調控交際的目的，起到使交際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轉變的作用。體現了鮮明的個人主觀色彩，這樣的主觀性在與情態(tài)有關的話語標記中體現尤其明顯。如表達責備、抱怨等情感性話語標記的使用。表態(tài)類話語標記一般情況下是表明說話人在說話時的心理狀態(tài)，可以表示抱歉，內疚，慶祝等狀態(tài)，較為多變。在這樣的言語行為中，去掉話語標記不影響語義的真值表達，但是整個話語鏈的情感色彩則失去了標志性的詞語，言語行為的表達顯得平淡無力。

（6）臺青抬頭，“我一早就聽說香港人最愛動不動派別人士。”尹白在一旁笑道：“最令人不服的是她一點土氣也沒有?！迸_青側著去欣賞描紅的近照。又來了，尹白分辨：“我又沒說你什么。”臺青訴苦：“熨頭發(fā)又嫌土，穿件紅衣服更加土，連大眼睛小嘴巴都算土，總而言之，在大香港主義下，全世界華人都是土豹子，尹白瞪著臺青。＼當代＼文學＼香港作家＼亦舒 七姐妹.txt

臺青通過言語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尹白的不滿，尹白則通過“又來了”表達自己的厭煩，兩人關于香港人的行為的不同觀點已經使雙方對這個話題都很厭倦，“又來了”有力地把尹白的無奈與埋怨但又無法進行過多指責的心理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言已盡而意未絕?！坝謥砹恕奔缺磉_了言者的心理，同時使讀者深深體會到了言者的埋怨但是又控制情感的信息。

三、結語

話語標記是一種語言單位，言語行為是從交際角度對言語的作用所做分類，話語標記的研究與言語行為理論、話語分析理論緊密相連。話語標記依存于言語行為中，是言語行為表達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通過對北京大學語言研究中心語料庫的實例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具有共生依存關系，主要表現在：話語標記的性質與歸類取決于其所在言語行為的性質與分類，話語標記往往是某種言語行為的標志，雙方存在一定的對應關系。但是，受話語交際雙方之間的社會關系社會地位的影響，話語標記與言語行為的關系并不是簡單的一一對應的關系，在某些情況下，它們屬于一對多的關系，一個話語標記可以與多個言語行為掛鉤。最后，話語標記大多數情況下具有主觀性，它的存在增強、突顯言語行為的情態(tài)表達。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HB16YY018]“近代漢語話語標記類型及功能研究”）

參考文獻：

[1]Deborah Schiffrin.話語標記[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7：312-330.

[2]閆建設.現代漢語口語中話語標記語“不是”標記的言語行為類型[J].鄭州航空工業(yè)管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30）：86-89.

[3]霍永壽.從言語行為的實施看話語標記語的語用功能[J].外國語言文學，2005，（2）：86-90.

[4]胡文婷.現代漢語結論性話語標記研究[D].揚州：揚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

[5]姚穎.漢語估測性話語標記語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2.

[6]李智.現代漢語例證類話語標記研究[D].揚州：揚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

（石彥霞 王宗華 何 英 天津 河北工業(yè)大學文法學院語言文字研究所 30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