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晨
內容摘要:翻譯是跨文化交流的需要,翻譯本身是一種差異游戲。譯語文化對譯語的影響實際上是文化語境與譯語之間的相互影響。無論是西方解構主義學者標舉譯語的變異,亦或是中國古今翻譯理論家的觀點都揭示了翻譯變異的客觀存在。
關鍵詞:文學翻譯 語言變異 譯語文化 解構主義
文學作品的意義是運用語言文字作為表達的媒介,描述人類普遍共有的經驗。而這種經驗知識的獲得有兩種途徑,其一是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其二是文學作品的被了解。但文學作品的意義并不僅限于一種文字,由于時間和空間的差異,造成特定文字的隔閡。要了解文學作品、接受文學作品主要有兩種方法:一是注解,二是翻譯。[1]在不同的時代,人們對翻譯活動的認識和理解也不同,逐漸形成了不同的翻譯審美觀念。
一.以“同”為美還是以“異”為美
翻譯是跨文化交流的需要,翻譯本身是一種差異游戲。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人們把翻譯看作譯語對原作的同化過程,所以在確立翻譯的標準和原則時,把求同作為基點,追求同而排斥異,不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有譯論家天真地認為譯語應該與原語對等,出現了一些不切實際的翻譯理論。求同的翻譯,講究忠實地傳達原作的內容與形式,其理論基礎是傳統(tǒng)的視語言為傳達意義的工具的語言本質觀。
漢語的變異主要來自翻譯文學的影響,而相對于原作來說,譯語的變異實際上是對原作語文習慣的同化,即傳統(tǒng)翻譯理論所謂的“直譯”。譯語的變異主要來自西方語言習慣的影響,同時,變異與譯者所處時代的翻譯審美觀念有密切的關系。變異是一種客觀存在,是翻譯行為帶來的必然結果。變異的存在并不取決于學者們的提倡或者反對。而西方學者提倡在譯文中保留語文習慣的差異,是作為一種審美理想提出來的,即以“異”為美。
二.譯語文化對譯語的影響
譯語文化是一種特殊的文化形態(tài),也是一種翻譯詩學的潮流。在中國,譯語已形成一種特殊的語言形態(tài)。這里所說的譯語文化(有學者把目的語所在地的文化稱為譯語文化,與我們所說的譯語文化是不同的概念),是指我國自有翻譯活動以來所形成的與譯語有關的審美觀念和譯學風氣,它包括一定時代的審美標準、欣賞習慣、表達方式等等。譯語文化對譯者及其譯語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一定時代所流行的審美觀念、欣賞習慣和表達方式對譯者的譯風的影響。任何譯者都是在一定的譯學風氣中從事翻譯,魯迅和老舍也不例外。譯學風氣影響到譯者的審美標準和表達方式。其實,老舍先生同魯迅先生一樣,是認真負責的、富有才華的譯者,他們的譯語與他們的創(chuàng)作語言之間所以出現如此明顯的差異,主要是因為受了譯語文化的影響,是譯者在一定的翻譯詩學潮流中的必然表現。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時時處處忠實于原作,其主體意識處于壓抑狀態(tài),較少考慮如何使譯語符合漢語的語文習慣。
我們這里所指出的譯語文化對譯語的影響,實際上是文化語境與譯語之間的相互影響。我們把影響譯語的生成、同時又反過來為譯語所影響的總的社會歷史性的語言情境稱為譯語文化語境。譯者在一定的譯語文化語境中從事翻譯活動,他受到文學翻譯的審美慣例的影響,自覺或不自覺地遵循過去或當時的有關文學翻譯的審美規(guī)范(其中包括文學翻譯的審美理想、藝術法則、表達方式等),同時受到翻譯活動內部的矛盾的制約。在這種情況下,他在使用本民族的文學語言表達外語的內容和形式時,就不可能完全按照漢語的習慣去遣詞造句,這就產生了譯語。譯語是譯者在原作語言的土壤之上,在同原作對話的藝術氛圍和文化語境里創(chuàng)造的一種新的語言形態(tài)。譯語帶有原作語言的某些色彩,但又與原作的語言形式有很大差異。譯語在母語中生存,既受到中國主流文化的影響,又受譯語文化的影響。
三.解構主義翻譯思想的啟示
20世紀西方興起的語言學美學,影響了人們對翻譯本質的認識與理解,同時也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20世紀的西方美學界破除了語言是傳達意義的工具這一觀念,轉向了語言創(chuàng)造并構成意義的新立場。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西方,人們對語言本質的認識的變化,引發(fā)了語言學若干認知模式和方法論的變動,從而導致一些相關學科如哲學、人類學、文學等學科的轉向(Linguistic turn)。在這種詩學潮流的背景之下,人們不得不重新思考翻譯的本質和審美原則。在西方諸多新的翻譯理論模式中,在解構主義思潮影響下產生的解構主義翻譯思想對我們的啟示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法國解構主義學者德里達(Jacques Derrida)、??拢∕ichel Foucault)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把翻譯的本質問題視為哲學的中心問題,從哲學的高度來看待意義的可譯性問題,或者從翻譯理論的高度來看待語言的本質問題。羅蘭·巴特認為,文本生成之后,作者就失卻存在的價值(作者已死?。?,而文本的意義在讀者對語言符號的閱讀中產生。解構主義學者強調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文本的意義不是由文本自身決定的,而是由譯者(讀者)決定的。有趣的是,在解構主義學者那里,忠實性原則變得可有可無,譯者用不著擔心有人責怪他的譯文不忠實,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責怪原作對譯本不夠忠實。如此看來,博爾赫斯(J.L.Borges)的幽默(指他責怪原作對譯本的不忠實)不無道理。解構主義翻譯思想的經典文獻沃爾特·本亞明的《譯者的任務》一文,認為譯文與原作之間是一種延續(xù)與創(chuàng)生的關系,本來就無“忠實”可言。文本經過翻譯而被賦予新的意義,從而獲得新的生命。所以,在解構主義學者看來,譯本不是原作的附庸,而是原作文本的再生(afterlife)。翻譯不僅僅是傳達原作內容的手段,而更主要的是使原作得以生存的手段。他們以“互文性”(intertextuality)這個概念來解釋譯作與原文之間的關系,認為一切文本都具有互文性,從而把譯者置于與原作者平等的地位。德里達以“延異”(difference,是德里達自己創(chuàng)造的詞匯,有區(qū)分、延擱、播散三重含義,有的學者譯為“分延”)的概念來表示意義的不確定性,顯現翻譯的異化過程。他認為,不同的語言在意義、句法和語音上的差異,構成各種不同的表意方式,而翻譯就是在“同”與“異”的糾結之中正確地表現“異”。人們只有通過翻譯才能真正認識不同語言之間的差異,認識不同語言的特定的表達方式。因此,解構主義學者認為,翻譯的目的不在于求同,而在于存異,一部譯作的價值,不在于它的通順程度,而在于它對語言差異的反映程度。
我們認為,西方解構主義學者如此旗幟鮮明地標舉譯語的變異,并不是故意要標新立異,嘩眾取寵,而是在另一個層面上從另一個角度對翻譯活動的本質與規(guī)律的科學的揭示。
四.翻譯本身就是變異
其實,我國古代翻譯理論家早就認識到翻譯的變異功能?!斗ň浣浶颉酚浭龅哪且粓鲫P于“信”、“達”、“雅”的討論,已涉及變異的問題。當時的譯論家已注意天竺言語與漢異音,名物不同,傳實不易,并且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來凸顯不同語言之間的差異,以“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來指出譯語在翻譯過程的異化。道安論翻譯的“五失本”,第一條就指出“胡語盡倒”,強調胡語與漢語在語法上的差異。鳩摩羅什曾指出漢語與胡語在文體上的差異,批語直譯派的作品“雖得大意,殊隔文體,有似嚼飯與人,非徒失味,乃令嘔穢也?!贬屬潓幇逊g比作將繡花紡織品的正面翻過去,(“翻也者,如翻錦綺,背面皆花,但其花有左右不同耳?!保┲赋鲎g語與原語的差異。古人在一千多年前就發(fā)現翻譯中的差異現象,說明翻譯的變異是客觀存在的。
我國現當代學者也很重視翻譯中的異化問題,如魯迅主張“寧信而不順”,實際上是倡導變異。錢鐘書標舉化境,提醒譯者不要因為中外語文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是針對異化而采取的對策,許淵沖針對中外語言和文化的差異提出“優(yōu)勢競賽論”,“該理論認為,文學翻譯是兩種語言和文化間的競賽,譯者在必要時應該發(fā)揮譯文語言優(yōu)勢,使譯文能與原文在藝術和審美層面相媲美甚至超越原文?!盵2]也涉及到翻譯的變異問題。
總之,我們認為,翻譯活動是譯者對不同語言之間的差異的藝術地把握,翻譯離不開變異,翻譯本身就是變異。
參考文獻
[1]Andrew Lefevere, “The Growth of Literary Knowledge,”in PTL,Vol.2,No,J (Ganuary,1977).p.57.
[2]從優(yōu)勢競賽論看《清明》的兩個英譯本.周方衡.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7.10.p.79.
(作者單位:廣州松田職業(yè)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