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賽

【摘要】中國書法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蘊含著中國人的哲學思想、精神追求和審美旨趣，其國際傳播是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動力。隨著共情傳播研究在國際傳播領域的應用成效不斷顯現(xiàn)，共情傳播被視為國際傳播工作的催化劑，以共情傳播為視角思考中國書法國際傳播的路徑策略成為一個創(chuàng)新且有價值的突破點。

【關鍵詞】中國書法；共情傳播；國際傳播；路徑探索

中國書法蘊含了中國人的造字理念、哲學思想、精神追求、審美趣味，是中華文化的經(jīng)典代表。哲學家黑格爾曾說：“中國書法最鮮明地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精神?！保?］文學家林語堂認為中國書法是“中國美學的基礎”［2］。因此，中國書法是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內(nèi)容，中國書法國際傳播對提升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具有重要意義。近年來，中國書法國際傳播的研究與實踐越來越受關注，但實際傳播效果并不理想，主要困境在于中國書法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受制于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折扣”等問題，難以引起國際受眾的興趣與共鳴。

“共情傳播”是近幾年在新聞傳播領域新興的一個學術概念，是共同或相似情緒與情感的形成、傳遞和擴散的過程。［3］共情傳播有助于彌合不同文化背景受眾之間的文化鴻溝，在創(chuàng)新助力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方面具有巨大潛能。然而，以共情傳播為視角探討中國書法國際傳播的研究目前還是空白。本文旨在借鑒共情傳播的研究成果和實踐經(jīng)驗，探索中國書法國際傳播的路徑與策略，為提升中國書法國際傳播效能提供參考。

一、理論與借鑒：共情傳播研究助力提升國際傳播效能

近年來，“共情”理論在傳播學領域的研究與應用成為一個新方向，學界關于“共情傳播”的研究熱度逐年增高，主要關注共情傳播的理論建構、實踐策略、跨文化傳播效果等，在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方面提供了諸多有益參考。國內(nèi)外學界從多個角度對共情傳播的概念進行界定和闡釋，不斷豐富共情傳播的理論內(nèi)涵。

在國際學界，共情傳播（empathic communication）多聚焦于人際傳播領域。早在20世紀末，共情傳播作為一項溝通技能，在醫(yī)患溝通語境中受到重視，用來指導醫(yī)生在與患者交流時關注患者的性格類型和情感狀態(tài)，對患者的情感表示理解，從而提升溝通效果。此外，共情傳播在外語教學領域也受到關注，研究者發(fā)現(xiàn)跨文化溝通常受到自我刻板印象（autostereotype）和異己刻板印象（heterosterotype）的阻礙，不同的文化群體成員難以達成共情與共識，因此，有大量研究關注個體跨文化共情能力測量以及跨文化共情傳播技能提升等議題。［4］

在國內(nèi)學界，共情傳播理論也有豐富的研究成果。吳飛（2019）詳細闡述了共情傳播的理論源泉與實踐模式，根據(jù)心理學研究指出共情的產(chǎn)生包含“情緒感染”“觀點采擇”“共情關注”三種成分或三個階段，并提出通過溝通提升共情力的觀點，為共情傳播理論建構奠定了基礎。［5］趙建國（2021）在已有研究基礎上，對共情傳播的概念進一步界定，提出“共情傳播就是共同或相似情緒、情感的形成過程和傳遞、擴散過程”［6］，并結合傳播學研究，提出共情傳播在動能和門檻方面都比共識傳播更有優(yōu)勢。

近期，越來越多的學者重點關注共情傳播在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方面的作用。鐘新等（2023）指出跨文化共情傳播在創(chuàng)新助力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方面具有巨大潛能［7］；張龍等（2023）指出學界長期盛行理性主義范式，共情傳播具有獨特的優(yōu)勢［8］；許向東等（2023）提出共情傳播基于人類共享的基本情感，有助于彌合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之間的文化鴻溝，成為國際傳播工作的催化劑［9］。

基于對國內(nèi)外共情傳播研究的歷時性與共時性梳理，本文接下來將共情傳播研究成果運用于中國書法國際傳播語境中，為中國書法國際傳播創(chuàng)新傳播路徑、提高傳播效能進行思考與探索。

二、創(chuàng)新與探索：共情傳播視域下中國書法國際傳播路徑

（一）挖掘中外文化共通之處，引起受眾情感認知共鳴

在跨文化傳播中，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是必然存在的，超越文化差異、尋找并理解不同文化的共通之處是實現(xiàn)跨文化溝通的有效道路，也是達成共情傳播的前提基礎。有研究指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淺層次、物質性的方式進行海外傳播，對當?shù)厥鼙妰H具有獵奇式的“吸引力”，而沒有“持續(xù)力”。［10］因此，傳播者應在深入理解中國書法文化精神內(nèi)涵的基礎上，通過文化比較，挖掘中國書法文化精神與受眾文化背景的共通之處，幫助受眾在情感上產(chǎn)生共鳴，在認知上實現(xiàn)理解。

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提出的全人類共同價值，為挖掘中外文化精神與價值追求的共通之處指明了方向。以全人類共同追求的“和平”理念為例，“和”作為中國文化精神的一個重要概念，在書法文化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在文化精神上，書法追求和而不同、美美與共的境界，無論是篆、隸、楷、行、草各種書體，還是王羲之、顏真卿、張旭的不同書風，雖外在形式各有特點，但內(nèi)在精神一脈相通。在審美旨趣上，書法講究中和之美，即在合適的范圍內(nèi)伸張創(chuàng)新。明代項穆在《書法雅言》中有精妙的概括：“圓而且方，方而復圓，正能含奇，奇不失正，會于中和，斯為美善?！痹跁鴮懶膽B(tài)上，書法創(chuàng)作講求心平氣和。孫過庭在《書譜》中以“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贊嘆王羲之晚年平和的心境和通達的境界。

在書法國際傳播中以文化共通點為窗口，打開雙方精神共情的通道，滿足受眾更深層的需求，使受眾獲得精神愉悅、情感共鳴，書法文化在海外才能擺脫僅僅作為獵奇對象的命運，真正得到不同文化受眾的理解與喜愛。

（二）尊重國別區(qū)域受眾差異，促進民心相通精準共情

全球化、區(qū)域化、分眾化表達，在共情傳播理論與實踐中備受重視。面對不同文化背景的傳播對象，唯有通過分眾化傳播，探尋多元化情感傳播模式和場景，國際傳播中的共情才能更好地實現(xiàn)。［11］因此，中國書法國際傳播者應加強對區(qū)域國別、文化心理、受眾群體的研究，調查了解當?shù)匚幕攸c和目標受眾心理，找準書法與當?shù)匚幕湍繕耸鼙姷那楦羞B接點，從而觸發(fā)共情的產(chǎn)生。

首先，中國書法國際傳播需要考慮“漢字文化圈”和“非漢字文化圈”的差異。書法是漢字的藝術呈現(xiàn)形式，因此，受眾對漢字的熟悉程度會直接影響對書法的理解程度?！皾h字文化圈”是指歷史上曾使用漢字或受漢字影響的國家或民族，如新加坡、日本、韓國等，這些國家的受眾與中國書法的文化距離較小，對書法文化的學習和理解相對容易；“非漢字文化圈”的受眾的母語未受漢字影響，與中國書法的文化距離較大，需要先在漢字知識和文化方面做更多鋪墊，受眾才能對書法內(nèi)在的精神與美感產(chǎn)生共情。

其次，中國書法國際傳播也要考慮受眾的年齡差異。年齡會對受眾的價值觀念、觸媒習慣、審美偏好等產(chǎn)生影響。2021年10月，由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院發(fā)布的《國際青年眼中的中國與世界》研究報告顯示，國際青年特別是發(fā)展中國家青年對中國普遍抱有好感，有49%的國際青年受訪者認可中國文化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12］青年代表未來，具有強大潛力，中國書法國際傳播應重視國際青年群體，用青年群體喜聞樂見的方式傳播書法文化。中國書法可以借助可愛的動漫形象、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影視作品等形式激發(fā)青年群體的興趣，引起青年群體的共情。

此外，中國書法國際傳播還要注意目標受眾文化中的禁忌，規(guī)避由于文化差異造成的誤解與矛盾，只有在尊重、友好的環(huán)境中才有可能產(chǎn)生共情。

（三）創(chuàng)設文化體驗交流情境，激發(fā)興趣加強情感聯(lián)結

有研究指出，共情受到情境因素的影響，情境的公開性、意義性對共情的產(chǎn)生及共情反應的強烈程度會有不同程度的影響。［13］創(chuàng)設書法文化再現(xiàn)、體驗、交流情境，有助于激發(fā)受眾產(chǎn)生情感共鳴。觀賞書法真跡、利用新技術賦能、依托社交媒體平臺都是創(chuàng)設書法文化情境的有效方式。

觀賞書法真跡引起的情感震撼與共鳴遠超印刷品、電子圖片等，這已成為書法界的共識。當代書法家謝小青曾表達觀賞真跡的重要性，“如果不看真跡，永遠感受不到這種震撼”，并進一步提出了中國書法不僅存在于字帖里，還存在于我國的名山大川、摩崖石刻和亭臺樓閣、牌匾碑額之中。［14］無論是各國博物館珍藏的名家書帖，還是“大自然博物館”蘊含的書法真跡，都為我們提供了近距離感知體驗書法文化的絕佳情境，也是我們與書法藝術產(chǎn)生共情的寶貴契機。

傳播學家麥克盧漢提出了媒介即人的延伸，新技術的發(fā)展不斷賦能媒介的迭代和更新，人的感官也不斷得到擴展與延伸。數(shù)字媒體制作使書法作品展示實現(xiàn)了由靜態(tài)到動態(tài)的跨越；大數(shù)據(jù)、人工智能技術實現(xiàn)了書法數(shù)據(jù)化和統(tǒng)計便利化；虛擬現(xiàn)實技術刺激受眾的多重感官，為受眾提供沉浸式、互動式感知書法藝術的條件，營造一種“在場”情境狀態(tài)，使共情在更大范圍內(nèi)得到展現(xiàn)［15］。2019年在美國紐約哈佛俱樂部舉行的佛濤先生“和平世界”國際書法巡回展，利用區(qū)塊鏈■VR虛擬現(xiàn)實技術，使觀眾戴上VR頭盔便可以身臨其境地觀賞作品創(chuàng)作過程并查詢作品背景資料，獲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16］

當今，國際傳播呈現(xiàn)平臺化趨勢。社交媒體平臺具有廣泛的普及率和極高的使用率，為傳播者與受眾實時互動、反饋交流創(chuàng)設了情境，使用戶在互動中形成一種群體歸屬感，有效強化了在場用戶的親近感［17］，為共情傳播提供了平臺。中國書法可以依托社交媒體平臺，通過策劃書法文化活動、創(chuàng)設書法交流社群、聯(lián)動海內(nèi)外書法博主等方式，實現(xiàn)共情傳播效果，從而提升中國書法國際傳播效能。

（四）改進書法國際教育策略，豐富文化內(nèi)容寓教于樂

書法國際教育應區(qū)別于國內(nèi)的書法教育，要根據(jù)教學對象的語言水平、年齡階段、文化特點、國情背景、學習習慣等采取具有針對性的教育策略，從而提高教學效果，促進共情的產(chǎn)生，提高書法教育與傳播的效能。

在教學方法上，應采取寓教于樂的教學方法，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上海交通大學周斌教授在《國際漢語教學中的書法文化教育》講座中提到，他在給學生上書法課前，會用一些有趣的方式引入。比如，讓學生猜十二生肖的象形字分別代表哪些動物；或給學生看不同的書法作品，讓學生描述自己的感受。

此外，根據(jù)不同年齡段學生的特點，書法教學的方法也應有所區(qū)別。根據(jù)發(fā)展心理學研究，如果在三分鐘內(nèi)沒有更多能吸引兒童關注的內(nèi)容，他們就很容易跑神或坐不住。因此，在面向兒童的書法課堂上，教師應將書法內(nèi)容融入兒童喜歡的活動中。

在教材內(nèi)容上，可以加入書法文化故事，增加教材的文化內(nèi)涵和精神趣味。王春艷（2021）指出，現(xiàn)有留學生書法教材偏重基礎知識和技法，文化內(nèi)容和趣味性不足，對留學生的吸引力不強。［18］幾千年的書法文化史蘊含著無數(shù)生動感人、激勵人心的故事，無論是“入木三分”“擔夫爭道”還是“臨池學書”，這些故事背后都體現(xiàn)了書法家勤奮、專注、善思等精神品質，這也正是引發(fā)學生與書法產(chǎn)生共情的有效切口。

三、結語

當意大利宇航員薩曼莎·克里斯托福雷蒂在社交媒體上引用東晉書法家王羲之《蘭亭集序》的名句“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時，我們看到了中國書法穿越千年與異國友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情。在當今這個逆全球化思潮興起、文化保守主義抬頭的時代，不同文化之間的共情更顯珍貴，共情傳播也正滿足了當下人們對情感共鳴、心靈相通的需求，成為彌合文化鴻溝、促進文化交流的有效手段。中國書法借助共情傳播在世界多元文化環(huán)境中講好中國故事，彰顯書法文化精神，與更多像薩曼莎那樣的國際友人產(chǎn)生共情，更好地推動書法文化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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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院期刊出版與學術交流中心（北京 100037）。

編校：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