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麗敏
這是一個不完整的標題,因為,我實在不愿意加上一個字:祭。不是么?她在我心里一直活著。
2003年,學校組建新初一年級組。我當時是教務(wù)處副主任,領(lǐng)導讓我兼任組長,并負責從新來的教師中物色一名副組長負責教學管理。不久,志華大姐成了我工作的新搭檔。
我看好她是有理由的。她被老師們尊稱為大姐,那年三十八歲。按我們鄉(xiāng)下夸女人的“最高級別”就是笑眉笑眼兒的,禁得起端詳。意思是漂亮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可親。她很溫柔,對誰都笑盈盈的,穩(wěn)重大氣,頗有長姐風范。
組里的老師急事喊她“老大”,不急叫她大姐,而我,是嘴上稱她馮老師、心里稱她大姐的唯一的人。經(jīng)過工作上不斷磨合,我倆感情越來越深。做每件工作都像是合作完成一幅水墨山水畫,我揮毫勾勒,她皴擦點染,細處描畫,備受社會關(guān)注的初中部生機盎然。就這樣,一起拍檔了近六年。
那幾年我的教育理想不斷迸發(fā),總有新奇的想法。她,總是微微笑著點頭配合,按我的要求細化流程還會提前備貨,查漏補缺。我記得她的各種忙碌:上課,出題印卷子,排課程表,準備家長會、后進學生懇談會;撂下飯碗就給學生補課,畫圖設(shè)計周末閱覽課、寒暑假素質(zhì)拓展活動;有時安靜地坐在那兒逐一審閱老師們的教學反思、試卷分析,有時一溜小跑兒組織教師賽課,學生拔河比賽、趣味運動會、故事會、聯(lián)歡會。除了年級組管理,她還教兩個班數(shù)學兼任班主任,我經(jīng)??匆娝龔哪莻€用鞋盒自制的心理信箱里拿出學生留言,在小紙條上給予回復;經(jīng)常看見她到宿舍里給生病的學生送面條湯、餃子、紅糖;晚上查宿有時要幫年齡小的住宿生逮蚊帳里的大肚兒蚊子,軍訓操場上帶著班主任們把學生的水壺一一灌滿、擺整齊……那時,大姐精力旺盛,工作雷厲風行,走路一陣風兒。
她生前最后一次組織軍訓時我發(fā)覺她有些疲倦,經(jīng)常喘不過氣來。國慶放假,我們一起到鄉(xiāng)下玩兒,釣蟹時她站不穩(wěn),竟把水桶碰翻掉池塘里了,蟹紛紛落荒而逃,大伙兒笑得前仰后合。其實,那時她身體就有問題了,我們都沒有察覺。沒幾天體檢報告來了,讓她復查胸積水,結(jié)果讓我們震驚:肺小細胞腺癌!才四十五歲呀,命運怎么會對待和藹、善良、溫柔、美麗、能干的大姐這么殘忍?她是家里操持事兒的人,是學校里的骨干、年級組老師們的主心骨,是學生愛戴的老師呀!需要她的事很多,依賴她的人很多。
十年前的大年初四,她離開了共筑教育夢的同事和正上大三的女兒。我永遠忘不了她去世前一天憔悴不堪的樣子。她戴著面罩坐在病床上吸著氧,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戰(zhàn)栗著,根本說不了話,用手指著旁邊的床示意我坐下。而她的女兒伏在媽媽的腿上不哭也不動。孩子懵了,媽媽一直騙她說得的是肺炎,怕她傷心不叫她回家,讓她在外地安心實習。誰承想臘月二十八回家來媽媽就是這個模樣了??!我當時只顧著傷心,沒想太多。事后每每想起這情景,想起她的手勢和眼神,更覺得難過。大姐,你氣喘吁吁,你渾身顫抖,你心率過速,是我布置給你的工作太多累的嗎?是的,我一給她派活兒她就開玩笑說“和你干三年還不得把人累死,趕緊回你的教務(wù)處去吧!”說歸說,做歸做,后來我真卸任組長了,她還是時不時跑到我辦公室叨叨咕咕談工作。她剛?cè)ナ滥菚?,我有時夢見她在教學樓的樓道里倚著她班的門框回頭沖我笑著,有時夢見她釣的那些河蟹張牙舞爪向我爬來,又瞬間消失。
總之,我想她。今年是她過世十年,我思念了她十年。
她的親戚也是我的同事告訴我,整理照片時發(fā)現(xiàn)很多張我倆的合影,我沒說話,心里難受,低頭想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想著我手頭還有好幾塊布料。那是有一年暑假我倆在早市上買的,還沒來得及做,因為,我一直想做裙子,她想做褲子。我說,裙子飄逸,碎花灑地;她說,褲子簡單,走路便利。是啊,這輩子她麻利地干完她的活兒,匆匆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