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作為魏晉時期重要的玄學家,其“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對魏晉玄學思潮演變和整個社會風尚的形成都有著重要影響?!霸矫潭巫匀弧边@一命題反映嵇康對虛偽名教的束縛的反對和對個性解放的提倡,主張遵循自然規(guī)律,順應自然本性發(fā)展。但實際上,嵇康并不是反對一切道德和名教,而是主張通過“任自然”來獲取心靈的回歸,超越當下而回歸古時順應自然和人之性情的名教。
嵇康作為魏晉時期的名士,由于時代和環(huán)境的突變,生命價值觀發(fā)生了變化,內(nèi)在的自我意識被喚醒,他提出并踐行了“越名教而任自然”這一思想,不僅在很大程度上對當時不合理的虛偽束縛做出了反抗,而且認識到了人的個性發(fā)展的重要性,形成了獨特的處世哲學。同時,嵇康還站在思想的高度之上對于人世間進行了全面且仔細的觀察,將自己的思想成果與為人處世結(jié)合在了一起,落實到實踐中,將那種任情自然、超脫放達的處世態(tài)度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直至今時今日亦吸引人去探究。
一、“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的形成
名教的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西漢,它是以“正名分”為中心的封建禮教,是舊時為維護和加強封建制度而對人們思想行為而設(shè)置的一整套規(guī)范。
到了魏晉時期,儒學所奠定的穩(wěn)固根基有了動搖的趨勢,人們口中的名教被統(tǒng)治集團利用,成為統(tǒng)治者擴大自身權(quán)力、追名逐利、穩(wěn)固統(tǒng)治的一種思想工具。彼時,大廈傾塌,絕大多數(shù)士人處在這樣一個混亂的狀態(tài)表現(xiàn)出巨大的惶恐與迷茫,他們對于世間存在多年的儒家思想產(chǎn)生了質(zhì)疑。這種黎民倒懸的世界很顯然無法以一己之力挽回,于是士人們開始探尋重建價值觀之路。道家所推崇的自然、逍遙、獨善其身的思想能夠在很大程度上給惶恐迷茫的知識分子一定的慰藉,也正因如此,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思想逐漸盛行,混合了儒道兩家的玄學也始于此。
生活在魏晉時期的嵇康受到時代背景的影響,認識到了人的個性發(fā)展的重要性。他認為,人各有自然之性,而這種自然之性理應在所謂的“洪荒之世”得到最好的保持。嵇康針對張遼叔的《自然好學論》而撰的這篇《難自然好學論》,展現(xiàn)了他對自然的體認與追求,揭示出嵇康對莊子的“逍遙”和“齊物”說推崇備至的原因,這種對自然的追求使得他常把“自然”發(fā)揮到放任而逍遙的境界。嵇康認為,所謂自然應是一個和諧的整體,是一種原生態(tài),它不可分割,人們應該順應自然而不應該以強力去改變自然。當時的名教與此文中所述的“學”一樣,都是“非自然”的,是一種抑制式的約束,因而在嵇康看來理應去抑制而讓自然流露。
魏晉時期,尚自然之玄風大盛,嵇康于他的《釋私論》中提出的“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命題便應運而生。他在《釋私論》中明確地表達了君子應該做到“心不存乎矜尚”,做到“情不系于所欲”,不論世事如何都應“心無措乎是非”,如此才能夠做到“越名教而任自然”,并做到“審貴賤而通物情”,達到“行不違乎道”的境界。
二、“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的含義
嵇康提出的“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命題,其意思并非簡簡單單地破除名教所確立的是非標準,亦不是許多人乍一看以為的“反對名教”。實際上,可以結(jié)合嵇康生平及其眾多言論,人們可以得出,所謂的“越名任心”也好,“是非無措”也罷,都并非意味著“越名教而任自然”等同于反對名教。
事實上,從嵇康的《家誡》中不難看出,嵇康其實是一個執(zhí)著于仁義禮法之人,一生都在追求至善,有著強烈的是非觀,對忠孝仁義等道德范疇有著基本的堅守。如此看來,嵇康仿佛是一個骨子里仍堅持著名教的人。無論是從思想還是行為實踐上來看,“越名教而任自然”并不是指嵇康完全站在了名教的對立面,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對此間名教的重視和堅守,才會有對當時名教的失望,才會有由巨大的失望帶來的激烈的反抗,才會有他在《難自然好學論》中用古時對比今朝說到的“古之王者”如何表現(xiàn)……在提到“古之王者”之時,嵇康內(nèi)心深處流露出對古時名教的向往,而他對當下虛偽名教極為失望。由此可以看出,嵇康支持的是古時的名教,而反對的是當時的名教。對嵇康來說,名教所涵括的忠孝仁義等此類道德上的規(guī)范本身沒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因此與其說是嵇康的思想是推崇自然而反名教,是闡述自然與名教的對立,倒不如說其表現(xiàn)的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對立。他反對的是他所處時代的名教那些虛偽的行動表現(xiàn)而并非名教本身,并希望遵循古有且與自然相合的名教。
如此,“越名教”應是超越、不拘泥于名教的意思。嵇康生活的魏晉時期的名教之虛偽導致道德觀念的教條化與形式化,以至于名教成為統(tǒng)治手段和某種高于一切的工具,失去了本應有的純粹之意,更是失去了古時名教給人的精神支撐與激勵力量。于是,嵇康作為真正心系名教之人,必然會對彼時現(xiàn)行的所謂名教予以強烈的否定和批判,從而提出為名教所不容的“越名教而任自然”命題。他試圖通過這種批判,通過這種不臣服的桀驁來恢復名教本應該在生活倫理和社會時代中發(fā)揮的道德作用。因此,嵇康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并非等同于排斥名教,而是超越當下的名教,以尋求得通向心之所向的高尚道德之路。
而“任自然”,主要應是任情之自然,“越名教而任自然”即超越世俗名教而任情自然,使得自我與個性得到釋放乃至張揚,擺脫現(xiàn)實功利的束縛,以把目光投射至超功利,注重精神的自由,不困于心,不困于煩瑣世情,以簡馭繁,崇本息末,重建人的心靈世界和理想人格。
三、“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影響下的處世哲學
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影響魏晉時期士人處世哲學的主要表現(xiàn)是士人的任情率真和任誕放達。其在嵇康自身的人格建立和處世哲學方面亦有重要影響,嵇康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闡明的“七不堪”和“二不可”,就是他任情放達之性情的一種表露與呈現(xiàn)。這般看來,很顯然,他厭棄俗務(wù),淡泊宦情,追求隨性自然,唯愿自由自在地過優(yōu)游閑適的生活。
嵇康的這般高潔人格一向為人們所推崇。他喜好平靜安適的閑居生活,彈琴飲酒,讀書作文,與好友談玄論道、閑話人生,他的生活并不如那個時代一般混亂而波瀾四起,仿佛生活中并沒有許多值得特別為之記述的大事。然而,一旦遇上人生志節(jié)方面的重大問題,他卻真的守志不移,始終如一,從不曾改變自己的初衷。哪怕是在司馬集團篡逆濫殺之時,彼時竹林中人如王戎、山濤等人都違背其本心,轉(zhuǎn)而投向司馬集團,就連同樣任誕不羈的阮籍也不得不出仕。唯有嵇康矢志不移,仍然堅定地不與司馬集團合作,哪怕是司馬氏請他出來做官,抑或是故友山濤推薦他任職,他都予以拒絕,堅決隱居不出??僧斢讶藚伟苍獾秸_陷時,嵇康又堅定地出來為其辯護,全然置生死于度外,哪怕自己會遭遇不幸亦絲毫不悔。他在即將遭受刑罰時,仍然能夠視影彈琴,神氣自若,從容赴死,表現(xiàn)出堅毅、高絕的人格,為人們稱道不已。山濤稱嵇康“巖巖若孤松之獨立”,恰恰是道出了他品格中的高亮正直與獨立孤傲。
“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除了影響士人處世使得他們像嵇康一樣展現(xiàn)出任情率真與任誕放達的獨特個性之外,另一個很大的影響就是尚自然與尚超脫,此點是把“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觀念作為依歸從而變作現(xiàn)實的人生取向,追求高雅的修養(yǎng)與超然物外的心境,淡泊宦情,情趣高雅超逸,這樣看來,此番思想更是具有直接的實踐性品格,促進了人之真性和理想人格的構(gòu)建。
(中國計量大學)
作者簡介:陶佳寧(1999-),女,浙江溫州人,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