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艷
淺析托妮·莫里森小說《秀拉》中黑人男性角色缺席的現(xiàn)象
王艷艷
著名的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在199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第一位榮獲該獎的美國黑人女性。自1970年起,她一共發(fā)表了11部長篇小說,主要描述美國社會中黑人的生活和歷史,展現(xiàn)黑人對于自由和自我身份的追尋,在當代文壇中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被視為美國文學史上的里程碑。許多學者研究莫里森小說里的奴隸制、女性身份和母親身份等主題,卻鮮有學者研究其中的黑人男性角色缺席現(xiàn)象。
秀拉 黑人男性 缺席
托妮·莫里森是一位才華卓著的美國黑人女作家。她在199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第一位榮獲該獎的美國黑人女性。她于1931年出生于俄亥俄州的洛雷恩,1953年畢業(yè)于霍華德大學,后在康奈爾大學獲得碩士學位,曾在蘭登書屋擔任高級編輯,后赴普林斯頓大學任教。自1970年起,她一共發(fā)表了11部長篇小說,主要作品有《最藍的眼睛》(1970)、《秀拉》(1973)、《所羅門之歌》(1977)、《寵兒》(1987)等。她的小說主要描述美國社會中黑人的生活和歷史,展現(xiàn)黑人對于自由和自我身份的追尋,被視為美國文學史上的里程碑,在當代文壇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為推動黑人文學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各種批評方法和理論被應用到對她作品的解讀中,例如女性主義批評、種族主義批評和解構(gòu)主義等。許多學者研究莫里森小說里的奴隸制、女性身份和母親身份等主題,卻鮮有學者研究其中的黑人男性角色缺席現(xiàn)象。
莫里森的第二部小說《秀拉》被提名1975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莫里森也因這本書而聲名大噪。小說的背景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前后至黑人民權(quán)運動和婦女解放運動高漲的20世紀60年代中期。主人公是兩名黑人女性秀拉和奈爾。她們從小便是好朋友,長大后因選擇了不同方式的生活而疏遠。奈爾選擇了傳統(tǒng)家庭生活結(jié)婚生子,秀拉則選擇了遠走求學。十年后秀拉回到家鄉(xiāng),成為一個對抗傳統(tǒng)的獨立新女性。她藐視男權(quán)傳統(tǒng),與男性關(guān)系十分隨意,并與好朋友奈爾的丈夫裘德發(fā)生婚外情,導致奈爾夫婦的分離和她與奈爾的決裂。后來秀拉與小時候曾迷戀過的艾杰克斯成為愛人。秀拉在情感上逐漸依戀艾杰克斯,然而艾杰克斯在察覺出秀拉想要留住他后毅然悄然逃離。秀拉無法承受這一重創(chuàng),一病不起,凄慘死去。
《秀拉》中的黑人男性人物比女性人物少得多,且大都以不同的方式在家庭生活中缺席。莫里森正是通過將女性角色作為一面鏡子,來生動地反射出男性角色的形象。因此,研究小說中男性角色缺席的現(xiàn)象對于深入理解這部作品有重要意義。本文將探索《秀拉》中的黑人男性角色缺席的現(xiàn)象,分析缺席所造成的影響和導致缺席的原因,最后闡述黑人男性重拾其身份并回歸其角色的方法。
《秀拉》中黑人男性角色缺席的現(xiàn)象很普遍。秀拉一家三代女性都經(jīng)歷了男性缺席的苦楚。秀拉的祖父波依波依毫無德行。他最大的愛好是女色,其次是酗酒,最后是虐待妻子伊娃。在一個嚴冬,他為了別的女人拋妻棄子,只留下1.65美元、五個雞蛋和三根甜菜。伊娃和三個孩子在饑寒交迫中經(jīng)歷著生死考驗。她精神上受到重創(chuàng),卻不得不為了生存先收起痛苦。找不到工作,沒有收入,他們只得在鄰居的接濟下艱難地熬著日子。小兒子普盧姆生病后痛苦萬分,伊娃差點親手了結(jié)他的生命。后來,伊娃出門去把自己的一條腿放在火車鐵軌上,換來一萬美元的賠償金,讓自己和孩子存活下來。伊娃的大女兒漢娜婚后不久丈夫就去世了,她只好帶著獨女秀拉回來投靠母親。由于生命中男性角色的缺席 -- 兒時沒有父親的關(guān)愛和保護,成年后沒有丈夫的守護和支撐,漢娜與男性的關(guān)系十分混亂。她抓住一切機會吸引男性的注意,以為身體上的聯(lián)系就是男女性之間最真實可靠的關(guān)系。伊娃的小兒子普盧姆從戰(zhàn)場回來后,意志消沉,毫無生念,每天酗酒等死。伊娃不忍目睹兒子的痛苦,在他睡覺時一把火將其燒死。普盧姆的悲劇正是從他父親波依波依的缺席開始的。從小缺乏男性角色的教導指引,普盧姆在精神上十分脆弱,無法面對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和現(xiàn)實生活,而選擇酗酒來逃離現(xiàn)實。普盧姆的行為是一種精神缺席,缺席于家庭和社會。秀拉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從祖母和母親身上繼承了對男性的錯誤觀念。她甚至與好朋友的丈夫發(fā)生了婚外情。艾杰克斯的出現(xiàn),給了秀拉不同的感受。他更像是朋友,能理解她的思想。秀拉逐漸放棄了之前的觀念,萌生了與艾杰克斯長相廝守的想法。然而,艾杰克斯想法并不一樣。在他察覺出秀拉的意愿時立即逃之夭夭。艾杰克斯的離席對秀拉造成了致命的打擊,并間接導致了秀拉生命的隕落。裘德本來與奈爾過著平靜的生活,但秀拉的出現(xiàn)讓裘德背叛了妻子,被妻子當場發(fā)現(xiàn)后頭也不回地離去。奈爾幾近崩潰,這一精神創(chuàng)傷在她今后幾十年的生活中一直折磨著她。
由此看來,黑人男性似乎都是缺席的能手,只要面臨困境就會逃離。在他們眼里,逃跑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但他們的缺席對黑人女性和兒童卻造成了慘重的傷害。一方面是經(jīng)濟上的打擊。被拋棄的家庭失去了重要的收入來源,要面對經(jīng)濟危機和生存考驗。被拋棄的妻子必須獨自挑起家庭重擔。為了生存,她們甚至會選擇極端的方式,例如伊娃。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打擊。被遺棄的家庭成員會在心靈中打下烙印,背負各種負面情感例如悲痛、憤恨、自卑、絕望等,這對他們今后的生活十分不利。而被拋棄、被輕視的陰影甚至會伴孩子一生,影響其性格的形成和發(fā)展,產(chǎn)生心靈上的缺陷和扭曲,例如普盧姆,漢娜和秀拉。黑人男性角色的缺席實質(zhì)上是黑人男性作為丈夫、父親和黑人種族一分子的身份感和責任感的缺失。
黑人男性缺席的背后有深刻的歷史和社會原因。首先是歷史原因。美國黑人的祖先被殖民者從非洲販運到美洲淪為奴隸,過著非人的悲慘生活。在奴隸制下,他們沒有任何作為人應有的權(quán)利,包括擁有合法的家庭。法律只承認女性奴隸與其孩子的關(guān)系,并不承認黑人男性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身份。黑人男性在奴隸制時期就被剝奪了作為丈夫和父親的權(quán)利,對于丈夫與父親的角色十分淡漠。在父親角色的缺席中長大的男孩會成長為同樣對丈夫與父親角色缺乏正確認識的男性,這種狀態(tài)代代相傳,就會影響到后奴隸時代美國黑人的家庭。黑人男性由于缺乏正確的認識會輕視黑人女性和家庭,對家庭缺乏責任感,對妻子和孩子態(tài)度冷漠,一旦面臨危機,首先選擇的是逃離,棄家庭于不顧。
其次是社會原因。被美國南北戰(zhàn)爭解放后的美國黑人仍然沒有享受到平等的社會權(quán)利。在白人文化主導的社會,黑人由于膚色和歷史原因被視為低等種族備受歧視,社會地位底下,掙扎在美國社會的底層。他們沒有好工作,收入微薄,生存狀況惡劣。社會不平等和種族歧視讓很多黑人男性感到痛苦、壓抑、憤懣和無奈。雖然黑人女性大多能吃苦耐勞且善良堅強,但仍然不能減輕黑人男性所遭受的來自社會的壓迫和痛苦。為尋找出路,黑人男性往往選擇放棄自己的家庭,獨自去尋求自由和新的開始以獲得更好的生活。小說中波依波依在離開后的幾年,似乎找到了新的機會過上了相對富足的生活。
男性角色的缺席給黑人女性和兒童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創(chuàng)傷,而美國黑人家庭的脆弱又導致了整個黑人種族的迷失,以及黑人文化的沒落。因此,要振興黑人種族及其文化就必先振興黑人家庭,而黑人家庭的穩(wěn)固必定需要黑人男性從缺席的狀態(tài)中回歸。黑人男性角色的回歸可以從三個方面來實現(xiàn)。
首先,黑人男性重新審視自己的身份,通過改變對待黑人女性的態(tài)度來實現(xiàn)自身角色的回歸。小說中,黑人男性對于女性的輕視十分明顯。波依波依徹頭徹腦地不尊重女性,他把女性看作自己的玩物而不是鮮活的生命個體。在聽說伊娃用自己的一條腿換來一萬美元賠償金時,一位黑人男性里德先生驚詫得睜大眼睛說:“黑人姑娘的腿值一萬美元一條?”這表明黑人男性由于社會現(xiàn)實和生存現(xiàn)狀是輕視黑人女性和黑人身份的。裘德與奈爾結(jié)婚是希望有人照顧他的生活,撫慰他的心靈,成全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和身份,成就一個完整的他。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他的一部分??梢姡谌四行约毙韪淖冏约旱挠^念和態(tài)度,尊重黑人女性,把她們看成與他們平等的獨立于他們之外的個體。遇到危機時,他們要回歸丈夫的角色,擔當起為丈夫的職責,團結(jié)黑人女性,與之并肩作戰(zhàn),互相支撐,共同面對。在1998年的一次訪談中,莫里森表示:“我不認同父權(quán)制,但我也不贊同代之以母權(quán)制?!边@說明莫里森所希望的是黑人男性與女性的平等與和諧。
第二方面是黑人男性通過改變對待家庭和孩子的態(tài)度來找回自己的角色。小說中,黑人男性對于孩子的關(guān)愛微乎其微,似乎孩子只是女人的職責。這種錯誤的觀念將在孩子年幼的心靈里種上自卑、冷漠和逃避的種子。孩子是族群的未來,帶著瑕疵人格的孩子長大后將對自己家庭繼續(xù)造成傷害,影響整個黑人種族的強大。黑人男性應該把孩子看成家庭和種族的未來,回歸父親的角色,擔當起父親的職責,關(guān)愛和保護孩子,用自己的堅強、努力和責任感為孩子樹立起行為的榜樣,讓他們在生理和心理上健康成長,并幫他們勇敢地面對生活困境和種族歧視而不是逃避,追求自由和平等不懈努力而不是放棄,讓他們從小樹立起正確的身份意識,而不因為自己的黑人身份而自卑。
第三方面是黑人男性通過改變自己對種族和社會的態(tài)度來重拾其身份。小說里伊娃的兒子普盧姆從戰(zhàn)場歸來后精神崩塌,如同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這種無法面對現(xiàn)實的逃避行為,是典型的缺乏社會責任感的表現(xiàn):不參與家庭和社會事務,把自己鎖閉在內(nèi)心的苦悶中。黑人男性要找回自我,就必須驅(qū)逐內(nèi)心的懦弱,堅強勇敢地面對生活和現(xiàn)實,把自己看成種族和社會的重要部分,積極參與而不是逃避和放棄。只有敢于面對,擔當起自己的社會責任,才能改變社會不平等的現(xiàn)象,獲得平等的社會地位。
黑人男性只有在深刻地理解自己的黑人身份和男性角色后才能回歸自己的正確位置,擔當起應有的責任,與黑人女性一道建立起和諧穩(wěn)定的家庭,增強黑人種族的力量,最終達到改善自身生存條件、對抗和改變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并繁榮黑人種族和文化。
雖然小說《秀拉》里,莫里森從黑人女性的視角著力刻畫的是諸多黑人女性角色,但黑人男性角色并未受到輕視,而是承受了作者更多的期望。莫里森在刻畫黑人女性的同時也在反襯和刻畫男性角色。黑人女性受到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雙重壓迫,她們所受的苦難越深重,就越說明黑人男性需要改進和成長。莫里森曾在曾指出她作品里的男性角色更顯著。在另一次訪談中莫里森表示黑人男性應該做得更好,應該擔負起照看好他人的職責。這正表明了莫里森對于黑人男性重拾其男性角色的身份、回歸自身責任的熱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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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武漢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