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白白
美玲第一次去冬梅家,看著走在前面的女孩,有點納悶她和自己同年,為啥那么矮,頭發(fā)那么黃,連眉毛也稀稀疏疏的。
不過嘛,美玲很快調(diào)整心態(tài),上前幾步,主動抓住了冬梅猶猶豫豫的手,大大方方說:“我們就像信中寫的那樣,要做好朋友,好不好?”冬梅黃蠟蠟的臉,唰地通紅了,她低下頭小小聲回答:“好?!?/p>
兩個同在念初二的女孩拉起手。
美玲在真正接觸到冬梅手心的硬繭和死皮時,內(nèi)心無可名狀地涌起一種奇怪的情緒,這比她們“紙上談兵”,每周通一次信件要難多了!
與鄉(xiāng)村中學(xué)“結(jié)對子”的活動,是美玲他們學(xué)校校長的一次即興發(fā)揮。這些城市與鄉(xiāng)村中學(xué)的小筆友,已經(jīng)通了幾個月信,校長以為他們彼此都對“未見面的朋友”了若指掌了,就精心組織了這次“下鄉(xiāng)記”。
美玲走馬觀花地看了冬梅指點給她的“風(fēng)景”。唉,美玲心里擁塞著大朵大朵的后悔,她想:當(dāng)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參加校長組織的這個活動了呢?
美玲以為,這次“微服私訪”已經(jīng)是結(jié)對子的頂峰??煞攀罴贂r,人家鄉(xiāng)村中學(xué)“禮尚往來”,為了感謝上次美玲他們校長帶著孩子們?nèi)ド絽^(qū)做客,還捐贈了不少文具、書籍,這次,樸實的鄉(xiāng)村校長帶著他精選的十個“德智體美勞好學(xué)生”,也來看望“對子朋友”了。
冬梅是其中一個。
美玲白天和冬梅一起聯(lián)歡、參觀校園,忍受冬梅每隔幾十秒就一次的大驚小怪:啊呀!你們墻壁咋這么白啊?啊呀!你們廁所咋這么香?。棵懒岣诙泛竺?,直愁夜里怎么辦。太陽下了山,“對子”們在校長熱情的帶動下,去學(xué)校食堂吃完盒飯,接下來,便是“好朋友跟我回家”了。
美玲媽媽竟然很喜歡冬梅,給她拿日本的蘋果、美國的提子,還有酸奶和椰子糕,美玲偏過頭,假裝對電視節(jié)目感興趣,耳朵卻豎起來,聽媽媽在和冬梅拉家常:家里有幾口人?弟弟們小時候都是你洗尿布?。考依锓N的糧食夠吃嗎?……
美玲真想找個耳塞,不要再聽媽媽和冬梅兩個呱唧呱唧,煩得一連打了九個呵欠。
美玲媽媽笑瞇瞇地拿出一套漂亮的櫻花睡衣,讓冬梅換上,又拍打一個柔軟的新羽絨枕,放在美玲枕頭邊。美玲幾乎要怒吼了,當(dāng)然,她還是懂得“大局”的,只是偷偷朝她媽媽甩了幾個白眼過去。
“美玲?!毖b睡了一會兒,冬梅率先投降,她主動開了口。
“咋?你要上廁所?”美玲心里煩得很,雖然她也沒睡著。
“不是。”過了一會兒,冬梅才鼓足勇氣說:“今天像是做夢的一天,比夢還要美好?!?/p>
美玲豎起耳朵,冬梅的話勾起她的興趣 ?!拔覐臎]住過這么漂亮的房子,睡過這么軟的床,都是因為你當(dāng)我是朋友,我才有這樣的機會。真謝謝你啊?!?/p>
道完謝,冬梅像是放下了心事,沉沉睡去。美玲聽到冬梅真心的感謝后,卻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夜還在數(shù)窗外的星星。以前,她從沒想過,同齡女孩課余生活竟然不是彈鋼琴和跳芭蕾,而是剁豬草和料理家務(wù),不但自己的衣服自己洗,還要幫弟妹洗澡洗衣裳……看著冬梅裸露在被子外邊的那一雙布滿紫紅凍瘡的手,美玲心底的某個地方變得松軟起來。
認識冬梅之前,她沒想過要珍惜自己的生活,也并不覺得自己幸福,今晚,冬梅卻用一個“做夢”的美好比喻,讓她重新體認了自己擁有的一切。
美玲終于在冬梅甜凈的呼吸聲中睡著了,她想好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冬梅:謝謝你!至于謝什么,相信“對子”心有靈犀,她一定會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