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在簡述心理劇替身技術的基礎上，詳述了校園心理劇中一個替身和雙重替身的應用探索，并提出校園心理劇替身技術應用的幾點思考：替身代表主角內(nèi)在的自我，表達的是主角行為背后的深層的情緒及想法；替身要模仿主角的語氣與軀體姿態(tài)，惟妙惟肖地將主角那個內(nèi)在的自我演繹出來；替身是一個助人自助者；可用音樂等藝術手段輔助替身的應用；嘗試其他替身類型的思考。

〔關鍵詞〕替身技術；校園心理??；心理劇

〔中圖分類號〕 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09-0017-04

心理劇應用于中小學校大致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經(jīng)典莫雷諾心理劇的應用形式，沒有劇本，整部劇被主角、輔角和導演自發(fā)地即興創(chuàng)作出來。另一種是事先排演后以相對穩(wěn)定的表演劇呈現(xiàn)，常被稱為校園心理劇，其應用更為廣泛，常見于心理健康教育課、校園心理劇大賽、校園心理劇展演。校園心理劇須事先創(chuàng)作好劇本，并在不斷排演中修改完善。創(chuàng)作與排演過程中，將經(jīng)典心理劇技術巧妙地運用于劇情表演中，能夠?qū)⒛承╇y以處理的情境有效地轉(zhuǎn)化為行動表達，更好地呈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的變化與感受，促進情緒釋放、認知領悟、行為學習等心理劇內(nèi)在作用機制的實現(xiàn)。替身技術主要用于表達主角的內(nèi)在感受，是經(jīng)典心理劇治療中常用的技術之一。如何把握經(jīng)典心理劇替身技術的內(nèi)涵，巧妙地運用于連貫的校園心理劇表演中，本文試從這一方面闡述實踐中的探索與做法。

一、替身技術

在經(jīng)典心理劇中，替身被稱為主角的另一自我（alter ego），代表主角內(nèi)在、隱藏的思想和感受。替身技術包括輔角的運用，由一位輔角扮演主角內(nèi)在自我這個特別的角色，幫助主角完整地描述心理經(jīng)驗，澄清和表達更深層的情緒及想法。當替身已經(jīng)通過他們的行為與主角建立了信賴關系，主角就會相當開放地去考慮替身所說的話，就好像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在說話。

替身與主角同在舞臺上，在主角背后約30度的角度面對主角。處于這個位置可以更好地觀察與模仿主角，而又不會太讓人分心。替身一般以第一人稱發(fā)言，如“我想”“我覺得”，而不是“你想”“你覺得”。

替身有多種類型。在《心靈的演出：心理劇方法的實際應用》中，Adam Blatner列出以下幾種常用類型。

1.替身是主角內(nèi)在的自我。如果主角有強烈的感覺卻沒有表達出來，替身幫助主角說出來，宣泄所有被經(jīng)驗到的憤怒、愛等情緒。

2.將感覺戲劇化（dramatizing）。擴大主角行為舉止中的情緒內(nèi)容。例如，主角說：“我喜歡你。”替身可以說：“我需要你。”主角說：“我被激怒了。”替身說：“我恨你?！边@種做法，只有當擴大表達是正確的，或是其有助于厘清主角的感覺時才使用。

3.將非語言信息言語化。替身對主角的自我系統(tǒng)（self-system）加入更多內(nèi)容。如果主角很逢迎地笑，替身可以回應：“為什么我對他說話時一定要笑？”主角做出一個咬牙或握拳的動作，替身可以這樣表達：“這讓我很生氣?！?/p>

4.將語言和姿勢肢體化（Physicalizing words and gestures）。替身延伸自我去擁抱、纏住或推開與其互動中的其他輔角。替身也可以甩枕頭，卑躬屈膝地蜷縮起來，或站到椅子上說話。

5.支持。替身可以強化主角有權利有這樣的感覺。例如說出“為什么我要活在你的期待中”，或者“我才不要作假”“我是可以有這種感覺的”。

6.質(zhì)疑自我。替身可以質(zhì)疑主角的態(tài)度，當然必須很謹慎地運用。如“也許我在開自己的玩笑”，或者“那是我真實的感覺嗎”。

7.面質(zhì)主角的感覺。替身可以面質(zhì)主角，但只有在替身想要引發(fā)主角更強烈的陳述時，或替身認為主角所陳述的與主角的自我系統(tǒng)相反的時候?！澳阒?，我真的一點都不這么覺得”“我并不恨你，我需要你”“我恨你，但也愛你”。

8.加強防衛(wèi)。替身可以將主角習慣性的防衛(wèi)主動地說出來。例如，否認——“這怎么可能發(fā)生”，隔離——“我不覺得怎樣”，投射——“我對你的感覺永遠不會像你對我的感覺一樣”。

9.自我觀察。替身注意到主角所處的情況，而借此引發(fā)對主角行為的一些評斷。例如，“我似乎越來越緊張了?！薄班?！我又解釋了一遍?！?/p>

10.多重替身（Multiple doubles）。幾個替身各是主角心靈的某一部分。這些替身之間可以互動，使主角覺察自己內(nèi)心豐富的動力，辨識不同但并存的自我特質(zhì)。例如，在一個父女關系的例子中，當事人（父親）處理不好與女兒的關系。導演安排一個替身表現(xiàn)父親想念女兒、想表達關愛的一面，另一個替身做“冷漠”的父親，他真的不想和女兒有任何關系。這兩個替身同時講話，把當事人對女兒的矛盾情感在舞臺上表現(xiàn)出來。當事人清楚地看出他心中的哪一面更強大，從而更清楚地了解自己。

二、校園心理劇中替身技術的應用

替身是主角的內(nèi)在自我，代替主角表達其內(nèi)在的想法和情緒。校園心理劇不同于小品表演、戲劇表演的本質(zhì)就在于，它要在表演中呈現(xiàn)主角內(nèi)心的聲音，呈現(xiàn)主角內(nèi)心深處發(fā)生了什么，他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從而引導學生從行為背后的認知與情感等心理層面去探索問題。替身技術能夠很好地實現(xiàn)校園心理劇這一本質(zhì)內(nèi)涵。

1.雙重替身的應用。在校園心理劇實踐中，通?？梢姷那樾问窃趩栴}轉(zhuǎn)化與解決階段兩個替身的應用，一個代表主角的正面認知，一個代表主角的負面認知。有的劇中稱為魔鬼與天使，有的劇中稱為小黑與小白。隨著主角心理問題的呈現(xiàn)、發(fā)展，主角處于越來越矛盾的狀態(tài)之中，其內(nèi)在充斥著正確與錯誤、正面與負面等多種認知，它們相互斗爭，此消彼長。通過兩個替身表達出主角內(nèi)在相互對立的觀點，以正確戰(zhàn)勝錯誤，促使主角發(fā)生轉(zhuǎn)化，推進劇情走向解決問題階段。在場的包括觀眾在內(nèi)的所有學生以個體的經(jīng)驗，從正反兩方面的認知比較中，去感受是與非、對與錯。這實質(zhì)上是一個內(nèi)在比較、認知辨析的過程。這比安排一位類似于教師的輔角以問題分析、道理講解的方式出場更有效，而“說理教育”的處理方式也不符合心理劇“行動治療”的取向。

遼寧省大連市開發(fā)區(qū)東居小學的校園心理劇《不聰明要不得》在場景四，運用了雙重替身技術，表達了主角張悅兩種內(nèi)在的矛盾沖突。主角張悅作業(yè)沒完成，謊稱是因為病了一晚上；忘記帶訂閱《少年大世界》的錢，謊稱肚子疼而不上間操，借此暫“偷”了同學李欣的錢墊上。耍小聰明的結(jié)果是：上課小考不會，要做好今天作業(yè)的同時，還得把昨天的作業(yè)補上，同學們開始懷疑與猜測她。張悅在心煩意亂中睡著了。

張悅：（喃喃自語，說夢話）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小黑小白出場）

小白：（恨自己，有些不知所措）我這一天滿嘴的謊話，就知道耍小聰明。

小黑：（嬉皮笑臉）這不是沒辦法嗎？不變通一下，自己就得遭罪。

小白：耍小聰明更遭罪，考試什么也不會，作業(yè)也根本逃不掉。

小黑：嗨，能蒙混一時算一時。

小白：同學都不理我了，我還高興什么呢？

小黑：這是暫時的，一切會好的。

小白：不管怎么樣也不能拿別人的錢。

小黑：又不是天天如此，偶爾一次，不要緊。多大個事呀！

小白：這事還不大呀？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小黑：保證沒有第二次了！

小白：遇到點事情就想耍小聰明，今天就干兩次了！還敢保證以后？

小黑：明天把錢偷偷還給李欣不就行了嗎？

小白：做人不能這樣！不管怎么說，欺騙老師、同學不合適吧！

小黑：但是老師和同學們知道了，會怎么看？ 這不是自找批評嗎？

小白：可是，不說出來，心里特別不舒服?，F(xiàn)在想想還不如當時說實話。為了圓一個謊言，我得編出無數(shù)個謊言。

張悅：（喃喃自語）你們說得都有點道理。

小黑：聽我的。

小白：聽我的。

小黑：聽我的。

小白：聽我的。

張悅：（做出傾聽狀，不住地點頭思索，越來越同意小白的說法，順理成章推倒小黑，站了起來）我選擇誠實！

2.一個替身的應用。一個替身的應用在實踐中不多見。大連莊河市第十二中學在校園心理劇《不一樣的我》中作了嘗試。主角李維和張佳佳是從小長大的好朋友，上初中后，李維在成績上被張佳佳超越，逐漸起了嫉妒之心。

李維媽媽：聽說佳佳鋼琴已經(jīng)過了八級，你都沒堅持下來……

李維：媽，行了！別再說了！到底誰才是你親閨女呀？我有那么差嗎？（面露不悅）她樣樣都好，讓她做你的女兒吧！

李維替身：張佳佳﹗又是張佳佳，你有什么了不起，上次周測還沒我考得好呢，英語還比我落后一大截。我討厭你！

（大家都找張佳佳講題）

李維：（看向張佳佳，不高興地嘟囔著）真能顯擺！有什么了不起，我的方法更簡單，不找我講題是你們的損失﹗

孟曉琪：（李維同桌）哎呀，有什么好生氣的，你給我講講你的做法吧。

李維：好！你先看這個已知條件，然后我們需要先來設一個未知數(shù)……

李維替身：哼！我比你強多了！

（競選班長，李維落敗張佳佳）

李維：（內(nèi)心獨白）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班長這個位子明明是我的！張佳佳什么時候這么有人氣了？！（眼淚在眼底打轉(zhuǎn)，怒火在心底燃燒。）

李維替身：張佳佳，我恨死你了！

劇中用替身表達了不同場景中李維對張佳佳的憤怒與不滿，既是一種釋放，也讓主角與觀眾學生看到了嫉妒背后消極的情緒與不合理的認知。替身身穿黑衣，或蹲在李維坐的沙發(fā)后，或蹲在李維的斜后側(cè)，表演時立刻站起來，表演完后走下舞臺。在連貫的劇情表演中，這種舞臺效果的處理并不是很好。替身的表達用畫外音處理可能會更好些，盡管形式上替身沒出現(xiàn)，但實質(zhì)上是替身技術的應用。

三、幾點思考

1.在創(chuàng)作替身的臺詞時，要緊緊抓住替身的本質(zhì)內(nèi)涵——主角內(nèi)在的自我，幫助主角澄清和表達更深層的情緒及潛意識想法。不管是天使、魔鬼，還是用以代表主角力量、自卑等某一特質(zhì)的替身，其表達的都是主角內(nèi)在這個“自我”行為背后的想法及情緒，而不是就某一問題的理性說教或空話。例如，代表主角力量的替身，其表達是“我可以……”“我要去做……”“我很自豪”，而不是“應該做一個有膽量的人”。下面是東居小學校園心理劇《小聰明要不得》第一稿劇本中小黑、小白的表達：

小白：你應該承認錯誤！

小黑：不行，老師和同學知道了會怎么看你？

小白：李欣是你的好朋友呀！對待朋友不應該真誠嗎？

小黑：如果你說了，他還能和你做朋友嗎？

小白：如果不說，你能心安理得嗎？虛情假意還算朋友嗎？

小黑：沒事，明天你把錢悄悄還給李欣不就行了嗎！

小白：把錢還了，不代表你沒撒謊。

張悅：你們說得都有點道理。

小黑：聽我的！

小白：聽我的，你不要走歪路。

很明顯，這里多是空洞的理性說辭，并沒有把主角耍小聰明的不合理認知以及內(nèi)在的思想矛盾斗爭、轉(zhuǎn)化的心路歷程表達出來。很明顯，對心理問題的深層面揭示，以及引發(fā)觀眾學生的觸動和思考，都不如修改后的劇本效果好。很多校園心理劇中看似有替身，但只是借用了替身的形式，并沒有真正實現(xiàn)替身的作用，原因就在于此。

2. 在表演上，替身要模仿主角的語氣與軀體姿態(tài)，惟妙惟肖地將主角那個內(nèi)在的自我演繹出來。讓人感受到，那個替身就是主角內(nèi)心的“小魔鬼”或“小天使”，他說的、做的，他的表情、肢體就是主角那個“自我”的真實狀態(tài)。越符合主角的自我表達，越能夠引發(fā)觀眾學生的共鳴。因為校園心理劇的本質(zhì)是讓學生探索心理行為問題背后的認知與情感，替身技術的運用恰恰很好地實現(xiàn)了這一點。但如果演繹不到位，只是平淡地說出來，就難以打動或觸動觀眾學生心底的情與知，其應用效果就流于形式了。所以，飾演替身的演員要仔細琢磨主角內(nèi)在的那個“自我”的感受，將自己放空，成為主角。

3.替身是一個助人自助者。校園心理劇探索的是同齡學生共性、普遍性的問題，演繹的是學生典型、普遍性的故事。作為替身的演員，也或多或少會有類似的困擾與沖突。當替身在舞臺上演繹主角內(nèi)心的感受，代替主角將內(nèi)心深層面的思想、感受表達出來時，實際上也是在表達自我。既讓觀眾學生看到、聽到、感受到主角內(nèi)心發(fā)生了什么，引發(fā)觀眾學生深層次的認知感悟與情感共鳴，同時也讓他看到了自己，這一過程是一種自我的釋放、梳理與澄清。

4.用音樂等藝術手段輔助替身技術的應用。音樂是校園心理劇常用的藝術手段，對深化角色內(nèi)心活動，促進角色情感表達，烘托現(xiàn)場氣氛，渲染情緒，引發(fā)觀眾學生的內(nèi)心觸動具有強大的作用。在替身表演時配以適當?shù)囊魳?，能增強心理劇的力量。例如，伴隨魔鬼上場，響起陰郁、低沉的音樂；伴隨天使上場，響起靈動、美妙的音樂，瞬間就能帶領觀眾學生進入情境。當魔鬼與天使你一句我一句爭論時，激烈的配樂更有助于表達主角內(nèi)心的矛盾掙扎，增強觀眾學生的代入感，觸發(fā)內(nèi)在的思考。

5.其他替身類型的嘗試。Adam Blatner列出了多種替身的常用類型，目前在中小學實踐中，較多集中在雙重替身和內(nèi)在自我的嘗試，今后可以對其他幾類多作嘗試，以增強校園心理劇的力量。例如，可以嘗試在自卑主題的解決階段，用替身表演主角的自卑自我，放置在舞臺的某一角落。卸下自卑的主角以自信的行為方式面對生活與學習，進而帶來自身的改變。這樣的場景設置，既符合心理邏輯，也符合生活邏輯。

參考文獻

[1]Adam Blatner著，心理劇導論：歷史、理論與實務[M].張貴杰等譯.新北：心理出版社，2004.

[2]Adam Blatner著，心靈的演出：心理劇方法的實際應用[M].胡嘉琪等譯.臺北：學富事業(yè)有限公司，2007.

[3]李玉榮. 中小學校園心理劇實務[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

[4]黃艷.心理劇治療的理論與實踐[D].煙臺：魯東大學，2006.

（作者單位：大連教育學院，大連，116021）

編輯/于 洪 終校/張國憲