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匯寅
閻君陛下:
吾乃戰(zhàn)國時期楚頃襄王臣子。同朝之宋玉自恃貌美,風流成性。為爭寵于楚王,作《登徒子好色賦》一文,極盡污辱之詞。以吾鐘愛丑妻“使有五子”,冠余“好色”之臭名。其巧舌如簧,騙得楚王偏聽偏信,遂廣為流傳。
吾向無眠花宿柳惡習,生養(yǎng)五子純?yōu)閭髯诮哟?,亦為華夏民族生生不息。多生幾胎功在家國,誣余“好色”豈非血口噴人。況古有嫫母,后有孟光、黃月英皆為丑女,黃帝、梁鴻、諸葛亮妻之皆生兒育女。莫非黃帝、梁鴻、諸葛亮亦為好色之徒乎?鄙人不才,不敢比肩諸位圣賢,然則內(nèi)人縱然奇丑,吾卻心無旁騖從一而終,堪作忠于愛情之楷模。與好色之徒判若云泥也。
夫愛情與好色大相徑庭。
唐明皇“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貪戀楊貴妃美色之外,還有一往情深之專寵。是以白居易作《長恨歌》夸為愛情典范:“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晉武帝司馬炎則迥異,如花似玉之宮女上萬,令其眼花繚亂,不知臨幸誰為好。只好聽命于羊車,車停哪里即在哪里隨睡而安,反正只逐一夜之歡。此真“好色”也,眼中徒有美色,何嘗有真情實意。
又如西門慶,吃了碗里還望著鍋里,朋友和仆人的老婆皆不放過。潘驢鄧小閑,樣樣占全。一旦將美色占為己有,便以“淫婦”相稱,“著惱時打頓棍子,稍不中意,就叫人領(lǐng)出去賣了”。實乃“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lǐng)袖”,幾曾有一絲一毫情意可言。
再看今之陽間,貪官污吏甚眾,上自達官貴人,下至鄉(xiāng)村小吏,多有一條“與他人通奸”之劣跡。此事固不入刑,但其中一方若系已婚,且其合法妻子(或丈夫)尚在,另一方公然鳩占鵲巢,便涉嫌“尋釁滋事”了——西門慶派來旺出差半年之久,自摟其妻日睡到夜、夜睡到明,正屬此例。他毒死武大郎,坑害花子虛、蔣竹山,進而霸占潘金蓮、李瓶兒,造成精神損害另加肉體傷害,可謂色欲熏心色膽包天豬狗不如。
貪官與他人通奸,限于一人或數(shù)人,尚可謂之情人。實則情投意合是假,權(quán)色交易為真。手中無權(quán),誰來賣身投靠?至于通奸數(shù)十人、包養(yǎng)一百多房者,唯有歸入司馬炎濫情泄欲之色鬼行列。內(nèi)蒙某公安廳長與情婦反目為仇后,竟一槍斃命,比西門慶有過之而無不及矣。其情意何在?“好色之徒”轉(zhuǎn)贈他們方名至實歸。
諸多通奸官員落網(wǎng)后,無不沉痛檢討自己沒有認真學習,放松思想改造。然則細觀其檢討,當屬認真學習過也。諸君學則學矣,說也會說,理當為群眾示范,何以訓斥他人引經(jīng)據(jù)典、振振有詞,自己反倒背道而馳,言行相符不若西門大官人也。
吾始終篤信儒家學說,修身齊家,潔身自好,受誣“好色之徒”,實屬千古奇冤。陛下明察秋毫善斷是非,萬望垂憐,為草民主持公道,洗刷沉冤,還我清白。
吾從陽間至陰間,為此上訪數(shù)千年。時至今日,貪贓枉法之色鬼只獲輕描淡寫“與他人通奸”,彼宋玉之流竟貌似工于鑒美之風流雅士——選美大賽可勝任評委;吾一用情不移者反成饑不擇食之重口味、不論美丑之色鬼。如此世道豈非黑白顛倒是非混淆,陛下若不撥亂反正,叫天下蒼生視誰為師,何去何從!
登徒子頓首
某年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