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皇后之璽是現(xiàn)在所有出土印璽文物類別中唯一的“漢代后璽”，有珍貴的研究價值。不僅如此，皇后之璽作為中國古代傳統(tǒng)印璽設計的代表，通過對皇后之璽裝飾、造型、材質(zhì)等特點來分析其形成與運用的背景及文化內(nèi)涵，從而得出中國傳統(tǒng)設計的設計性，即實用價值和文化價值的有機統(tǒng)一。

【關鍵詞】中國傳統(tǒng)設計；皇后之璽；裝飾

【中圖分類號】J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06-171-03

【本文著錄格式】林吳楠.傳統(tǒng)設計“文化價值”與“實用價值”小考——設計者視角下皇后之璽[J].中國民族博覽，2021，03（06）：171-173.

印璽在古代一直具有高度的象征性，是作為權貴階層的身份象征。秦以后，璽開始具備了“皇權”的文化內(nèi)涵，是中國古代等級制度的物化載體，也成為了古代身份的象征和權力的象征。因此，古人在印璽上的設計十分注重印璽實用價值以及文化價值的有機統(tǒng)一。一般來說，印璽就相當于當下的法人章。總的而言，作為當今唯一出土的漢代皇后璽，它的裝飾、題材、材質(zhì)等方面，都對當下學者研究中國傳統(tǒng)設計有著巨大的價值。

一、皇后之璽出土背景

1968年9月的一個傍晚， 陜西省咸陽市韓家灣村的學生孔忠良放學回家，當他沿著水渠邊的小路往家走時，忽然被土坎上一枚反光的小東西吸引了目光。他好奇地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塊四方的白色“小石頭”。上面還有一個小動物，下面刻著四個字，好像一個大圖章?？字伊蓟丶乙院蠛透绺缟塘?，打算磨去章下面的字體，當作玩具。因為沒有合適的手段和工具，就想讓父親孔祥發(fā)帶去西安城里處理。孔祥發(fā)本人受到過一些基礎教育，在問清楚印璽來歷之后，初步判斷這個四方的白色“小石頭”極有可能是文物，便在第二天將皇后之璽交給陜西省博物館（今陜西歷史博物館前身）。后由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進行文物鑒定，判定為漢代印璽。再之后，孔祥發(fā)便將皇后之璽上交給國家。[1]

經(jīng)專家測量鑒定，這竟然是一枚用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雕刻的璽印。它底邊長 2.8 厘米，高 2 厘米，重 33克；玉色純凈無瑕，晶瑩潤澤；玉質(zhì)堅硬致密，沒有任何沁色現(xiàn)象。玉璽上方凸出雕刻了一只螭虎為鈕，螭虎雙目圓睜，張口露齒，形象兇猛，體態(tài)矯健。玉璽的四面陰刻有云紋，底面陰刻著篆書“皇后之璽”四個字，字體結構嚴謹大方，書體流暢，刀法自然嫻熟，可謂“方寸之間，氣象萬千”，表現(xiàn)了當時高超的藝術水準。四邊面呈長方形，配有長方形陰線框；其內(nèi)雕琢4個互相顛倒并勾連的卷云紋，且以陰線框相連。螭虎獸鈕腹下鉆以透孔，以便穿綬系帶。[2]至今發(fā)現(xiàn)漢璽以裝飾上來說，有兩種：①素?。虎谏嫌蝎F鈕，有裝飾。從功能上而言，主要有官印和私印兩種。皇后之璽是至今發(fā)現(xiàn)最為久遠的官印璽制章。其出土對書法、印式等方面的中國印璽設計有巨大意義。

二、皇后之璽的設計媒介特點——實用價值寓于文化價值之中

皇后之璽的設計媒介主要由自身呈現(xiàn)，主要有幾種裝飾特點，分別通過材質(zhì)、造型、花紋、璽鈕、印文五個方面來表現(xiàn)。

（一）材質(zhì)

皇后之璽的材質(zhì)是新疆和田羊脂白玉，渾身玉質(zhì)堅硬致密，無沁色現(xiàn)象。玉色純凈無瑕，晶瑩剔透。那么，是不是所有的古代統(tǒng)治階級用璽都只能是玉做的呢？顯然不是。按衛(wèi)宏《漢官舊儀》卷上（輯本）記：“秦以前，民皆佩緩，以金、銀、銅、犀、象為方寸璽，各服所好。漢以來，天子獨稱璽，又以玉，群臣莫敢用也?！盵3]又“太皇太后、皇太子及妃璽皆以金為之，藏而不用”[4]。由此可知，在漢代，一般只有帝后用璽以玉為材質(zhì)。

一般認為，之所以古代皇帝、皇后的官印往往用玉作為印璽設計的主要材質(zhì)，原因在玉自身的象征含義。玉在古代傳統(tǒng)設計之中，一直有著極其特殊的含義。從周代開始，“……周禮……使玉器也被賦予了禮制的意義，成為禮制和最高倫理的物化對象，……”[5]這種說法往往過于重視中國古代傳統(tǒng)設計之中的文化價值，從而忽略了其自身更重要的實用價值。

印璽可用多種材質(zhì)，主要有“金銀銅鐵錫、竹木牙角漆”等等。“較女性官印而言私印的數(shù)量更為豐富；質(zhì)地及鈕式更為多樣質(zhì)地有金、玉、銅、水晶、瑪瑙、木等，鈕式有龜鈕、瓦鈕、橋鈕、覆斗鈕、鼻鈕、穿帶鈕等”[6]。而選用玉作為皇帝、皇后印璽的材質(zhì)，不僅僅只是因為玉自身的象征意義，更多是注重玉作為材質(zhì)的不可逆性。

玉作為礦物質(zhì)的一種，其質(zhì)地較“竹木牙角漆”有更好的使用時長，質(zhì)地堅硬且不易腐壞，易保存；和“金銀銅鐵漆”相對比，本身在審美價值上玉便有著自身特殊的文化內(nèi)涵。其次，玉具有不可逆的性質(zhì)?！敖疸y銅鐵錫”即使做成璽，依舊可以融化重鑄，而玉則不行。玉成璽后，便具備“石性”，任何一方玉印重刻，其石性表現(xiàn)也完全不同。也就是說，一旦玉刻成了璽或其他事物，就無法更改。在古人認識中，不能改就成了不變。而從設計的角度而言，將皇帝及皇后的印璽看作是一件設計產(chǎn)品的話，這件設計產(chǎn)品最重要的應是使用期限、使用質(zhì)量的問題。如果印璽因自身質(zhì)量，短時間內(nèi)更換，這對于古時候的行政系統(tǒng)而言是十分不利的，對于帝后的權威性以及其自身皇權神圣性，是具有毀滅性的打擊。而玉自身的“不可逆性”就很好的滿足帝后印璽設計的實用需求。所以，《說文解字》中也記載，“以玉為信”。

同時，古代封建統(tǒng)治者們也在玉的“不可逆性”的材料性質(zhì)之中，寄托了自己“千秋萬代，不世基業(yè)”的愿望及文化內(nèi)涵。

（二）造型

玉璽邊長2.8厘米，重量33克。

顯然，這是一塊造型小巧，方便攜帶的印璽。今天我國第五套人民幣一元硬幣規(guī)格為直徑2.5厘米，重量6.1克，皇后之璽便相當于一個一元硬幣。 “漢承秦制”，從《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始皇九年四月，嫪矯王御璽及太后璽作亂”[7]可以看出，在秦漢時期，后璽在特殊時期是具有一定的行政權力。也就是說，皇后之璽是十分重要的，是具有真正的封建權力，并不僅僅只是象征含義。從設計的角度而言，皇后之璽是隨時有可能要用的物品，所以必須要被隨身攜帶。這就是皇后之璽的實用價值，對其造型有設計上的要求。

另一方面，皇后之璽造型小巧還與紙張大小的限制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在漢代，我國就已然有紙張使用。宋蘇易簡《紙譜》：“蜀人以麻，閩人以嫩竹，北人以桑皮，剡溪以藤，海人以苔，浙人以麥面稻稈，吳人以繭，楚人以楮為紙。”[8]在王菊華與李玉華兩位老師的論文《關于幾種漢紙的分析鑒定兼論蔡倫的歷史功績》，已然證實漢紙的存在。[9]當時的漢紙，質(zhì)量不好，紙張版式不大。除了紙張，漢代多用竹簡、木牌、帛書作為文字載體。因此，倘若印璽過大，那么在當時那個使用場景來說，是極其不方便的?！肮儆∽兇蠛透淖麝栁氖撬逄乒儆≈贫茸罡镜男沃茦酥?。它順應了紙張普遍使用，而由封泥時代轉(zhuǎn)人鈐朱時代的客觀要求……”[10]這種觀點在孫慰祖老師《從“皇后之璽”到“天元皇太后璽”——陜西出土帝后璽所涉印史二題》一文之中也得到了印證。

在當代，正式合同也必須蓋章才具備相關的法律效應。而現(xiàn)代的印章往往具備一個特點，即方便隨身攜帶。由此可以看出來，皇后之璽在設計上，更多的是為了滿足使用者的實際使用需求，具有極高的實用價值。

（三）花紋

皇后之璽的裝飾紋樣主要是云紋以及云紋的變體、四個互相顛倒并勾連的卷云紋。在“……漢代工藝美術裝飾中，出現(xiàn)最多、最有代表性的是云氣紋。它以線型的卷舒起伏為表現(xiàn)形式，成熟不晚于戰(zhàn)國，而大盛于兩漢，其流行顯然與神仙思想有關。”[11]當然，云氣紋是文化價值大于實用價值的，可這并不代表皇后之璽上的云氣紋是全然沒有實用價值的。眾所皆知，鞋底的紋路是會增加鞋子的摩擦力。同理可證，云氣紋刻在皇后之璽四面，很大程度上也是可以增加使用者在手持印璽過程之中的摩擦力的，降低失手摔毀風險。

當然，刻在四周的云氣紋究竟是古時候工匠有意為之還是妙手天成，鑒于當下研究材料，這恐怕是難以得到答案的一個問題吧！

（四）璽鈕

皇后之璽上凸出雕刻了一只螭虎為鈕，螭虎腹下有透空，便于系帶穿過佩戴。印鈕，亦稱“印紐”，在《說文解字》的解釋是“印，指執(zhí)政持也；紐，印鼻也”。“漢代是印章發(fā)展史上鼎盛輝煌的時期，延續(xù)了秦朝的官印印鈕的等級制度，實現(xiàn)了實用性與藝術性的結合，此時無論是篆刻藝術還是印鈕技藝發(fā)展到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依舊備受推崇，是后人學印學鈕的典范?！盵12]而螭虎紋是從螭龍紋發(fā)展過來，本身便具備了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绑埵俏覈鴤髡f‘龍生九子中的九子之一。螭紋最早出現(xiàn)是在陶器和青銅器的裝飾圖案中，大約在春秋末、戰(zhàn)國早期開始用于玉器的裝飾上，最初的螭紋似龍像蛇，到戰(zhàn)國中晚期才漸漸地與龍區(qū)別開來，螭紋逐漸成為一種獨立的裝飾圖案。在我國裝飾于玉器上的螭紋已有 2000多年的歷史。”[13]

皇后之璽的螭虎鈕，在考慮裝飾的同時，也兼顧了使用者在日常生活之中的使用問題。在漢代，漢人是沒有褲子的，更別提口袋了。而皇后之璽這樣重要的印璽必然是要貼身隨帶的，因此，螭虎鈕孔是這種需求的針對性設計。同時，螭虎璽鈕凹凸有致的造型，也會在使用的實際情況中，起到防滑、增加壓強、便于抓取的使用效果（本人曾購買過陜西歷史博物館發(fā)行的一比一文創(chuàng)品試驗過）。

（五）印文

作為漢代封建權力標志及憑證的皇后之璽，必然要在設計上考慮“真?zhèn)巍钡那闆r。如何證明“真?zhèn)巍?，多?shù)情況下便需要通過印文來辨明。這就是印文在印璽設計之中的實用價值。潘耀昌先生曾對皇后之璽的印文有過評價：“‘皇后之璽四字在藝術上很是高超。印文的章法很有講究，其排列與行距十分疏朗大方?！?、璽兩字較煩瑣且多橫畫，‘之、后兩字較簡單且以豎畫為主。兩者呈對角交叉配置，十分得體。從字法觀之，字的結體雖以方正為主，與漢印之平方正直格調(diào)相一致，然而字里行間仍存筆法的意趣，尤以轉(zhuǎn)折之處更為明顯。筆勢方中帶圓，整體氣韻生動，于高雅華麗之中透出端莊之氣?！盵14]

無疑，印文具有很高的文化價值。但這種文化價值卻是寓于實用價值之上的。印文的大小、筆畫，同后璽的造型一樣，是受限于漢代的紙張或是竹簡、帛書的大小的。不僅是印文，還有前文所提到的材質(zhì)、造型、花紋、璽鈕等皇后之璽的裝飾特點，都充分體現(xiàn)了皇后之璽的設計性——在強調(diào)實用價值的設計基礎上，再塑造更濃郁的文化價值。

三、結語

皇后之璽是目前我國出土的唯一一方帝后用璽，它的文化價值固然是無法估量的。雖然至當下，對于皇后之璽使用者的具體身份仍舊沒有蓋棺論定，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以孫慰組老師[15]、秦波老師[16]為主的，認為皇后之璽應為呂后（呂后，名雉，公元前202年封為皇后）的印璽；一種是以王人聰老師[17]為主，認為皇后之璽在考古學上沒有準確的證據(jù)證明是呂后的印璽，但可以確定皇后之璽的具體時間。但無論皇后之璽是不是呂后所持，基于設計者角度下的后璽都向后來人展示中國古代傳統(tǒng)設計的智慧——是一種實用價值與文化價值完美結合的智慧。

在當下，我國現(xiàn)代設計出現(xiàn)了兩種現(xiàn)象。一種是完全罔顧中國傳統(tǒng)設計以及中國傳統(tǒng)元素，一心只認為“西方的月亮圓”。另一種現(xiàn)象是會借鑒、使用中國傳統(tǒng)設計中的優(yōu)秀元素，但僅僅只是運用其文化價值的內(nèi)涵，而忽略了中國傳統(tǒng)設計是其二者的結合。說到底，現(xiàn)在中國設計依舊圍繞“工藝”和“機器”的這對矛盾相持不下。但正如日本“民藝之父”柳宗悅在其著作《日本手工藝》之中談到：“說起來手和機器不同之處就在于心手相應，而機器沒有情感?！盵18]而筆者認為，柳宗悅先生所說的“情感”，對于當代中國而言，不僅是一種“美感”，而是一種“碎片”——是當代中國與歷史中國情感上聯(lián)系的“物質(zhì)碎片”，還是承載民族歷史的“意態(tài)象征”，更是當代中國情感上不能缺少的民族向往。

不僅如此，隨著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的高速化，消費者、使用者也愈發(fā)容易發(fā)生審美上的疲勞。所以，現(xiàn)代設計應當在借鑒中國傳統(tǒng)設計優(yōu)秀元素的同時，也要兼顧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使用價值，只有將二者結合，才會產(chǎn)生具有中國特色的“中國設計”。我想，這就是皇后之璽在設計學視角下給予我們最大的設計價值。

注釋：

①此印系由韓家灣公社狼家溝大隊貧農(nóng)社員孔祥發(fā)的兒子孔忠良（一說十四歲，一說十三歲）所發(fā)現(xià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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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孫慰組.從“皇后之璽”到“天元皇太后璽”——陜西出土帝后璽所涉印史二題[J].上海文博論叢，2004（4）.

[16]秦波.西漢皇后玉璽和甘露二年銅方爐的發(fā)現(xiàn)[J].文物，19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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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柳宗悅.日本手工藝[M].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社，2019（6）.

作者簡介：林吳楠（1994-），男，漢族，福建漳州人，集美大學2010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設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