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到十一世紀，伏爾加保加爾是可薩汗國的附屬國。伏爾加保加爾人向可薩汗國交納貢品，將與羅斯商人、芬蘭—烏戈爾人交易得來的毛皮出口到可薩汗國首府阿得爾，保加爾城成為北方毛皮向可薩汗國、中東及中亞地區(qū)出口的集散地。為爭取獨立，發(fā)展與中東地區(qū)的貿(mào)易，伏爾加保加爾主動爭取在宗教上獲得哈里發(fā)的承認。隨著薩曼王朝興起，高加索至里海航道環(huán)境惡化，伏爾加保加爾人與花剌子模及薩曼王朝商人的關系日益密切，以往“東歐—可薩汗國—阿拔斯王朝”的商業(yè)模式轉變成“東歐—伏爾加保加爾—薩曼王朝”的商業(yè)模式，伏爾加保加爾在九到十一世紀的貿(mào)易地位逐步上升，接替可薩汗國成為東歐至中東、中亞地區(qū)之間新的貿(mào)易樞紐。

關鍵詞：伏爾加保加爾人;可薩汗國;薩曼王朝;對外貿(mào)易

中圖分類號：K13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2）09-0123-03

伏爾加保加爾人主要活動于伏爾加—卡馬河流域，八到十一世紀初臣服于可薩汗國。隨著可薩汗國與阿拔斯王朝關系惡化、阿拔斯王朝走向衰落、中亞薩曼王朝崛起，引起商路向東轉移，伏爾加保加爾的貿(mào)易地位發(fā)生變化。本文通過論述伏爾加保加爾與可薩汗國和薩曼王朝的貿(mào)易活動，探討伏爾加保加爾如何憑借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成為可薩汗國貿(mào)易網(wǎng)絡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伏爾加保加爾與可薩汗國之間的貿(mào)易關系

最早對伏爾加保加爾人的描述源于伊本·法德蘭的記載，他于公元922年行至伏爾加保加爾，當時其國王為阿爾穆什，被稱為“薩卡里巴之王”[1]60，這一頭銜是授予臣服的部落聯(lián)盟的統(tǒng)治者。伏爾加保加爾人每戶要向可薩國王交納一張貂皮作為貢品[1]61。就伏爾加保加爾與可薩汗國的關系而言，伊本·法德蘭這樣記載：

伏爾加保加爾國王不得不把自己的兒子送到可薩汗國作為質子。可薩可汗得知伏爾加保加爾國王的女兒十分美貌后，派遣使者向她求婚，伏爾加保加爾國王拒絕了可汗的請求。于是可汗派遣軍隊用武力擄走了她。后來伏爾加保加爾公主死在可薩汗國[1]62。

此時伏爾加保加爾處于可薩汗國統(tǒng)治之下，據(jù)加爾迪西的記載該國有五十萬戶[2]，可薩汗國無疑從中獲得可觀的收入。與此同時，伏爾加保加爾的統(tǒng)治者從他所統(tǒng)治的居民那里同樣每戶收一張黑貂皮，可薩汗國作為領主并沒有比附屬國統(tǒng)治者獲得更多的貢品。此外，伏爾加保加爾統(tǒng)治者向來到其境內(nèi)市場的可薩商人和羅斯商人收取什一稅，可薩商人并沒有獲得特別的待遇。

只要可薩人收到貢品，他們就不會對伏爾加保加爾人的內(nèi)政產(chǎn)生任何興趣[3]65。伏爾加保加爾境內(nèi)沒有可薩汗國的駐軍，處于完全的內(nèi)部自治狀態(tài)，他們有自己的國王，有獨立的軍隊，這意味著兩者的關系是建立在雙方意愿的基礎之上的，建立良好的外交關系對雙方都有利。伏爾加保加爾人可以自由地控制過境貿(mào)易活動，統(tǒng)治者可以自行對進出境的外國商人征收什一稅，與花剌子模商人及薩曼王朝建立密切的聯(lián)系。伏爾加保加爾與可薩汗國之間的友好關系，增加了伏爾加保加爾統(tǒng)治者的威望，如其遇到敵人的襲擊就會得到可薩汗國的援助[3]65。作為可薩汗國的附屬國，伏爾加保加爾人被允許從近東和中亞的貿(mào)易活動中獲利。

在政治上，伏爾加保加爾是可薩汗國的附屬國;在經(jīng)濟上，伏爾加保加爾人不僅向可薩汗國交納貢品，他們還要將與羅斯商人或芬蘭與烏戈爾人交易得來的毛皮出口到可薩汗國的首府阿得爾。

阿得爾位于伏爾加河下游，是靠近伏爾加河進入里海的入口之一。阿得爾將可薩汗國北部的伏爾加保加爾與里海和伊朗南部連接起來，這是一條從遠東地區(qū)向西延伸穿過中亞，再到克里米亞半島至拜占庭港口的商隊路線[4]12。伏爾加保加爾人通往阿得爾的毛皮出口路線，由可薩人控制。在伏爾加保加爾的首府保加爾城和阿得爾之間進行貨物運輸?shù)纳倘酥饕强伤_商人或來自中東或中亞地區(qū)的商人[4]13，而不是伏爾加保加爾人。

在九至十世紀，保加爾城是北方毛皮向可薩汗國和中東及中亞地區(qū)出口的集散地。在保加爾城，來自可薩汗國、中東或中亞的商人用銀幣和來自東方的各種奢侈品換取毛皮以及奴隸、蜂蜜、蠟等商品?？伤_商人和來自中東、中亞的商人通過陸路，或沿著伏爾加河向南將貨物運送到阿得爾。在阿得爾，他們要么出售他們的皮毛，要么將貨物運往打耳班、巴格達、花剌子模等地，甚至遠至西班牙和北非。

伏爾加保加爾人在九至十世紀基本是作為來自中東或中亞的商人和羅斯商人之間的中間商[5]，他們在伏爾加至卡馬河流域的貿(mào)易活動作為可薩人商業(yè)活動的補充而存在。然而，可薩汗國在十世紀時其權威已經(jīng)下降。隨著高加索至里海貿(mào)易環(huán)境的惡化以及薩曼王朝的崛起，里海和伏爾加河下游（可薩汗國統(tǒng)治下的領土）商業(yè)路線的重要性大大降低[6]。與此同時，伏爾加河中游地區(qū)和穿越哈薩克草原路線的重要性顯著增加，伏爾加保加爾不甘繼續(xù)作為可薩汗國的附屬政權而存在。為了獨立于可薩汗國，伏爾加保加爾國王阿爾穆什于公元901年派遣使團出使阿拔斯王朝，希望哈里發(fā)在宗教上認同伏爾加保加爾為一個獨立的政權，并請求出資為伏爾加保加爾修建一個堡壘以抵御可薩汗國[1]25。應阿爾穆什的請求，阿拔斯王朝哈里發(fā)派遣伊本·法德蘭等人于公元921年從巴格達出發(fā)，繞過可薩汗國控制的里?！呒铀鞯貐^(qū)，經(jīng)中亞河中地區(qū)進入伏爾加保加爾[1]25-36。伏爾加保加爾國王在宗教上獲得哈里發(fā)的承認，以避免可薩汗國繼續(xù)瓜分伏爾加保加爾的財富[7]。

二、伏爾加保加爾同薩曼王朝之間的貿(mào)易關系

薩曼王朝埃米爾伊斯邁伊爾于公元900年戰(zhàn)勝薩法爾王朝的埃米爾阿木爾之后，哈里發(fā)任命伊斯邁伊爾統(tǒng)管整個東部地區(qū)，包括呼羅珊、河中、塔巴里斯坦、戈爾甘和印度河流域的信德等地區(qū)?；ㄘ葑幽１患{入薩曼王朝的疆域中，薩曼王朝統(tǒng)治者大力支持花剌子模與伏爾加保加爾之間的貿(mào)易活動。

從九世紀晚期起，伏爾加保加爾與薩曼王朝的貿(mào)易往來愈加頻繁。自十世紀起，可薩汗國的貿(mào)易地位逐漸下降，但其首都阿得爾依然作為貿(mào)易中轉地而存在，花剌子模商人從中東及中亞地區(qū)把手工制品運往里海，再用船只把這些商品運往可薩汗國，然后送往伏爾加保加爾、東斯拉夫人的土地。陸路從烏爾根奇經(jīng)過烏古思人所在的草原地帶去阿得爾及伏爾加保加爾的路線也在使用[8]。這表明花剌子模商人也活躍于阿得爾，然而隨著高加索—里海形勢惡化，保加爾城代替阿得爾成為伏爾加河地區(qū)新的貿(mào)易樞紐。

來自各地的商人在保加爾城聚集，他們來自中亞的花剌子?；騺碜钥伤_汗國，以及來自打耳班、巴爾達、雷伊和巴格達等地。這些商人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商品：絲綢、香料、葡萄酒、盔甲、香水和珠寶等[4]6。憑借絲綢和銀幣，他們在保加爾城換取奴隸、蠟、蜂蜜和毛皮。十世紀阿拉伯地理學家穆卡迪西提供了一份各城市和地區(qū)向外輸出貨物的清單：

從花剌子模輸出黑貂皮、白鼬皮、黃鼬皮、伶鼬皮、貂皮、草原狐皮、海貍皮、染色的兔皮和山羊皮，以及蠟、箭、白楊樹皮、裘皮高帽、魚膠、魚牙、蓖麻油、龍涎香、鞣制的馬皮、蜂蜜、榛子、獵鷹、劍、鐵甲樺樹皮、斯拉夫女奴以及羊和牛。以上所有這些從花剌子模輸出的貨物都來自伏爾加保加爾人那兒[9]107。

馬蘇第記載道：“不斷有駱駝商隊從伏爾加保加爾人之中來到花剌子?；驈脑撏鯂祷??！盵10]各類毛皮的交易非常重要，正如伊本·虎克爾所記，最有價值的毛皮都運往花剌子模[11]。伏爾加保加爾輸出的多數(shù)是畜牧產(chǎn)品和狩獵物，而花剌子模輸出的主要是食品和布料，以及游牧民急需的強弓[9]107。奴隸貿(mào)易在中亞貿(mào)易體系中的地位愈發(fā)重要。除了羅斯人和可薩人以外，伏爾加保加爾人也是主要的奴隸貿(mào)易商，羅斯商人將斯拉夫奴隸和芬蘭—烏戈爾奴隸運往伏爾加保加爾，然后再運往中亞或者中東地區(qū)，伏爾加保加爾人經(jīng)常襲擊布爾塔斯人以及其他部落以獲取戰(zhàn)俘奴隸。

根據(jù)加爾迪西的記載，從花剌子模城市烏爾根奇前往伏爾加保加爾需要70天[2]，而從另一個方向，各類商隊使用從烏爾根奇通往呼羅珊、木鹿和布哈拉的路線。伏爾加保加爾商隊通過花剌子模與近東和中亞的貿(mào)易關系非常緊密，在十世紀正是通過這條商隊路線，數(shù)以百萬計的毛皮被運往中亞，以換取數(shù)以百萬計的薩曼第爾汗。

伏爾加保加爾在十世紀末到十一世紀初擁有巨量財富，保加爾城在這期間要比基輔更為繁榮[12]。這要歸功于與中亞的貿(mào)易，伏爾加保加爾在這一時期有著整個東歐最大的皮毛市場。據(jù)統(tǒng)計，皮毛貿(mào)易有一億兩千五百萬第爾汗途徑伏爾加保加爾進入東歐，只有一小部分剩余存于當?shù)?。在中亞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不同的鑄幣，所鑄的貨幣大都因為貿(mào)易而多次轉手交換，這暗示著伏爾加保加爾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和中亞薩曼王朝之間的銀橋[12]。

在十世紀上半葉，伏爾加保加爾人開始鑄造仿制薩曼王朝硬幣的硬幣。早期鑄造的硬幣印著薩曼王朝統(tǒng)治者的名字[13]，其鑄幣廠主要在保加爾城和蘇瓦爾城[14]。隨后，該硬幣仍然保持著薩曼王朝硬幣的樣式，但在硬幣上印有伏爾加保加爾統(tǒng)治者的名字。伏爾加保加爾作為經(jīng)濟和政治中心，與薩曼王朝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在伏爾加保加爾境內(nèi)發(fā)現(xiàn)最早的硬幣存在于公元918年，最晚的薩曼樣式的硬幣存在于公元986年。貯藏該硬幣的地方沿奧卡河和伏爾加河最遠到達斯堪的納維亞的貿(mào)易中心[15]。

伴隨著伏爾加保加爾與薩曼王朝的貿(mào)易關系日益緊密，伏爾加保加爾人在文化上也深受薩曼王朝的影響。到了十世紀初，阿拔斯王朝哈里發(fā)的力量大大衰弱，屈服于一個業(yè)已衰落的政權，與伏爾加保加爾統(tǒng)治者的利益相違背。從這個方面來說，哈里發(fā)因其在宗教中的身份而具有非凡的聲望，但是他逐漸失去了對帝國的控制，并且與伏爾加保加爾相距甚遠。伊本·法德蘭記載道，伏爾加保加爾的統(tǒng)治者完全了解阿拔斯王朝的狀況，他知道即使哈里發(fā)派軍隊反對他，也沒有機會成功。由于缺乏商業(yè)聯(lián)系，哈里發(fā)政權在伏爾加保加爾人領土內(nèi)的政治和文化影響是微不足道的。

現(xiàn)有證據(jù)表明，經(jīng)濟因素是伏爾加保加爾與薩曼王朝文化聯(lián)系的基礎。貿(mào)易對于伏爾加保加爾人是至關重要的，宗教選擇可以使伏爾加保加爾與同一宗教國家（即薩曼王朝）的外交和商業(yè)關系更加緊密。但是，伏爾加保加爾宗教選擇的結果不是增強與薩曼王朝的關系，而是與他們商人的關系愈加緊密。此外，伏爾加保加爾人的宗教選擇，與他們在貿(mào)易中的重要性日益增加，以及薩曼人的出現(xiàn)需要越來越多來自森林、草原地帶的貨物之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此時期伏爾加保加爾人成為中亞地區(qū)最重要的毛皮供應商，以往“東歐—可薩汗國—阿拔斯王朝”的商業(yè)模式轉變成“東歐—伏爾加保加爾—薩曼王朝”的商業(yè)模式[16]，伏爾加保加爾代替可薩汗國成為新的貿(mào)易樞紐。

參考文獻：

[1]RICHARD N.FRYE.A Tenth-Century Traveler from Baghdad to the Volga River：Ibn Fadlan's Journey to Russia[M].Princeton：Markus Wiener Publishers，2005.

[2]A.P.MARTINEZ.Gardizi's Two Chapters on the Turks[J].Archivum Eurasiae Medii Aevi，1982（2）.

[3]IMRE BOBA.Nomads，northmen and slavs：eastern Europe in the ninth century[M].Hague：Mouton，1967.

[4]JANET MARTIN.Treasure of the Land of Darkness：The fur trade and its significance for medieval Russia[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6.

[5]ISTVáN ZIMONYI.The origins of the Volga Bulghars[M].Szeged：Universitas Szegediensis de Attila József Nominata，1990：81.

[6]THOMAS S.NOONAN.Volga Bulgharia's Tenth-Century Trade with Samanid Central Asia[J].Archivum Eurasiae Medii Aevi，2001（11）.

[7]THOMAS S.NOONAN.Fluctuations in Islamic Trade with Eastern Europe during the Viking Age[J].Harvard Ukrainian Studies，1992（16）.

[8]PETER B.GOLDEN.Khazar Studies：An Historic-Philological Inquiry into The Origins of The Khazars[M].Budapest：Akademiai Kiado，1980：107.

[9]許序雅.中亞薩曼王朝史研究[M].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10]馬蘇第.黃金草原[M].耿昇，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17.

[11]GERALD MAKO.The Islamization of the Volga Bulghars：A Question Reconsidered[J].Archivum Eurasiae Medii Aevi，2011（18）.

[12]FLORIN CURTA.Markets in Tenth-Century al-Andalus and Volga Bulghāria：Contrasting Views of Trade in Muslim Europe[J].Al-Masāq，2013（25）.

[13]GERT RISPLING.A list of coin finds relevant to the study of early Islamic-type imitations[J].Russian History，2001（28）.

[14]BORIS ZHIVKOV.Khazaria in the Ninth and Tenth Centuries[M].Leiden：Brill，2015：150.

[15]THOMAS S.NOONAN.Monetary Circulation in Early Medieval Rus'：A Study of Volga Bulgar Dirham Finds[J].Russian History，1980（7）.

[16]賈森.可薩汗國的商貿(mào)地位研究——以絲綢之路為背景的歷史考察[D].鄭州：鄭州大學，2016.

作者簡介：渠心順（1993—），男，漢族，新疆奇臺人，伊犁師范大學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助教，伊犁文旅融合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為世界古代史、中亞古代史。

（責任編輯：馮小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