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7日,盟軍統(tǒng)帥部發(fā)布第一號命令:“臺灣及北緯16度以北法屬印度支那境內(nèi)的日本高級指揮官以及所有陸??蘸洼o助部隊,應向蔣介石委員長投降。”據(jù)此,蔣介石命令國民黨陸軍一方面軍司令盧漢率全軍入越,在河內(nèi)設立占領軍司令部,接受日軍投降。與此同時,國民黨行政院還組成一顧問團,協(xié)助接收。
陳修和的老朋友凌其翰被舉為顧問團負責人,他于赴越途中在昆明逗留數(shù)日。因陳修和擔任過兵工署及聯(lián)勤司令部駐越南辦事處處長,又曾留學法國,且于盟軍統(tǒng)帥部命令后就受降事務去了一趟河內(nèi),對越南的情形相當熟悉,凌其翰便前往陳處拜訪討教。不料剛見面,他就挨了陳修和好一通數(shù)落。
原來凌其翰剛受命,就接到行政院擬定的《占領越南軍事及行政設施原則十四項》,要其根據(jù)這十四項原則行事。這十四項原則中的有關措施,均以尚未回到越南的法國勢力為一方,以法方為商洽對象,而只字不提“八月革命”后誕生的、以越南勞動黨為主的越南臨時政府。
而早在1943年開羅會議時,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曾對蔣介石表示,戰(zhàn)后絕不能把印度支那歸還法國,而應置于國際托管之下。特別是“四強”對二戰(zhàn)期間法國維希政權追隨軸心國印象頗深,不愿讓法國在戰(zhàn)后撈得絲毫便宜,因而盟軍決定印度支那北緯16度以北由中國軍隊接收,以南由英國軍隊接收,不允許法國染指。
可十四項原則以法國為越南戰(zhàn)后各種事項的商洽對象,無異將法國視為接收的伙伴,給了法國再次染指印度支那的機會。陳修和認為這無疑背離了原來中美達成的共識和意向,同時作為軍人的陳修和,對歷史上法國殖民者將越南當做侵略中國跳板的行徑記憶猶新,亦對越南人民為擺脫法國殖民統(tǒng)治的斗爭懷有同情。
陳修和在駐越期間,曾陸續(xù)接到過幾封陳毅的來信,希望他支持胡志明,支持越南人民爭取獨立的斗爭。所以,他將對行政院擬定的《十四項原則》的不滿,一股腦向代表行政院參與接收的凌其翰傾泄而去。
當然,他也知道行政院的訓示,并非老朋友的意旨,因而在對行政院盡興批評后,向凌其翰詳細介紹和分析了越南目前的局勢。他說:“在‘八月革命后,越南人民在胡志明領導下,已經(jīng)建立了民主共和國,成立了臨時政府。臨時政府是堅決反法國的,不準懸掛法國國旗,得到了越南民眾的擁護。如果我們不同他們合作,或讓法國軍隊重新回去,就會遭到越南民眾的反對,發(fā)生中越?jīng)_突,影響受降。”
凌其翰后來回憶說,聽了陳修和一席話,“茅塞頓開”。
然而,法國并不甘于被排擠在美、蘇、英、中反法西斯“四強”之外,更不愿其原有的殖民地區(qū)就此丟失。因此,在日本宣布投降后,便千方百計把手重新伸進印度支那。
在日本投降前夕,被日軍繳械后逃到云南的法國殖民軍司令亞歷山德利幾次找到曾經(jīng)在法國留學、現(xiàn)任國民黨陸軍總部駐昆明辦事處主任的陳修和,請求允許在云南的法國飛機飛往河內(nèi),與投降的日本人接洽。對法國殖民軍抱有高度警惕的陳修和敏銳地感到這里藏著一個陰謀:飛機一到河內(nèi),法國就可從河內(nèi)發(fā)出電報,向世界宣稱法軍已重返越南,收復了河內(nèi),以此為插手戰(zhàn)后越南事務爭得一份權利。
他立即將法國的請求和自己的分析電告何應欽,何完全贊同陳修和的觀點,同時他也不愿讓法國勢力再向越南擴張。于是,何應欽命令昆明空軍司令宴玉琮,扣留所有在云南機場的法國飛機,絕不能讓一架法國飛機潛飛越南。緊接著,他又嚴令在云南境內(nèi)的法國軍隊在原地待命,不得在中國軍隊接收日軍投降之前進入越南地域。
法國的飛機被扣后,駕駛飛機的空軍軍官找到陳修和,詢問被扣原因。陳修和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軍官們認為亞歷山德利無權指揮法國空軍,他這種不適當?shù)幕顒邮箘e人無辜受累,并請求允許他們駕機返回法國,還一再保證絕不飛往越南。
但陳修和擔心法國人又施展伎倆,鄭重地向他們申明:“法國的飛機必須等中國軍隊到達河內(nèi)以后方能放行。你們個人可以自由行動,也可以上飛機查看,但不準起飛?!?/p>
亞歷山德利又找到陳修和,極力辯解說他并沒有別的意思,中國方面誤會了,請求放法軍飛機返回法國。陳修和任憑法方軍人幾次三番糾纏,只是以不變應萬變:命令是何應欽下的,非待中國軍隊進入河內(nèi)不能更改。
亞歷山德利見陳修和這道門檻很難過,就屢次要求面見何應欽,以求繞開陳修和實現(xiàn)自己進軍越南的企圖。何應欽就此征詢陳修和的意見。陳修和認為正好利用接見的機會,一方面對其過去在越南阻撓中國軍運,扣壓中國物資,勾結日軍,反對同中國合作的行徑加以申斥;一方面當面揭穿他的陰謀,使之無以再施其奸,干預破壞受降工作。
何應欽在陳修和的陪同下接見了亞歷山德利,在聽罷求訴后,用事先商定的言辭以申斥的口吻陳述了一遍。亞歷山德利的譯員聽了,不敢如實翻譯,只是輕描淡寫地翻譯了幾句。陳修和見此,十分生氣,隨即質(zhì)問譯員為何不照實翻譯。何應欽得知譯員未將自己的話照實翻譯,頓時勃然大怒,要陳修和替他翻譯。
陳修和認為若由自己翻譯,亞歷山德利會誤以為是陳的意思,仍要譯員翻譯,但不得有絲毫遺漏。亞歷山德利聽了全部內(nèi)容,面紅耳赤,局促不安,在道歉認錯后,便匆匆告退。
法國方面雖屢屢碰壁,卻仍未停止活動,又派人向重慶活動,竟然從國民黨政府外交部拿到了同意放行被扣飛機的文件,要求陳修和照辦放飛。陳修和立刻請何應欽給當時的國府外長王世杰打電話,指出外交部不與何商量,也未經(jīng)陸軍總部同意,徑自應允法軍要求,發(fā)出書面文件,超出了外交部的權限,陸軍總部拒絕執(zhí)行。他還警告外交部,今后處理這類事要慎重,避免內(nèi)部糾紛,讓外國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