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艷
摘? 要:從宮詞的發(fā)展歷程來看,中國傳統(tǒng)的宮詞作品整體上都是偏于抒情的。但深受中國宮詞影響并與之有著緊密聯(lián)系的韓國宮詞,其在整體上卻是重于敘事的;甚至即使是在完全抒情的作品中也經(jīng)常夾帶許多敘事性因素。本文對于韓國宮詞作品中敘事性因素增強的表現(xiàn)進行了大體的分析整理,并深入探討了韓國宮詞作品中這種敘事性因素明顯增強的原因。深受中國宮詞影響的韓國宮詞作品,在其自身的發(fā)展過程中,由于當時的社會政治、文化等需要,逐步尋找到適合自身發(fā)展的途徑,并最終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特點。
關鍵詞:宮詞;宮怨;宮中行樂;君后之德;許筠宮詞;敘事性因素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2--02
宮詞,作為吟詠宮廷瑣事的詩歌,既包含抒發(fā)宮廷女性們宮怨之情的題材,也涵蓋了她們與君主的宮廷生活以及宮中行樂等內容。無論在中國還是韓國,宮詞創(chuàng)作都有著為數(shù)眾多的作品。但與此相對應的是,兩國文學界對這一領域的研究相比于其它文學形式,還處于初始階段。就像韓國學者李熙穆先生所說過的那樣,就連“宮詞”這一名稱都是生疏的,更遑論對它的探討與研究。
韓國宮詞從其產生與發(fā)展歷程來看,是在中國唐代宮詞作品影響下產生并發(fā)展起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從題材結構到主題選擇,韓國宮詞作品中都能找到中國宮詞尤其是唐代宮詞作品的影子。但韓國宮詞相對于中國唐代宮詞作品,又表現(xiàn)出許多不同。比如相較于唐代宮詞作品更多關注宮廷女性感情生活的特點,韓國宮詞在題材上更加關注了君主德行方面的敘述及側重。同時,相比較于中國傳統(tǒng)宮詞尤其是唐代宮詞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強大的抒情性,韓國古代宮詞則表現(xiàn)出了更強的敘事性功能,其中所蘊含的詩歌作品的敘事性因素有著顯著增強。甚至即使是在完全偏重于抒情的宮詞作品中,韓國的許多宮詞作品依舊蘊含了許多敘事性因素,這使得韓國宮詞與傳統(tǒng)的中國宮詞作品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具有自己獨特的民族風格。
下面,本文將具體探討韓國宮詞作品中敘事性因素增強的具體表現(xiàn),以及導致這一變化出現(xiàn)的深層原因。
首先,韓國的宮詞作品在敘事性因素明顯增強方面,其表現(xiàn)有如下三點:
第一,敘事性宮詞作品數(shù)量增多。我們知道,從傳統(tǒng)的宮詞作品的題材上來說,描述宮廷女性感情世界、表達妃嬪及宮女們喜怒哀樂的作品,一般來說偏重于抒情的較多;而隨著宮詞創(chuàng)作題材的豐富,后面出現(xiàn)的關于宮廷生活及君主日常行樂內容的,則大多偏于敘事。當然,這兩者之間不是楚河漢界壁壘分明的,一般來說基本都是抒情中有敘事,敘事中有抒情,只不過各有側重而已。相對照中國唐代宮詞作品中抒情性作品較多的情況,韓國的宮詞作品從其整體性題材分布來看,描寫宮廷女性喜怒哀歡的抒情性作品數(shù)量,明顯少于吟詠君后之德及宮廷日常生活等敘事性強的作品。這就使得韓國宮詞從整體上表現(xiàn)出較強的敘事性因素。與此同時,就算是在以抒情為主的古典宮詞作品中,韓國宮詞也往往融入了非常多的敘事性因素。比如,同樣是歌詠君主威嚴的宮詞作品,中國唐代的宮詞更多是以意興的手法對樓宇殿臺的莊嚴氣氛對君主威嚴加以虛擬的烘托;而韓國宮詞則經(jīng)常在描述君主威嚴的辭藻之外,記述一些實際存在的具體場景物件等寫實性的敘事要素來加以輔助和襯托。由此可見,韓國宮詞的敘事性因素的增強,一方面和它在題材分布上側重敘事性強的作品數(shù)量較多有關;另一方面,即使是抒情類題材作品,其中也融入了許多現(xiàn)實的敘事性因素,這都使得韓國宮詞作品的敘事性功能被大大強化了。
第二,連章體宮詞組詩數(shù)量增多。對于連章體組詩,司勝全先生在《關于中國古典組詩的界定》中提到:在同一詩題下,作者集中創(chuàng)作的、形式一致的、共同表現(xiàn)同一思想的若干首詩歌的集合。而唐代作為中國詩歌文學極為繁盛的時期,連章組詩這一詩歌形式獲得了廣泛的運用。同時,在唐代的這些連章組詩中,使用最多的詩體是七絕的形式。我們知道,七絕的詩體是長于敘事的。從文體學的角度來看,連章體七絕擴充了七絕的表達容量,使其具有了長詩般的敘事能力。而連章體宮詞便是這樣以連章的形式創(chuàng)作的宮詞組詩。韓國第一個以百首連章組詩形式創(chuàng)作宮詞作品的是朝鮮朝宣祖統(tǒng)治時期的許筠。我們知道,許筠的宮詞作品雖然深受唐王建宮詞的影響,但他的宮詞百首相對于王建的宮詞百首,明顯弱化了其中的抒情性因素,大大增加了對君主“風教政化”的功能。與此同時,他還增加了對當時朝鮮朝王宮中各種風俗的描寫,使得自己的宮詞作品成為了一部翔實記述朝鮮朝時期宮中風俗的可信度極高的史籍材料。自許筠的宮詞創(chuàng)作時期到朝鮮朝后期,宮詞作品創(chuàng)作較多的文人如成海應、趙秀三和樸珪壽等等,他們的宮詞作品與宮詞大家許筠相比,更是已經(jīng)完全以敘事為主旨,幾乎全面拋棄了唐代宮詞當初偏重抒情性的寫作風格。他們更多是以“敘事說理”為目的,徹底從中國宮詞所表現(xiàn)出的唐詩風衍變成后來重理說教的宋詩風格了。自此,韓國宮詞作品失去了以往含蓄蘊藉的浪漫抒情風格,而越來越偏重于規(guī)誡敘事,失去了原有的跳脫與活力,逐漸隨著外部強權干涉下的朝鮮朝王權的衰敗,也一步一步走向沒落了。
那么,韓國宮詞作品與對其影響頗深的傳統(tǒng)中國宮詞相比,為什么會在敘事性因素使用方面表現(xiàn)得如此不同呢?究其原因有三:
其一,詩體上的成熟所帶來的結果。我們知道,宮詞最開始起源于中國的宮怨詩。 而宮怨詩在創(chuàng)作之初所使用的詩題如《婕妤怨》、《漢宮詞》、《昭君怨》等等都是借用了長于敘事的樂府詩的形式來進行表達,在形制上也大都采用了樂府詩常見的五言的形式。而七言的詩體得以廣泛用于詩作當中,還是始于唐朝。文學史上第一個使用七言的詩體來創(chuàng)作宮詞的,學界大都認為是唐代著名詩人王昌齡和他的《西宮春怨》。而反觀韓國方面,韓國的宮詞創(chuàng)作,開始于高麗朝后期,它是在中國唐詩影響下萌芽并不斷發(fā)展壯大的。因此,韓國宮詞的詩體,一開始就沒有經(jīng)歷中國宮詞從五言到七言的漫長發(fā)展歷程。雖然其中也有五言的形式,但大都還是使用了七言的格制。因此,從字數(shù)使用上來看,韓國宮詞作品一開始在敘事用字方面就比中國宮詞受到的局限要小得多。其二,社會時代背景影響的結果。中國的宮詞作品,其創(chuàng)作高峰期是中國的唐代。當時社會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這使得唐代的宮廷生活場面富麗,宮廷游藝活動繁多。因此,歌頌君主圣明歌舞升平的抒情性宮詞作品占有很大比例。反觀韓國的宮詞作品創(chuàng)作繁榮的朝鮮朝時期,尤其在許筠生活的宣祖朝,經(jīng)歷了壬辰倭亂,經(jīng)濟凋敝社會動蕩。因此,那一時期文人創(chuàng)作宮詞的環(huán)境,與中國的唐王朝文人們有著本質的不同。在這樣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格局下,讓文人們閉上雙眼去抒情歌詠是不可能的,他們更期望自己的作品連接社會現(xiàn)實,規(guī)誡君主之德,以輔佐賢明的君主為己任。因此,雖然在朝鮮朝時期,歌詠宮女感情生活的抒情作品從沒有中斷過,但相對于總的宮詞作品數(shù)量,描述君主之德規(guī)誡君主德行的敘事性作品占據(jù)了更高比例。其三,對宮詞審視的視角不同導致的結果。我們知道,宮詞在中國創(chuàng)作伊始,由于是描寫女人怨情的宮闈之史,因此曾被稱為“宮壺之史”。雖然到了唐代王建的宮詞百首,其題材范圍有所擴大,加入了宮中行樂等內容,但這些題材,傳承到韓國朝鮮朝時期包括許筠在內的宮詞作者那里,審視的視角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眾所周知,許筠的宮詞百首,受唐代王建宮詞百首影響頗深。他曾在自己宮詞作品序文中提到王建宮詞:“昔唐王建因宗人大珰守澄,詳問內里事,作百篇宮詞。后之君子,雖奇其文,而鄙其與閹宦昵也。且其辭率宮中戲樂,不足訓矣。……今余適聞老宮人之談,而其皆君后之德可以為后嗣法者。文雖拙俚,不逮仲初,亦不受后君子之譏,而言足以訓世矣?!庇纱丝梢钥闯觯n國宮詞大家許筠對王建宮詞中描述的宮中行樂等內容大不以為然,認為“不足訓”;而自己的宮詞作品,加強了對君后之德的記述及規(guī)誡,“足以訓世”。許筠的這種宮詞審視視角,也得到了其后多位宮詞作家的認同,而且到了朝鮮朝后期,宮詞作品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更多對“懲創(chuàng)”詩旨的追求,對“戲樂”內容的排斥,出現(xiàn)了許多現(xiàn)實性較強同時敘事性因素表現(xiàn)較多的宮詞作品。這也使得韓國宮詞作品中的敘事性因素大大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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