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尚信
在初中語文教學中,教師帶領學生從不同的角度對文本進行分析和解讀,最重要的是能夠讓教材文本撥動學生的心弦,讓學生在閱讀、分析和解讀這些文字的過程中挖掘內(nèi)心的情感因素,使情感一步步得到升華,從而讓學生在領略文本魅力時,掌握解讀文本的方法,挖掘作者想要表達的情感。
自古很多文人志士,常借“秋”抒發(fā)感情,“秋”常常被不同的人賦予不同的意義,也因古人對“秋”的定義,很多人眼中“秋”帶給我們的多是悲涼、蕭瑟、寂寥。在史鐵生《秋天的懷念》一文中,他以“懷念”為字眼,將懷念的時間定格在“秋天”,作者為什么要將自己對母親的懷念定格在秋天呢?
首先,母親喜歡的北海的菊花開放時間在秋天。雙腿殘疾后,面對以后的輪椅生活,作者日漸暴躁,特別是在秋天,這個本來就很悲涼的季節(jié),作者的心情可想而知,“猛的摔東西”“突然砸玻璃”這些字眼都可以看出史鐵生的暴怒,還能從這些字眼中看到他無法接受自己雙腿癱瘓的事實,這對于一個只有21 歲的年輕小伙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而母親央求般要推兒子去北??淳栈ǖ恼埱?,顯得不合時宜,母親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兒子,想要用這樣的方式轉(zhuǎn)移作者的注意力,這也是母親對作者的鼓勵,鼓勵他能夠一步一步接受現(xiàn)實,不要總沉浸在無法接受現(xiàn)實的痛苦當中,可是換來的卻是母子二人的相擁哭泣。秋天似乎是個多事的季節(jié),在這個季節(jié)里,母親喜歡的菊花開了,但作者卻始終沒能滿足母親的愿望,這成為他終身的遺憾,將這樣的遺憾定格在秋天也體現(xiàn)了作者對母親永遠的虧欠和愧疚之情。
其次,母親逝世的時間在秋天。在母親三番五次的央求下,作者終于答應了母親的請求,這對于母親而言,是多大的欣慰,在母親看來,兒子終于肯出門了,終于肯跟自己去看菊花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著他也在慢慢接受現(xiàn)狀呢?所以,母親要去收拾東西,雖然被作者呵斥,但是她依舊很開心,這是屬于母親的歡喜,是母親多次央求后換來的,她的央求已經(jīng)進入兒子的心靈,正照耀著兒子前行的道路,盡管波折,盡管母親的心里比作者更難過,但她還是強顏歡笑,述說著兒子的過往,她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哪句話說錯了又觸碰到兒子的傷疤,所以在說到“踩、跑”等字眼時,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jīng)傷害到兒子,所以又“悄悄地出去了”。而這竟然是母親和兒子的最后一面。作者將對母親的“懷念”定格在秋天,也正說明了作者對母親深刻的懷念,對母親的愧疚和虧欠無一不在這“唰唰啦啦”飄零落葉的秋季侵蝕著作者的心靈,讓作者對母親的思念并沒有隨著落葉飄零,而是在這悲涼的秋季更甚。
再次,前后兩次不同的“秋天”形成前后呼應的關系。作者史鐵生遭遇雙腿癱瘓的變故正是秋天,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史鐵生無法接受,在秋天這個本來就很悲涼的季節(jié)中更顯悲涼,作者的心境如一潭死水,唯一能夠激起心中漣漪的就是母親的嘮叨,母親對作者的乞求———北海的花兒開了,母親要推著他去賞花。母親是一個愛花之人,但是因為作者的雙腿癱瘓,母親的花和作者的心一樣,也死了。在這充滿悲事的秋天里,史鐵生所有的希望都隨著那兩條無法動彈的腿消逝了,“狠命地捶打”,可見他對那癱瘓的腿似乎還存有一定的念想和希望,但是母親的話語似乎在提醒作者,作者只能由母親“推著”才能出去,這是對作者赤裸裸的傷害,也體現(xiàn)了作者不愿意接受雙腿已癱瘓的事實,這對于他來說無疑是殘酷的,在悲涼、寂寥的秋日,作者已生無可戀,在沒有任何希望的秋季,已經(jīng)讓作者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了。結(jié)尾處“又是秋天”,但這一次推著作者去北海看菊花的卻不是母親,而是妹妹,不同顏色的菊花在秋風中潑潑灑灑,在秋風中開得爛漫,在秋風中搖曳著身姿,秋天還是一如以往,秋風依舊蕭瑟,而身邊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但是母親的話卻烙在了作者的心中,成了作者心中永遠的痛。秋風雖然還是蕭瑟,但是作者的心境卻與之前大不相同,經(jīng)歷了與最愛的母親和最愛自己的母親的生離死別,作者終于開始慢慢接受自己已經(jīng)癱瘓的雙腿,開始慢慢接受這樣的命運,雖然是季節(jié)的變換,但描寫的卻是作者心境的轉(zhuǎn)變,作者不再拼命捶打自己的雙腿了,這是母親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作者的大徹大悟,換來了作者對自己遭遇的接受,對自己生命的珍愛。
四季的輪回,又是生命的輪回,在生命輪回的四季,春意味著生命的開始,夏意味著生命的高潮,而秋則意味著生命的結(jié)束、生命的重生?!肚锾斓膽涯睢芬浴扒锾臁睘榘稻€,作者通過運用“秋天”這條隱藏的線,留給我們對生命的思考。
首先,秋天本無特別的含義,只是因為作者的賦予,“秋天”才有了更加豐厚、深刻的含義。作者的母親喜歡秋天的菊花,因為那些菊花點綴著秋天的蕭瑟,似乎又給秋天帶來了新的生命,這些生命是作者用自己的感情賦予的,也是母親用自己無私的行為賦予的,“北歸的雁陣”“窗外唰唰啦啦的落葉”都預示著生命似乎即將結(jié)束,在作者雙腿癱瘓,再無法和其他正常人一樣行走的時候,遭遇變故的他心里想著的,可能就是自己生命的即將結(jié)束,在面對這樣重大的變故時,他眼里的秋天、心里的秋天可能會更加悲涼、寂寥,自己的生命是否也會和落葉一樣唰唰啦啦地結(jié)束呢?是否也會像雁陣一樣,看似有家可回,實則無家可歸呢?那么作者的生命會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呢?生命,就像一場永不停止的修行,可這場修行得有雙腿才行,作者的生命因無法行走的雙腿而破碎不堪,應該怎么繼續(xù)呢?“我可活什么勁兒”正是作者想要終結(jié)自己生命的體現(xiàn),他已經(jīng)無力承擔這雙無法行走的雙腿,這是生命無法承受的重量,今后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
母親給了他活下去的答案:“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就在“北海菊花盛開的秋天”,母親的話永遠地停滯在了那個秋天,因為母親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的生命就如窗外的落葉,已經(jīng)開始飄零,已經(jīng)要飄向永遠不可能回來的遠方。也許這就是生命,這也預示著母親生命的即將結(jié)束。
其次,母親生命的結(jié)束,再一次讓作者覺得命運的殘酷,為什么又發(fā)生在這個悲涼的秋天,為什么還偏偏發(fā)生在母親最喜歡的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那就明天”母親喜出望外的話語仿佛還在昨天。北海的菊花年年都會盛開,卻再也見不到母親的身影,聽不見母親的聲音了。秋天還是秋天,卻再也不是作者許諾看“北海菊花”的那個秋天了。以后作者會度過無數(shù)個秋天,可是這無數(shù)個秋天里,卻再也聽不見母親“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的聲音了,利用“秋天”這個特殊的季節(jié)來緬懷母親,更加耐人尋味。秋天對作者來說意味著太多,作者在不同的秋天里,最難以忘卻的是自己雙腿癱瘓母親小心翼翼地跟自己說話的秋天,是母親悄無聲息離開后的那個秋天。不同的秋天,對作者來說也有不同的內(nèi)涵,一開始的秋天,作者的雙腿癱瘓,這對作者來說是殘酷的、無法面對的現(xiàn)實,在這多事之秋,作者卻還要面對更多,不只是自己癱瘓的雙腿,還要面臨母親的突然離世,這對作者的打擊是致命的,秋天已經(jīng)夠悲涼了,但是作者面臨的雙重打擊卻讓原本就悲涼的秋天更加悲涼了,命運如此殘酷,作者原本以為自己還有很多和母親一同欣賞北海秋菊的機會,卻不曾想母親居然在北海秋菊盛開的時候,永遠地離開了自己,這對作者來說更加殘酷,今后,作者應該如何繼續(xù)生活,如何繼續(xù)面對生活中的苦、生活中的累、生命中的殘酷,這是對他的考驗。
再次,作者運用“秋天”這個飽含多種韻味和內(nèi)涵的季節(jié),再一次讓讀者對生命有了解讀和思考,這些對生命的思考包括:一方面,史鐵生的生命,癱瘓的他面對的是破碎不堪的生命,對待生命他覺得是“我可活什么勁兒!”這是他瀕臨崩潰時對自己生命的發(fā)問和思考。這樣的發(fā)問和思考,體現(xiàn)了史鐵生的絕望,他覺得失去了雙腿也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對他而言,生命似乎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生活平淡而無味,生命無任何的價值和意義。另一方面,史鐵生不知道的是,母親已經(jīng)“病到了那步田地”,而且會“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了覺”。在史鐵生覺得生命毫無價值和意義、“沒什么可活的勁兒”時,母親卻已經(jīng)病入膏肓,生命已經(jīng)到了盡頭,母親的生命結(jié)束在那個秋天。也正是母親生命結(jié)束的這個秋天,史鐵生的生命得到了重生,他感悟到了生命的可貴,也感悟到了母親對自己生命的守候,這是對生命的又一次詮釋。
《秋天的懷念》中作者以很多人認為的悲涼的秋季為時間節(jié)點,再一次對文章的內(nèi)容和情感進行了升華。
首先,在母親去世時,留下了未說完的一句話“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母親的遺言是史鐵生通過別人才知道的,雖然史鐵生沒用太多的筆墨描述母親遺言的深意,但是作者將對母親的思念、母親的愛定格在秋天,再一次讓作者對這個本來就很悲涼的秋天有了新的認識,不同顏色的菊花潑潑灑灑,在秋風中搖曳著,這是秋天的風姿,這是母親的遺愿——讓我來北??淳栈?,看到這些菊花,作者才明白母親多次央求他來看菊花的原因——那是要讓他從各色的菊花身上感受到生命的多姿多彩,不管什么樣的菊花,都能正視自己,盡管秋風很涼,但依然傲然開放,那么人更應該如此,能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幸運,我們應該打開自己塵封已久的內(nèi)心,不斷地接納自己、坦然接納他人,勇敢地做自己,保持初心,堅強、勇敢地面對生活,文章的內(nèi)容因為秋天的菊花、秋天本來的特征變得更加豐盈。
“要好好兒活”在文中總共出現(xiàn)了三次,在悲涼、寂寥的秋天,因為母親的離去,讓作者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氣,在接納自己雙腿已經(jīng)癱瘓的事實中,我們看到了作者對母親的悼念。超越了時間的限制,在樸實無華的文字中將作者對母親的愛、母親對兒子的愛升華到一種至高、壯美的境界,這樣的愛也因為在“秋天”而顯得更加偉大,而對母親的懷念只局限在秋天嗎?當然不是,這樣的愛在春夏秋冬里,在四季每一天的輪回中,只會多不會少。
其次,作者將“懷念”的時間定格在秋天,表明了作者對生命的態(tài)度。作者雙腿癱瘓的遭遇發(fā)生在多事之秋,母親的驟然離世也發(fā)生在秋天,作者經(jīng)歷的秋天,每一個都大有不同,每一個卻都很相似,在不同的經(jīng)歷中,在不同的秋天中,秋天依舊還是那么悲涼、那么寂寥,面對自己的突然癱瘓,作者沒辦法接受現(xiàn)實,沒勇氣面對未來,更沒有信心走向生活,因此面對母親的每一次央求,他都很抗拒,抗拒和生活的近距離接觸,抗拒和外界人員的聯(lián)系、溝通,他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反復地哭喊“我可活什么勁兒”,說明他在現(xiàn)實面前的脆弱和不堪一擊,他不想在美好的年華里就與輪椅為伴,他更不想在美好的年華里就讓母親這個老人推著,他心里的難受只能通過“狠命地捶打雙腿”和哭喊來釋放,母親是明白作者的,她的小心翼翼體現(xiàn)了對史鐵生的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親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子,而母親生命的結(jié)束換來了史鐵生對現(xiàn)實的接受,這是他對自己生命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也是母親生命結(jié)束給史鐵生帶來了重生,再一次點燃了作者對生命的熱愛,他終于明白母親為什么喜歡看北海的菊花了,也終于明白母親為什么在生前希望和作者一起去賞菊了,那是母親想要給他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讓他明白生活中還有很多美好,還有很多可以用心去發(fā)現(xiàn)的堅韌,這就是生命的意義,“好好兒活”寄托著母親的希望,再一次將母親對兒子的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最后,升華了文章的“懷念”之情。作者將懷念的時間定格在秋天,一方面是要和過去的那個膽小懦弱、不想面對現(xiàn)實的自己說再見。另一方面重在訴說自己對母親心中久久無法忘卻的愧疚。雖然作者迎來了新的秋天,但是在那個悲涼秋天里發(fā)生的雙腿癱瘓的事情,一直讓作者耿耿于懷,那時候的自己膽小懦弱,還用自己的行為和語言傷害了最愛自己的母親,作者要運用秋天和過去的自己說再見,因為母親的離去,給了他好好生活的勇氣和信心,他不再膽小懦弱,不再傷害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了。但不管怎樣,那個秋天卻最讓作者難忘,讓作者難忘的不只是經(jīng)歷,更是母親溫暖的呵護和關心,他在北海菊花盛開的這個秋天對母親充滿了思念,他想用自己好好的活去回饋母親的愛,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這是秋天帶給作者的力量,更是母愛的神奇力量。
似乎是一個很多事的秋天,在這個秋天里,作者史鐵生的身上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也因為在那個秋天,母親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史鐵生的生命得到了重生;也正因為那個秋天,讓母子之間的愛變得更加壯美,讓人久久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