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駢雅》是第一部以雙音節(jié)詞為研究對象的訓詁專著。從辭書編纂的角度來說，該書開專書解釋雙音節(jié)詞的先河，對于古籍研究有重要意義和實用價值。本文以《駢雅·釋服食》章節(jié)的詞語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駢雅·釋服食》詞條的研究對古代中國的服飾文化和飲食文化進行初步探微，進而揭示古代服飾、飲食文化特色以及蘊含的社會歷史文化內涵。

關鍵詞：駢雅 服飾 飲食 文化內涵 詞語

一、引言

《駢雅》是中國古代訓詁學著作，由明代朱謀?撰寫，成書于明萬歷十五年（1587）。該書共七卷，仿照《爾雅》的體例和分類方式，分《釋詁》《釋訓》《釋名稱》《釋宮》《釋服食》《釋器》《釋天》《釋地》《釋草》《釋木》《釋蟲魚》《釋鳥》《釋獸》13篇，以解釋古代漢語中的雙音節(jié)詞為主。該書是第一部以雙音節(jié)詞為研究對象的訓詁專著；從辭書編纂的角度而言，它又是第一部雙音節(jié)詞詞典；因其特別側重雙音節(jié)詞中聯(lián)綿詞的探討與釋義，故它又是聯(lián)綿詞研究的奠基之作。綜上，《駢雅》在訓詁學、辭書史、聯(lián)綿詞的專題研究中都占有重要地位，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與實用意義。

二、《駢雅·釋服食》中的服飾、飲食類詞語在現(xiàn)代漢語里的存留情況

據(jù)統(tǒng)計，《駢雅·釋服食》中的被釋詞在現(xiàn)代漢語中仍使用的有“繈緥”“襤褸”“郁金”“餛飩”“醍醐”“肯綮”等。

《駢雅·釋服食》：“繈緥，兒幞也?！爆F(xiàn)寫作“襁褓”，泛指背負、包裹嬰兒所用的東西，也借指嬰幼兒時期。“襁”指背負嬰兒用的寬帶?！墩f文解字·衣部》：“襁，負兒衣?！倍斡癫米ⅲ骸肮篷呔嬜?，從糸，不從衣淺人不得其解，而增襁篆于此?！币灿米鲃釉~，指用背負嬰兒的寬帶背負?！洞蟠鞫Y記·保傅》：“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薄榜佟敝腹矉雰旱男”弧！秴问洗呵铩っ骼怼罚骸懊穸嗉舶O，道多褓繦，盲禿傴尩，萬怪皆生?！备哒T注：“褓，小兒被也。繦，褸格繩也。言民襁負其子走道，跛而散去。”陳奇猷校釋：“褓繦即指嬰兒。道多褓繦即道多棄嬰也?！薄痘茨献印ひ浴罚骸拔渫趿⑷甓?，成王在褓襁之中，未能用事?！?/p>

《駢雅·釋服食》：“襤褸……，敝壞也?！毙稳菀路茽€，后泛指破爛的衣服。《方言》：“以布而無緣，敝而紩之，謂之襤褸?！薄耙h褸”一詞，古今意義相同。

《駢雅·釋服食》：“春草，雞翹，蒸栗，郁金……，綵色也?！薄坝艚稹痹谶@里指用郁金染出的黃色?！痘哿找袅x》卷三十九注引《考聲》：“郁金，香草名也?！瘪T集梧注引《妝樓記》：“郁金，芳草也，染婦人衣最鮮明?！倍坝艚稹爆F(xiàn)在多指供觀賞的花色艷麗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又稱“郁金香”。

《駢雅·釋服食》：“餛飩……，餈食也?！薄梆Q飩”亦作“餫飩”，是一種用薄面片包餡做成的面食?！稄V雅·釋器》：“餛飩，餅也?！薄稄V雅疏證》引北齊顏之推云：“今之餛飩，形如偃月，天下通食也?！笨梢姡敃r的餛飩形狀和今天的餃子類似。又：“餛飩，《集韻》《類篇》引作?肫，《北戶錄》引作渾屯，《字苑》引作餫飩?！崩羁飦V《資暇集》卷下：“餛飩以其象混沌之形，不能直書混沌而食，避之從食可矣?！毙鞎r儀認為：“餛飩最初似為有餡的餅，亦以合和為貌，無孔無竅，故與渾沌、混沌語義相近?！爆F(xiàn)在，“餛飩”指以面皮包裹餡心后，放在湯水中煮熟和湯同時食用的面食。

《駢雅·釋服食》：“醍醐，美酥也?！边@里指從酥酪中提制出的油?！洞蟀隳鶚劷?jīng)·圣行品》：“譬如從牛出乳，從乳出酪，從酪出生穌，從生穌出熟穌，從熟穌出醍醐。醍醐最上?！币灿靡员扔鞣鸾讨械淖罡叻鸱??！洞蟀隳鶚劷?jīng)·圣行品》：“從佛出生十二部經(jīng)，從十二部經(jīng)出修多羅，從修多羅出方等經(jīng)，從方等經(jīng)出般若波羅蜜，從般若波羅蜜出大涅槃，猶如醍醐。言醍醐者，喻于佛性?！狈鸾讨斜扔髯罡叩姆鸱ā，F(xiàn)在多用于成語“醍醐灌頂”中。

綜上，《駢雅·釋服食》中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個別詞語仍在現(xiàn)代漢語中使用，絕大部分詞語已經(jīng)隨時間演變成為單個字或者消亡，體現(xiàn)了詞語的發(fā)展演變具有時代性。

三、《駢雅·釋服食》詞語所反映的古代服飾文化、古代飲食文化

（一）《駢雅·釋服食》詞語所反映的古代服飾文化

從“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開始，服飾被逐步納入“禮”的范疇，到了周代，中國古代服飾正式形成一種制度。歷代王朝以“律例”“典章”“輿服志”等各式條文制度來管理和統(tǒng)治人們的物質和精神生活。

1.服飾類詞語反映的古代禮教和等級制度

孔子主張一切言行包括衣著裝束都必須“約之以禮”?！白釉唬阂娙瞬豢梢圆伙?。不飾無貌，無貌不敬，不敬無禮，無禮不立?！笨梢?，古人服飾的蔽體遮羞、御寒保暖和美化裝飾功能是次要的，用服飾來表現(xiàn)德行修養(yǎng)則是主要的?！蹲髠鳌ぐЧ迥辍酚涊d了孔子的弟子子路為維護“禮”而死的事：衛(wèi)國內亂，子路系冠的綴被人砍斷，他說“君子死，冠不免”，放下武器而“結綴”結果被殺，傳達了服飾甚至比生命還重要的理念，體現(xiàn)了服飾背后的禮教色彩。又如班固《白虎通義》：“圣人所以制衣服何？以為絺綌蔽形，表德勸善，別尊卑也。”統(tǒng)治者對服飾形制、色彩、紋飾等以制度的形式進行規(guī)范，其目的就是為了“表德勸善，別尊卑”，達到統(tǒng)治國家、管理社會的目的。這也是中國古代服飾區(qū)別于其他國家古代服飾的一個重要特征。中國古代服飾體現(xiàn)著嚴格的等級區(qū)分，古代從天子到諸侯，從皇后到妃嬪，從官員到平民，都有專門的服制、顏色、紋飾等，層次鮮明，以表示等級尊卑的不同，而且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不允許隨意僭越。如“十二章”，作為服飾等級的符號，在歷朝歷代的演變中愈加嚴格，“十二章”的圖案紋飾幾乎成為了皇族的象征。從一些服飾詞語中也可以看出古人的等級觀念，如“袞冕”“絺冕”“玄冕”“揄翟”“鞠衣”“展衣”等，是天子、王后的專用禮服，令貧民百姓望而卻步。

服飾作為一種符號，體現(xiàn)著著裝者的身份和修養(yǎng)。在禮制的作用下，服飾承載著深刻的文化內涵。古代服飾雖然受到禮制的制約，但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封建桎梏。人類從茹毛飲血發(fā)展到衣冠禮儀，服飾的禮制化實際上也是社會的規(guī)范化，是人類進步的一種體現(xiàn)。endprint

2.服飾類詞語反映的古代人們的審美觀念和崇拜心理

古代服飾的審美心態(tài)具有時代色彩，在不同的時代人們的服飾審美心理也截然不同。隋唐時熱烈、外向、開放的文化類型體現(xiàn)著民族自信，反映在服飾上，就表現(xiàn)為雍容大方、華貴艷麗。這一時期對女性著裝開放和女子肥胖持贊同以至贊美態(tài)度。如從全身遮蔽的羃?發(fā)展到漸為淺露的帷帽，這是婦女服飾的進步。而到了宋代，因程朱理學的影響，反映在服飾上就表現(xiàn)為封閉內斂、不尚奢華。這一時期對開放著裝的態(tài)度是否定和壓制的。

古代對于服飾的審美具有觀賞性心態(tài)，在達官貴族、百官公卿中表現(xiàn)得最為突出。帝王、后妃、王公貴族的服飾尤其特殊，如天子的“六冕”和王后的“六衣”。中國古代帝王服飾以其華貴的服飾、莊重的威儀、鮮明的色彩、繁復的結構著稱。它是古代勞動人民智慧和心血的結晶，是古代服飾文化的藝術精品，從冕服系列、冠服系列和弁服系列中可見一斑。在文化內涵上，它更是最高權力的象征。

古代服飾詞語體現(xiàn)了人們對天地、對圖騰的崇拜。《周易·系辭下》：“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逼渲小扒敝柑欤袄ぁ敝傅?，上衣下裳的形制就是因對天地的崇拜而產(chǎn)生的，也反映了古人的天地觀。服飾上的紋飾，也反映出古人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袞”是帝王穿的繪有卷龍紋飾的禮服，俗稱“龍袍”。龍紋帶有濃厚的圖騰崇拜色彩，這一點，從中華民族歷來被稱作“龍的傳人”上也可以看出?！靶勔隆薄稗淼浴薄瓣I翟”等是王后的祭服，這幾種服飾上都有翟形紋飾，反映出古人對鳥圖騰的崇拜，后來稱女性為“鳳”大抵也是由此。

（二）《駢雅·釋服食》詞語所反映的古代飲食文化

飲食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稘h書》：“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薄墩摵狻罚骸叭嗣袼兀匙罴??！薄睹献印じ孀印罚骸笆成砸?。”焦循《孟子正義》：“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憋嬍澄幕俏幕返幕羁逃绊懼镔|文化與精神文化的發(fā)展。毫不夸張地說，人類文明源于飲食。任何一個時代、地域的人們的飲食生活，均關系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如社會風俗、禮儀、祭祀、節(jié)慶、婚喪嫁娶等等。

當人類的飲食跨越最初的果腹階段，飲食文化便開始萌芽。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和發(fā)展，飲食文化的內涵也越來越豐富。先哲曰：“民以食為天?！比瞬伙嬍巢荒苌?，飲食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詞匯作為一種動態(tài)的語言形式，記錄著我國的歷史與文化，彰顯出獨特的社會文化內涵。飲食文化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源遠流長。在《論語》一書中，“食”出現(xiàn)了41次，“政”也出現(xiàn)了41次，雖然這是一種巧合，但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在孔子心目中飲食所體現(xiàn)的“禮”與政治的地位同等重要。

1.飲食類詞語反映的古代人們的飲食觀與飲食習俗

中華傳統(tǒng)文化得以穩(wěn)定和發(fā)展的基礎是我國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主，這使得人們居住穩(wěn)定，形成了安土重遷的心理和厚重內斂的性格。因物質條件的作用，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哲學觀念上崇尚中庸，主張調和，反映在飲食上即中國古人重視酸甜苦辣咸五味調和。中國哲學的辯證思維豐富而深刻，突出體現(xiàn)在“和”字上?！昂汀痹陲嬍澄幕兄傅氖沁m中和調和?！吧姿帯薄澳W腩”等詞反應了古代人們注重調和的飲食觀念。飲食方面的調味品眾多，如“臡醢”“鹹鹺”“干?”“大苦”等。五味調和的飲食時代，可能發(fā)端于原始農(nóng)耕文化，因我國古代以食用谷物為主，食用時需要調味品佐餐，滋味的多變能使進食過程變得更加順利和愉悅。

在古代，我國漢族的飲食十分重視味道。如在先秦時期，人們普遍喜愛腌制品，口味較重。以我國春秋時的齊魯飲食為主要代表，文獻典籍中記載的人們食用的調味品和腌制品有“臡、醢、醬、昌歜”等等?！墩撜Z·鄉(xiāng)黨篇》：“不得其醬，不食”，可見生活在魯國的孔子，也經(jīng)常食用用鹽腌制加工的食物。古人對于味道的調和，還講求不同季節(jié)的飲食偏重不同的味道?！吨芏Y·天官·家宰》：“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調以滑甘?！?/p>

古代飲食習俗因地域、民族的不同而有所差別，這是由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狀況和文化程度等多種因素決定的。中國古代的漢族，因經(jīng)濟狀況和文化程度都較少數(shù)民族要好，因而漢族的飲食習俗表現(xiàn)得更為成熟和精細，飲食種類也更為豐富。如《駢雅·釋服食》第二章提到的粥類、餅類等詞語，分類細致，種類豐富，體現(xiàn)了漢族以谷類食物為主，這也與漢族所居住地區(qū)農(nóng)業(yè)較為發(fā)達有關。而西北游牧民族則以食用肉和乳酪為主，如上文提到的“醍醐”等。飲食習俗的截然不同體現(xiàn)了不同的自然環(huán)境形成的飲食文化圈不同。直到今天，這樣的飲食習俗差異依然存在于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之間。而民族融合和對外文化交流使得飲食習俗有了新的變化。如唐代，作為中國歷史上經(jīng)濟、文化的鼎盛時期，對外文化交流十分頻繁，外來飲食自然也多。自西域傳入的食品，漢代人稱為“胡食”，如“饆饠、胡餅、餢飳”等。

王仁湘認為：“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飲食思想與觀念也可以說是中國古代飲食文化的核心，它對中國飲食文化的發(fā)展起著不可忽視的指導作用。儒家所追求的平和的社會秩序，也毫不含糊地體現(xiàn)在飲食生活中，這也就是他們所倡導的禮樂的重要內涵所在。”可見，儒家的飲食觀念對飲食文化有著重大影響。

2.飲食與禮俗、祭祀文化

“禮”作為中華文化的高度概括，作為中國社會維系君臣、父子、夫妻、師生等一切社會關系的最高準則，貫穿于中國古代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包括人的服飾、飲食、居舍等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最早的“禮”，可以認為是以飲食為發(fā)端的?！抖Y記·禮運》：“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庇纱丝梢哉J為，“禮”最初產(chǎn)生于人們的飲食活動之中。中國古代社會的飲食具體而細微地反映出中國古代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發(fā)展高度。同時，研究飲食對于我們了解中國古代社會飲食禮俗嬗變的一些規(guī)律也大有裨益。飲食與祭祀的關系也尤為密切。古時先民生活中遇到吉兇大事都要舉行祭祀活動，以祭告他們所信奉之神和祖先，祭告并不是空手進行的，不論是祖先崇拜還是神靈崇拜，都要通過獻祭，即供奉食物進行，所以，祭祀就與食物產(chǎn)生了密切的聯(lián)系。直到現(xiàn)在，人們祭祀祖先時，依然要供奉食物，這是對古代習俗的沿襲。endprint

四、結語

今天，我們能夠了解到的古代的服飾文化、飲食文化、宗教文化、官僚制度等，都是通過典籍中所記錄的詞語得來的。可以說，詞匯是語言中最活躍的部分，相較于語音、語法，詞匯更為直接、及時地與文化發(fā)生聯(lián)系。透過某一時期的詞匯記載，我們可以了解到該時期社會文化的方方面面。綜觀《駢雅·釋服食》詞語，可以說，它們承載了中國古代服飾、飲食文化的諸多內容，是中國古代服飾、飲食文化的一面鏡子。在對外文化交流方面，服飾和飲食更是傳播中華文化最好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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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楠 山東曲阜 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 27316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