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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的重心在于“育”

        2022-05-30 12:19:09鄒丹紅江雪松
        教育研究與評論 2022年9期
        關(guān)鍵詞:教育內(nèi)容師生關(guān)系

        鄒丹紅 江雪松

        摘要:“教育是人的靈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識和認識的堆集”,從教育內(nèi)容上看,精神成長在先,科學獲知在后。“教育不是有知者引領(lǐng)無知者,而是人們攜手走向自我,從而使真理向他們敞開。”從中至少能讀出關(guān)于師生關(guān)系的三層含義:師生平等、相互促進和相互喚醒?;诖?,教師要具有虔誠之心、信任之愛和引領(lǐng)之力。

        關(guān)鍵詞:《什么是教育》;教育內(nèi)容;師生關(guān)系;教師立場

        “教育的本質(zhì)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召喚另一個靈魂。”很多人認為,這句話出自雅斯貝爾斯。雖為誤傳,但它確實切中雅斯貝爾斯有關(guān)教育論述之“肯綮”。在《什么是教育》一書中,雅斯貝爾斯以哲學家的身份論教育,視野開闊,見解深邃,表達了其獨有的睿智與清醒。百年后讀來,依然令人有專談教育現(xiàn)實之感。

        一、 教育的內(nèi)容

        雅斯貝爾斯認為,“教育是人的靈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識和認識的堆集”,“教育首先是一個精神成長的過程,其次才是科學獲知的過程”。這不禁讓我們思考,教育的“教”與“育”之關(guān)系?!敖獭币苍S側(cè)重于教授具體的知識,“育”則更關(guān)注精神的成長,具有涵育、孕育、美育的意味。顯然,后者重于前者,因為許多時候,后者最終會影響和左右前者,或者說后者的廣度與深度將決定前者的天地。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教育的重心在于“育”。

        從教師角度而言,育人是教師的首要職責,美好的靈魂、健康的精神是人之為人的基礎(chǔ)和前提。一定程度上,育人促進教學。這是因為,喚醒了受教育者的靈魂,也就給予其科學獲知的動力。讀、寫、算、練等教學過程并不單純是知識技能的訓練,學生從中還能得到性情的陶冶、思維的錘煉、理性的培養(yǎng),從而達成精神世界的涵育。所以,育人為先,教學在后,兩者又相互促進。我們不能把教育理解成教學,不能把獲取知識當成大部分甚至是唯一的教育目標和評價標準。

        從學生角度而言,成長是生命的本然狀態(tài),理想的、有意義的學習過程,是受到美好德行的熏陶,并通過這些德行的作用,克服科學獲知過程中遇到的困難的過程。雅斯貝爾斯認為,“真正的學生,能在精神發(fā)展不可避免的困難和試錯中披荊斬棘,善于選擇的資質(zhì)和自我約束的精神會指引他找到自己的發(fā)展道路”。有些學生之所以失去了學習的興趣和積極性,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很少體驗到學習的價值和意義,“在學習中,唯有被靈魂接納的事物才能成為自身的財富”。

        簡言之,真正的教育,從教育內(nèi)容上看,精神成長在先,科學獲知在后。精神成長一定程度上成為科學獲知的驅(qū)動。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很多學生畢業(yè)多年以后,印象深刻的并非具體的科學知識,而是某些儀式的莊嚴肅穆,某次談話的興奮雀躍,以及某次活動的精彩紛呈。因為這些儀式、談話和活動,恰恰是對精神的熏陶、對情感的觸動、對心靈的震撼。這就是對靈魂的教育,對精神成長的促進,它產(chǎn)生的影響和意義是長久、深遠的,是真正的教育顯現(xiàn)出來的力量。

        二、 師生的關(guān)系

        雅斯貝爾斯推崇的是蘇格拉底式的教育,認為“教育不是有知者引領(lǐng)無知者,而是人們攜手走向自我,從而使真理向他們敞開”。這一主張的背后顯然有對教育本質(zhì)的思考,即精神成長重于科學獲知的認識。它不斷提醒我們,教育是一種與人相處的學問,怎么相處值得我們深思。我們至少能從這句話中讀出關(guān)于師生關(guān)系的三層含義:師生平等、相互促進和相互喚醒。這樣的師生關(guān)系中,師生才能共同獲得精神成長,這也是教育之“育”的價值。

        第一層意思,師生之間是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教師并非高高在上,不能無視學生的現(xiàn)實處境和精神狀況,自認為比學生優(yōu)越,處于絕對的引領(lǐng)地位,對學生耳提面命。師生之間不存在權(quán)威與中心,彼此是平等的,這就打破了傳統(tǒng)的以教師為中心的課堂觀念?!敖處熍c學生之間是充滿善意的切磋琢磨,在這種關(guān)系中沒有屈從和依賴。”

        第二層意思,師生之間是相互促進的。正因為面對學習、面對成長,師生之間是平等的,所以,就必然有二者之間的互相促進,也就是教學相長。

        課堂上,教師與學生面對真理、面對學習是平等的,互相幫助、互相促進,從而獲得共同的成長。此時,課堂既不是以教師為中心,也不是完全以學生為中心,而是以學習本身為中心。教師與學生共同探尋、共同發(fā)現(xiàn)、共同解決,從而達到相互促進、共同成長的目的。簡言之,師生雙方都是求知者,也都是獲知者。這樣的課堂上,教師不可能全盤講授、輸出,學生也不可能純粹自我探尋。重要的,是傾聽與對話,它發(fā)生在師生之間、生生之間或者每一個求取知識、探尋真理的人之間。

        傾聽與對話,是日本教育家佐藤學積極倡導的教學形態(tài),本質(zhì)是以學為中心,讓每個學生成為學習主體。實際上,傾聽是對話的前提和基礎(chǔ)。師生在同一個學習時間和空間內(nèi),帶著彼此的經(jīng)驗和已知各自解讀,又相互傾聽、相互對話,共同研討,得出結(jié)論,這是理想的課堂模式。這樣的課堂,既平等開放,也相互尊重,師生之間是共同學習探究,也是共同成長發(fā)展的關(guān)系。

        課堂外,教師與學生精神世界相互“照亮”。不同年齡、不同閱歷、不同立場,面對同一事物會有不同的感受和見解,師生之間即如此。二者在相互的傾聽和對話中,已有的經(jīng)驗感知會受到?jīng)_撞,在相互的碰撞中,對話又會帶來自我的反思。平等尊重—傾聽對話—相互碰撞—相互反思—傾聽對話—達成共識,在不斷循環(huán)的過程中,雙方共同成長。

        第三層意思,真理是被喚醒的,教育也是喚醒?!皻v史性生存的真理從不是適用于一切事物的獨一真理,它是一種召喚”,“真理在自我實現(xiàn)時發(fā)揮著喚醒靈魂的作用”,“真知必須從每個人自身中獲得,它無法像一件貨物那樣被轉(zhuǎn)運,它只能被喚醒”。這是多么警醒、多么形象的說法,這就能解釋,在現(xiàn)實的教育教學中,為什么講授了多次的知識仍然沒有被熟記,強調(diào)了多遍的道理仍然沒有被理解。知識沒有辦法轉(zhuǎn)運,它需要自身去探尋,精神的成長更沒有辦法轉(zhuǎn)運,它需要自身在不斷實踐中、反思中獲得。教育,也是喚醒。

        喚醒,意味著“喚醒”的主語是“醒”著的,即喚醒他人者自身首先是“醒”的。在師生關(guān)系中,即教師自身具備精神力量。能搖動另一棵樹的,自己一定是已然隨風搖曳的樹,它用自己的搖曳生姿照亮了另一棵樹的眼眸,甚至,它搖曳而生的風,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吹過另一棵樹的風力。當一個靈魂能喚醒另一個靈魂,首先呈現(xiàn)出的是自身的美好精神。放在師生關(guān)系中理解,教師首先是用自身的德行、人格、精神為學生做了表率。通俗地說,要求學生面對困難能堅持不懈,教師就應該在學生面前作出表率和榜樣。這,是喚醒的前提。

        喚醒,還需要“喚”,要用自身的精神力量進行感召,要用集體的良好氛圍進行影響,更重要的,要對每一個個體有針對性地“陶冶”?!懊總€人都有個性,陶冶則意味著,在塑造和發(fā)展這一天性給定的特性的過程中,人自身的活動、意識與其特有的世界的形成逐漸趨向一般形式,從而使這一般形式在個體的構(gòu)造中呈現(xiàn)獨一無二的個性?!薄疤找北举|(zhì)上根源于求知意志?!币簿褪钦f,每個人都有天然潛在的自我認知和個人責任感,這種責任感一旦被最大限度地喚起,就絲毫不會松懈。因此,教育不應該是強制,而是喚醒,喚醒人內(nèi)心潛在的驅(qū)動力;并且,喚醒的過程中應當順應每個人的天性和能力因材施教。所以,樹搖動樹,云推動云,所謂“搖動”“推動”也是順應樹和云的天性和能力。

        喚醒,對象并非所有人,“只有內(nèi)心帶著火花的人,才會被傳承下來的真理點燃”,“教育只能發(fā)展一個人天性中的可能性,而不能改變他與生俱來的本質(zhì)”。顯然,雅斯貝爾斯所謂的“喚醒”是有前提與限制的,它與那種甚囂塵上的“教育萬能論”形成鮮明對照。

        從這個視角而言,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一定是平等的、相互促進的,“在似是而非的自我理解中發(fā)現(xiàn)困難,在迷惑不解中迫使自己思考,不斷追問且不回避作答”。

        三、 教師的立場

        教育的本質(zhì)在于“育”,“育”決定了師生相處關(guān)系的狀態(tài)。“育”對教師又提出了什么樣的要求呢?

        首先是虔誠之心?!皼]有虔誠之心,教育就不可能發(fā)生。”雅斯貝爾斯認為,“虔誠之心是一切教育的實質(zhì)。若沒有對絕對事物的熱情,人就無法生存,一切也都將失去意義”。這種虔誠與熱情,應該就是教師對教育的熱愛,雅斯貝爾斯也曾以信仰表明,“教育須有信仰,沒有信仰的教育不過是純粹的教學技術(shù)”。依據(jù)現(xiàn)有的評價標準,科學獲知更易短時見效,精神成長不僅歷時長、見效慢,而且效果不易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對教育本身的虔誠之心,就容易陷入功利化、短視化的教育觀,教育也會降格為純粹的技術(shù)操作,有違“為學生的終身發(fā)展奠定基礎(chǔ)”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課程方案(2017年版2020年修訂)[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前言5。,要不就走上另一個極端,特別容易灰心泄氣,對教育喪失信心,教育也走向虛無。

        其次是信任之愛?!皭邸笔窃S多教育家都會提及的字眼,雅斯貝爾斯也認為,“一個人的本來面目,只有在愛他的人眼中才會顯現(xiàn)出來;因為真正的愛并非盲目的,它恰恰使人的眼睛明亮”。若沒有愛的滋養(yǎng),教育將在機械、蒼白、了無生氣的活動中完成。教育可能性的前提是“對人的信任”,教師容易被表象帶動情感,執(zhí)迷不悟、不思進取的學生常常被定義為“不可雕的朽木”,成為其想象中的“不可救藥者”,甚至被教育者放棄、拋棄。雅斯貝爾斯卻說,“在我們各自的道路上,我們明白自身存在的可能性界限,但我們并不知道自身的開放性能將我們帶往多遠的地方”,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天然潛在的自我認知,也有精神成長、科學獲知的個人責任感。一部分暫時表現(xiàn)不出色的人,是因為這些自我認知和個人責任感沒有被喚醒。教師和學生關(guān)系如何將決定教師看到的學生是什么樣子,身為教育者,應基于信任,努力喚醒。信任每個人都擁有內(nèi)驅(qū)力,信任這種內(nèi)驅(qū)力會被喚醒和激發(fā),信任教育的美好姿態(tài)是努力喚醒和堅持等待。

        最后是引領(lǐng)之力。雅斯貝爾斯強調(diào)師生之間“沒有誰會變成權(quán)威”,但這并不抹殺或否認教師對學生的引領(lǐng)作用,尤其是在中小學教育中,受教育者因為年齡、閱歷、經(jīng)驗的關(guān)系,一定程度上還需要教育者的引領(lǐng)。無論是精神成長方面,還是科學獲知方面,教育者通過自身的人格力量、科學方法,都能影響、引導受教育者發(fā)展。

        值得思考的是,這種引領(lǐng)應該把握的度:過強容易造成屈從,太弱又可能造成對話流于形式,最終都會導致所謂“攜手”的蕩然無存。

        雅斯貝爾斯對哲學這一學科曾有如下評判:“哲學就是在不斷的迷失中不斷尋回自身?!碑斚?,中國教育不斷出臺各類方案與標準,語文學科更成為改革與發(fā)展的常規(guī)化試驗田,于是有人責怪“城頭變幻大王旗”。殊不知,面對快速發(fā)展的時代,中國教育也是“在不斷的迷失中不斷尋回自身”。

        《什么是教育》,有一種正本清源的意味。有老師說:“這是一本令人讀之不禁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冷汗涔涔的小冊子?!贝_實,什么是教育,一個值得多思深思的問題,即使千百年也不過時。

        參考文獻:

        [1] 卡爾·雅斯貝爾斯.什么是教育[M].童可依,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21.(鄒丹紅,江蘇省無錫市天一實驗學校。江雪松,江蘇省天一中學,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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