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狀元媒》寫出了瞬息萬變時代下人物命運的變遷,流露了深刻的民族意識及悲劇意識。此篇小說用雅俗共賞的京味兒語言以第一人稱視角向大家展示了落寞貴族的悲歡離合;小說結構別具匠心,情節(jié)與戲劇情節(jié)并行;采用時空移置、突轉、預敘等敘述手法為大家奉上饕餮盛宴。
關鍵詞:敘事視角;敘事結構;敘事技巧;敘事語言
作者簡介:豆晴,1989年11月生,湖南師范大學學生,研究方向為文藝美學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5-0-02
葉廣芩,1948年生于北京,祖姓葉赫那拉?!拔母铩遍g落根陜西,后留學日本,異國他鄉(xiāng)的生活為其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視野去審視民族與文化。
一、第一人稱視角
“第一人稱敘述者就像其他人物一樣,是這個虛構世界中的一個人物,人物世界與敘述者的世界完全是統(tǒng)一的。”[1]《狀元媒》通過金家最小的公主“我”的視角,講述了貴族家庭內部間的愛恨情仇,為我們展示了天潢貴胄別樣悲歡離合。
小說采用第一人稱,親和力十足,如葉廣芩在你耳邊娓娓訴說自己的故事。阿·本涅特認為:“第一流的小說,說到底必須是帶有作者本人的生活故事的,而不是其他什么的”這就意味著“小說必然帶有作者自傳的性質”[2]。《盜御馬》、《玉堂春》章節(jié)記錄了“我”文革期間在陜西各地的生活經(jīng)歷;《鳳還巢》章節(jié)寫到“我”與莫言、雷達等作家在故宮博物院賞月;這種種情形與葉廣芩的生活軌跡相重合,因此帶有“明顯的自敘傳色彩”[3],讓人撲朔迷離。賀拉斯《詩藝》說:“一首詩僅僅具有美是不夠的,還須有魅力,必須能按作者的愿望,左右讀者的心靈”,葉廣芩做到了。在她的筆下,讀者時而為其父母的婚姻感到驚訝與羨慕,時而為其兄弟姐妹間的冷漠痛心,時而為老鳳落寞歸巢而孤獨。
二、敘述結構
《狀元媒》的結構安排可謂鳳毛麟角。作者別出心裁地以《狀元媒》、《大登殿》、《豆汁記》、《逍遙津》等十一部京劇戲名作為各章的題目,借題發(fā)揮,構筑了全新的人物故事。在每章節(jié)的開頭使用戲文唱詞作為引言,并使之成為貫穿全篇的中心意旨和感情基調;甚至京劇里人物性格乃至人名都和小說中的人物有著驚人的相似。如小說《豆汁記》“人生在天地間原有俊丑,富與貴貧與賤何必憂愁?!F人自有窮人本,有道是我人貧志不貧”便以京劇《豆汁記》里金玉奴唱詞開篇,金玉奴是和小說中莫姜相對應的;《大登殿》,講述了母親與張氏母親之間名分確立的故事和京劇《大登殿》中王寶釧與代戰(zhàn)公主之間的故事相照應;《三擊掌》講述了父親把老五逐出家門、王國甫與兒子斷絕父子關系的故事與京劇《三擊掌》演繹唐朝丞相王允的女兒王寶釧因婚事與父反目,父女三擊掌,世不相見的故事相似。正如葉廣芩所說:“拿老戲做章節(jié),賦予老戲新的精神、新的詮釋和我對生活的理解”[4]。
這部小說的每個篇章獨立講述一個故事,但各章節(jié)中的人物情節(jié)又互相交織,篇與篇之間銜接自然。如《逍遙津》講述了七舅爺一家的故事,可獨立成篇,刪去亦對整篇小說無影響,但七舅爺與大秀的足跡卻細雨般灑滿了整個故事:七舅爺為“我”父母作媒,大秀為“我”送行等。
清末“宗室八旗,無論貴賤、貧富、上下,咸以工唱為能事。”[5]京劇是老北京的象征,對熟悉京劇的人來說,小說《狀元媒》如名家薈萃的大劇院;而對京劇一竅不通的人而言,亦開了眼界收獲頗豐??v觀葉廣芩的小說,京戲在她的家族系列小說中比重較大,為此也形成了她獨具特色的小說結構。類似結構的作品如《采桑子》。葉廣芩用納蘭性德:“誰翻樂府凄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這首詩的句子分別作為此小說每章節(jié)的標題,小說情節(jié)和思想和詩歌所蘊含的思想相似,各章節(jié)看似獨立實則藕斷絲連。這種結構非常人能與之相提并論,開創(chuàng)了小說寫作的新技法。
作者在謀篇布局時,巧妙地將不同時代與不同環(huán)境下的人之間的觀念沖突揉了進去。《大登殿》中“我”通過與博美的對話,揭示了母親與博美二者對于婚姻名分的沖突。南營房大字不識一籮筐,三十仍待字閨中的盤兒,尚且以為人妾而羞恥;現(xiàn)代知識分子博美卻甘為人妾,以享受短暫人生為原則。《鳳還巢》中,“我”為落葉歸根不惜傾其所有,鳳還巢,卻是空巢。與京劇《鳳還巢》的圓滿結局形成鮮明對比,思想差異躍然紙上?!恫缮W印防镄〖页錾淼钠呱╁O銖必較,沒落的七哥卻依然秉承著貴族所謂的尊嚴。通篇把自己之思,出神入化融入文本,可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三、敘事技巧
小說以戲名為篇目名,實為預敘手法,將未來發(fā)生的事提前講出。從敘事效果看,它事先劇透,破壞了讀者的閱讀期待及緊張心理,影響閱讀效果;卻能產生另一種性質的心理緊張,吸引讀者追本溯源?!盃钤健薄ⅰ按蟮堑睢钡葮祟},預示了小說內容,而具體細節(jié)則無爪痕,更易激起讀者閱讀興趣。在歷代小說中,預敘手法很普遍?!都t樓夢》十二支曲,便預先披露了金陵十二釵的命運和結局。此外,文本還配有插圖。如《狀元媒》開頭便有父母成親時的合影,鳳冠霞帔的母親一臉苦相、西裝革履的父親一臉嚴肅,用這副“尊容”面對婚禮,也能抓住讀者的好奇心,同時也預示了母親婚初的不滿。插圖下還附有章節(jié)部分內容,這也屬于預敘,更令讀者迫不及待。
“敘事學研究既存在一個時間的維度,也存在一個空間維度”[6]《狀元媒》這篇小說,時空移置技巧可謂出神入化?!洞蟮堑睢芬浴拔摇迸c博美的談話開始,此時“我”正在陜西的一家咖啡館,繼而隨著談話內容筆觸轉向老北京。《小放?!分?,“我”去杏花村看望五姐,在一群老年人的歌聲中,五姐與張安達二人表演的《小放牛》便浮現(xiàn)在眼前,過去和現(xiàn)在交替進行?!妒坝耔C》里,“我”在與赫兔兔談話時看到“青衣使者”手上的翡翠玉手鐲后,敘述便順著回憶進入老五與赫鴻軒的故事中去了?!度砜凇防铮暰€轉到江西,跟隨“父親”的腳步目睹了父親、小連、大連三人的分道揚鑣?!侗I御馬》、《玉堂春》中視線又隨著“我”來到了陜西后順溝。很多現(xiàn)代小說家“利用空間來表示時間,利用空間來安排小說結構,甚至利用空間來推動整個敘事過程”[7]把空間和時間創(chuàng)造性結合。在小說《后記》中作者解釋小說以父母的結合為契機,以家族成員和親戚朋友的故事為背景,以“我”的經(jīng)歷為軸線,冠以京劇名而寫成。其內容,本可以不出京城,但命運將使作者背井離鄉(xiāng),所以才有了《盜御馬》與《玉堂春》。時空變換,把歷史與現(xiàn)實錯層式融匯在敘述的藝術里,既可緩解讀者閱讀疲勞,又可合理而巧妙敘事,亦能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亞里士多德在其悲劇理論中提出了“突轉”概念,即行動的發(fā)展從一個方向轉到相反的方向,亦稱意外。情節(jié)的突轉,往往能引起小說情節(jié)的波瀾?!稜钤健分?,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鈕青雨,因長相妖嬈被迫淪為男寵。通常,讀者預想此人定是墮至萬劫不復之深淵。可在其父鈕七爺過世那天,因奔喪受阻,竟開槍擊斃數(shù)名日本要員。這使鈕青雨沒落紈绔子弟的形象陡然變?yōu)榭谷?、民族英雄,打破了讀者的期待視野。
四、敘事語言
葉廣芩,可謂土生土長的京片子,文學界一致認為葉廣芩是繼老舍、鄧友梅等之后的又一著名京派作家。她的語言是在北京方言的基礎上升華了的文學語言,俗中帶雅。北京方言“兒”化音,如“蝶兒”、“自個兒”等。還如“幾棵水蔥傻綠傻綠地戳在綠瓦盆里”、“蘸著蒜湯醬油,外焦里嫩,咬一口能把人香一個跟頭”、“身上滿是油漬和飯湯,酒糟鼻,老年斑,一雙爛眼圈,一肩頭皮屑”語言口語化、幽默形象而又生動?!稜钤健防锛扔械氐赖木┰?,亦有信手拈來之“器具質而潔,瓦甕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愿為連根同死之秋草,不做飛空之落花”高雅。鄧友梅認為葉廣芩的作品好就好在“夠味兒”,不僅有京味共性,還有葉赫家的個性。
金圣嘆評《水滸傳》一百零八個各有其性情、聲口,葉廣芩亦做到“適如其人之言”。狀元劉春霖開口便是“十八年來未謀面,二三更后便知心”、“兩情繾卷,琴瑟和諧”之語;飽讀詩書的張蕓芳亦是“早早將塵緣了斷”、“殘留幾根朽骨依然骯臟人間”之文言雅語,此等語言讓“要家走”的“母親”與老紀們聽不懂。他們只在“敞開吃,管夠!”、“上炕認得老婆,下炕認得鞋”的方言里游刃有余。此篇小說之語言真可謂各有聲口,雅俗共賞。
小說《狀元媒》獨樹一幟的敘事策略值得我們學習及研究,內含的家族意識與悲劇韻味亦有待于我們挖掘。
注釋:
[1]羅鋼.敘事學導論[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2]汪培基.英國作家論文學[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5.395.
[3]雷達.夜讀三題·廢園守望者—葉廣芩的《本是同根生》.小說評論[J].1995.6.
[4]新浪讀書.http://book.sina.com.cn.2012,10.
[5]葉廣芩.采桑子[M].北京出版社,1999,6.
[6]龍迪勇.敘事學研究的空間轉向.江西社會科學[J].2006.10.
[7]龍迪勇.論現(xiàn)代小說的空間敘事.江西社會科學[J].2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