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　寅

[摘要]南宋時期，移民文化，尤其是湖湘學成為湖南的核心文化。到南宋后期，在湖湘學派及其同道朱門弟子的積極推動下，在深受湖湘學影響的地方大族的積極響應下，湖南一些地區(qū)初步建立了社會保障體系，這是湖湘學經(jīng)世致用精神的體現(xiàn)，也反映了南宋后期湖南地方精英的興起和公共領(lǐng)域的出現(xiàn)。

[關(guān)鍵詞]南宋；湖南鄉(xiāng)村；社會保障

[作者簡介]廖寅，廣西財經(jīng)學院經(jīng)濟系歷史學博士，副教授，廣西南寧 530003

[中圖分類號]K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434(2007)05—0177—05

宋代“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社會財富的流動極為頻繁，貧富分化極其嚴重；加之靠天吃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本身相當脆弱，經(jīng)濟不穩(wěn)定，社會缺乏安全感，社會矛盾自始至終比較尖銳。為了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為了使社會具備起碼的安全感，需要建立某種社會保障體系?！敖⑼晟频纳鐣Ｕ象w系，是緩解社會矛盾、保證國家長治久安的物質(zhì)基礎(chǔ)，常被譽為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安全閥”，“我國古代的社會保障事業(yè)自宋代全面發(fā)展勃興，反映了在以‘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為特征的財產(chǎn)制度下，全社會在防范社會風險和救助社會弱勢成員方面正面臨著日益迫切的現(xiàn)實責任?！?/p>

社會的穩(wěn)定不僅關(guān)乎政府的統(tǒng)治秩序，而且關(guān)乎地方大族的根本利益。大族包括富族和士族，“大”不在于規(guī)模大，而在于其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資源優(yōu)勢。富族指經(jīng)濟實力雄厚的家族。士族既包括官僚家族，也包括希望人仕而尚未人仕的文人家族。為維護既定的社會秩序，需要建立某種社會保障體系，官民合辦社會保障事業(yè)就是其中的重要一環(huán)，本文以南宋時期湖南為例對此展開論述。

南宋時期湖南社會形勢

1127年，靖康之難，宋室南渡，以臨安(今杭州)為行都，是為南宋。南宋與金并峙，不僅失去北方半壁江山，而且使長江至秦嶺一淮河一帶(宋金邊界)陷入長年動亂。因戰(zhàn)亂而興起的移民浪潮直接改變了南方的人口分布格局，更深層的影響是，移民及其文化與南方土著居民及其文化相融合，重塑了南方的社會與文化。此點，在南宋時期的湖南表現(xiàn)得相當顯著。

湖南在南宋大略居于中心地帶，東有江浙、西有巴蜀、北有湖北、南有兩廣，政局相對穩(wěn)定，成為四方移民的重要目的地。隨移民及其文化來源地的不同，湖南社會文化還呈現(xiàn)出明顯的地域性。

如沅、澧流域。沅、澧流域以常德為重心，在宋代屬于荊湖北路，由于四川、湖北局勢不穩(wěn)，常德一帶成為蜀人遷移最近的目的地。蜀人大量遷入，使得蜀人成為當?shù)厝丝诘囊粋€重要組成部分，隨之而來的蜀文化也改變了當?shù)氐男叛鲂螒B(tài)和文化形態(tài)。

常德之龍陽，居多蜀士，祠事梓潼君甚嚴。

四川的梓潼君，即文昌神，尤為士人崇信，到南宋后期，逐漸地成為常德一帶百姓的信仰，“龍陽家事梓潼君”。在蜀人重文之風的潛移默化之下，常德一帶的文化素質(zhì)得到大幅度提高。元人李祁在《送易玉田之龍陽學正序》中說：

南宋時，蜀之賢士大夫居官避難者多家焉。

今其故家巨室率多蜀人，故其士皆文以雅。夫惟

其如是也，故為政于是邦者，其政易以行，而為教

于是邦者，其教亦易以入。

再如湘、資流域。湘、資流域以潭州(今長沙)為重心，地近江西，成為江西移民的重要目的地。江西移民及其文化的滲透，使得湘、資流域的民俗、文化帶有濃厚的贛文化特色。

宋代江西移民及其文化之于湘、資流域的影響，譚其驤先生在《湖南人由來考》中已有較為詳細的論述，其中與南宋時期相關(guān)的結(jié)論是：南宋江西移民是湖南人祖先的重要組成部分，且“江西人之風習賦性，自來構(gòu)成湖南人之風習賦性之重要分子”。茲僅以“好訟”之風為例。

“好訟”，即喜歡打官司，宋代江西最為好訟，荊湖南路“有袁(今江西宜春)、吉(今江西吉安)壤接者，其民往往遷徙自占，深耕概種，率致富饒，自是好訟者亦多矣”。江西移民及其文化對湖南人精神和社會文化的塑造是全方位的，“好訟”之風僅見一斑。

四川、江西與湖南相鄰，其移民有很強的地域性和經(jīng)濟性，除此以外，還有一類移民對南宋湖南社會的塑造最為深刻，那便是全國各地流寓湖南的士人。南宋時期，湖南誕生了以經(jīng)世致用為宗旨的湖湘學派，湖湘學自此綿延不絕，世世代代塑造著湖南人的精神與社會。而此湖湘學派即是在南宋時期由流寓湖南的外籍士人所創(chuàng)，并由他們大力宣傳、實踐，進而深入湖南士人和民間社會，成為湖南人的核心文化。

《宋元學案》收錄湖湘學派弟子共111人，其中18人是在南宋以前已定居湖南，24人是在南宋時期定居湖南，另69人多是在湖南求學、為官的士人。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胡安國、胡宏父子與張栻分別是福建建州人、四川綿竹人。與四川、江西移民比鄰遷出地而居不同，流寓湖南士人多居住于首府潭州(包括今長沙、湘潭、衡山等地)，如胡安國家族先后居住于衡山、湘潭；張栻家族則定居于長沙。胡安國、張栻及其同道朱熹等人講學于長沙、湘潭、衡山一帶，引來湖南各地好學之士，這些弟子及再傳弟子將胡安國、張栻等人的思想擴散到湖南各地，浸透于湖南社會。

總之，外來移民及其文化，特別是外來士人及其學術(shù)深刻影響著南宋湖南士人和民眾的精神文化與行為方式。南宋時期湖南社會保障事業(yè)即是在新的社會文化背景下展開的，有著明顯的時代烙印。

官民合力：南宋時期湖南社會保障的實踐

北宋以仁治天下，政府對社會保障事業(yè)十分重視，建立過一系列社會救助機構(gòu)，如救助窮人之福田院、安濟坊，安置孤兒寡老之慈幼局、居養(yǎng)院。然而，隨著北宋的覆滅，南宋政府財力拮據(jù)，無法承擔龐大的社會保障費用，需要新的社會保障思想和保障制度。順應時代要求，朱熹等理學人士提出了官府與地方大族聯(lián)合建立社會保障的思想，并付諸實踐，由官府引導，以地方大族為中堅，在地域社會中建立起以社倉為中心的新的社會保障制度。

乾道七年(1171)，南宋全境大旱，湖南尤甚，各地陷入一片狼籍。時寓居長沙的張栻親眼目睹了這一慘景：

行善化、寧鄉(xiāng)道中，境界可畏，使人不

忍開眼，大抵十室五六空矣，其見存者無

人色。

歉傷，衡山猶為庶幾者，晦叔猶未見

善化、寧鄉(xiāng)界中耳。不可言!不可言!某

向在城中，亦無緣知得子細。振民之事，

蓋有二端，振濟也，振糶也。振濟，須官中

捐米以救之；振糶，即用上戶所認可也。

今官中吝米不肯捐，專仰上戶之糶，

可乎?

北宋社會保障體系崩潰，南宋建立四十四年后尚未建立新的社會保障體系。如張栻所見，在1171年大旱之中，整個社會顯得很無助，無保障制度可循，無保障機構(gòu)可憑借，官府失位，災民僅能仰仗地方大族(上戶)。

張栻是湖湘學派創(chuàng)始人、理學宗師之一，與理

學另一宗師朱熹關(guān)系極為親密，應張栻之請，朱熹曾經(jīng)兩次在湘論道講學。因此，湖湘學派弟子與朱門弟子多在師友之間，志同道合。由于湖湘學派的影響力，乾道七年之后，湖南地方官多由湖湘學派與朱門弟子出任，在彼此的共同努力下，由朱熹所提倡的以社倉為中心的新的社會保障制度逐漸在湖南各地推廣開來。

乾道八年(1172)，張栻、朱熹的好友劉珙出任潭州知府，聯(lián)合當?shù)亍班l(xiāng)賢”(地方大族中的精英)，采取了一系列救濟措施施，可惜劉珙未有文集傳世，史料記載不詳，無法得知官府與“鄉(xiāng)賢”合作救濟的具體情況。

嘉定十五年(1222年)，理學大師、朱熹私淑弟子真德秀出任湖南安撫使，兼知潭州。真德秀任職湖南其間，大力倡導、推廣朱熹的社會保障制度。難能可貴的是，真德秀及其同時或稍后任職湖南的官員多有文集傳世，使我們得以窺見當時湖南的社會保障體系。

由于潭州為湖南首府，城市人口眾多，真德秀將城、鄉(xiāng)社會保障體系區(qū)分開來，“為惠民倉以糶于國人(城市人口)，為社倉以貸于郊人(鄉(xiāng)村人口)”，“其斂散之規(guī)，息耗之數(shù)，大概悉仿朱熹所上條約，而因時救弊，視俗制宜者又加詳焉。城市的惠民倉基本由官府管理，地方大族的影響有限，加之史料闕如，此不予論述。鄉(xiāng)村社倉思想源自朱熹“條約”，其法：州縣量支常平米斛，責與本鄉(xiāng)出等人戶，主執(zhí)斂散，每石收息二斗，仍差本鄉(xiāng)土居或寄居官員士人有行義者，與本縣官同共出納，收到息米十倍本米之數(shù)，即送原米還官，卻將息米斂散，每石只收耗米三升，其有富家情愿出米作本者亦從其便，息米及數(shù)，亦當撥還”。“出等人戶”即富族，“本鄉(xiāng)土居或寄居官員士人有行義者”即士族中的精英。社倉法的關(guān)鍵有兩點：一是將社會保障制度推廣到鄉(xiāng)村；二是與傳統(tǒng)的常平制度不同，社倉制度由官府與地方大族(富族、士族)共同主持。

由于沒有明確的歷史記載，現(xiàn)已無從得知南宋湖南社倉制度始于何年，但從真德秀文集可知，至少在慶元初年(1195)已經(jīng)出現(xiàn)于長沙縣。長沙縣為潭州府治所在。慶元初年，朱熹門人饒干知長沙縣，在各鄉(xiāng)建立了二十八所社倉，“凡二十畝以下之戶皆預貸谷”。

真德秀出任潭州知府后，將社倉制度從長沙縣推廣到潭州其余十一縣，制度亦更加完善?！八弥T縣社倉百余所”，“一鄉(xiāng)之間輒為數(shù)倉”，“一切從官司出本，選擇佐官分任出納，鄉(xiāng)士之主執(zhí)者不得專其權(quán)，兼令二年一替”。在社倉制度中，官府與地方大族既合作，又相互制衡，其具體運轉(zhuǎn)是：官府提供本錢，并委任官員負責出納；地方精英(鄉(xiāng)士)負責主持，但主持者須兩年一替，以免專權(quán)。

“主持”之權(quán)，具體表現(xiàn)在監(jiān)倉，即負責監(jiān)管社倉的運轉(zhuǎn)，如長沙縣社倉，“鄉(xiāng)士有信義者，及合充保正副者，每倉委請一二人充監(jiān)倉，不律以法而待以禮，二年一替，仍與免役一年”?！班l(xiāng)士有信義者”，即士族中的精英；“合充保正副者”屬于當?shù)馗蛔?，因為，在宋代，只有上等戶才能充任保正、保副?/p>

除運轉(zhuǎn)制度外，社倉還必須有保管制度。潭州社倉基本都設于鄉(xiāng)村寺觀，并由寺觀主持負責看守、保管。社倉設于寺觀，既可以利用寺觀的既有設施，減免成本，又可憑借寺觀的人力資源。寺觀與地方大族本質(zhì)相同，都屬于民間強勢力量，因此，寺觀與官府的合作仍屬官民合作的范疇。

繼潭州之后，湖南其他各州縣也逐漸興起官民合辦保障事業(yè)，但名稱不一，制度也有所損益。如武岡軍(今邵陽)仍稱社倉、桂陽軍(今桂陽縣)有通惠倉、永州則稱均惠倉。潭州城市人口眾多，城市社會保險保障體系得以獨立，但湖南其他州縣城市人口少，所以多把城鄉(xiāng)納入同一個保障體系。而且，其他州縣官府對社會的控制力不及首府潭州，因此，在官民合辦的社會保障體系中，地方大族的地位更重。

桂陽軍通惠倉建于寶慶間(1125—1127)?！耙远Y招請諸鄉(xiāng)上戶，厚加勸諭，曉以義理……隨其家力之高下預借糴本之價錢。上戶得錢，藉營運增，搭以取利……隨椿所糶之錢，轉(zhuǎn)作循環(huán)之本，不敢付之吏手，就與在城年德耆艾，眾所推服之人為之主張，斂散悉取……一則可復先備倉三千碩之舊額，一則可仿江西社倉之遺意，名之曰通惠倉。

永州均惠倉建于紹定間(1228—1233)?！白灾荻?，邑而野，莫不有之。其在州者，為米二千斛，命巨室更張糶糴之事?！薄?/p>

潭州社倉本錢出自官府，出納之權(quán)掌握在官府手中；桂陽通惠倉、永州均惠倉本錢雖然也出自官府，但官府放棄了出納之權(quán)，整個過程“不敢付之吏手”，主要采取官資民辦的形式，在官府優(yōu)惠政策的引導下由地方大族負責，其具體作法是：官府向富族(上戶、巨室)提供本錢，讓他們負責經(jīng)營通惠倉(均惠倉)米谷，給予他們一定的獲利空間(“搭以取利”)，其余的利潤和本錢，一方面作為循環(huán)經(jīng)營的資本，另一方面作為社會保障之用，并由當?shù)鼐?“眾所推服之人”)負責。需要說明一點的是，桂陽軍因戰(zhàn)略地位重要而設，在行政級別上雖然與州并齊，但城市人口很少，管轄范圍實僅一縣之地，其“在城年德耆艾，眾所推服之人”，類似于潭州的“鄉(xiāng)士”。

南宋后期，在湖湘學派與朱門弟子的積極推動和湖南地方大族的積極響應下，湖南一些地方初步建立了社會保障體系，但尚未形成全區(qū)范圍內(nèi)的社會保障體系。而且，即便是在已經(jīng)建立社會保障體系的州縣，其制度也十分不完善。不論是社倉，還是通惠倉、均惠倉，都帶有平抑糧價的性質(zhì)，豐年以較高價格買進，荒年以低價賣出，盡管有社會保障的功能，但并不能普遍惠及鄉(xiāng)村貧民，對那些連低價米都買不起的貧民來說，社倉(通惠倉、均惠倉)無任何益處。真德秀認識到以社倉為中心的社會保障體系的缺陷，需要有相應的補救措施，其在《勸立義廩文》中說：

在城則置惠民倉，儲米數(shù)萬石，歲歲

出糶，在諸縣則廣置社倉，儲谷數(shù)萬石，歲

歲出貸，其為慮悉矣。又念社倉貸谷止及

末等有田之人，而細民無田者不得預也

……于是又以居鄉(xiāng)之日所為義廩規(guī)約以

勸有力之家，蓋欲公私協(xié)力，共濟斯民，使

無饑荒流離之害……若以利害計之，無饑

民則無盜賊，無盜賊則鄉(xiāng)井安，是富家之

利也……今舉行義廩，使上中之戶自相推

排，隨力出備，官司不計產(chǎn)強敷之也，自置

糶場，自收糶錢，官司不遣吏監(jiān)臨之也，價

直高下，視時稍損，官司不抑令痛減也

……州郡或借補官資，或特立坊名，或量

與免役以旌異之矣，又安知無聞風欣慕

者……

義廩完全由地方大族自愿進行、自我主導。其具體作法是：地方大族(“有力之家”、“上中之戶”)根據(jù)各自財力，量力而行，自己賣米，自己收錢，官府完全不介入。當然，針對貧民的義廩，其糧價應遠比社倉(通惠倉、均惠倉)低廉，這才能體現(xiàn)出“義”，也才能使貧民有可能買得起。但地方大族

會樂意以極低廉的價格出售糧食嗎?這就需要官府的勸分。所謂勸分，就是曉之以理，動之以利。所謂理，就是地域社會秩序穩(wěn)定符合地方大族的根本利益，用真德秀的話說，就是“無饑民則無盜賊，無盜賊則鄉(xiāng)井安，是富家之利”。所謂利，就是以有形的經(jīng)濟資本換取無形的社會資本，用真德秀的話說就是“或借補官資，或特立坊名，或量與免役以旌異之”。

現(xiàn)象之后：社會保障體系所見南宋湖南社會

湖南鄉(xiāng)村社會保障體系初步形成于南宋后期，其本質(zhì)是通過維護地域秩序的穩(wěn)定來保護官府和地方大族的根本利益。此根本利益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避免貧民與官府、地方大族發(fā)生正面沖突，正如真德秀說，“無饑民則無盜賊，無盜賊則鄉(xiāng)井安”；二是貧民與地方大族本身相輔相成，無貧民則無大族(“富家”)，正如董煟在《救荒活民書》中說：

兇年糶粟以活百姓可謂惠而不費，況

所及者皆鄉(xiāng)曲鄰里，可以結(jié)恩惠，可以積

陰德，可以感召和氣而馴致豐稔，可以使

盜賊不作而長保富贍，其于大姓亦有補

矣。倘使小民轉(zhuǎn)死溝壑，流移他所，大姓

占田何暇自耕，土地荒蕪必有所損，況又

有甚于此者乎!

貧民(“小民”)死亡或者流移，都會使地方大族(“大姓”)失去充足的勞動力，從而導致大族的土地荒蕪，大族也無以存在，這在當時是相當深刻的認識。董熠曾任辰州辰溪縣(今湖南辰溪)知縣，“值歲饑，行救荒策，民賴以蘇，寧宗褒之，召見，進所著《救荒活民書》?！毒然幕蠲駮肥嵌瓱Ｔ诔较獙嵭谢恼慕?jīng)驗總結(jié)，也是中國古代關(guān)于社會救濟方面的一本名著。

當然，地方大族參與社會保障事業(yè)并非像官方宣傳的那樣溫情脈脈，官府與地方大族、地方大族與貧民都存在著利益互動，都希望從對方獲取最大利益。盡管社會穩(wěn)定關(guān)乎地方大族的根本利益，但維護社會穩(wěn)定是官府的基本職能，地方大族協(xié)助官府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借助官方的權(quán)威提升本族的社會地位，借以成為本地的特殊階層，正如真德秀所說，“州郡或借補官資，或特立坊名，或量與免役以旌異之”。同樣，在法律上，地方大族并沒有救濟貧民的義務，他們救濟貧民有一個隱而不宣的前提，那就是以貧民有限的土地作抵償。大凡災荒之年都是土地兼并最為劇烈的時期，官府對這種自愿基礎(chǔ)上的溫和兼并也是持認可和維護的態(tài)度的。

籠統(tǒng)地說，南宋后期湖南鄉(xiāng)村社會保障體系是在官府倡導、地方大族響應之下建立的，但嚴格說來，這一體系是在湖湘學派與朱門弟子的積極推動下以及在深受湖湘學影響的地方大族的積極響應下建立的。湖湘學產(chǎn)生于南宋初期，形成于南宋中期，但直到南宋后期，其思想才從士人階層滲透到基層社會，所以，只有到了南宋后期，朱熹所倡導的以社倉為中心的新的社會保障體系才能在湖南找到扎根的土壤。湖湘學派以潭州為中心，湖湘學對社會滲透的深度和廣度也是從潭州向四周延伸，新的社會保障體系也是首先創(chuàng)建于潭州，然后向四周推廣。事實上，湖湘學向湖南社會滲透的過程大致與南宋移民融入湖南社會的過程同步，南宋初期，大批移民來湘，但直到南宋后期，這些移民才真正與原住民融為一起，從而改造了湖南的社會文化土壤。

湖湘學以經(jīng)世致用為宗旨，其在南宋后期滲透進湖南基層社會，激起地方大族對本地社會保障等公共事務的關(guān)心，反映了南宋后期湖南地方精英的興起和公共領(lǐng)域的產(chǎn)生。這也是唐宋變革在湖南的體現(xiàn)，盡管這一變革大大晚于東南地區(qū)。

[責任編輯：周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