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nacular Building: A Means of Reflection
賀 勇 HE Yong
鄉(xiāng)村建造,作為一種觀照*
Vernacular Building: A Means of Reflection
賀 勇 HE Yong
摘 要鄉(xiāng)村建筑,是一種典型的在地建造,以此作為一種觀照對象與方法,探討其在當下對于建筑教育與設計實踐的作用與意義。以鄉(xiāng)村建筑為代表的在地建造,脫離了歷史的主線與時代主流,其局限性是顯然的,然而,讓建筑重回場地,讓建筑重回生活,讓建筑師重返建造現(xiàn)場,讓建筑從形式本位中解放出來,或許這正是當下在地建造之于建筑教育與建筑實踐的意義。盡管它的力量有限,但它注定正在修改我們對待建筑的立場與方法,乃至對于生活的態(tài)度,讓我們對中國建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關鍵詞鄉(xiāng)村建筑;在地建造;觀照;建筑教育;設計實踐
*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51178410)
賀 勇: 浙江大學建筑工程學院,教授,heyong wl@hotmail.com
Abstract:As a typical ad locum construction, vernacular building can be taken as a means to reflect the problems in present architecture education and practice in the city. As a kind of typical ad locum construction, contemporary building in rural area has some obvious shortcomings because they stay away from the main stream of both the history and present urban life. However, they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oday’s architecture education and practice because they try to pull architecture back on the track of site and daily life, and let architects return to construction site. The power from rural building might not be so strong, but it is certain that they are changing our stance and method about architecture design, and even our attitude toward life. We are confident for the future of Chinese architecture.
Keywords:Vernacular Building; Ad Locum Construction; Reflection; Architecture Education; Design Practice
地域性原本是建筑的固有屬性,關注環(huán)境與場所也本應是建筑設計的基本任務,可不知何種原因,地域建筑近幾年突然成為了大家關注的熱點。與此相關的一些概念,諸如地區(qū)、地方、地點、本土、在地等也頻頻出現(xiàn),這些概念中,地域(地域主義)與地方(在地建造)成為兩個頗值得討論的話題。關于其間的區(qū)別,清華大學周榕老師早有一些深刻的闡述:“……前者更多是一種普遍性的地方知識與建筑類型,后者則更多是針對具體場地條件與生活、行為給出的個性化解答……‘在地’表達了‘呈在于地’的建筑理由,‘因地而生’的設計線索,‘與地同在’的理想追求”[1]。以此來判斷,鄉(xiāng)村建筑,是一種典型的在地建造。
毫無疑問,城市是建筑學研究的主要范疇;城市中的建筑也是建筑師工作的主要對象,在建筑越來越脫離土地、乃至個體日常生活的背景之下,大談鄉(xiāng)土建筑、在地建造的意義在哪里呢?如果強調在地建造不是作為一種風格,而是作為建筑生成的一種邏輯與機制,換句話說,將建筑更多放在某一個具體空間之上的場所與環(huán)境,而不是束縛于某一個時間節(jié)點之上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我認為這樣會帶給建筑更有意義、也更加開放性的討論。
我與鄉(xiāng)村建造結緣于20年前,那時源于導師的研究課題,懵懵懂懂之中開始進入了鄉(xiāng)村人居環(huán)境的研究與實踐的領域。近10年以來,我也開始獨立在鄉(xiāng)村設計建造些房子,并逐步把鄉(xiāng)村作為本科生的課程設計和研究生教學的背景與對象,這些設計實踐與教學剛開始只是憑著一時興趣,可是最近越來越感覺到那些瑣碎的、片段式的東西開始逐步整合連貫起來,構成了某種相對完整的方法,特別是近幾年我在浙江安吉鄉(xiāng)村這片土地之上的設計實踐,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以往對于城市建筑的實踐與教學、乃至生活的態(tài)度。在地建造,在此成為某種“觀照”——“觀照”在佛家中指靜觀世界以智慧而照見事理,在道家中是指用心光向心中看、向心中照,均是一種參悟、修行的方法。鄉(xiāng)村建造,作為一種極好的觀照途徑與方法,讓我似乎重新建立了與世界感知的通道與橋梁,也使我靜下心來反思我們在城市里早已固化甚至有點異化的建筑教育以及設計實踐的方式與態(tài)度。
早在20多年前,赫茨伯格(Herman Hertzberger)在其《建筑學教程2:空間與建筑師》的前言中寫道:“現(xiàn)今建筑學的世界類似于一場足球比賽,這些球賽僅有一些無所不能的球星,卻沒有了球門柱,甚至沒有了球門”[2]。以此反觀現(xiàn)在,情況幾乎依然如此。“建筑本來是作為對于問題的回應,設計的目的因而就是創(chuàng)造為使用者著想的環(huán)境及其組成部分”[3],可是,無論面對怎樣的題目,同學們的設計成果在眼花繚亂的形式表象背后,總是呈現(xiàn)出一種難言的單調與貧乏,多是形式本位、自我想象。以2014年全國多家建筑院校共同舉辦的“8+1聯(lián)合畢業(yè)設計”為例,面對安徽宏村旁的際村更新這樣一個復雜、也意味著多種可能性的題目,絕大多數同學都始終以一種“他者”的立場,在大量程式化的分析之后,提出了無數個博物館、展覽館這種單一的建筑類型的方案。這種視野與思考單一的原因是復雜的,我們的教育理念與方式當然難辭其咎,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源于這個時代的特征。現(xiàn)代社會作為一種發(fā)展范式,以工業(yè)化、城市作為其社會與經濟生活的基本方式。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人的生產、生活與土地的關聯(lián)越來越弱,個體的命運與國家、民族的關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緊密相關。功利主義、實用主義、網絡虛擬成為這個時代的主旋律。人們在獲得高度的選擇自由、實現(xiàn)自我“小時代”的時候,一個嚴重的問題來了,那就是如何讓生活重新建立起與土地、與社會更多的真實聯(lián)系,如何重塑“大我”的責任與品性,從而找回原本屬于生活的豐富內涵。如今的學生都是90后,00后也即將邁入大學。他們的成長歷程幾乎徹底與農業(yè)、鄉(xiāng)村相割裂(即便是鄉(xiāng)村里出生的孩子也同樣如此)。遠離土地、不差錢、以自我為中心,眼中充斥著各種媒體之上大師、明星建筑師們的“高大上”作品——在這樣一種成長的歷程與環(huán)境之中,又怎么能夠奢望這年輕的一代將身心深入臟亂差的際村,提出各種基于土地與生活的多樣建筑方案呢?于是際村、宏村最終依然淪為大家消費與體驗的對象,東南大學張彤老師更是感嘆道:“沒有人設計農貿市場,沒有人設計鄉(xiāng)村公交站,沒有人設計學校,沒有人設計醫(yī)院,沒有人設計垃圾處理站……一個開放的課題,最終回到了封閉的結果”[4]。
在碩士、博士研究生的大論文之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同樣的情況:通常以某一個寬泛的概念,把一些既有的資料和觀點重新梳理一番,洋洋灑灑數萬字,可大多是閉門造車,生搬硬套,幾乎沒有第一手的調研資料。誠然,這里面有建筑學自身發(fā)展的困境(研究生的論文選題在當下確實成為一個難題),但是如此的研究工作方法卻實在是難以認同。我寧愿欣賞一篇充滿了瑕疵的基于第一手資料的分析與思考,而不愿看一篇看似完美、內容豐富的“文獻綜述”(實質上多為不知所云)。我以為,研究內容本身固然重要,但對于一個學生而言,以何種方式和態(tài)度來進行研究則更加重要。
在培養(yǎng)正確的工作方式與工作態(tài)度之上,基于鄉(xiāng)村生活與環(huán)境的在地建造具有極大的優(yōu)越性。相比深受政治、經濟、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而“變異”的城市建筑與城市生活,鄉(xiāng)村建筑更加真實的反映了居民的生產、生活與其所依存的土地之間的關系,因而顯得質樸、自然。所以,在這樣一種背景之下,鄉(xiāng)村建筑,在當下作為一種機制與方法,而不是一種固有風貌或審美對象,對于城市建設在方法上的意義遠勝過其空間形態(tài)和風貌本身。所以在我的研究生教學中,我都帶著他們進行一定數量的村莊調研,并尋找一個在鄉(xiāng)村中建成一個小房子的機會。從場地的踏勘、測量開始,聆聽村民的意見、尋找適宜的建造材料、反復畫圖與修改、破土動工、與工匠師傅的交流、控制造價,讓他們感受設計、建造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以此來理解設計師的角色與任務:設計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制造麻煩;設計是理解、傾聽、包容;解決問題的手段絕不單是概念、空間、形式,而是一個個具體的過程;建筑無論大小,都要注入情感,是一種詩性與智慧……或許,這才是一個建筑師應有的工作態(tài)度與方法。本文中所引的幾個案例都是這個工作過程中的成果。
以鄉(xiāng)村在地建造來觀照當下的建筑教育,我們迫切需要改變在城市中那種走馬觀花、主觀想象與判斷的調研、分析方式,時刻反思我們過于強調自身邏輯、空間與形態(tài)表現(xiàn)力的城市建筑的工作方法,特別是拋棄那些刻意的概念、演繹、形式。如果我們可以在“更新與保護”、“繼承與發(fā)展”等這些大的概念之下,具體入微地探討建筑如何與經濟、資源、土地制度、生活模式、文化觀念、建造方式等之間彼此關聯(lián),相信一定會帶來更加更加真實、合理的建筑教育的理念與方法。
“當我們談論建筑的時候,我們都在談論些什么?”這是一直安居大理做設計的趙楊在一次講座中的標題①。這本是一個似乎不言而喻的話題,但是一旦以一種如此正式、嚴肅的方式提出來,突然顯示出了幾份陌生感覺。仔細想來,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回想一下,當我們平常自己在談、或者聽他人在談設計的時候,談的都是什么呢?概括起來,似乎可分為以下幾類:(1)文化、意境類:言必稱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天人合一;(2)概念類:方案伊始,必是“一片樹葉”或“幾塊石頭”;(3)生態(tài)類:言必稱氣候、低碳、環(huán)保、可持續(xù)發(fā)展;(4)空間類:滿篇都是空間的操作、體驗;(5)建構類:材料的屬性、構造、搭接……如果細分下去,還可以找到更多。而且大家在談論建筑的時候,方式也很特別,比如談博物館設計的時候,滿篇都是空間、光線、體驗,就是不談展品如何陳設與觀看(很多博物館在設計的時候也的確不知道展示什么東西);談一個住宅的時候,滿篇都是意境、文化、山水,就是不談其間的居住與生活方式……如此看來,我們所談論的其實都不是真正、全面的建筑,而是建筑師眼中的建筑,因為使用者、建造者等在這個過程中都是缺席的。
因為與土地依賴程度的差別,城市建筑與鄉(xiāng)村建筑的生成過程也完全不同。建筑涉及到投資、設計、建造、管理、使用者多類人群,在城市中,源于社會的高度分工與細化,這幾類人群在建筑的建造過程中幾乎完全分離,互不見面。城市建筑的“使用者”也成為一個泛稱,不再是某個具體的對象。理論上當這幾者的力量相對均衡、可以相互制約時,應該也可以產生相對合理的建造,可事實上其中的某些力量往往過于強大,比如資本、權力,于是建筑在很多情況下都變得“奇奇怪怪”,異化成投資與投機的工具,甚至某種任意化表達的符號與象征。在這樣一種角色或缺席、或錯位的畸形建造過程中,我們蓋了越來越多的沒有人住的住宅,沒有展品的博物館,沒有表演的音樂廳,沒有讀者的圖書館。另外也在城市里看到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越是普通的街巷里,越是具有充滿了活力與生機的生活場景;那些具有地標性的摩天大樓的地方,城市空間與城市生活卻呈現(xiàn)出空前的單調與乏味!誠然,空間作為一類特殊的社會生產[5],空間的異化是社會異化的表征。在這樣一種背景之下,一個具有社會責任感的建筑師依然不能推卸責任,置身事外?;蛟S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這些年一些基于地方的在地建造顯示出彌足珍貴的價值,被大家廣泛討論。正如清華大學許懋彥老師所言:“拋卻英雄主義的建筑觀,也不再受傳統(tǒng)這個魔咒的束縛,只有站在自己生存的這片土地上,依托于生活在此的環(huán)境營養(yǎng),忠實地反應對于當下問題的思考,才能真正發(fā)出中國的聲音”[6]。
(1)鄉(xiāng)村建造實踐事例一:景塢村社區(qū)中心(圖1-7)
圖1 景塢村社區(qū)中心平面(弧形部分為連廊)Fig.1 the plan of Jingwu village community enter
圖2 設計方案Fig.2 concept design
圖3 建成實景·近景Fig.3 front view
圖4 建成實景·鳥瞰Fig.4 a bird’s eye view
圖5 圖書閱覽Fig.5 library
圖6 書畫展覽Fig.6 painting exhibition
圖7 小賣部Fig.7 shop
景塢村社區(qū)中心是我在浙江安吉縣鄣吳鎮(zhèn)的多個村里建成的第一個項目(之后介紹的兩個房子也都位于此鎮(zhèn)),該建筑位于村中心的一個三角地,周邊均被道路環(huán)繞。設計之初,定位為旅游接待、小賣等多種功能,但是面對未來經營內容的不確定性,每部分的面積又不太能準確確定。村長要求建筑面積要小、造價要低。面對這樣在一個情況,我們設計了兩組由幾個基本的矩形空間單元(每個單元為4.2m×6.9m)彼此連接而成的形體,單元之間可分可合,以滿足未來各種靈活的用途,另外,用一個長廊將這組房子與外部的場地連為一體,形成房子、院子、連廊等多種有趣的空間狀態(tài);房子本身盡可能干凈、簡潔??墒聦嵶C明,這只是我們一廂情愿的想法。建成之后,長廊被完全拋棄,因為村里覺得既費錢,又無多大用處;兩組小房子倒是建了起來,不過,在原本設計中的干凈的“白盒子”的周邊,工人師傅自主增加了一個由深色涂料勾出的框架,我問師傅為什么要這樣,師傅說這樣好看,因為村里的新房幾乎都是這樣做的;植物搭配原本是幾棵高大的無患子,結果零零碎碎種了些低矮的灌木以及竹子。看到了如此情景,作為設計師自然是沮喪的,可是在時間稍長一些后,當我以一個旁觀者、而不是設計者的身份來看這個房子時,竟然發(fā)現(xiàn)了如此調整后的妙處:當建筑原本的“設計感”被降低之后,與場地的環(huán)境以及周邊的房子卻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給人感覺它似乎原本就存在那個地方,而不是建筑師刻意設計的結果。現(xiàn)在,村里在房子中設置了甜品店、特色商品小賣部、圖書閱覽室,也舉辦過書畫展,盡管都不如城里那般精致,看起來漫不經心,可似乎正好應和著村里的生活慣性與節(jié)奏。或許,這種建造過程與運營狀態(tài)就是周榕老師所講的在地建造“容易、容變、容錯、容陋、容微、容弱”[7]的結果吧。
(2)鄉(xiāng)村建造實踐案例二:鄣吳鎮(zhèn)垃圾處理站 (圖8-11)
圖8 鄣吳鎮(zhèn)垃圾處理站Fig.8 waste disposal center of Zhangwu Town
圖9 南面近景(紅磚內部空間為處理設備安放處)Fig.9 view from south
圖10 北側.垃圾卸載處Fig.10 view from north
圖11 室內空間Fig.11 interior space
鄣吳鎮(zhèn)垃圾處理站這個設計項目的任務是在原有的垃圾壓縮用房(那個白色四坡頂房子,垃圾壓縮后,定期運到縣垃圾填埋場進行填埋)的附近,增加一個廚余垃圾資源化處置的房子。垃圾處理站的設計過程與形體決定幾乎完全是一個追隨功能要求與場地特征的結果:其倒坡的屋頂形式源于垃圾車傾倒垃圾的需要;多孔水泥礦渣砌塊的選擇是通風的要求;建筑前面的幾個水池是處理污水的濕地;利用場地高差,將處理設備安放在負一層,這樣垃圾在一層分類之后,不可資源化處置的通過一個傳送帶運到旁邊的壓縮用房,可處理的則通過一個孔洞和管道,直接投放到負一層的處理設備之中;處理后生產出的肥料則用三輪車通過坡道運出。一切看起來簡簡單單,自自然然;然而在這份簡單、自然之中,光線在室內也投下些意想不到的動人效果,或斑斑點點,或一道光傾瀉而下,給令人作嘔的垃圾堆放、分揀場所平添了些許愉悅。場地周邊山坡上種了些向日葵,房子被映襯出一種別樣的味道。
(3)鄉(xiāng)村建造踐案例三:上吳村蔬菜采摘與茶室用房(圖12-15)
在上吳村的一片農莊地里,出于蔬菜采摘、儲存以及供游客喝茶休息的目的,于是有了建個房子的需要——即上吳村蔬菜采摘與茶室用房。關于建筑的布局與大致感覺,村里早已經有了想法,建筑師只不過是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將其更加清晰、合理的表達出來。建筑采用了鄉(xiāng)土民居的類型,并使其盡可能水平的伸展于場地之上,這樣做的目的是盡量減小建筑對于原本極好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干擾;或者說建筑的介入,只是為了讓環(huán)境更好地呈現(xiàn)。勞動力的缺乏與昂貴是這個項目中遇到的一個很大問題(幾個項目中的工人基本都是村里的村民),如今村里的一個大工(泥工、木工等)一天的費用接近300元,小工也至少要160元,如何快速的建造則成為一個主要問題,于是原本的夯土改為了空心磚加外抹黃泥,原本的木結構長廊改為了輕鋼結構,即便如此,最后還是由于資金問題,房子的建造現(xiàn)在被迫暫停,處于一種未完工的狀態(tài),其擋土墻、鋪地、家具、設備等有待于下一批資金籌措到位后再繼續(xù)開工建設。不過,這也給村里以及設計師多了更多的時間,來慢慢思考接下來運營的方式以及如何進一步的完善細節(jié)。
圖12 上吳村蔬菜采摘與茶室用房Fig.12 vegetable picking and tea house in Shangwu village
圖13 洗菜處(未完工)Fig.13 space for vegetable cleaning
圖14 茶室Fig.14 tea-drinking corridor
圖15 黃泥墻面Fig.15 wall with muddy clay
以上三個鄉(xiāng)村建筑,其實都是設計、建設、投資、使用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高度融合與合作的鄉(xiāng)土在地設計與建造,這種建造的屬性源于建筑與土地、生產與生活的高度關聯(lián)。鄉(xiāng)土建筑之中,風貌本無“傳統(tǒng)”與“新統(tǒng)”之分;材料也無“貴”、“賤”之別,建筑以一種極其自然的方式,就近取材,簡單加工,然后按照結構的合理、功能的邏輯、經濟的制約、場地的特征等將其組合在一起。建造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投資、施工、使用等多個方面構成一體的完整經濟鏈條,最后的結果也被整合到一個真實的生產、生活與社會文化系統(tǒng)之中,或許這才是一種真正的“以人為本”的設計與建造,以此而言,城市建筑、或者說城市本身應該向鄉(xiāng)村多多學習!
作為一個建筑師,其設計實踐與生活方式著實難以分開,有著什么樣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建筑實踐的類型與特征。長期堅守于沙溪古鎮(zhèn)的黃印武,偏安大理一隅的趙楊,獨行俠式的華黎等,他們的這種非常規(guī)的生活與實踐的方式,帶來了許多不一樣的作品,給這個越來越模式化、商業(yè)化的建筑世界注入了些新鮮的氣息。以黃聲遠為代表的一批臺灣建筑師更是引起了廣泛關注,與其說打動我們的是他們的作品,不如說是他們的那種具有某種理想主義生活方式。而這種方式的主要特征便是扎根地方,以人文和土地關懷作為自己的人生追求與目標。所以,在地建造所反映的不僅是一種工作方法、價值觀念,更是一種生活的方式。在這樣一種生活方式中,建筑的知識與經驗的來源的主要途徑不再是書本、網絡,而是生活與土地本身。
在這個各種媒體高度發(fā)達的年代,每個人都亟不可待的發(fā)出各種聲音,每個人也不可避免的被各種廉價的信息所淹沒,浮躁不安,不知所措,如果我們把目光由外在轉向內心與足下之時,或許會收獲更多的平和與安寧,還有更加動人的體驗與靈感。近日讀余秀華的詩歌《搖搖晃晃的人間》[8]——看到了在一個因各種原因被束縛于一個偏僻小村里的搖搖晃晃的身軀里,在一種被迫與城市、與社會、與他人相疏離的生活狀態(tài)中,生命本身的那種密實、豐富、乃至詩意卻高度呈現(xiàn)出來。這種看似矛盾卻真實的存在與創(chuàng)作,或許與在地建造有異曲同工之妙。
身為大學校園之內的建筑學專業(yè)的一名教師,在教學、科研、社會服務三大任務之下,受制于學科特點、社會現(xiàn)實、職業(yè)追求等,我時常感覺處于一種極為困頓的狀態(tài),因為三條線很少如同所期待的那般彼此交叉融合,而多是平行、甚至矛盾的狀態(tài),這直接導致了教師身份的模糊與焦慮。這些年來,我有意拒絕城市中的商業(yè)性項目,聚焦鄉(xiāng)村,探索建筑與土地、生活的內在關聯(lián),在一遍一遍鄉(xiāng)村之行的過程中,曾經的某些小小抱負漸行漸遠,可是內心的方向卻逐漸清晰、堅定,心態(tài)也相對自在起來。在地建造,于我而言,不能說是一種生活方式,但不知不覺中也開始成為一種生活的狀態(tài)或追求。于我而言,本就出生于鄉(xiāng)村,10歲以前也從未走出鄉(xiāng)村,鄉(xiāng)村之于我的童年記憶深處其實并非青山綠水,暖暖鄉(xiāng)情,而更多是辛苦的勞作和復雜的人情世故。小時候鄉(xiāng)村土地之于我的聯(lián)系,直接而自然,就是門前母親和奶奶耕種的稻田(父親在城里工作),屋后我親手種下的小樹,還有安葬在后山之上的爺爺。兒時的鄉(xiāng)村永遠回不去了,此時的鄉(xiāng)村狀態(tài)與追求,在某種程度上更多是平淡、質樸、本真的化身與代表。
鄉(xiāng)村所代表的那種理想的生活方式已經永遠離去,但是作為一種烏托邦式的環(huán)境與生活,可以作為一種我們對于問題叢生、時常抱怨的城市生活的觀照,借用小說《耶路撒冷》中的一段話,“我們每天在網絡上集體懷念鄉(xiāng)村清晰的空氣、有機的食品,濃濃的人文與社會風情,但是懷念之后,我們依然繼續(xù)呆在星星稀少、空氣污濁的城市里——城市不宜人居,但他寬闊、豐富、包容,可以放得下你所有的怪念頭。所以,說‘透透氣’的時候,我們談論的對象不是兩葉肺,而是大腦”[9]。
以鄉(xiāng)村建筑為代表的在地建造,脫離了歷史的主線,疏離了時代洪流,其局限性是顯然的:大量的鄉(xiāng)村在地建造如何與城市為代表的主流生活、“時代精神”相銜接?如何放在歷史脈絡的坐標之中確定其定位以及未來的發(fā)展方向?這些都是潛在的問題。然而,讓建筑重回場地,讓建筑重回生活,讓建筑師重返建造現(xiàn)場,讓建筑從形式本位中解放出來,或許這正是當下在地建造之于建筑教育與建筑實踐的意義。如果說十余年前的建構熱讓建筑回到建筑本身,那么這場在地建造的興起試圖讓建筑重回場地與生活,盡管它的力量有限,但它注定正在修改我們對待建筑的立場與方法,讓我們對中國建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注釋:
① 趙楊. 給2015年建筑院?!?+1+1聯(lián)合畢業(yè)設計”師生講座標題:當我們談論建筑的時候,我們都在談論些什么. 大理. 2015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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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徐則臣. 耶路撒冷[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4: 30.
圖片來源:
圖1:作者繪制
圖2-16:作者拍攝
(編輯:劉志勇)
DOI:10.13791/j.cnki.hsfwest.20150303拓曉龍, 靳亦冰, 王軍. 邊塞建筑特征及其當代設計傳承方法淺析[J]. 西部人居環(huán)境學刊, 2015, 30(03): 12-17.
收稿日期:2015-06-02
作者簡介
文 章 編 號2095-6304(2015)03-0006-06
文獻標識碼B
中圖分類號TU9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