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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本體安全生成機制探析

        2024-12-26 00:00:00周灝堃
        太平洋學報 2024年11期
        關鍵詞:同情本體安全

        摘要: 21 世紀以來,關注“自我而非身體安全” 的本體安全研究拓展了人們對于國家因應對存在性焦慮和本體不安全感所采取行為的理解,強調了主權獲得有效承認對于國家確保自我本體安全的重要性。盡管如此,學界對于本體安全實現路徑的討論大多局限于恐懼主導下的安全化機制,忽視了其他情緒類型可能誘發(fā)的不同反應模式?;诖耍疚脑趨^(qū)分同情與共情的基礎上,提出一個聯(lián)結焦慮和同情的本體安全生成機制,即替代性認同(vicarious identity) 的形成是促使處于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中的國家采取具有同情屬性外交行為的重要原因之一。替代性認同是一種將他人經歷整合為自我敘事的過程,有助于消除自我與他者之間的隔閡。本文以萬隆會議上中國的同情外交為例,對這一本體安全生成機制進行初步的說明。在20 世紀50 年代初,剛剛實現民族獨立的中國正因自身主權的有效承認不足而處于較為嚴重的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之中。為此,中國希望在萬隆會議上向廣大亞非國家表達充分的同情關懷并由此與其建立替代性認同,從而緩解因西方國家的排斥、沒有感受到蘇聯(lián)方面的充分信任、對國際秩序的穩(wěn)定缺乏信心,以及亞非國家的猜疑所造成的主權承認缺失和由此引發(fā)的本體不安全感。

        關鍵詞:同情;本體(不)安全;主權承認;替代性認同;萬隆會議

        中圖分類號:D8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049(2024)11-0018-16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盡管各種同情(sym?pathy)的要素早已在滲透在人類政治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但是國際關系的研究者們對同情在國家安全方面所起到的作用還缺乏比較系統(tǒng)的分析。恰在此時,近年來興起的本體安全研究通過拓展“焦慮”的安全意涵為國家安全的概念建構與實現機制提供了全新的學理基礎。隨著本體安全研究的深入,學者們不滿足于被恐懼支配的傳統(tǒng)分析路徑,轉而開始嘗試將焦慮與同情等其他情緒類型勾連起來,以便探索國家實現其本體安全訴求的不同機制。在這樣的現實和理論背景之下,本文試圖回答如下兩個問題:第一,在國際政治中,焦慮與同情分別會對國家的行為產生怎樣的影響? 第二,處于焦慮中的國家怎樣利用對他者的同情來緩解自己所經歷的焦慮? 為了更好地回答這兩個問題,本文在案例分析的部分將以萬隆會議上中國對亞非國家的同情為例,分析這種情緒如何幫助新中國克服當時日益加劇的焦慮與本體不安全感。

        一、既有研究及其不足

        1.1 陷入“身份困境”中的本體安全研究

        從存在主義哲學的一般意義上來說,本體安全事關個體如何體驗自我(self)的存在,找尋自我的生活意義以及實現對焦慮的管理。在國際關系研究中,本體安全這一概念通常被定義為“自我/ 存在而非身體的安全,即一個人是誰的主觀感受”,并建立在穩(wěn)定的身份和“本體自我認同需求”這兩個概念的基礎上。具體來說,這一概念指的是人們對于周圍社會和物質環(huán)境持續(xù)且穩(wěn)定的信任,并據此認為自己所處的世界是真實可信的。雖然“自我/ 存在”是本體安全研究的核心概念,但相關研究經常將其視為“身份”的同義詞,從而將本體安全簡化為國家身份的穩(wěn)定。例如,對俄烏沖突的相關研究就指出俄羅斯目前所面臨的本體安全問題就是其大國身份的連續(xù)性受到歐盟及北約東擴對其周邊蘇聯(lián)國家勢力范圍的挑戰(zhàn),以及在這一過程中對大國身份的自我認知與物質保障能力之間的不匹配。這樣做的后果會讓人們質疑“本體安全”這一概念的合法性,因為建構主義已經圍繞身份議題產生了大量的研究成果,而一個看上去雖然新穎但卻并沒有實質創(chuàng)新的“本體安全”概念似乎并沒有值得被更進一步探索的理由。不僅如此,相關研究還具有極強的現狀偏好,即熱衷于追求身份的穩(wěn)定以避免焦慮的侵襲,并將變化與不確定性視為是潛在有害的。

        在對實現本體安全或是抑制焦慮的手段進行討論時,這種現狀偏好又推動相關研究更加重視可能導致沖突對立的安全化實踐。這是因為身份被認為是在自我和他者的差異中產生的,所以既有的本體安全研究在看待外部他者時往往持一種負面立場,即將其視作是對自己身份的挑戰(zhàn),并關注那些身份受到侵蝕或威脅的沖突性場景。其中最為常見的便是備受恐襲侵擾的西方國家對穆斯林群體進行的過度安全化,突出他們與西方文明在本質上的差異,進而通過識別一個具體的威脅對象來重申自己的本體安全感。這便導致相關研究缺乏對于在非沖突環(huán)境中如何實現本體安全的關注,沒有探究外部他者不作為自我敵人的可能性。同時,一味地進行安全化反倒會加劇其他行為體的本體不安全感,進而形成一種基于焦慮的本體安全困境。最后,雖然從一開始本體安全研究將自我/ 存在安全與物理身體安全相對立,并在此基礎上解釋了為何國家會卷入本不必要的戰(zhàn)爭,但是這種研究取向會讓我們忽視物質因素以及客觀物理環(huán)境在國家追求本體安全過程中具有的特殊意義。因此我們有必要對本體安全與物理安全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更加深入的分析。

        1.2 國際關系中的同情研究

        與明確區(qū)分同情與共情(empathy)的心理學研究所不同的是,國際關系對于同情的大多數討論事實上就是對共情的分析,但這種概念上的混用也產生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喬納森·默瑟(Jonathan Mercer)認為只有通過共情,一國才會與他國建立認同關系并嘗試站在他者的視角理解對方,從而為國際政治建立一種不同于自助體系的他助(other-help)秩序創(chuàng)造條件。在理查德·勒博(Richard Ned Lebow)看來,人們會在共情的驅使下更愿意賦予他者與自己平等的地位,承認自己對外部世界的認知具有局限性以及與他者建立密切關系具有自我實現的好處,從而推動我們與他人展開合作。共情首先在緩解國家間的安全困境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決策者之間的相互理解被認為有助于克服基本歸因偏差和自利性歸因偏差(self-servingattribution),從而在地緣政治博弈中避免對戰(zhàn)略對手的誤判,防止卷入不必要的沖突和戰(zhàn)爭。斯蒂芬·沃爾特(Stephen M. Walt)就建議當前的美國決策者需要更加關注共情的重要性,以便去理解俄羅斯對烏克蘭所采取的行為究竟是出于其“本質上的邪惡”還是客觀情況迫使其不得不如此行事。

        盡管如此,這種將同情與共情混用的做法未能體會到心理學家對兩者進行區(qū)分所具有的政治意涵。在某些場景中,共情未必能夠發(fā)揮出加深行為體自身與敵友之間相互理解的積極作用,相反卻成為西方國家發(fā)起粗暴對外干涉的情緒憑借,而這便引出了在國際關系研究中區(qū)分共情與同情的必要性。除此之外,即便我們接受了兩者可以等同的觀念,但相關研究對同情在特定情境中的起源研究鮮有涉獵。換句話說,人們尚不清楚行為體產生同情需要怎樣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以及它與其他情緒類型存在怎樣的關聯(lián),由此導致對同情的分析陷入了“非情境化”的真空之中。在現實生活中,人類行為往往是多種情緒的復合,而心理學對于情緒類型的劃分雖然能夠幫助我們快速定位不同行為的所屬類別,但卻可能讓我們陷入“片面的深刻”而無法把握這些行為背后復雜的情緒關聯(lián)。心理學家至今都沒有對各種情緒類型的可識別特征達成一致,因此也無法準確判定哪一種心理狀態(tài)“是”或者“不是”某一種情緒。因此我們對國際政治中的情緒要素進行分析時,應當從不同類型之間的關系而非單獨某種類型出發(fā)加以闡釋。

        二、焦慮政治與同情政治的內在邏輯

        為了更好地搭建焦慮—同情的轉化機制并將之應用于案例分析中,本章嘗試提煉焦慮和同情這兩種情緒各自的政治邏輯,比較兩者與常見的恐懼政治之間的差異,從而為分析框架的搭建奠定理論基礎。

        2.1 本體安全研究視角下焦慮的安全意涵

        當前研究者對焦慮的聚焦以一種新的方式重塑了被恐懼政治支配的安全概念本身,讓焦慮不再局限于個體的情緒維度,成為一種體現并促成特定安全邏輯的政治和社會實踐。相關研究已經發(fā)現越是感到焦慮的民眾就越容易接受政治精英所兜售的那些看上去能夠為自己提供更多保護的保守政策,例如更具懲治性的刑罰或是限制程度更高的移民政策。為了更進一步理解包括焦慮在內的各種情緒在安全領域的含義,我們首先要打破國際關系研究中出于對恐懼理所當然地接受而形成的這樣一種迷思,即自啟蒙運動以來西方知識界將情緒與理性二元對立的傳統(tǒng)偏見。神經科學的研究顯示人類大腦中負責處理情緒與認知的腦區(qū)實際上彼此共享,所以導致認知與情緒彼此互構且相互滲透。同時,由于情緒能夠幫助個體在特定情境中進行自我定位以及對個人偏好進行排序,所以情緒實際上是認知與理性的必要組成部分。其次,“風險政治”的相關研究對恐懼政治的實質內容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它試圖超越以恐懼為主導的安全界定方式,即后者強調威脅的可定位性、可追蹤性以及迫近性,以及嘗試將其徹底消除;而前者則以非具象化的不確定性為主要特征,強調行為體如何恰當地與焦慮共存。

        這一視角啟發(fā)了從事本體安全研究的學者以一種全新的方式看待焦慮與安全之間關系,從而將焦慮界定為因為某種價值受到威脅所引發(fā)的不安全感,這個價值則被個人視為是他存在的核心。不僅如此,人們還得承認焦慮無法被徹底清除或是解決,而是成為人類存在的必要組成部分———這種焦慮又被稱為“存在性焦慮”。據此,本體安全就是通過將社會關系固定在象征性與制度化秩序之上來實現對匱乏、混亂、焦慮以及不確定性的管理與適應,即一種提供秩序或進行排序(與秩序內容無關)從而讓生活變得可被理解且個體具備主體性(subjectivity)的狀態(tài)。相應地,導致國家感到本體不安全的原因主要有兩個:其一是自我的敘事主張同實際情況之間的不一致性(恥辱),其二則是信任感的缺失(斷裂)———要么無法獲得他國的信任,要么是自己不認為外部世界是可以被信賴的(總擔心后者的確定性和穩(wěn)定性受到威脅)。

        在國際政治中,主權制度構成了國家存在/自我的基礎:從國際層面看,一國主權得到他國承認是該國成為國際社會一員的關鍵,而諸如外交、戰(zhàn)爭、國際法、國際組織與國際機制的建立和發(fā)展都建立在主權承認的基礎上;從國內層面看,擁有主權意味著特定政治權威能夠為其所統(tǒng)治的民眾提供一系列旨在創(chuàng)造確定性的慣例、實踐和敘事,以便讓后者明白自己是誰,為什么會存在,與他人關系如何以及未來將如何發(fā)展。在這個意義上,擁有主權意味著特定政治共同體在國際社會中成為能夠自決的實體,并具備各種確保有效自決的必要能力,從而構成國家的自我,國家也正是在這個基礎上表達并扮演各種差異化的角色身份———主權是國家的“元身份”。但無論國家對于主權的自我主張多么強烈,它們都無法直接滿足其對于本體安全的需要,因為這一目標的實現還取決于外部他者是否愿意給予相應的承認。一個擁有本體安全的自我同樣是一個獲得有效承認的自我。這就讓主權承認的實現不得不面臨一種主體間困境,即任何一個國家主權的確定性并非該國自身所能決定,而是緊密地依賴于一個不受自己控制的他國所做出的相關反應。在這個意義上,國家對于本體安全的認知與獲得具有很強的關系性屬性,相應的本體不安全便來源于一國在與他國互動中感到主權承認不足所引起的焦慮,而這種互動又會受到國際體系中特定規(guī)范和規(guī)則的框定。對于一個剛剛實現獨立的國家來說,主權不僅是其應對那個動蕩國際環(huán)境的憑借,還是一種對屈辱歷史的克服,代表該國擺脫了受壓迫的落后處境并理應被平等相待。如果此時他國未能給予這個國家及時有效的承認,這不僅意味著國家的自我主張與客觀現實相脫節(jié),同時也代表他國乃至整個國際社會對于這個國家缺乏基本的信任———反過來又會引發(fā)后者對前者的抗拒和不信任,從而導致其本體不安全感的顯著加劇。

        2.2 情緒關懷:同情政治的邏輯

        與焦慮一樣,同情也是群體乃至國家間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心理學中,同情與共情是兩個有著明顯區(qū)別的情緒狀態(tài):前者是對遭受苦難的他人表達關切并伴隨試圖減輕其痛苦的情緒,而后者則是一種“在心理上將自己置于他人所處環(huán)境之中”的情緒。換句話說,同情強調基于情境敏感性對他者的負面情緒做出顯著的情緒反應并隨之轉化為具體的親社會行為,而共情則是通過理性認知對他者視角和意圖的領會與理解(往往伴隨著成本—收益的計算),以便嘗試按照他人的方式看待世界。然而如果仔細審視“我是查理”以及“Metoo”運動,我們很快就會發(fā)現共情這一概念并不適用于這兩個案例;類似地,中國外交中對弱小國家及其民眾的同情也并非旨在避免安全困境或是大國間的地緣政治沖突。事實上,這些案例背后都蘊藏著某種對焦慮而非恐懼的擔憂,并更多表現為同情而非共情在發(fā)揮影響,甚至還會出現將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當作自己親身經歷的情況,而不局限于對他者意圖想法的了解。這些案例暗示我們,同情擁有一種與共情有所不同的政治邏輯,并且其與焦慮之間存在著某種尚未被國際關系研究充分挖掘的內在關聯(lián)。

        勞倫·威斯伯(Lauren Wispé)認為,在共情狀態(tài)中,自我成為理解對方的工具,并且它永遠不會迷失自我;相反,同情與其說是準確地理解對方,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情緒上的交融,自我意識在這一過程中不僅沒有增強,反而會不斷減弱。換句話說,共情意味著在進入共情對象的視角之后要迅速與之脫離,目的是要維持自我與他者之間的絕對差異,而這正是許多心理學家將共情與同情相區(qū)分的一個關鍵標準。在國際政治中,西方國家提供的跨國援助作為一種共情的具體表現形式被后殖民研究認為是維持這種差異的集中體現:通過跨國援助,西方國家與那些發(fā)生災難的遙遠非西方國家之間建立起了一種等級關系———前者安然無恙并“樂于”提供幫助,而后者滿目瘡痍且亟需前者的救援。這不僅延續(xù)了發(fā)展中國家依附于發(fā)達國家的刻板印象,同時還會將共情轉換為西方國家的政客說服本國民眾支持其對外干涉的政治工具。

        相比之下,同情的重點在于對他人遭遇真心實意的關切,因此是一種以他人為導向的情緒(other-oriented emotion)。當然,被同情的對象并非任何一般的他者,而是被認為具有某些被自我追求或視作是需要保護的價值。這種對他人的關懷通?;趯λ素撁骟w驗的價值判斷,即堅信對方不應遭此般苦難的折磨并且包含對于加害者的不滿。不僅如此,心生同情還會促使同情者認定被同情對象的坎坷遭遇可能會在自己身上復現,從而在自我和被同情對象之間形成一種相似關系,以便讓前者能夠更加容易與后者共享感覺、想法與經驗。在這個意義上,面對同一種威脅、共懷同一種焦慮、預見糟糕的類似前途,可以促進團結和建構共同感。在價值判斷和相似性的基礎上,個體會對他者產生馬克思·舍勒(Max Scheler) 所說的“情緒認同”,即自我與他者之間的差異在這一過程中不斷被淡化,一種基于個體間親近友愛的共同體感逐步得以形成。人們一般認為耐心細致的外交接觸與外交談判,尤其是外交決策者之間面對面交流是建立同情、增進認同的重要機會與途徑。里根和戈爾巴喬夫在20 世紀80 年代中后期首腦峰會上的互動充分表明,心生同情不僅能夠表明己方的真誠與善意,也有助于讓自己在必要時做出單方面的讓步,或是更愿意容忍對方看上去不那么友善的行為,直至推動雙方互惠關系的最終形成。

        三、替代性認同:利用同情緩解焦慮的本體安全生成機制

        國家本體安全的產生需要該國獲得一種穩(wěn)定感、秩序感與自尊感,主權得到他國承認的過程恰恰能夠滿足國家的這一需要,而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之下,主權承認的獲得又以對他者的同情為前提。本章將以替代性認同這一概念為基礎,深入分析對他者的同情怎樣幫助本國獲得他國的承認從而緩解自己的存在性焦慮與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

        替代性認同是指行為體將他者的身份、經歷與行動當作是仿佛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樣,并整合為自我敘事一部分的過程。在日常生活中,類似的情況經常發(fā)生在當某支球隊贏得比賽以后,激動的球迷總是會說:“看,是我們贏得了獎杯”,可實際情況當然是經過刻苦訓練的隊員而不是在看臺上大呼小叫的球迷才獲此殊榮。當個體與他者建立起替代性認同時,自我將會超越兩者之間的界限,形成與他者類似的共有情緒體驗,并反過來影響和指導自己的態(tài)度與行為,使之與他者保持協(xié)調和一致。具體來說,同情意味著與苦難的經歷者形成情緒共鳴,聲稱自己與對方同樣經歷過類似的慘痛遭遇,從而體現出對雙方未來發(fā)展方向和彼此利益福祉的關切。在本體不安全的狀態(tài)下,同情會成為將國家聯(lián)結在一起的紐帶,并且?guī)椭鼈冊诿鎸﹄y以言明的失落感、疏離感以及痛苦時重建共同的價值與意義。據此,特定行為體將會圍繞著共同的受害者經歷形成一種特殊的集體依附和集體歸屬,即一種相對于加害者的“我們感”,從而穩(wěn)定其自我認同和與他者的相互承認。例如正是因為兩次世界大戰(zhàn)造成的破壞性影響,歐盟成員國共同身份的形成在部分程度上就來源于其所享有共通的情緒創(chuàng)傷和悲痛經歷。反過來,國家之間實現普遍相互承認的結果就是國家之間的團結與集體身份的形成。

        在上述過程中,同情能夠驅使國家按照可被接受的方式表達諸如友愛、關懷以及尊重而非恐懼、怨恨以及忌妒這類情緒。這將鼓勵國家之間達成相互信賴,提升彼此間關系的可預測性,從而在有助于穩(wěn)定自我與他者之間正面關系的同時鞏固國家的本體安全。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國家在外交場合會使用“我們”(we/ us)這種更顯親近感與相似性的措辭替代界限感明顯的“我”“你”和“他/ 她/ 它”,哪怕自己與同情對象的經歷可能并不完全相同。在國際政治中,丘吉爾的“鐵幕演說”雖然承認美國的卓越地位以及隨之而來令人敬畏的責任與義務,但很快就將機遇與責任統(tǒng)統(tǒng)劃歸“我們”“我們兩國”以及“說英語的人民”,從而試圖在英國和美國之間建立起替代性認同。一旦這種修辭被對方接受并且在雙方互動過程中被反復使用,那么它們就變成了雙方愿意給予彼此以相互承認的慣例化體現,而不應當僅僅被看作是無關緊要的花言巧語或是虛情假意的語言粉飾。據此,特定的行為體就會開展能夠展示其“真心實意”的實踐活動,并將其作為鞏固自我界定與自我—他者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從而幫助行為體理解其在現實世界的所處位置,界定期望實現的目標以及增強其應對變化的能力。

        克里斯托弗·勃朗寧(Christopher S. Brown?ing)等人認為,替代性認同的指涉對象通常是那些與主體緊密相連并且象征著其所欲求價值的承載者———這些價值可以賦予主體以自尊感和本體安全感,但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未能被主體自身所實現。換句話說,人們之所以會將別人的所見所聞當成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是因為對方及其體驗承載了自我在現實中求而不得的價值。對于可能遭遇或正在面臨本體不安全感侵蝕的國家(例如經歷國內社會撕裂、感受到國際地位下降或是受到排擠與侮辱)而言,尋求建立替代性認同是一種頗具吸引力的選項。它能夠通過維護既有自我敘事的連貫性來重新明確自身存在的含義,使其能夠抵御存在性焦慮的侵襲,同時為國家建立并維系一種群體歸屬感以賦予其自尊感和優(yōu)越感。

        具體來說,許多非西方國家,尤其是東歐地區(qū)的前社會主義國家,在冷戰(zhàn)結束后紛紛宣稱自己是西方主導下“自由國際秩序”的成員。這些國家認為這套制度安排承載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目標:即帶來前所未有的經濟繁榮和持久和平,起到了傳播民主,促進人權事業(yè)的作用,解決了各國間集體行動的困境,從而使國家間的合作成為可能。當巴黎的《查理周刊》遇襲后,法國以及許多歐洲國家出現了“我是查理”運動,而許多非襲擊受害者使用“我是”這樣的第一人稱術語而非“他/ 她/ 他們是”這樣的第三人稱術語。非襲擊受害者們并不認為發(fā)生在巴黎的恐怖襲擊僅僅是針對《查理周刊》或是在襲擊中喪命的無辜受害者,而是將其視為是對整個巴黎、整個法國乃至整個西方文明的威脅。襲擊所造成的不單單是個別人員生命的終結,而是對整個西方造成了本體不安全感———“我們”作為一個整體便是受害者本身,從而也就不再區(qū)分作為觀眾的“我”和作為受害者的“他”。

        圖1 總結了恐懼、焦慮以及同情之間的復雜關聯(lián)以及它們在人類政治生活中發(fā)揮影響的不同理論邏輯。對于最為常見的恐懼政治來說,無政府狀態(tài)的普遍存在使得他國意圖難以捉摸,同時生存又是第一要義,導致國家決定采取安全最大化的方式來消除恐懼,進而引發(fā)國家間的持續(xù)沖突。相比之下,本體安全研究對焦慮的分析更加關注國家是否能夠獲得主體性以便應對所處國際環(huán)境中的基本不確定性,而國家主權能否獲得承認便是這一邏輯的核心。與無政府狀態(tài)所不同的是,國際社會中的承認往往受困于一種主體間困境,造成國家陷入焦慮與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之中。為了擺脫這種困境,國家會嘗試尋求通過同情與他者建立起替代性認同,從而幫助本國與他國建立相似性。同時通過替代性認同,他國被建構為值得本國尊重的對象,有助于消除兩者之間的隔閡,最終推動一種相互承認的實現。

        為了更好地說明上述機制的運行過程,下文選?。保梗担?年萬隆會議上中國對亞非國家反殖反霸立場的同情與支持作為分析案例。換句話說,萬隆會議這一案例是作為上述本體安全生成機制的一個說明性案例,用于具體展示該機制在經驗層面上的相關性、表現形式與實際功效。具體來說,將中國作為分析對象是因為同其他國家相比,其在1840 年到20 世紀末這一百多年中的經歷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了本體不安全的狀態(tài)。選擇萬隆會議進行分析的原因是我們能夠在其中找到大量與同情和替代性認同相關的言辭和行為,而這也與近年來一些強調萬隆會議帶有明顯情緒色彩的研究相符。在這個意義上,選擇中國在萬隆會議的外交表現作為關注的重點是因為它能夠最大化地提升識別出焦慮、同情以及替代性認同三者關系的可能性,而不是為了對中國在萬隆會議期間具體外交活動的前因后果進行詳盡分析。

        四、案例分析

        阿米塔·阿查亞(Amitav Acharya)總結了既往對萬隆會議研究中的三個主要特征:第一,雖然主流的國關學界,尤其是現實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長期以來都忽視了萬隆會議的重要性,但是此次會議的與會者以及當時的評論家仍然為我們留下了大量的著述分析(雖然缺乏理論視角)。第二,更加晚近的研究往往從人權、規(guī)范擴散以及地區(qū)主義等視角出發(fā),從而將萬隆會議這一具體的歷史事件融入戰(zhàn)后國際秩序的宏觀演化過程之中。第三,西方時政媒體評論主要是從國家間競爭與權力政治的角度來看待萬隆會議。相比之下,本文的價值有如下三個方面:第一,通過構建一個本體安全生成機制來重新詮釋萬隆會議的含義,從而推進本體安全與情緒研究這兩個彼此重疊但迄今卻相互隔絕的領域實現有效對話。第二,借助對國家間微觀互動的分析來凸顯主權問題在當時中國本體安全訴求中的重要性(而非關照國際秩序本身)。第三,展示同情外交的具體表現形式,批判乃至超越單從大國權力政治視角來理解此次會議的西方立場,從而為當前各國增加共同感、疏導負面情緒以及形成國際責任共識探索一條良性演化的路徑。

        4.1 新中國成立之初的本體不安全感

        阿查亞指出:“主權是萬隆會議關注的重點。與會諸國都‘團結在一個簡單的理念之下,即民族獨立理念’?!迸c此同時,實現國家統(tǒng)一、解決邊界爭端以及完全廢除帝國主義的特權和不平等條約,是當時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所面臨的緊要任務。作為對近代以來半封建半殖民經歷的回應,新中國對主權的強調旨在保衛(wèi)新近獨立的國家免受來自帝國主義的威脅和攻擊,同時也表達了中國試圖得到國際承認,成為國際社會平等一員的強烈愿望。

        盡管1949 年10 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是一次有關國家主權的明確自我宣示,但隨著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中國來之不易的國家主權面臨著復雜且嚴峻的外部挑戰(zhàn)。一方面,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對新中國采取了政治上不承認、經濟上封鎖禁運、軍事上包圍威脅和外交上孤立圍堵的政策,使得中國與西方世界完全處于對抗性的關系之中。其中尤為敏感的問題就是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的立場轉變:當時的中國領導人認為華盛頓方面繼續(xù)支持退守臺灣的國民黨政權以及締結美臺“共同防御條約”,是美國對中國領土完整和國家主權的嚴重侵犯。另一方面,盡管采取了“一邊倒”的政策,但中國卻并不愿意淪為蘇聯(lián)的附庸,而是盡己所能維持來之不易的獨立性。斯大林在1953 年的去世以及隨后赫魯曉夫的上臺使得中國共產黨開始認識到需要逐步調整與蘇聯(lián)的關系,放棄照搬蘇聯(lián)經濟政策的既有做法,并且尋求在中蘇同盟中謀求實現更大的自主性。更為重要的是,雖然此時的新中國無疑是把蘇聯(lián)擺在對外關系的首位,但蘇聯(lián)當時仍然以歐洲為第一目標,直到1956 年初中國的駐外大使們仍在反映感覺蘇聯(lián)看不起亞洲和非洲。甚至就連在1953 年3 月設立的蘇共中央對外國共產黨聯(lián)絡部都未將中國劃入其管轄范圍之中。這種不平等的狀態(tài)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中國方面感覺沒有從蘇聯(lián)方面獲得充分的信任和認可。

        從整個國際體系的層面來看,新中國所面臨的外部環(huán)境具有高度復雜性和混亂性。隨著一戰(zhàn)后歐洲秩序的衰敗,歐洲古典國際公法時代走向終結,而凡爾賽—華盛頓體系重建大國協(xié)調的失敗進一步加劇了國際體系的混亂與無序,并導致了二戰(zhàn)的爆發(fā)。1945 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整個國際體系很快就被代表兩種普遍意識形態(tài)的超級霸權所主導,并將其余國家卷入全球冷戰(zhàn)/ “熱戰(zhàn)”對抗(尤其在具有普遍毀滅性危險的核冷戰(zhàn)方面)之中。上述局勢的變化將整個世界引向一個“喪失掉實質秩序的空間基礎與限度的、混亂而虛無的普遍主義全球境域”。這導致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中國領導人對于當時的國際秩序懷有深深的疑慮與不信任感,進而得出“世界反動力量確在準備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爭危險是存在著的”以及“今天國際上的主要矛盾是和平與戰(zhàn)爭問題”這些對外部世界的穩(wěn)定性缺乏足夠信心的結論。

        除了美蘇兩大國之外,對于中國主權獲得承認比較重要的一支力量便是新近獨立的廣大亞非國家。然而這些國家在當時對中國的情況不是十分了解,擔心中國這樣一個通過武裝斗爭取得政權,對蘇聯(lián)采取“一邊倒”,而且敢于和美國正面交火的共產主義國家,會不會是一個輸出意識形態(tài)的侵略者? 會不會威脅本國的利益與安全?在這背后體現的正是亞非國家對于新中國的猜疑和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感的存在促使諸如巴基斯坦、菲律賓、泰國、伊拉克以及伊朗等一部分亞非國家以抵御共產主義滲透為由,選擇加入由美英等西方國家創(chuàng)建的東南亞條約組織或中央條約組織。甚至就在萬隆會議召開的當天,伊拉克代表法迪爾·賈馬利(Fadhel al-Jamali)仍然直接批評共產主義是一種“顛覆性的宗教”“它在人民和階級之間培育仇恨……使世界面臨一種新形式的殖民主義,而這種新殖民主義比舊的更為致命”。這種不信任感還表現為中國與部分亞非國家對1954年日內瓦會議的不同理解。雖然中國方面將這次會議視為是第一次以大國身份參加的國際會議并試圖借此機會向世界展示新中國的國際形象,但是對于許多未被邀請出席的亞洲國家領導人而言,這次會議不過是美歐國家在二戰(zhàn)結束后試圖將亞洲劃分為自己勢力范圍的陰謀,是向殖民時代的倒退。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當時構成對新中國本體安全的存在性威脅來源于四個不同的方面:首先當然是中國“站起來”的宣示與美西方國家公然侵犯中國主權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其次是沒有感受到蘇聯(lián)方面的平等姿態(tài),還有就是對整個國際秩序的穩(wěn)定缺乏足夠信心,最后就是源于同屬新近獨立的廣大亞非國家的猜忌和不信任。在20 世紀50 年代中期,由于實力的弱小以及意識形態(tài)的站位,中國與美國和西方國家的對抗不會發(fā)生根本性變化,也無法創(chuàng)制一個被各方接受且有利于本國的全新國際秩序。因此,選擇亞非國家作為突破口便成為在當時緩解本體不安全感與存在性焦慮的唯一可行方案,盡管這并不能一次性全面地解決所有問題。

        4.2 表達同情與建構替代性認同:萬隆會議上的面對面外交

        對于處于本體不安全之中的中國來說,它試圖在萬隆會議向亞非國家表達同情以建立替代性認同,賦予自己在當時因為還未被聯(lián)合國體系正式接納而缺乏的歸屬感,并在部分程度上緩解自己所面臨的存在性焦慮并且進一步打破與世界的隔絕。中國在萬隆會議上的表現之所以符合本文對于同情而非共情外交的界定,首先源于雙方歷史遭遇和國際地位的相似性:過去飽受西方列強的欺辱(暗含對于列強的強烈憤慨),在當時要么剛剛獲得獨立但依然面臨嚴峻的內憂外患,要么則仍然處于奪取民族自決的艱難斗爭中。這種相似性明顯有別于西方國家對于非西方國家采取的共情外交中仍然保持他異性的刻板印象和以此謀求對外干涉的做法。其次,這種相似性的強調讓中國能夠真誠地(下文中提到的“將心比心”)回應亞非國家對于當時中國的一系列擔憂和疑慮,并且在這一過程中以不附帶任何條件的方式進行必要妥協(xié)和盡己所能地提供幫助,同時中國也就此奠定了對于第三世界國家、發(fā)展中國家以及全球南方國家的認同基礎。

        (1)中國代表團言行中的同情要素

        相似的歷史是營造雙方親近感的重要切入點,為此周恩來在其發(fā)言中首先表達了中國對于亞非國家既往殖民經歷的深切同情。在1955年4 月19 日萬隆會議的全體會議上周恩來提出:“近代以來亞非兩洲的大多數國家在不同程度上遭受了殖民主義的掠奪和壓迫……我們的呼聲受到抑制,我們的愿望受到摧殘,我們的命運被旁人擺布,因此我們不得不起而反對殖民主義……使我們亞非各國人民容易互相了解,并在長期以來就深切地互相同情和關懷。”隨后他進一步補充道:“我們這兩類國家(共產黨領導的國家和民族主義者領導的國家)都是從殖民主義的統(tǒng)治下獨立起來的,并且還在繼續(xù)為完全獨立而奮斗。我們有什么理由不可以互相了解和尊重、互相同情和支持呢?”不僅如此,周恩來在萬隆會議上的發(fā)言還凸顯了愛好和平的亞洲人民與窮兵黷武的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區(qū)別,甚至還以超越中日民族糾紛的方式指出:“亞洲人民不能忘記第一顆原子彈是落在亞洲的土地上,第一個死在氫彈試驗下的是亞洲人?!鄙鲜鲞@些發(fā)言在塑造與這些國家相似性的同時,有助于中國在同西方以及隨后與蘇聯(lián)的對立過程中鞏固國家主權、確立自我立場并回答有關“我是誰”的問題。

        除了對亞非國家殖民歷史的同情,周恩來還通過一種國際主義精神,表達了對亞非國家追求和平、保衛(wèi)主權的同情。這是因為此時的亞非國家被認為是與中國試圖建立世界新秩序的愿景不謀而合。20 世紀50 年代初,出于對朝鮮戰(zhàn)爭的厭惡和對日本重新武裝的恐懼,亞洲各國普遍形成了一種混合反美主義和反戰(zhàn)情緒的主導性心態(tài)。這自然讓當時以全球反帝反殖事業(yè)“大后方”自居的中國更加傾向于將這些亞非國家無一例外地看成爭取民族解放、保衛(wèi)世界和平的正面典型,是“是世界民主進步力量需要爭取的對象”。周恩來在與埃及、埃塞俄比亞、利比里亞、利比亞以及蘇丹等來自非洲的代表進行會談時,強調非洲國家可以與中國一道共同對抗美國的勢力集團,并且嘗試說服其中一些親美的勢力不要成為美國反華政策的受害者。萬隆會議結束后,這種對亞非人民保衛(wèi)和平與主權的同情還得到了進一步的延續(xù):1956 年的蘇伊士運河危機期間,中國對英法聯(lián)軍與以色列的侵略行為表達了激烈的譴責;而在1958 年伊拉克革命爆發(fā)后,中國境內產生了一股熱切聲援“阿拉伯兄弟”、反對“美帝國主義粗暴干涉”的浪潮。

        參加萬隆會議也是向亞非國家展現中國獨立自主的重要機遇。這是中國在沒有蘇聯(lián)參與的情況下出席的一場多邊國際會議,也沒有證據顯示中國曾經與蘇聯(lián)就兩國在此次會議上的共同立場進行事前協(xié)商。當時包括尼赫魯在內的一些亞洲領導人不顧他國反對堅持邀請中國參會的一個原因就是希望能夠借此機會讓中國逐步成為一個和平的亞洲國家。中國自己也意識到由于蘇聯(lián)在20 世紀50 年代的主要關切是如何防止世界大戰(zhàn),尤其是核戰(zhàn)爭的爆發(fā),其對亞非國家的關注主要集中在諸如伊朗和土耳其這類與蘇聯(lián)國家安全直接相關的國家,因此單純在共產主義運動的框架下并不能很好地在世界范圍內同亞非國家一道推進反帝反殖的民族解放事業(yè)。在4 月23 日舉行的政治委員會會議上,周恩來明確承諾中國“尊重一切國家的人民有自由選擇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政治、經濟制度的權利”。提出這個承諾的一個原因是周恩來深知雖然與會國家在談及所謂共產黨的擴張和顛覆時主要針對的是蘇聯(lián),但同為共產黨執(zhí)政的中國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所以有必要向有關國家表明中方與蘇聯(lián)在相關問題上的不同立場。

        最后,周恩來還在萬隆會議上以中國政府不承認“雙重國籍”這一具體政策為切入口,表達了對亞非國家來之不易的國家建構歷程的同情。這樣做目的在于打消相關國家對中國試圖借海外僑民干涉其內政的疑慮,以便于它們加強對本國少數族裔的同化與整合。對于這些剛獨立的國家來說,國家內部的凝聚力十分堪憂:除了擺脫殖民者壓迫的共同訴求以外,國民作為一個共同體的認同僅僅在于大家都生活在一個劃定的領土范圍之內。在許多亞洲國家看來,除了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差異,大量海外華人在其國境內居住也是讓它們對華心生疑慮和擔憂的重要原因之一。尤其是部分東南亞國家認為,“中國究竟是選擇對外擴張輸出革命還是追求和平共處與鄰為善,一個至關重要的判斷依據就是北京方面是否愿意修改海外華人的國籍歸屬政策———如果中國不在這個問題上做出實質性的讓步,那么其與這些國家的關系就不會出現任何實質性的改善”。在對印尼華僑的講話中,周恩來采用一種“將心比心”的方式來說服廣大華僑同胞接受中國政府的決定。他說:“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在我們國內,有幾百萬外國僑民,他們也是雙重國籍,我們政府好不好辦事呢? 凡事都要推己及人。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如果遇到這個情形,也不愿意,那么,我們在國外怎么能要求人家接受雙重國籍呢?”在同情心的促使下,中國與印尼于1955 年4 月22 日達成《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印度尼西亞共和國關于雙重國際問題的條約》。

        (2)替代性認同的形成與中國本體安全的恢復

        通過中國代表團在萬隆會議上與亞非國家代表耐心細致且坦率真誠的面對面交流,中國成功地向亞非國家表達了自己對其在殖民歷史、保衛(wèi)和平與主權以及國家建構方面所面臨曲折坎坷的深切同情。這些同情的形成進一步促成了雙方替代性認同的建立,在消弭彼此間隔閡的同時推動了雙方彼此互信關系的形成,進而開啟了日后友好合作的新階段。這不僅打破了美國企圖在雙方之間制造障礙的企圖,還促使中國的國家主權得到了有效承認,而此前所經歷的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抑制。

        第一,替代性認同的建立推動中國與亞非國家友好互信的開啟。盡管中國與亞非國家在社會制度以及意識形態(tài)方面存在著顯著差異,但通過萬隆會議上的面對面外交,這種差異被一種基于反帝反殖的團結精神所克服。這次會議為中國與亞非國家創(chuàng)造了一個能夠進行面對面交流的空間,而這種難得的相互接觸極大地促進了彼此的相互了解與尊重。4 月19 日周恩來在全體會議上的發(fā)言為中國創(chuàng)造了一個良好的開局。在那些對新中國滿腹狐疑的代表眼中,這次發(fā)言讓他們開始相信周恩來是一個儒雅克制、富有耐心且致力于世界和平的政治家,并且更加愿意同周恩來以及整個中國代表團進行接觸。與此同時,周恩來和整個中國代表團也竭盡所能利用這次發(fā)言在各國代表心中留下的良好印象,積極地在接下來的日程中參加各種雙邊和多邊會議、舉辦正式的談判和非正式的晚宴酒會。這樣做的目的是讓亞非國家逐步認可中國是一個愿意接受國際社會基本價值、規(guī)則和慣例的“正?!眹?,而中國此前感受到的疏離感和被排斥感也因此在一定程度得到了緩解。在此基礎上,一種以相互尊重和共同發(fā)展為基礎的平等觀成為中國與亞非國家建立認同的核心要素。

        在1955 年5 月13 日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報告中國代表團的參會情況時,周恩來著重強調了這種面對面接觸所產生的積極外交成果。首先,周恩來提到自己與尼赫魯一同參加同越南以及老撾代表團的會談,而這在很大程度上推動越方和老方在會后共同發(fā)表對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表示明確支持的聯(lián)合聲明。其次,對于那些不了解中國,沒有同中國接觸過的國家來說,周恩來認為中國是“容許他懷疑的”,所以中國充分理解鄰邦泰國和菲律賓對中國心懷恐懼,并沒有因此便與兩國疏遠。這表明在一定程度上中國愿意相信對方在本質上是對華友善的。針對兩國對中國的猜忌,周恩來主動提出兩國可以在尚未與中國建交之前便派代表團分別到中國的云南和東南沿海省份進行實地考察,從而消除兩國對中國可能發(fā)起對外侵略的錯誤認知。最后,周恩來認為還要進一步擴大與亞非國家進行直接接觸的程度,尤其是要沖破西方國家在中國與其他亞非國家之間制造的人為對立。雖然美國政府事前向巴基斯坦施加外交壓力,促使其在萬隆會議的籌備和召開過程中處處針對中國,但周恩來依舊在會議舉辦期間與巴方舉行了深入坦率的會談,細致分析了巴基斯坦與美英結盟給中巴關系帶來的消極影響,從而讓巴基斯坦總理莊嚴宣布與美國的軍事協(xié)定絕不針對中國,也絕不參與美國對中國發(fā)起的侵略戰(zhàn)爭。在5 月26 日與印尼總理的談話中,毛澤東首先指出亞非團結是有希望的,中國與這些國家結束猜疑與不信任從而實現相互團結是完全可行的。其次在這種團結的推動下,即便是有戰(zhàn)爭,那它也是可以被推遲的,爭取盡可能長的環(huán)境也是有可能的。同年7 月28 日的《人民日報》這樣寫道:“萬隆會議以后,和我國建立貿易關系的廠商數目大為增加。敘利亞、黎巴嫩、伊拉克、約旦、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亞丁、阿曼、巴林等國的許多廠商,都來和中國做生意。中國和阿拉伯國家之間的貿易,從1955 年以來,逐年增長?!睆娜f隆會議結束到1964 年的這十年間,25 個亞非國家同中國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系。截至1964 年,亞非國家約占同中國建交國家總數的60%(49個中有30 個)。這極大地幫助中國獲得國際社會的有效承認,鞏固了新中國的來之不易的主權和相應的國際地位。

        第二,萬隆會議本身也是中國在中美博弈過程中的一次勝利。20 世紀50 年代,中國發(fā)展與亞非國家關系的一個主要目標就是試圖構建反美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尋求抵消美國在政治、經濟與軍事方面對中國造成的巨大威脅。在陶文釗看來,雖然美國并沒有派出官方代表直接參會,但美國在會前竭力試圖阻止此次會議的順利召開,未果后則試圖借助與會的親美國家將會議引向反華反共的方向。針對美方的阻撓,周恩來不僅強調了求同存異的立場,同時還表達了希望同美國進行談判的意愿。這在成功消除亞非國家領導人(尤其是保守派)對中國恐懼的同時,也讓他們對美國試圖孤立中國的行為產生不解和懷疑。就連美國國務院的情報分析人員后來都承認周恩來的言行舉止相當成功地令其相信了中國政府的和平動機:“不管周的動機是什么,但是客觀上周在萬隆的表現帶來了冷戰(zhàn)氣候的改變,激起人們避免戰(zhàn)爭的希望,這種希望使得破壞和平變得更加艱難”。結果便是亞非國家在兩大陣營之間的中立態(tài)勢得到進一步鞏固與加強,它們不僅不會繼續(xù)參加美國構筑的反華包圍圈,反而逐步成為中國志同道合的朋友。很多國家的代表甚至在會后主動表示愿意在中美之間進行斡旋以促成臺灣問題的解決和遠東局勢的緩和。

        在中國釋放對話善意并且成功阻止美國挑撥離間的基礎上,中美大使級會談于1955 年8月1 日在瑞士日內瓦舉行。雖然該會談前后持續(xù)了十余年之久,并且期間除了達成一個解決雙方平民歸國問題的協(xié)議聲明之外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但它畢竟成為兩國建交前緩和彼此間關系的唯一溝通渠道。該渠道的存在使得中美能夠通過更加直接的方式了解對方的意圖,避免再次發(fā)生像朝鮮戰(zhàn)爭那樣的正面軍事沖突。事實上,單純的自我孤立和尖銳對抗并不能幫助新中國的國家主權獲得西方國家的有效承認,也無法改善彼此之間相互疏遠的不信任狀態(tài)。通過領導人以及外交代表之間的面對面接觸,中國和美西方國家才能逐步讓對方相信自己的和平意圖。因此,由萬隆會議直接促成的中美大使級會談在部分程度上緩解了兩國的緊張關系和彼此相互隔絕的狀態(tài),而這對于降低中國因為美國的包圍封鎖所產生的本體不安全感具有十分積極的作用。在1956 年向國務院相關干部領導講話時,周恩來就提出不能迷信“只能學社會主義國家的,不能學其他國家的”“就是日本、英國和美國,它們也有長處,我們也可以學”。

        第三,萬隆會議上所取得的外交成就還讓中國逐步被亞非國家接納為實現現代化發(fā)展的另外一種可行模式,這不僅對于那些試圖追求有別于其殖民母國現代化道路的新近獨立國家至關重要,還有助于中國提升自身的聲望與地位。以印度尼西亞為例,時任印尼教育部長普里喬諾(Prijono)在萬隆會議舉辦前夕表示印尼的現代化道路應當從東方世界尋求靈感而不是一味地模仿西方國家,這使得中國的發(fā)展模式逐步成為印尼關注的核心。不僅如此,當時各國的政策制定者們大都認為中國的經驗具有可復制性,以至于許多人相信“中國的今天就是東南亞的明天”。會后,中國趁熱打鐵,借助兩國常駐外交使團的設立、中國民眾前往印尼旅游以及中國向印方出口書籍雜志等方式讓印尼對中國的正面印象得到進一步鞏固,而中國在這一過程中也逐步被印尼視為是實現社會變革、經濟增長以及文化復興的典范,而它也在部分程度上借鑒了中國的一些做法,包括學習中國的民主集中制形成所謂“ 有領導的民主”(guided democracy)。

        這種變化的出現讓中國從過去那種被懷疑、被排斥的負面形象,一躍成為值得亞非國家所信賴乃至效仿的正面典范。這對于中國保持自我敘事的連續(xù)性,提升國際地位并營造群體歸屬感,從而提升自己的本體安全水平無疑具有非常正面的積極意義。隨著與亞非國家聯(lián)系的加強,中國逐漸形成了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并且在對外交往過程中日益體現出具有“萬隆風格”的行為方式,即強調對外釋放善意以便建立信任,重視通過人員的直接交流與談判達成理解和同情以及推動各方基于彼此間共識進行決策。更為重要的是,中國通過對受壓迫國家及其人民的同情,進一步鞏固了其試圖超越現實建立世界新秩序的決心,以便為驅使中國人民朝著更美好未來奮斗提供關鍵的激勵因素,而這一目標的確立也解決了國家本體安全實現過程中對價值和意義的追求。

        五、結 論

        主流國際關系理論大多以恐懼政治的邏輯作為出發(fā)點,并且在背后暗含理性與情緒相對立的假設。新近的跨學科研究成果讓人們逐步意識到理性和情緒之間相互滲透的關系,而這就意味著情緒能夠作為國家外交的一種工具,服務于不同類型的戰(zhàn)略目標??蓢乙霃钠湔故镜母鞣N情緒中獲益,就必須想方設法讓自己顯得“真誠”:自己的行為不僅要與通過言語向外界試圖投射的形象相符,還要讓這些行為看起來是完全否定國際關系中追求狹隘自我利益的通常做法———例如不附帶額外條件的援助才是真誠的同情。

        本文在本體安全研究的基礎上,嘗試探究焦慮如何塑造一種與恐懼政治不同的安全邏輯。焦慮根植于人類存在的本體論和認識論層次上的不可知性,導向一種與主體性和主體間性相關的本體(不)安全———行為體(無法)獲得主體性以應對外部環(huán)境變化的一種能力。對于國家而言,主權制度及其實踐能夠使其務實地理解國際社會對自己的期待,了解自己在該秩序中的所處位置和開展行動的方式,從而構成其本體安全的重要支柱。然而主權的獲得有賴于他者的承認,并且這種承認并非一個理所當然的結果———有效承認受困于主體間困境,并導致國家因有效承認不足而產生本體不安全感。與此同時,通過對比同情與共情之間的差異并將前者置于特定的政治背景之中,我們能夠在傳統(tǒng)的安全化路徑之外更好地理解同情在國際政治中緩解本體不安全感的獨特作用。在此基礎上,本文強調了同情具有一種建立替代性認同的功能,而這源于同情能夠塑造自我—他者的相似性、緩解自我—他者關系中的不確定性以及將他者建構為具有正面積極價值的對象。當經由同情產生的替代性認同出現時,自我與他者之間的差異就會被逐步淡化,兩者形成一種彼此認同的親近關系,從而推動有效承認的實現,以便緩解自身所面臨的本體不安全感。

        為了更好地說明具有同情屬性的外交行為如何幫助本國緩解焦慮與本體不安全,本文選取了萬隆會議上的中國外交實踐作為分析案例。從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到萬隆會議召開之前,中國因為主權未被充分承認、國家安全受到嚴重威脅,所以處于一種比較明顯的本體不安全狀態(tài)之中。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中國選擇借助萬隆會議這一極其重要的多邊外交場合,逐步同廣大亞非國家建立起替代性認同,將本國的歷史敘事與國家主權主張與廣大亞非國家緊密地綁定在一起,從而表現出中國的同情是真誠與真實的。在獲得這些國家的接納和認可的基礎上,中國的主權得到了更加廣泛的承認,從而顯著提升了中國的本體安全感。最后從現實角度來看,在當前西方國家建立的“自由國際秩序”中普遍盛行著“恐懼與焦慮”,進而導致國際政治中的沖突與對抗愈演愈烈。相比之下,中國有關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愿景構想了一個基于規(guī)則與關系,并以和諧共生為前提的秩序。本文所提出的本體安全生成機制能夠在同情政治的邏輯之上探索出一條實現平等相處、相互尊重的良性道路,同時也為搭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安全理論體系提供學理支撐。

        責任編輯 鄧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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