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軍

（湖北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視角、潛文本與不可靠價值觀

陳西軍

（湖北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本文運用敘述學中的視角理論對《愛情故事》的文本進行細讀。發(fā)現(xiàn)該文中的兩種敘述視角：全知視角和第一人稱視角產(chǎn)生了兩個文本：顯文本和潛文本。這兩個文本傳遞了兩種截然相反的不可靠的價值觀。由全知視角敘述的顯文本傳遞了思想高于容貌的價值觀，而由第一人稱視角敘述的潛文本所傳遞的是容貌高于思想的價值觀。潛文本顛覆了顯文本的價值觀。這是作者對敘述視角模糊認識的結(jié)果。

視角；潛文本；不可靠價值觀

《愛情故事》（A Valentine Story）是李蔭華等（2001）主編的《大學英語》第一冊中的一篇課文。故事講述的是布蘭奇中尉（John Blanchard）在弗羅里達州圖書館借書時，對前一位讀者梅內(nèi)爾小姐（Miss Hollis Maynell）產(chǎn)生了興趣。與她取得了聯(lián)系之后，在長達一年的海外執(zhí)行任務的時間里，與她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并產(chǎn)生了感情，約定見面。但是在見面的時候，卻受到了她的測試。幸好中尉作出了正確的選擇，最終與她共進晚餐的浪漫故事。該故事意在說明愛一個人注重的是思想，而不是容貌。

然而，當我們運用視角理論來對這篇文章進行細讀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該故事中存在著一個潛文本，這個潛文本所傳遞的容貌高于思想的價值觀顛覆了顯文本所表達的思想高于容貌的價值觀。

一、視角理論和潛文本

所謂“視角”，是指“在敘述出來場景和事件中所呈現(xiàn)的感知或者認知的位置” (Prince， 1987：73)。在總結(jié)和提煉了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申丹教授提出了自己的視角分類：（1）零視角或無限制性視角（即傳統(tǒng)的全知視角）；（2）內(nèi)視角（……包括第一人稱主人公敘述中的“我”正在經(jīng)歷事件時的眼光，以及第一人稱見證人敘述中觀察位置處于故事中心的“我”正在經(jīng)歷事件時的眼光）；（3）第一人稱外視角；（4）第三人稱外視角（申丹，2009：101）。因為本文分析的對象為大學英語中文章，同時，該文中也僅僅涉及到了兩種視角，即上面所提到的（1）和（2），本文還是采用傳統(tǒng)的提法，即，用“全知視角”來指申丹教授分類中的（1）零視角或無限制視角，用“第一人稱視角”來指（2）內(nèi)視角且不指涉該分類中的（3）第一人稱外視角。

“潛文本”就是作品的某種深層意義（申丹，2009：11），是一部作品中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通過隱含、而不是明示的方式來傳達的意義和信息。

二、全知敘述的特征及其傳遞的價值觀分析

在全知視角中，敘述者沒有感覺與認知的限制，他有進入任何一個人物心靈思維并且能夠告知讀者的特權(quán)，同時他還可以對故事中的事件和人物及其行為做出評論。利用這種特權(quán)，敘述者可以全面地向讀者反映各個人物的思想，有助于讀者全面地了解人物，理解故事。在這些評論中，敘述者可以提供事實或總結(jié)、塑造讀者的信仰、提升事件的意義、操縱讀者的情緒等等（Booth， 1983：177-205）。另外，全知敘述視角還有凝練故事、避免繁瑣，以及調(diào)節(jié)敘述距離等功能（申丹，2004：230）。

《愛情故事》中，首先采用的就是全知敘述視角，簡明扼要地講述了故事發(fā)生的起因和發(fā)展，為故事的展開做好了鋪墊。更重要的是，他傳遞了作者的價值觀：一個人的思想比容貌重要，我們應該看重他或者她的思想。

故事主人公布蘭奇中尉之所以對素昧平生的梅內(nèi)爾小姐產(chǎn)生愛戀之情，首先是因為她是“一位具有思想和洞見的人”，并因此與她取得了聯(lián)系，在過去的12個月中書信不斷。在文中，敘述者明確地表示“每一封信都是撒在肥沃的心靈中的種子。一棵浪漫的愛情之花正在開放”。也就是說，布蘭奇與梅內(nèi)爾小姐之間的關(guān)系是戀愛關(guān)系。這種戀愛關(guān)系是建立在彼此思想的交流之上的。梅內(nèi)爾小姐是“一位在過去的12個月的歲月中占據(jù)了他生命中特殊位置的女孩，一位他雖然從未謀面，但是她的文字一直伴隨著他、無時不刻地支撐著他的女孩”。通過全知敘述者的敘述，我們可以知道布蘭奇中尉與梅內(nèi)爾小姐之間的關(guān)系因為思想而起，因思想而發(fā)展，思想的交流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從素昧平生逐漸發(fā)展成為愛情關(guān)系，進而促成了彼此的會面。這是思想的勝利，也是作者對思想交流的肯定。在這個過程中，容貌不是他們考慮的內(nèi)容。

在故事的最后，全知敘述者贊美了梅內(nèi)爾小姐的智慧，指出“可以從對不起眼的事物的反映中看出心靈的真實本性”。在全知敘述者和梅內(nèi)爾小姐看來，布蘭奇中尉的表現(xiàn)反映了“心靈的真實本性”，代表了思想比容貌更重要，是值得贊許的。布蘭奇中尉最后能夠如愿以償，與自己心目中的人共進晚餐，也是作者對于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價值觀的嘉許。

然而，這只不過是顯文本的價值觀。在這篇《愛情故事》中，敘述的視角發(fā)生了轉(zhuǎn)換，在講述布蘭奇中尉與梅內(nèi)爾小姐的會面中，隱含作者將敘述視角從全知視角轉(zhuǎn)換成了第一人稱的敘述視角。視角之間的轉(zhuǎn)換增加了敘述故事的生動性和真實性的同時，也在有意和無意之間流露出了不同的價值觀。

三、第一人稱視角的特征及其傳遞的價值觀分析

在以第一人稱的視角講述的故事中，敘述者是一個參與者，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故事。敘述者不僅能夠講述這個故事，而且還能夠告訴讀者自己的想法和當時的感覺。得益于這種優(yōu)點，故事顯得栩栩如生、活潑生動（陳西軍，2007）。當然，在第一人稱敘述中也常常存在著這樣的危險，即“在故事的講述中，敘述者會超越他們的感知能力、他們的知識、以及他們對于語言的運用”（Arp & Johnson， 2002：242），從而講述他們本來不應該知道或者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他也有可能在故事中不自覺地流露出自己的價值觀，使事件的本身在讀者看來發(fā)生了變形。

在講述兩人見面的時候，作者將敘述視角從全知視角轉(zhuǎn)換到了第一人稱視角。在布蘭奇中尉以第一人稱視角敘述的部分，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敘述的中心話題是容貌，而且流露出了根據(jù)容貌的好壞來決定自己感情的行為方式。

首先，我們來分析一下“我”對兩位真假梅內(nèi)爾小姐的容貌的描寫：

真梅內(nèi)爾小姐：

一位年輕的女子向我走來，她身材修長苗條。她的雙耳秀美，雙耳后面是她卷曲的金色長發(fā)，她的雙眸碧藍如花。她的雙唇和下頜在堅毅中透露著柔情。她身著淺綠色的套裝，就仿佛春天來臨一樣。

替身梅內(nèi)爾小姐：

一個四十好幾的女人，花白的頭發(fā)釘在了一頂破舊的帽子下面。她嚴重超重，粗壯的雙腳插在一雙低跟的鞋子中。

這兩段的對照中，且不說所描述的內(nèi)容，單從描述的細節(jié)，讀者就能夠很容易判斷出布蘭奇中尉對容貌的態(tài)度。對真梅內(nèi)爾小姐的描寫涉及了她的年齡、身段、頭發(fā)、耳朵、嘴唇、下顎和她的上衣，而且這些描寫基本上集中在面部。相比之下，對替身梅內(nèi)爾小姐的描寫則僅僅談到了年齡、頭發(fā)、身段、腳和鞋子，覆蓋了全身。不難想見，對梅內(nèi)爾小姐采用的凝視和細看，而對其替身充其量也不過是上下瞟了一眼。由此可見，布蘭奇中尉對容貌的注重，也難怪他把持不住自己?！拔仪椴蛔越叵蛩呷?，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沒有佩戴玫瑰花”?！拔?guī)缀醪蛔杂X地又靠近了她一步；”這是一個因為美貌了失去自己理智的行為。

倘若說這是一個年輕人的下意識舉動，還可以原諒的話，那么，布蘭奇中尉因為容貌的原因而改變對梅內(nèi)爾小姐的感情則是徹底的價值觀問題。盡管在“分成了兩半”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這個替身，是一個作者贊許的舉動，但是，他的態(tài)度和感情定位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在見到了替身梅內(nèi)爾小姐的時候，布蘭奇中尉更加明確地表示“這也許不是愛情，但是它會是某種珍貴、也許甚至比愛情更好的東西，是一種我曾經(jīng)并將永遠感激的友誼”。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轉(zhuǎn)眼之間由愛情變成了友情了（如果這里所說的友情不是布蘭奇中尉難過的情況下一時的自我安慰之詞的話）。容貌取代了思想，而且是在瞬間發(fā)生的。由此可見，12個月的思想交流溝通和心靈交匯在容貌面前如此不堪一擊。這是與全知敘述視角中所傳遞的價值觀背道而馳的，第一人稱視角的敘述顛覆了前面全知敘述者的敘述，呈現(xiàn)出來的是另外一種價值觀：容貌高于思想。

不僅如此，在對替身梅內(nèi)爾小姐的中年婦女的容貌描寫上，布蘭奇中尉流露出來令人難以接受的態(tài)度。在西方，年齡往往是他人的隱私，尤其是女性。打聽或者泄露她們的這種隱私是不為人所接受的。然而，布蘭奇中尉不僅透露了這位替身的年齡，而且還用了強調(diào)的語氣“四十好幾”。“pin up”這個詞組如果以“pinup”的形式作為名詞的話，表示的是“掛在墻上給人欣賞的性感美女”（ Neufeldt，1994），但是在這里它是以動詞詞組的形式出現(xiàn)的，表示的含義是“用釘子釘在、或者用鉤子等固定在某個位置”（同上）。故事中，布蘭奇中尉用這個詞來描寫梅內(nèi)爾小姐替身的頭發(fā)，他對她的看法可見一斑。對于她的體形的描寫“她嚴重超重，粗壯的雙腳插在一雙低跟的鞋子中?！边@兩句直接傳遞了布蘭奇中尉的反感情緒，否則他不會用加強的語氣說“嚴重超重”。通常情況下，尊重人比較禮貌的表達方式是不提，即使是必須描寫，也應該采用含蓄的表達方式，比如“她有點超重”而且僅此而已，不必對她的其他身體部位進行描寫。然而，布蘭奇中尉不僅描寫，而且還以“thick-ankled feet（粗壯的雙腳）”與“l(fā)ow-heeled shoes（一雙低跟的鞋子）”的對仗形式來突出這位替身不足之處，甚至使用了“thrust（插）”一詞對她的穿著進行諷刺。該詞的意思是“1. 突然用力推；2. 刺破，穿孔，戳；3. 用力或者強行將“某人自己或者別人”壓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或者某個位置、或者情形”（同上）。不管是哪種意思，“thrust”所傳遞的信息都是非常粗魯?shù)模欢Y貌的，直接反映了布蘭奇中尉的厭惡之情。相形之下，布蘭奇中尉對梅內(nèi)爾小姐替身的面部表情的描寫就顯得輕描淡寫了。“她蒼白的圓臉顯得溫柔明智，一雙灰色的眼睛散發(fā)著溫暖善良的光芒”。與描寫真梅內(nèi)爾小姐面容時所采用的復雜句式和精細程度相比，這個描寫這實際上是相去甚遠。這是第一人稱視角的敘述者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在無意之間顛覆了全知敘述者的價值觀。

四、結(jié)語

之所以會出現(xiàn)潛文本顛覆顯文本的現(xiàn)象，與作者對敘述視角的模糊認識有關(guān)。從前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雖然知道全知視角與第一人稱視角之間存在著差異，但是卻沒有意識到兩種在傳遞價值觀方面不同，以為在全知視角下顯文本的價值觀能夠自然地在第一人稱視角的潛文本中傳遞。

正是由于對敘述視角以及不同視角之間轉(zhuǎn)換的模糊認識，使得《愛情故事》中出現(xiàn)潛文本顛覆顯文本的現(xiàn)象不可避免，使其傳遞的價值觀顯得不可靠。本研究表明我們在敘事文的閱讀和教學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注意不同視角之間的轉(zhuǎn)換，并發(fā)掘出不同視角之間傳遞出來的不同文本價值觀，從而正確地闡釋文本，并且引導學生。

[1] Arp， Thomas， R.. & Greg Johnson. Perrine’s Literature Structure， Sound， and Sense (8th ed.) [M]. New York: Heinle & Heinle of Thomas Learning， 2002.

[2] Booth， Wayne C. The Rhetoric of Fiction (2nd， ed.)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3.

[3] Burroway， Janet. Writing Fiction: A Guide to Narrative Craft，(6th ed.) [M]. New York: Longman， 2003.

[4] Neufeldt， Victoria. Webster’s New World Dictionary of American English (The Third College Edition) [Z]. New York: Prentice Hall， 1994.

[5] Prince， Gerald. A Dictionary of Narratology [Z]. Nebraska: University of Nebrask Press， 1987.

[6] 陳西軍. 敘述視角及其在大學英語教學中的應用[J]. 外語教育， 2007，7.

[7] 李蔭華，等.（全新版）大學英語（綜合教程）（學生用書第 1冊）[M].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8] 申丹. 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第三版)[M].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9] 申丹. 敘事、文體與潛文本——重讀英美經(jīng)典短篇小說[M].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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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0）10-0085-02

2010-06-28

湖北大學教學改革項目《大學英語寫作中視角錯位分析與對策研究》、項目編號200916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