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

【內容摘要】本文以網劇《我是余歡水》的文學改編為文本，試圖從人物形象的確立、影像節(jié)奏的呼應和開放式結局的建構三個方面，對文學作品改編成影像作品的劇作創(chuàng)作進行分析，以期為同類型作品的改編提供借鑒。

【關鍵詞】主流性格;明快節(jié)奏;開放式結局;“影”“文”轉化

大眾對小人物的悲歡并不陌生，事業(yè)發(fā)展的裹足不前、婚姻圍城的困惑無奈，就連朋友、親人的行為舉止也荒誕得讓人啼笑皆非，至于紅粉知己和藍顏知己更是懸浮的奢求，這是網劇《我是余歡水》的標配情節(jié)。該劇改編自余耕的小說《如果沒有明天》，是“正午陽光”（東陽正午陽光影視有限公司）導演孫墨龍的首次獨立執(zhí)導之作。該劇于2020年4月6日在愛奇藝、騰訊視頻、優(yōu)酷視頻同步播出，引起廣泛關注。

該劇的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接地氣的現實生活描摹、對社會底層小人物的艱難境遇與心路歷程的展示，這些都為該劇市場表現的成功和改編口碑的獲得奠定了較好的基礎。對其改編策略和手法進行深入系統(tǒng)的分析，可能對于其他劇作創(chuàng)作實踐有積極的參考意義。

一、主流化性格重構的指向確認

人物是骨，劇情是脈，只有立住了骨架，才能使經脈暢通無阻，“經脈”暢通無阻才能打造出一部優(yōu)秀的網絡劇。①小說《如果沒有明天》中，余歡水這個人物形象并不符合電視劇大眾化的審美傳統(tǒng)。這個人物的問題，一方面是中年危機難以擺脫的困境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他的性格本身所造成。小說在以較大力度呈現中年困境的同時，也難免夸張地展現一些消極元素。雖然余歡水的遭遇是客觀的存在，但是個體并不代表全部，顯然作者對于這一人物的設定多少有些偏離主流。所以，當小說改變成網劇時，如何在大眾化媒介傳播的場域內讓人物性格的重構更為主流化，是一個重要問題。

編劇抓住問題的關鍵，對人物形象的確立進行了情節(jié)架構上的調整。在小說中，余歡水的病情誤診是在故事即將結束時才被揭曉，而網劇進行了較大變動，將發(fā)現病情誤診放置在第6集。將這一關鍵的情節(jié)點從小說“尾篇”提至劇集“中篇”，所帶來的直接變化就是余歡水這一人物形象的重構。在小說中，他是因為對病情的絕望才變得勇敢、無所顧忌。在重大的選擇面前，作者都是有意或者無意點明余歡水是基于自己已得絕癥的現實才作出相應的決定。而在網劇中，第6集時余歡水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是誤診。這一看似簡單的情節(jié)前置，卻讓人物的形象定位有了全新的意義。網劇將余歡水這一人物價值取向的設置更為積極主流，與此相對應的是由原來的人生無奈變化為經歷人生洗禮后的再認知。余歡水在得知自己并沒有得絕癥之后，所作出的那些決定和行動就有了不一樣的價值意義，即他在經歷過生死絕望之后得到大徹大悟乃至生命意義的價值認知提升。也就是說，余歡水在網劇中的變化與小說中的變化的實質是不一樣的。小說中是絕望到無可奈何的一種客觀環(huán)境的催逼，其外在性影響因素更多;而在網劇中，余歡水是基于外在環(huán)境的一種刺激而產生的內在本質變化。經過這樣的改編調整，余歡水的行為動機更具有崇高性，思想價值指向也更具有積極意義。不難發(fā)現，小說《如果沒有明天》的敘事價值指向是相對消極的，作者在表達一系列困頓之后，沒有價值體系的確認，這顯然不適合在大眾傳播渠道上呈現。畢竟，網劇的審美價值在于對受眾進行自我覺醒和反思的引導。②

二、明快化節(jié)奏營建的形態(tài)革新與影像表達

小說《如果沒有明天》篇幅并不長，這為網劇的改編提供了較為廣闊的表現空間。基于原著篇幅的考量和新媒體的傳播渠道，該劇的劇集容量只有12集，這既符合當前相關部門對“注水劇”的規(guī)避要求，也符合原著小說的特點。網劇的影像敘事非常簡潔，以12集的篇幅將一個底層小人物的無奈困頓娓娓道來，讓故事分外流暢。

具有群體性表達日常生活的自我景觀化、扁平化特征的網劇，具備視覺影像作品的共性特征。③該劇的“留白式轉場”形成了其影像風格的景觀化特征，而且讓人印象深刻。劇中，每一個故事單元的交代都是簡短幾個鏡頭，沒有聲嘶力竭的訓斥、沒有一地雞毛的爭吵，在關鍵的緊張?zhí)幙偸且粋€轉場鏡頭交代結果。比如在第一集中，余歡水想從單位順兩盒月餅和紅酒，梁安妮用計讓余歡水留下領取證據，接著一個靜止的鏡頭出現他躺在椅子上放松的畫面，緊接著出現梁安妮帶著兩位領導圍住余歡水的畫面，下一個鏡頭便是前景是處分通告、后景是余歡水干活的畫面。多個鏡頭組接流暢、一氣呵成，沒有領導訓斥的畫面交代，但對劇情的交代卻是水到渠成。導演并非偷懶，只是把思考留給了觀眾。

當然，鏡頭的簡約并沒有消解余歡水這一人物形象的現實意義和悲劇力量。導演孫墨龍以幽默詼諧的手法，揭示了“微笑眼淚”的力量?！拔沂怯鄽g水”這個具有鮮明的第一人稱的劇名，讓觀眾下意識地產生劇情與自我境遇的移情對照：余歡水令人哭笑兩難的境遇難道不是每個人或多或少的經歷嗎？哪個人能在職場上一直春風得意，哪個家庭又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值得注意的是，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導演沒有僅僅局限在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反而將魔幻浪漫主義的手法在后續(xù)的劇情中運用自如。余歡水在山洞中智斗徐二炮的片段，是全劇的高潮。這一警匪片的標配場景在小人物余歡水的身上發(fā)生，一向膽小局促的他一改往昔形象，成為救美的英雄。荒誕不經的劇情中，每個人虛偽的面紗被一一揭開，并被暴露得淋漓盡致。運用現實主義手法，很難實現這樣的效果。最終警察的出現讓一切結束，徐二炮偷襲余歡水的一聲槍響和一個黑場的鏡頭將整個故事順暢地推至結局。節(jié)奏明快而不拖沓，讓觀眾在密集的鏡頭轉化中實現主動思考，這對于網劇創(chuàng)作而言有著積極的探索意義。

三、開放式結局建構的意義呈現與價值再造

網劇對小說結局的改編，也是該劇劇作改編考量的重點。就網劇而言，其開放式結局的改編處理是對尊重原著和市場受眾心理接受的一種微妙的平衡。畢竟，開放式結局的不完整、多義性在引發(fā)眾多爭論的同時，也開啟了新一輪的審美體驗。④在小說中，成為英雄后的余歡水并沒有擺脫生活的困頓，獎金被揮霍一光，職場也再難回歸，前妻真正成為別人的妻子，連自己的紅粉知己欒冰然也在男朋友面前戲謔余歡水的曾經作為，這樣薄情的尷尬局面成為整部小說的結尾。

“一地雞毛”式的結局雖然頗具震撼意味，但是，在震撼之后又有怎樣的人生反思和價值啟示呢？顯然，這樣的結局并不符合大眾的觀劇傳統(tǒng)。

與此相對應，網劇的處理要更具藝術維度。網劇的結尾是個開放式的結局，黑場之后是余歡水職場上的春風得意，愛情上也與欒冰然終成眷屬，人生的色調對余歡水而言愈發(fā)溫暖。而就在這樣溫情的畫面中，余歡水的畫外音忽然響起：“有件事我不太確定，那輛救護車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是真實的嗎？還是，那只是我的幻想？或者，我已經死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叫余歡水，我要，重活一遍?！本褪沁@幾句，讓全劇的結局愈發(fā)撲朔迷離，呈現出不同的結尾樣態(tài)：可以是余歡水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也可以是余歡水離開了這座城市;還可以是余歡水失血過多沒有搶救過來。其實，對于導演孫墨龍而言，哪種結局都很難選擇：第一種結局太俗，第二種結局太平，第三種結局太悲。對于整部劇集的承接而言，都不是很好的選擇。所以，導演孫墨龍選擇了開放式的結局想象。正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到底是什么結局，就由觀眾自己去想象吧！

然而，結局卻是有意義的。整個劇集非常“薄情”，將人性的丑陋與生活的困頓無情撕開。當然，這絕非是人生的全部，但也是人生的客觀存在。每個人生不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每一條路的選擇都不可能有唯一的答案。所不同的是，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自己產生了那樣的認知。所以，劇中那句看似多余的臺詞“我叫余歡水，我要重活一遍！”其實并不是說教！

近幾年，媒介融合已成為傳媒業(yè)界的新趨勢，影視改編從取材于傳統(tǒng)文學向網絡文學、網絡游戲等領域擴展。以網絡為代表的新媒體，不僅擴大了影視劇觀眾的范圍，也增強了影視劇的影響力。⑤要成功地實現文學作品的影像轉換，不僅要塑造立得住的人物形象，而且要有精準的影像藝術化表達定位，涉及播出載體、題材類型、風格特征等多個元素。結局雖然只是劇作情節(jié)的一個組成部分，但觀眾對結局十分關注，也是網劇改編的重要方面。以上方面都是在網劇創(chuàng)作實踐中應該重點考量的內容。

注釋：

①張智華、崔文龍：《論近年來中國網絡劇人物形象創(chuàng)新》，《藝術評論》2020年第3期。

②盧夢琪、李珍暉：《涵化理論視角下我國懸疑推理類網絡劇的政策引導和價值引導》，《教育傳媒研究》2019年第6期。

③王長瀟、徐靜、盧秋竹：《網劇影像景觀流變：群體性表達的自我景觀化》，《當代傳播》2017年第3期。

④陳雪靜：《開放的密碼——影視劇開放式結局的美學探析》，河北師范大學2014年碩士學位論文。

⑤李旻宓：《為有源頭活水來——淺談融媒時代的影視改編新趨勢》，《湖南大眾傳媒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