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往對《琵琶行》的解讀傾向于從白居易對琵琶女的同情和二人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展開分析，更多側(cè)重對琵琶女的同情。但結(jié)合詩人生平及琵琶女的心路歷程會發(fā)現(xiàn)，“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僅是白居易與琵琶女產(chǎn)生共鳴的關(guān)鍵，也是兩人有著共同的生命情感體驗的言說。通過分析白居易和琵琶女“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多重內(nèi)涵，有利于還原白居易和琵琶女產(chǎn)生共鳴的歷史語境，洞悉白居易為何發(fā)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嘆，從而有助于我們深刻理解文本。

關(guān)鍵詞：《琵琶行》；白居易；琵琶女；淪落

元和十年，詩人白居易因直言進諫被貶為江州司馬，在潯陽江頭結(jié)識獨守空船的歌伎琵琶女，了解琵琶女的生平經(jīng)歷后，詩人由“是夕始覺有遷謫意”生發(fā)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詩人為何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淪落”是理解詩人和琵琶女產(chǎn)生共鳴的關(guān)鍵，將《琵琶行》中的兩個人物置于具體的歷史語境中去考查，有助于我們從白居易寫作前后的時代背景去洞悉“淪落”的多重內(nèi)涵。

一、物質(zhì)生活上的“淪落”

白居易是京官遭貶，琵琶女是教坊伎女出嫁江州，兩者在地域遷徙上有共同之處——皆從經(jīng)濟繁榮的長安流落到地處一隅的江州。唐代的日本漢學(xué)家大江維時為我們展現(xiàn)的白居易形象并不像教科書所說的“大眾詩人”，而是一個“優(yōu)雅、瀟灑、感情豐富細膩、充滿王朝風(fēng)流氣息的詩人”。[1]白居易在《醉吟先生傳》中自稱“性嗜酒、耽琴、淫詩”。[2]每當良辰美景之際、友人詩客相訪之時，他定是擺酒吟詩，放情自娛，酩酊而后已。白居易作《與諸客空腹飲》：“醉后歌尤易，狂來舞可難？”[3]進入忘我之境后他便即興歌舞，快哉樂哉。白居易除了縱情詩舞外，也與歌伎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甚至還為其寫詩。如回憶貞元末年狎妓冶游的風(fēng)流生活的《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征伶皆絕藝，選妓悉名姬……打嫌調(diào)笑易，飲訝卷波遲。”[4]墜馬髻、啼眉妝都是貞元末年的時髦打扮，而《調(diào)笑》是舞曲，《卷波》是酒令，這樣攜佳人同游、載歌載舞、吟詩斗酒的場景，成為白居易多彩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元和十年，白居易被排擠出繁榮的長安城，貶為江州司馬。顯然，對于看盡千般風(fēng)華和習(xí)慣了飲酒賦詩、紙醉金迷的朝官生活的白居易來說，無疑是沉重一擊。白居易筆下的江州是“潯陽地僻無音樂”，日常則是“終歲不聞絲竹聲”，再無昔日長安城里小販熱鬧的叫賣聲與酒樓里的絲竹聲，更無友人相聚把酒賦詩的觥籌交錯之景，這讓他備感落寞。在江州之上，日常能聽到的唯有“杜鵑啼血猿哀鳴”的喁語罷了。那江州是否“豈無山歌與村笛”？比起昔日長安城里歌伎們的曼妙身姿、清脆歌喉，當?shù)厝说纳礁柚涣钏械健皣I啞嘲哳難為聽”。但今夜琵琶女“初為霓裳后六幺”，勾起他對盛世長安繁榮華麗的美好回憶，在京城與琴童合奏《霓裳羽衣》一曲，放情自娛、酩酊而后已的日子是何等酣暢淋漓。為此，他作《寄微之》：“帝城行樂日紛紛，天畔窮愁我與君。秦女笑歌春不見，巴猿啼哭夜常聞?！盵5]用帝都的歡樂場面對比江州、通州的冷清和落寞。

同樣，琵琶女早年的物質(zhì)生活極度豐盈。從她的自述來看，“本是京城女”是她不凡身份的直接言說。關(guān)于“蝦蟆陵”這個地名有以下幾種說法，《新說》曰：“興慶池南胭脂坡大道東有蝦蟆陵。”[6]蘇軾《百步洪二首（其二）》詩云“不似長安閭里俠，貂裘夜走胭脂坡”，“胭脂坡”借指妓坊[7]，側(cè)面描繪出唐長安夜里，俠士游走胭脂坡的熱鬧景象，蝦蟆陵在胭脂坡大道東，附近一帶商業(yè)繁華?！凹以谖r蟆陵下住”間接說明她成長的社會環(huán)境優(yōu)越。琵琶女自小耳聞目睹錢權(quán)之士的奢侈豪華、酒宴歡歌的生活，她描述了曾經(jīng)在京城被權(quán)貴追捧的盛況，“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一曲彈罷，富家子弟爭著送她銀兩錢財和纏頭紅綃。早年的富足還體現(xiàn)在“鈿頭銀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鈿頭”即鑲著金邊的首飾，“銀篦”則是銀質(zhì)的密梳，她穿金戴銀，哪怕是這些金銀首飾隨著音樂的節(jié)拍敲碎掉了，她也毫不在意，繼續(xù)大肆揮霍財富享受極樂，可謂是極盡奢靡。在唐代，紅羅裙是非常流行的女性服飾，布料較為昂貴，常常受到貴族和富家女子爭相追捧。身為倡女的琵琶女，紅羅裙被酒漬沾染也絲毫不在意。她周旋于高級會所，卻不明白在封建社會她仍是權(quán)貴們的玩物，而僅憑物質(zhì)上的充盈自我滿足，迷亂于青春的盛宴，“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春風(fēng)等閑度”，在日復(fù)一日的歡樂中醉生夢死。從詩中，我們看不出琵琶女作為歌伎的卑微和無奈，只有從她語氣中析出的無法掩飾的對昔日的魂牽夢縈。

然而，“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直到“門前冷落鞍馬稀”，琵琶女才恍覺紅顏易老，曾經(jīng)追捧她的權(quán)貴們早已另尋他歡，她只得退出風(fēng)月場“嫁作商人婦”。士農(nóng)工商，琵琶女所嫁之人處于社會的底層，而她在京城時，結(jié)交的都是士大夫等文人雅士及上流貴族，她心里是祈愿婚后能夠延續(xù)豐盈的生活，奈何丈夫既無權(quán)力地位，又無經(jīng)濟實力，自己還要時常忍受“商人重利輕別離”的兩地分居之苦。比起往日的燈紅酒綠、迎來送往，她一時無法適應(yīng)嫁作商人婦后“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的空虛與寂寞。從喧囂的風(fēng)月場到形單影只的強烈反差，令她“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這與白居易的人生軌跡何其相似。

二、相同境遇上的“淪落”

此外，白居易在長安入仕時的輝煌經(jīng)歷與琵琶女的盛年歡樂也極其相似。昔日的白居易是朝中年少才高的官僚，琵琶女是教坊里深受追捧的佳人，他們都在各自的領(lǐng)域里風(fēng)光無限，早年在境遇上有著本質(zhì)上的相同。后期，白居易被貶，空有憂國憂民之情卻無施展之地；琵琶女容顏消逝，嫁作商人婦，最終相伴空船無人問津。白居易與琵琶女第二重“淪落”也是驚人的相似——他們的人生都是年少成名，但花期太短，輝煌難再續(xù)，終是不得志。

雖然《琵琶行》一文并未呈現(xiàn)太多白居易的生平，但結(jié)合史料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長安城是白居易輝煌開始的地方，他年少以一首《賦得古原草送別》成名，三戰(zhàn)科場皆以勝利告捷，與最高權(quán)力者時時親近，滿腔宏圖壯志，意氣風(fēng)發(fā)，引得多少追隨者。長安城猶如他的戰(zhàn)場，他希望完成作為儒家知識分子匡扶社稷的愿望。被貶官之前，白居易為民請命、仗義執(zhí)言，他心懷天下，有訴不盡的宏圖壯志。白居易所寫的韻詩《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廄馬驕初跨，天廚味始嘗。朝晡頒餅餌，寒暑賜衣裳?！盵8]《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待御澧州李十一舍人……竇七校書》曰：“美服頒王府，珍羞降御廚。議高通白虎，諫切伏青蒲。柏殿行陪宴，花樓走看酺?！盵9]極力鋪寫了自己元和初任拾遺時的輝煌。元和十年，白居易因直言進諫被貶江州任閑職，從此長安城天高路遠，了無歸期。然而被貶官并未將他擊倒，反而是在被貶期間寫了許多詩歌表達渴望回到京都的愿望。在貶謫途中，離開武昌，他賦詩《舟行阻風(fēng)寄李十一舍人》：“且愁江郡何時到，敢望京都幾歲還？”[10]表露出對早日回到京城的期許。元和十二年，白居易寫下《春生》：“若到故園應(yīng)覓我，為傳淪落在江州?！盵11]同樣表達自己希望回到故園京都的期盼之情。元和十四年，當他登臨岳陽樓時，寫下《題岳陽樓》：“春岸綠時連夢澤，夕波紅處近長安。”[12]同時這句話又暗用晉明帝（司馬紹）“日遠長安近”的典故。詩人看見夕陽返照之處，想到自己由江州趕赴岳州，和長安又近了一步。然而直到晚年白居易也沒能重返朝廷，所以這句詩深層還寄寓著作者對自身“淪落”江州的不甘和對京城的眷戀之情。

而對于琵琶女的人生境遇，《琵琶行》一文描繪得較為詳細。雖然身份和階級地位與白居易不同，但她在京城中也有過輝煌時刻。正如上文所說，琵琶女憑借自身的美貌和高超的技藝在教坊中取得了一席之地。談及“善才服”“秋娘妒”，琵琶女更多的表現(xiàn)出了一股自豪。京城富家子弟爭相所送的錦帛和紅綃極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以至于長期過著“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春風(fēng)等閑度”的瀟灑生活。剖析人物不能脫離社會環(huán)境，在古時普遍強烈男尊女卑的大背景下，琵琶女確實活出了別樣的風(fēng)采，但風(fēng)光只是短時的，沒有永遠高懸的太陽?！暗茏邚能姲⒁趟?，暮去朝來顏色故”是琵琶女的歌伎生涯由盛到衰的轉(zhuǎn)折點，“弟走從軍”“阿姨死”“顏色故”帶來的結(jié)果是琵琶女門前來往車馬的時有時無，她的輝煌終究沒落。隨著容顏的衰老，燈紅酒綠、揮霍無度的生活永遠落幕，只剩下余生“商人婦”的普通生活。但“商人重利輕別離”，長久地外出做生意忽視了對琵琶女的精神關(guān)懷，她只能在潯陽江口守著空船，與明月的清光和寒冷的江水相伴。年少習(xí)得的一身技藝也不被人賞識，漸漸地沒有了生活方向，她的精神和靈魂變得空虛。為什么說“夜深忽夢少年事”？夜里是情思最容易發(fā)散的時刻，或許琵琶女在獨守空房的夜里，她的思緒常常會飛回長安城里，那里的夜是繁華的、令人沉醉的，她曾在那里的生活是絢麗璀璨的，可昔日的燈紅酒綠永遠不能折返，一個“夢”字既突出了琵琶女對京城生活的懷念，又說明她日夜懷念的京城生活只能在夢里出現(xiàn)，極易破碎，遺憾倍增。在夢里思念之情到達頂峰時，她還會因此而哭泣，醒來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臉上滿是淚痕，精致的妝容已經(jīng)被淚水浸花，就像她那逝去的青春一樣，一去不回，更是表達其對往事的留意與憐惜。當下的淪落之境與往昔的繁華歲月、風(fēng)光無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個體價值觀念上的“淪落”

白居易的一生作了約260首閑適詩，如《池上幽境》《夏日閑放》等?！暗鄱济麍觥薄爸惆卜帧薄巴馕铩薄疤烀薄拔槨钡葮?gòu)成閑適詩的主要方面，貌似展現(xiàn)了一個蔑視世俗、覺悟超脫的精神世界。白居易于元和十一年拜訪陶淵明的故地，但他淡薄名利的志向卻不能做到如陶淵明那般堅定，而是長期處于“半官半隱”的狀態(tài)。白居易任杭州刺史前，渴望建功立業(yè)的欲念較為強烈，與閑居的愛好往往對立，可以明顯看出其心境搖擺不定。從他臨終前的作品中，如《游趙村杏花》《別春爐》，可以看出白居易肯定個人欲望的情緒。朱熹的批評最為直接：“樂天，人多說其清高，其實愛官職，詩中凡及富貴處，皆說得口津津底涎出?！盵13]可見當時白居易對于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并未真正忘懷，尚在進與退、入世與出世的升沉矛盾之中斗爭和抉擇。

白居易任太子賓客以后，他一直保有對長安與政治的關(guān)心，其中最明顯的便是在晚年仍愿意再入仕為相的表現(xiàn)。白居易于會昌五年寫下“同時六學(xué)士，五相一漁翁”，（《李留守公相見過池上泛舟舉酒話及翰林舊事因成四韻以獻之》）[14]借“一漁翁”明確表示了同時代的五位學(xué)士都為宰相，只有自己未曾得以任命的失落自嘲之情。會昌六年作的七律《予與山南王仆射淮南李仆射事歷五朝踰三紀海內(nèi)年輩今唯三人榮路雖殊交情不替聊題長句寄舉之公垂二相公》中說：“阿閣鸞鳳野田鶴，何人信道舊同群?！盵15]詩題的“山南王仆射”是王起，“淮南李仆射”是李紳。長慶元年，王起與白居易一起曾當覆試之任，會昌四年王起任宰相時已經(jīng)八十五歲；李紳比白居易小八歲，會昌二年任宰相時已經(jīng)六十三歲。據(jù)此事實可以推測白居易當時的心情：故舊李紳雖然遲至現(xiàn)在但終究任了宰相，何況比自己大十二歲的王起也是不久前才被任命為宰相，為什么自己就不能為相？因此，此時他的意識集中在他們與自己身份的不同上。詩句將任宰相的“鸞風(fēng)”與“野田鶴”的自己比較，略帶自嘲，泄露出寂寞的感情?？梢钥闯?，他對于自己最終未曾擔(dān)任宰相的經(jīng)歷，一直深懷遺憾。日本學(xué)者下定雅弘稱：“白居易在洛陽的晚年，確實有自夸‘中隱’的思想感情，但因終生并未放棄對‘兼濟’與官職的志愿，追求閑適的感情中往往不免帶著此類復(fù)雜感情?！盵16]總之，白居易的一生其實都缺乏對官場生活和個體追求的反思，都囿于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

再說琵琶女，年少盛極一時的她哪能預(yù)知后來的淪落。在唐朝盛世，由于思想禁錮較少，上至朝廷宰執(zhí)，下至士子商賈，與歌伎交往不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反而還是社會風(fēng)尚。琵琶女早年在富商子弟的追捧下自顧自地抬高了個人的地位，她不自知的是無論是教坊還是民間的歌伎，簡單來說都是官僚富商取樂的低級工具，不是自由人。她們在政治上、社會上仍受到種種歧視，她們地位卑微，在唐代尚屬于官奴婢的待遇，連人身自由都沒有，這注定了她們大多數(shù)人要經(jīng)受漂泊不定、無法自主的悲劇命運?！队刑茀桥d沈氏墓志銘并序》亦載：“吳興沈子柔，洛陽青樓之美麗也……劉媼所生，有弟有姨，皆親骨肉。”[17]此青樓女子亦云有弟有姨，且特別強調(diào)是親骨肉，可見當時女妓可能非單人從事行業(yè)，而是有一固定團體，此處“弟”和“姨”似乎是女妓經(jīng)營時的保鏢或經(jīng)紀人，[18]若無“弟”和“姨”的協(xié)作，琵琶女的演藝生涯岌岌可危，此亦為琵琶女并非教坊專職成員之一證。如果說封建社會是琵琶女淪落的根本原因，那么“弟走從軍阿姨死”就是琵琶女淪落的直接原因。與前文教坊其他人員的漂泊與離世相比，琵琶女與商人成婚無疑是一個相對較好的歸宿。但琵琶女自身卻不以為然，反而抱怨婚后生活是苦悶的，在寒冷的夜里，言語間不見對丈夫外出的擔(dān)心與思念，反而夢見的是“少年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所懷念的仍是京城的繁華生活，并且這種懷念已經(jīng)深入夢境。以至于她在遇見白居易時，回憶起過去與現(xiàn)在形成的落差，彈奏間也在“似訴平生不得志”。

當我們對琵琶女深入分析后會發(fā)現(xiàn)，她看似悲慘的經(jīng)歷里有著追名逐利的一面，她的悲涼境遇或許來源于缺乏對個人價值的審視，她迷戀紅塵世俗，塵世的快慰與浮華成了她一生中難以放下的執(zhí)念與回憶，以至于在某個生活擱淺的瞬間常?！耙股詈鰤羯倌晔隆保@種明知作樂狂歡的生活不可回，她依然患得患失，既放不下過去，又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在，更不明白她如今的苦悶來源于她對世俗價值的耽溺。一句“夢啼妝淚紅闌干”將她懷念京城生活的情緒推到了頂峰。在外人面前，一曲彈罷，她“整頓衣裳起斂容”，顯出莊重的顏容呈現(xiàn)在白居易面前。誰知在夜里，她是一個夢中哭醒，涕淚縱橫污損了粉顏的悲情女子。如果生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琵琶女可能依然會選擇并長久不衰地擁世俗價值，或許就是她所說的“得志”。

一直以來，我們對《琵琶行》的理解更多放在述說詩人的人生遭際、表達對琵琶女的同情等方面，承前文所述，結(jié)合白居易寫作的背景與自我經(jīng)歷，詩人將琵琶女視為“天涯淪落人”，是因為他們都有對過往繁華的留戀和對當下遭際的介懷。白居易和琵琶女在“淪落”上有著被動的一面：都是被他人的意志裹挾著向前，他們的一生都經(jīng)歷了由盛到衰的巨大落差。白居易潯陽江頭送客，琵琶女獨守空船彈琴解悶，恰好在這一節(jié)點中，兩人似乎都能在時間的避難所中暫住，在孤獨寂寞中咀嚼昔日的榮光。白居易因琵琶女的身世起了共鳴，共鳴的背后其實是兩個深陷過去的懷舊者的合音。白居易從始至終有著對官職和名利的追求，琵琶女即使嫁為人婦后仍懷念昔日縱情歌舞、揮霍金銀的生活。通過還原兩者的歷史語境，我們將會從一個新的角度理解《琵琶行》。

注釋：

[1]雋雪艷.文化的重寫[M].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2010：6.

[2]白居易.醉吟先生傳[J].中華活頁文選（初二），2016（07）：63-65.

[3][4][5][8][9][10][11][12][14][15]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1612，978，1388，1150，1246，1223-1224，1356，1426，2752，2822.

[6]駱天驤.類編長安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0：265.

[7]陳邇冬.蘇軾詩詞選[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6：156-157.

[13]江漢明.江州司馬白居易[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7：69-70.

[16]下定雅弘著，蔣寅主編.中唐文學(xué)研究論集[M].北京：中華書局，2014：53.

[17][18]文艷蓉.白居易生平與創(chuàng)作實證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