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對中國古典悲劇人物的鑒賞,要從悲劇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特征和最終結局幾方面進行,同時應注意作者當時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這樣才能從總體上對中國古典悲劇人物有一恰當認識和評價。
關鍵詞:悲劇人物 身份地位 性格特征 創(chuàng)作心態(tài)
戲劇是以人物為主要表現(xiàn)對象的,而悲劇又是戲劇的典范形式,所以古往今來的悲劇人物尤為人們所注目。在我國諸多古典悲劇中,無論是悲劇人物的身份地位,還是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悲劇人物的最終結局,均有各自不同表現(xiàn)。所以鑒賞悲劇人物的重點應在于此。再聯(lián)系作者當時創(chuàng)作心態(tài),或許能對我國古典悲劇人物有一恰當認識和評價。
要鑒賞我國古典悲劇人物,首先應從分析人物身份地位入手,以期對人物有一感性認識?;蛟S有人要問,人物身份地位不是象一張履歷表一樣清楚嗎?不錯,人物一出場,觀眾就知道了人物身份: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市井小民,盡在眼前;即使個中有地位的驟然升降,仍脫不了其本來身份特征。然而,這僅是分析悲劇人物身份地位的第一步。在我國古典悲劇中,悲劇人物出身大多為普通的平民百姓,如竇娥、王老漢等,他們在殘酷的封建統(tǒng)治中的悲慘經(jīng)歷,自然構成作品的主要情節(jié)。當然,看到這一步是遠遠不夠的,因為我國古典悲劇作品中,仍有相當一部分作品主人公并非是社會低層人物,他們或是富家公子或朝廷大臣或封建帝王,如侯方域、李存孝、介子推、漢元帝和唐明皇等。俄國著名美學家車爾尼雪夫斯基曾說:“悲劇是人的偉大的痛苦,或者是偉大人物的滅亡?!盵1]然而,我國古典悲劇中這類出身高貴的人物,作者并沒有寫出他們所謂“祟高”的“孤獨”,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仍然將他們作為普通英雄來寫。這主要在于我國古典悲劇深入民間,扎根于世俗倫理之中的結果,“即使是帝王將相的悲劇,也大都蕩去了高層世俗情感式樣的關系——這更多的是文化的下層位視角所理解及想象的關系?!盵2]由此可見,恰當分析人物身份地位及其世俗化特征,是鑒賞過程中重要的一環(huán),也為進一步鑒賞人物性格特征做好準備。
對悲劇人物性格的分析,無疑是鑒賞悲劇人物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只有通過人物性格的理性分析,才能使人們對悲劇作品的鑒賞不停留在表層的認知,而是達到震撼我們的心靈,進而產(chǎn)生情感共鳴的效果。
認知到我國悲劇人物身份地位的“凡人”特征以及符合民眾世俗倫理的審美心態(tài),在此基礎上,便可進一步探求悲劇人物性格特征所蘊藏的深層意義。這具體體現(xiàn)在人物與外界的沖突和人物內心沖突兩個方面。
人物對外界非正義勢力的抗爭是完成人物性格特征的首要一環(huán)。如《介子推》一劇中,晉文公重耳為求恩人介子推出山,竟然縱火燒山,而介子推母子潔身自好,寧愿燒死,也不屈從。這一劇中,通過介子推割股上肉為重耳充饑完成主人公作為忠臣形象的塑造,又通過他寧死不從的一面完成其作為隱士高人形象的刻劃,這種功成身退、不涉流俗的高潔品格,正是封建社會中人們所推祟的,然而這高潔品格卻被毀滅了。作者“把有價值的毀滅給人看”,完成了悲劇主人公性格的塑造。
蜚聲中外的《趙氏孤兒》一劇中,程嬰、公孫杵臼、韓厥等人,面對屠岸賈的兇殘,為保護趙氏孤兒,由程嬰告發(fā)好友公孫藏匿“孤兒”,而這“孤兒”正是公孫用自己親生兒子冒充的,程嬰眼看公孫及其兒子一同被殺;韓厥為免卻程嬰疑慮而自殺。程嬰含辛茹苦撫育孤兒成人,終于為趙家報仇。這些為正義而舍生赴死或忍辱負重的人,對外在邪惡勢力的抗爭精神是至死不渝的,這種“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的人格特征,符合世俗倫理要求,作者正是通過人物這種不屈的抗爭精神,表達出人物悲劇性格。
人物性格的悲劇性,更應體現(xiàn)在人物內心的沖突上,鑒賞者尤應注意。盡管我國古典悲劇人物的性格塑造過程,絕大多數(shù)是體現(xiàn)在對人物的言行描寫上,但言行中往往包含人物內心豐富情感沖突。《桃花扇》中,李香君盡管深情地愛著侯方域,但張瑤星的一聲大喝:“國在哪里!君在哪里!家在哪里!偏是這點桃花情根,割它不斷么?”使李大悟而斷絕兒女情長?!陡]娥冤》于此更有獨到之處:竇娥為免婆婆受刑之苦而屈招后,押赴刑場時哀求劊子手走后街,以免被婆婆看見傷心,這是其內心一層沖突;待到?jīng)]能避開而被婆婆看見,只好強壓悲苦勸慰婆婆,這又構成一層沖突;最后一向善良的竇娥臨刑前卻詛咒楚州大旱三年,這又是其內心矛盾的外現(xiàn)。至此,悲劇情節(jié)達到高潮,而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也完整地表達出來;同時,由竇娥這樣一位無辜童養(yǎng)媳被冤殺,再聯(lián)系當時社會現(xiàn)實,更能讓人體會到這種反抗精神的彌足珍貴。
由上可見,悲劇人物性格應是對邪惡勢力和人物自身悲劇命運的抗爭,盡管為此付出巨大代價而不屈服的特征。英國評論家斯馬特曾說:“如果苦難落在一個生性懦弱的人頭上,他逆來順受地接受了苦難,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劇?!盵3]所以在鑒賞我國古典悲劇人物時,不應將悲劇范圍擴大化,而應剔除諸如小姐看上落難公子,公子經(jīng)歷一番磨難后二人終于結合式的所謂“悲劇”作品。這樣,才能真正以科學的態(tài)度分析悲劇人物性格特征。
對悲劇人物的結局產(chǎn)關注,也是鑒賞時不可忽視的一環(huán)。善良的竇娥卻被殺頭,趙氏孤兒雖然得救,卻使程嬰、公孫杵臼、韓厥等人付出巨大代價;勞苦功高的李存孝也被車裂而死。然而,讀完作品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冤案卻都已昭雪,作惡者也受到了相應的懲治,這就是王國維所說的“始于悲者終于歡,始于離者終于合,始于困者終于亨……”[4]的“大團圓”式結局。那么,我們那受震撼的心靈是否就此而平衡了呢?從鑒賞的角度來說,對于這種不同于西方悲劇式的結局方式,應從作品實際入手去分析其存在價值。例如竇娥被殺后能得以平反,是由以下三個缺一不可的條件組成:一是恰好做了大官的父親與女兒鬼魂相遇,父女親情至關重要;二是竇天章是個認真辦案的清官,才會一一清查案卷;三是竇娥鬼魂幾次將其案卷置于竇天章眼前,引起竇天章注意。所以,即使冤案得以昭雪,但略有思索的觀眾有幾人會相信其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可能性呢/關漢卿正是通過這種“苦樂相錯”的筆法,渲染了濃重的悲劇氛圍,深化了悲劇意義。所以,鑒賞者若看不到此,而采取了簡單否定“大團圓”的做法無疑是片面的。當然,對于有些為迎合所謂“民族審美心理”而故作“團圓”,則是不可取的。
以上是筆者對悲劇人物鑒賞的斷想,當然遠不止此。因為我國古典悲劇作家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往往將自己的情感融會于對悲劇人物的塑造之中,如眾所周知的《桃花扇》是孔尚任以“兒女之情”寫“興亡之事”,寄托自己國破家亡的深哀巨痛;又有論者指出《趙氏孤兒》是紀君祥借一“趙”字來寄托對宋王朝的追思之情。這些在鑒賞過程中,同樣具有借鑒的價值。
注 釋
[1]車爾尼雪夫斯基.論崇高與悲劇,車爾尼雪夫斯基論文學(中)[M].H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
[2]高楠.中國古代悲劇心理,文藝研究[M].1993,1
[3]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206
[4]王國維.紅樓夢評論[M].86
(作者介紹:徐樂軍,廣東農(nóng)工商職業(yè)技術學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