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寒寒
摘要:語料庫的引入為翻譯的量化研究提供了科學依據(jù),得到學界廣泛認可。本研究基于自建小型《中庸》英譯本語料庫,對《中庸》的辜鴻銘和理雅各英譯本進行定量和定性對比分析。研究過程中使用AntConc統(tǒng)計兩譯本的標準類符/形符比、詞匯密度、平均詞長等相關數(shù)據(jù),從詞匯層面考察兩譯者的翻譯風格。研究發(fā)現(xiàn)兩位譯者用詞靈活度相差不大,相較而言,辜鴻銘譯本的詞匯密度高于理雅各英譯本,文本信息承載量大。最后,基于此研究探析譯者身份對翻譯風格的影響。
關鍵詞:語料庫;《中庸》英譯本;翻譯風格
引言
上世紀五十年代發(fā)展起來的語料庫語言學是一個全新的語言學研究領域[1],隨著語料庫語言學的快速發(fā)展,各種相關語言研究也打開了新思路。現(xiàn)已有各類語料庫創(chuàng)立,可提供大量直接用于實證研究的語料,為語言研究提供了便利。此外,語料庫工具的開發(fā)為定量研究提供了更科學高效的手段。1995年,Mona Baker首次將語料庫與翻譯研究結(jié)合起來,建立了翻譯語料庫[2]。將語料庫語言學用于翻譯研究,為研究者做量化分析提供了有效途徑。語料庫檢索工具提供的數(shù)據(jù)直觀反應整體特征,可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入探索,做定性分析,以此得出的研究成果更具科學性。目前,將語料庫研究方法用于譯者風格研究得到學界普遍認可。根據(jù)Baker的定義,譯者風格不僅表現(xiàn)為特有的語言特征,還隱藏在一系列非語言特征里,具體表現(xiàn)在譯者翻譯過程中下意識選取的翻譯策略,以及翻譯方法[3]。利用語料庫研究譯者風格,從數(shù)據(jù)分析入手,可以捕捉到譯者的語言習慣。
1文獻綜述
《中庸》是中國經(jīng)典四書之一,在儒家思想體系中占重要地位。中國典籍外譯對推廣中國文化走出去有重要作用,隨著學界對《四書》的英譯,《中庸》英譯也出現(xiàn)了不少版本,相關研究也隨之出現(xiàn)。但是,相較《論語》而言,學界對《中庸》英譯本的研究較少。國內(nèi)翻譯界多采用定性分析的方法對《中庸》英譯本中出現(xiàn)的核心概念詞匯或者重點篇章進行研究,如江曉梅(2013)著重對比分析了《中庸》中核心概念“天”的英譯[4],官文娟(2021)對《中庸》之“道”和“誠”字英譯進行了對比研究[5][6]。此外,從翻譯策略入手對《中庸》英譯本展開研究也是研究焦點之一。但是國內(nèi)翻譯界對《中庸》不同英譯本的整體風格對比研究為數(shù)不多,目前,鮮少有學者借助語料庫工具,利用量化研究的方法探討《中庸》不同譯本的翻譯風格。本研究將利用語料庫工具探析《中庸》不同英譯本的風格,并探索譯者身份對翻譯風格的影響。
2語料庫的建立與研究方法
本研究搜索選取辜鴻銘與理雅各的《中庸》電子英譯本,轉(zhuǎn)換為純文本格式。為保證檢索結(jié)果的準確性,首先利用Corpus Word Parser分別對兩文本進行分詞處理。根據(jù)研究需要,選用詞性賦碼工具Tree Tagger對兩譯本進行詞性標注。最后用AntConc語料庫檢索工具測出研究相關數(shù)據(jù)。本研究通過自建小型語料庫,采用定量與定性分析相結(jié)合的方法,考察《中庸》辜鴻銘譯本(簡稱辜譯),理雅各譯本(簡稱理譯)的風格異同,并探討背后的原因。
3語料討論與分析
3.1類符/形符比值(TTR)
形符(tokens)指語料庫中的單詞總量。而類符(types)指語料庫中不重復出現(xiàn)的詞匯的總個數(shù)[7]。以一句詩歌舉例說明:“My love is a red red rose.”該詩歌中的類符數(shù)為6,形符數(shù)為7?!皉ed”出現(xiàn)了兩次,在類符計數(shù)時只計一次,而統(tǒng)計形符數(shù)時可重復計算。類符/形符的比值(TTR)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文本詞匯層面的特征。類符/形符比(TTR)可有效反映用詞的靈活度[8]。TTR值越高,說明文本中的詞匯越具有多樣性,也說明了譯者對詞匯的運用能力越強。但是,如果文本詞匯總量過大,意味著功能詞的使用越多,會對實際情況造成偏差,不能保證TTR值的可靠性。所以學界一般對文本詞匯總數(shù)超過1000的文本使用標準類符/形符比值(STTR)來觀察詞匯的豐富度。STTR是指將文本切分成小段(每段一般為1000詞),分段計算TTR,最后求出各TTR的平均值。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如下表:
由上述統(tǒng)計可看出,兩譯本篇幅長度差距不大,辜譯本的類符數(shù)比理譯本高出近100個,但是STTR卻比理譯本偏低。這說明理譯本用詞多變,譯本更具有可讀性。這與二者的母語使用情況有關,理雅各是以英語為母語的漢學家,對英語語言的駕馭能力自然更靈活一些。
原文:“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辜譯:The moral law is to be found everywhere and yet it is a secret.The simple intelligence of ordinary men and women of the people may understand something of the moral law; but in its utmost reaches there is something which even the wisest and holiest of men cannot understand.”
理譯:The way which the superior man pursues, reaches wide and far, and yet is secret.Common men and women, however ignorant, may intermeddle with the knowledge of it; yet in its utmost reaches, there is that which even the sage does not know.
在此例句中,辜譯本共有50個形符,類符占38個,類符形符比值為76%。相較而言,理譯本句子短,形符共有43個,而類符卻比辜譯本要多一個,占39個,比值達到90%。辜鴻銘重復使用“ the moral law”來翻譯“道”,而理雅各則用“it”代替前文提到的“way”。出于更完整地傳達中國儒家思想的目的,辜鴻銘采用意譯的方式,在譯文里用“something of the moral law”解釋“所至”。
3.2 詞匯密度
標準類符、形符比能在一定程度上考察文本用詞的變化度,但是不足以全面說明文本詞匯的豐富度。詞匯密度對于文本詞匯豐富度的反映更具有參考價值。詞匯密度指實詞占文本總詞數(shù)的比值,可用來衡量文本承載的信息量大小,文本口語化或書面語特征。根據(jù)Halliday從詞匯密度值對口語語體、書面語語體的區(qū)分,詞匯密度介于1.5至2之間的語篇為口語語篇,平均詞匯密度在3至6之間可視為書面語篇。此外,詞匯密度越高,文本閱讀難度也會相應有所提高[9]。本研究采取Halliday對詞匯的分類方法:名詞、形容詞、副詞、動詞歸為實詞,其他起語法作用和語篇銜接作用的功能詞,如:代詞、冠詞、介詞、連詞歸為虛詞[10](Halliday, 1985)。依據(jù)J.Ure提出的計算公式:詞匯密度=實詞數(shù)/總詞數(shù)*100%.[11]。詞匯密度越高,證明實詞在文本中所占比例越大,文本所承載的信息量越大,閱讀難度也隨之有所提高,反之亦然。因此,需要統(tǒng)計出各類實詞在各文本的數(shù)量。首先借助Tree Tagger對兩個小型語料庫分別進行詞性標注,并依據(jù)Tree Tagger詞性附碼表,利用語料庫檢索工具AntConc的concordance功能測出各類實詞數(shù)量。
從表2可看出,辜譯本的詞匯密度略高于理譯本。理雅各受英語母語身份的影響,詞匯密度應該比辜鴻銘的譯本更接近英語源語的詞匯密度??墒窃凇吨杏埂愤@一譯本中,結(jié)果恰好相反。這與二者采取的翻譯策略有關。辜鴻銘為了更好地傳播中國儒家文化,采取意譯的翻譯策略,用西方人的語言習慣,哲學思維來翻譯《中庸》。在譯文中常??梢钥吹焦鉴欍憣υ牡慕忉專鄬υ黾恿宋谋局袑嵲~的數(shù)量,在詞匯密度上也相對接近源語文本。理雅各采取直譯的翻譯策略,理雅各在翻譯中國經(jīng)典時,奉行解經(jīng)原則,他認為作者的本義需要切身體會,所以采取直譯的策略,忠實于原文[12]。以二者對《中庸》開篇一句話的翻譯為例:
原文“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辜譯:The ordinance of God is what we call the law of our being. To fulfill the law of our being is what we call the moral law. The moral law when reduced to a system is what we call religion.
理譯:What heaven has conferred is called the nature; an accordance with this nature is called The Path of duty; the regulation of this path is called Instruction.
首先整體來看,辜譯比理譯多出13個詞,而且多有重復使用“we call”這一句式,相較而言,理譯句式多變,避免重復。這是導致辜譯本詞匯密度較大的原因之一,同時又與前文提到的類符/形符比的發(fā)現(xiàn)不謀而合。其次,從關鍵詞“天”的翻譯來看,辜鴻銘采用西方思維,選取“God”一詞,而理雅各卻選擇更符合中國哲學的“heaven”一詞。辜鴻銘在譯文盡量使用西方的語言,表達方式,致使譯文詞匯特征比理譯本更貼近西方的源語文本。辜譯本詞匯密度高于理譯本,也說明辜譯本承載的信息量更大,更利于西方讀者接受中國經(jīng)典。
3.3 平均詞長
平均詞長指的是所研究語料中所有詞匯的平均長度,是反映文本詞匯難度的指標。對于單個單詞而言,所含字母數(shù)越多,說明詞匯越復雜,平均詞長與此類似,平均每個詞越長,說明此文本使用的復雜詞匯越多。一般來說,文本平均詞長約為四個字母,如果測出的平均詞長指數(shù)遠高于此,就說明文本整體用詞偏難[11]。利用wordsmith 8.0測出兩文本的平均詞長均為4.46。可見,辜譯本和理譯本的閱讀難度相差不大,且都處于中間難度水平。兩譯本中2-4個字母長度的簡單詞匯占文本總詞數(shù)的60%,這說明兩譯本的正式程度不高,易于閱讀。盡管整體閱讀傾向比較相似,但是辜譯本和理譯本在五個字母的長詞的使用頻率差距最大,分別為11.2%、9.2%。從復雜詞匯的使用頻率來看,辜譯本的詞匯閱讀難度較理譯本高,說明辜鴻銘譯本為了推介中華文化,采取學術(shù)性詞語更多,而理雅各采取直譯,盡量保留原文的口語化特征。從下句的例文翻譯可看出二者在此方面的異同。
原文:“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p>
辜譯:Great as the Universe is, man with the infinite moral nature in him is never satisfied.
理譯:Great as heaven and earth are, men still find some things in them with which to be dissatisfied.
在上述例句中,辜鴻銘使用的universe, infinite還有nature等比較正式的詞,而理雅各使用 heaven, earth, things 這樣較為口語化的簡單詞。相對而言,辜譯本語體偏正式,理譯本選詞簡單,文風簡潔??傊?,從詞匯密度來看,辜譯本的閱讀難度要略高于理譯本。
4結(jié)語
通過自建《中庸》英譯本小型語料庫,并借助語料庫工具,本研究對《中庸》兩經(jīng)典譯本的譯者風格進行研究。研究發(fā)現(xiàn)兩譯本有很大相似性。兩譯本篇幅相差較小,文體風格都偏向書面語體,譯本閱讀難度都屬于中等偏上程度。當然,仔細考察細微之處,兩譯本也存在明顯差異。比較突出的一點是,二者文本長度相差不大,理譯的STTR比辜譯高,但是詞匯密度卻低于辜譯本,這說明理雅各的英語母語身份在用詞靈活度上發(fā)揮了優(yōu)勢。但是辜鴻銘在翻譯時會加入自己的解釋,而且用詞多有重復,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譯文的詞匯密度。通過比較兩文本的長詞使用頻率發(fā)現(xiàn),辜譯本使用長詞的頻率高于理譯本,因此閱讀難度相對較高。究其原因,辜鴻銘是以對外傳播儒家經(jīng)典為目的,采用意譯的翻譯策略,盡量貼合西方人的語言習慣及思維來組織譯文。而理雅各采取解經(jīng)的態(tài)度,盡量保留了中國經(jīng)典的特色。
參考文獻
[1]黃水清,王東波.國內(nèi)語料庫研究綜述[J/OL].信息資源管理學報, 2021, 1-15[2021-03-11].
[2]王克非,黃立波.語料庫翻譯學十五年[J].中國外語,2008(6):9-14.
[3]Baker, Mona. Towards a Methodology for Investigating the Style of a Literary Translator[J]. Target, 2000, (2): 241-216.
[4]江曉梅.《中庸》核心概念“天”的英譯對比分析[J].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3,40(6):134-138.
[5]官文娟.《中庸》之“道”字英譯對比研究[J].成都師范學院學報,2021,37(1):82-87.
[6]官文娟.基于《中庸》漢英平行語料庫之“誠”字英譯對比[J].長春大學學報,2021,31(1):40-45.
[7]梁茂成,李文中,許家金.語料庫應用教程[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
[8]楊惠中.《語料庫語言學導論》[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9]楊信彰.英語書面語體中的詞匯密度特征[J].解放軍外語學院學報,1995, 3:14-18.
[10]Halliday, M.A.K. 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 [M]. Victoir: DUP, 1985.
[11]蔡永貴,余星.基于語料庫的《論語》兩個英譯本的翻譯風格研究[J].外國語文,2018,34(5):127-136.
[12]喬飛鳥.《中庸》英譯本比較研究[D]. 山東:山東大學,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