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曼　宋曉舟

(華中師范大學，武漢 430079；福建工程學院，福州 350118)

1　引言

元話語(metadiscourse)是關于當下語篇的語篇或者作者對自身話語的顯性評注(del 2006：20)。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從語篇視角出發(fā)的元話語研究主要關注學術語篇，例如學術論文、論文摘要、學位論文、教材，等等(Crismore 1985；Mauranen 1993; Bunton 1999; Moreno 2003; Thompson 2003; Hyland 2005; Gillaerts, Van de Velde 2010；Bu 2014; Hu, Cao 2015)。近年來，已有研究關注其他語域，例如新聞語篇(Makkonen-Craig 2011； Khabbazi-Oskouei 2013; Fu, Hyland 2014)，但總體看來，研究范圍仍顯狹窄，亟須拓展和突破。在此背景下，我們擬探究廣泛的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即體現(xiàn)元話語的顯性語言表達(不包括語法和標點符號)。具體而言，本文以F-LOB(Freiburg update of the Lancaster-Oslo/Bergen Corpus of British English)為語料，研究書面語域(新聞語篇、通俗散文、學術語篇和小說)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功能、分類和分布。

2　語料和方法

本研究使用的語料庫為F-LOB，它是涵蓋廣泛的書面語域的平衡語料庫，包含4大類15小類書面語域，500個語篇，每篇約2000個單詞，共計1,000,000個單詞(參見表1)。由于篇幅有限，本文著重分析F-LOB中的4大類語域：新聞語篇(press)、通俗散文(general prose)、學術語篇①(academic prose)和小說(fiction)。本研究分為3個步驟：(1)獲取潛在的元話語標記語列表。我們閱讀F-LOB里15個語域中每隔10個的語篇(即每個語域中第1、11、21、31……個語篇)，挑出其中潛在的元話語標記語。此外，我們還搜集以往相關文獻中提到的元話語標記語。(2)檢索和分析F-LOB中潛在的元話語標記語。首先，明確和統(tǒng)一元話語判定標準；其次，分別檢索和分析F-LOB中潛在的元話語標記語3遍；最后，交換檢查分析結果，就少量判斷有分歧之處進行討論，并得出最后結果。檢索過程利用軟件Antconc 3.2.4w，分析和判斷依靠人工。(3)分析和討論F-LOB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功能和分布，并得出結論。

表1　F-LOB語料庫中的語篇介紹

3　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類別和功能

元話語之所謂“元”在其反身性，本研究強調(diào)元話語的反身性，并采用del提出的元話語研究的反身模式(reflexive model)。該模式基于Jakobson提出的語言功能，將元話語分為非人稱(impersonal)和人稱(personal)兩類(del 2006：13-16)。非人稱元話語指向語篇/語碼，其標記語包括語篇/語碼指稱(如paragraph, text)、指示標記語(如above, now)、話語標記語(如aim, conclude)和語碼注釋語(如i.e., namely)(同上：98)。人稱元話語包括3類：指向作者的(如I conclude)、指向讀者的(如you read)和指向參與者的(既指向作者又指向讀者)(如we will see)(同上：47)。該模式強調(diào)，元話語僅僅與當下語篇及其作者和讀者相關，與現(xiàn)實世界、其他語篇或者作者和讀者的身份無關(同上：27-29)。

根據(jù)語料分析結果，本文總結F-LOB中元話語標記語的類別(參見表2)。該分類與del的分類稍有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兩點：第一，兩者發(fā)現(xiàn)的元話語標記語描述的語篇行為類別不同(同上：116)，這主要是因為研究所用語料不同。del以約40萬詞的學生作文為語料，分析約100個元話語標記語；而本研究使用的語料庫更大，涉及的語域更廣泛，分析的元話語標記語更多，因此發(fā)現(xiàn)的語篇行為類型自然有差異。第二，本文將方式標記語(如briefly)從del的語碼注釋語中單列出來。這樣處理是因為在元話語研究領域語碼注釋語的主要功能是解釋和定義(Hyland 1998：443)，而方式標記語的主要功能是修飾說話風格(del 2006：113)。

從表2可以看出，書面語域中的元話語標記語根據(jù)功能可以分為3類：指言語事件要素、描述語篇行為和描述語篇環(huán)境。言語事件要素包括語篇、作者、讀者、作者和讀者。指語篇的元話語標記語可以指整個語篇(如article)、部分語篇(如section)或者語篇內(nèi)容(如question)。指語篇的元話語標記語主要用于展示語篇，包括其話題、結構、觀點和分析過程等，例①、②和③分別與語篇的話題、觀點和研究問題相關。

① The nextchapteraddresses whether any such differences can be explained by variations in perceived detection risks[…](H10)(本文例句均來自F-LOB語料庫，例句后面括號中的編號為該例句所在語篇在F-LOB語料庫中的原始編號)。

② Thispapersuggests that the contribution of history as the systematic study of the past, to political science has been more as a body of knowledge than as a set of methods.(G73)

③ Thispaperis concerned with thequestionsof how much comfort is expected(and indeed demanded)of modern operations, […](J74)

指作者的元話語標記語用于突出作者個人對語篇的貢獻，特別是作者的觀點(如例④)、對語篇的安排(如例⑤)和解釋說明(如例⑥)。

④ The concept of a ruling class,Ihaveargued, is far from straightforward.(F02)

⑤Ibeginby outlining the history of the hit parade in the USA and UK.(G46 )

⑥ By thatIdo notmeansimply replacing the infinite dimensional manifold M by its algebra of functions […](J21)

須要說明的是，we及其所有格等形式指作者的情況分兩種，一種是語篇作者不止一人，we指作者集體，這是we的集體用法(collective we)(Wales 1996：58)(如例⑦)。另一種是語篇作者只有一人，卻使用we指自己，以避免語篇內(nèi)容顯得過于主觀和自我(Quirk et al. 1985：350)，這常被稱為“編輯we”(editorial we)(del 2006：31)(如例⑧)。

⑦Wereport on the use of thalidomide in the treatment of chronic GVHD in six patients.(J17)

⑧ Sowecomplete the story here too...(J20)

表2　F-LOB中的元話語標記語及其分類

注：本文檢索此表所列語言表達的各種曲折變化、書寫形式和可能搭配，例如find, finds, found, finding; emphasize和emphasise， in detail 和in more detail, e.g.和eg，chapter和chapters.

指讀者的元話語標記語(you, reader)用于說明讀者對語篇的閱讀和發(fā)現(xiàn)(如例⑨)。書面語篇的讀者具有潛在性和不確定性，語料中對讀者行為的描述多為作者的邀請和猜測，其目的是引導讀者閱讀。

⑨ Asyouarereadingthrough the various examples,youmayfindparallels to problems […](F07)

此外，元話語標記語we和us有時同時指作者和讀者(如例⑩)，這是we和us的包括用法(Quirk et al. 1985：350)，作者通過這種用法表達引導和團結讀者的意愿(del 2006：32)，將讀者拉入自己的陣營，使語篇更易于被讀者接受(Kuo 1999：133)。

⑩ Aswehaveseen, this authority extends beyond the economic realm to management of the reproductive process itself, and the business of deciding who may marry when.(J28)

事實上，語料中的人稱代詞及其所有格等形式只有極少數(shù)指當下語篇的作者和讀者，例如，you在語料中出現(xiàn)四千多次，但指當下語篇讀者的元話語用法僅十幾次。下面例句中的人稱代詞均非元話語標記語：

元話語標記語描述的語篇行為包括介紹話題和分析、計劃安排、講述議論、定義解釋、閱讀以及發(fā)現(xiàn)。例如：

須要解釋的是，“分析”是指語篇內(nèi)的討論(如discuss)、探究(如explore)、比較(如compare)、強調(diào)(如emphasize)等行為，這里將“介紹話題”和“分析”歸入一類是因為兩者往往交織一處，難以區(qū)分，例中的discuss在描述語篇分析過程的同時引入語篇話題(Many of the developments)。

環(huán)境類元話語標記語回答語篇內(nèi)的何時、何地、如何、怎樣等問題(Biber et al. 1999：763)，分為3類：指示標記語、語碼注釋語和方式標記語。指示標記語指向語篇內(nèi)的不同位置和部分(del 2006：101)，例如中的above.

語碼注釋語為正確理解語篇提供進一步信息(Hyland 1998：443)，例如通過for example引導的例子來說明the types of convention listed here.

方式標記語修飾語篇行為的方式和程度 (Quirk et al. 1985：124)，如例中的in detail.

綜上所述，書面語篇中的元話語標記語構建起一個語篇內(nèi)世界，這個世界發(fā)生著與語篇、作者和讀者相關的各種事件，在展示語篇和引導閱讀的過程中，實現(xiàn)寫作的邏緝性、條理性和明晰性以及有引導、有目的和有效率的閱讀。

4　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

F-LOB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具有兩個特征：第一，不同類別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差異顯著。圖1顯示語料中3大元話語標記語的出現(xiàn)次數(shù)和頻率，其中描述語篇環(huán)境類(1724次，占39.96%)使用最頻繁，指言語事件要素類(1345次，占31.18%)次之，描述語篇行為類(1245次，占28.86%)最少。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顯示，這3類標記語的出現(xiàn)頻率存在顯著性差異(F=5.118，p=0.006<0.05)。

圖1　書面語域中3大類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情況

圖2進一步顯示語料中具體類別元話語標記語的出現(xiàn)頻率，排名前5位的分別為語碼注釋語(22.44%)、指語篇類(22.39%)、指示標記語(16.04%)、話題介紹和分析類(12.05%)以及定義解釋類(8.79%)，共占元話語標記語總出現(xiàn)次數(shù)的81.71%。這些數(shù)據(jù)說明，書面語篇中的元話語標記語主要用于對語篇進行解釋、定位和介紹。此外，還有少量元話語標記語指作者(7.42%)，突出作者對語篇的貢獻，而余下類別的元話語標記語的出現(xiàn)次數(shù)均未超過總次數(shù)的4%。

圖2　F-LOB中具體類別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情況

相應地，語料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排名前5位的元話語標記語也主要用于解釋語篇和展現(xiàn)作者(見表3)，其中such as(8.39%)和for example(6.17%)為語碼注釋語，mean(5.96%)用于解釋說明，figure(3.41%)指語篇中的一部分，而I(3.08%)指作者。

表3　F-LOB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排名前5位的元話語標記語

總之，書面語域中的元話語標記語主要用于展示語篇。書面語篇的作者和讀者很少存在于同一個時間和空間，缺乏面對面的互動，他們之間的交流主要借助于語篇本身(Crystal 2001：26)，因而更好地展示語篇成為作者寫作的首要任務和實現(xiàn)寫作目的的重要保障。

第二，不同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差異顯著。圖3顯示不同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每萬詞的出現(xiàn)頻率，從高到低依次為學術語篇(132.50)、通俗散文(46.04)、新聞語篇(15.11)和小說(1.23)。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明，這4種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頻率存在顯著性差異(F=118.591，p=0.000<0.001)，而進一步的Tukey HSD檢驗表明，除小說和新聞語篇(p=0.207>0.05)之外，4種語域兩兩之間均存在顯著性差異(p=0.000<0.001)。

圖3　4種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分布(每萬詞出現(xiàn)次數(shù))

從圖3可以看出，元話語標記語更多用于信息密集型語篇，較少用于敘事性語篇，這主要是因為前者閱讀難度更大，更需要元話語標記語來展示語篇和引導閱讀。學術語篇是典型的信息密集型語域，具有客觀正式、信息量大、用詞考究和詞匯密度大的特點(Biber 1988, 1995)，這些特點拉大作者和讀者的距離，提高閱讀難度(Halliday 2004)。小說則是典型的敘事性語域，具有故事性、趣味性和連貫性的特點，小說閱讀往往更加輕松順暢(Genette 1988)。相應地，學術語篇和小說中元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頻率差異也最大。居于學術語篇和小說之間的是通俗散文和新聞語篇，他們的信息密集度和敘事性居于二者之間(Biber 1988, 1995)，元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頻率也居中，但兩者差異仍顯著，通俗散文遠遠高于新聞語篇。這可能是因為新聞語篇，無論是報道、社論或者評論都基于具有新聞價值的事件(Bednarek， Caple 2012)，因此具有較高的敘事性，但通俗散文中除少量傳記外，多為說明性語篇，具有更高的客觀性和更低的敘事性。因此，這兩類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頻率差異不大。

5　結束語

元話語概念的模糊性和判定的困難性較大地限制其研究效率，系統(tǒng)的元話語研究十分耗時費力，本文是拓展元話語研究范圍的有益嘗試。通過對新聞語篇、通俗散文、學術語篇和小說4類書面語域中元話語標記語的分析，本文發(fā)現(xiàn)，書面語域中的元話語標記語根據(jù)功能可以分為3類：指言語事件要素、描述語篇行為和描述語篇環(huán)境；它們促進作者和讀者間的良好互動，這種互動主要通過更好地展示互動媒介(語篇)來實現(xiàn)，而且這種促進互動的作用在閱讀挑戰(zhàn)性越強的語域中表現(xiàn)得越明顯。

注釋

①F-LOB使用的名稱為learned writing(習得寫作)，這里使用“學術語篇”是因為現(xiàn)在人們更熟悉該術語，而且此類語篇正是不同學科的學術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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